守界、跨界与扩界:一级学科更名背景下的档案学未来发展
2023-01-17路思杨静
路 思 杨 静
(1.徐州市泉山区委宣传部,江苏徐州,221000 ;2.盐城师范学院历史公共与管理学院,江苏盐城, 224000)
2022年9月14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印发《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以下简称《新版目录》)和《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管理办法》,“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正式更名为“信息资源管理”。有学者认为,相比由图书馆学、情报学和档案学三个二级学科名称简单排列组合而成的“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这种无“新意”的命名方式,“信息资源管理”一级学科名称可以更直观、更清晰地揭示学科的本质和内涵。[1]这是适应发展趋势、应对学科名称和学科定位模糊不清的最佳答案。也有学者认为,旧的名称是本学科发展不太成熟的体现,未凝练出本学科的理论内核和共有基础,更名后更加体现学科交叉的特征,且其特色和优势随着二级学科增多,将走进更宽广的知识领域。[2]
笔者认为,从总体而言,信息资源管理的一级学科名称更加凸显信息资源的战略地位,与社会发展的联系更加紧密,能够体现更强的社会使命感,比之前的罗列式的专业名称更具有概括性和科学性。同时也应该看到,更名后的专业名称虽然更具有国际视野,但相比之前的一目了然,高度抽象的专业名称对传统3个二级学科的未来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特别是在图书情报专业硕士名称依旧保持不变的情况下,档案学的名称在《新版目录》上已无迹可寻。而在“旧物”属性上与档案学关系更为密切的博物馆学科则从“文物与博物馆”的专硕名称变更为“博物馆”,在新的学科专业目录中占有一席之地。《新版目录》中档案学名称的消失是否会直接削弱档案学的存在感和社会认知度,未来档案学该如何在迎接因一级学科更名所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即是本文所要思考和回答的问题。
1 坚持守界:确保档案学的专业自立
守界要求档案学发展在一级学科更名背景下必须坚守自身阵地,时刻保持一种危机感。学科更名是在特定历史时期的特定产物,档案学能否在特定时期保持和弘扬自身特色来迎接新的发展机遇十分关键。
1.1 守护和发展传统档案学研究领地
守界意味着档案学要守护好自己的专业领地,努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做大做强。但档案学研究存在的一个重要问题是:方向不明确、研究对象过于发散;对于外界环境变化极为敏感,能快速吸纳相关学科的理论与方法,形成本学科新的研究分支[3],却缺乏有竞争性的原创性理论。该问题的存在使得档案学研究缺乏固定的研究主阵地。回看档案事业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诸如科技档案、档案文献编纂、档案保护、档案鉴定等传统档案实践领域并没有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扬光大,这与相关领域档案人才的缺乏和理论研究重心的转移不无关系,也与档案学人才培养课程体系的变化密切相关。笔者整理了历次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中关于档案学本科专业的设置情况(详见表1),从中可以看出:早期的档案学本科专业目录专门设置了科技档案和档案保护专业,而后虽然出于同类合并等更科学的专业设置的考量,只保留了档案学的专业名称,但科技档案和档案保护研究力量的衰弱确是显而易见的。早在2006年,就有学者针对档案学的“濒危学科”问题发文,呼吁关注档案学基础学科的生存和发展。[4]例如,档案保护相关人才的缺乏使得该方向理论和实践的发展捉襟见肘,除了老照片的修复偶尔出现在新闻报道中,档案保护修复等相关领域在社会中的存在感明显不如博物馆。反之近年来,博物馆领域借助社交媒体手段推出诸如“我在故宫修文物”等纪录片,加之“国家宝藏”“唐宫夜宴”等趣味性节目的加持,悄然在社会大众中普及和强化了文物的价值性及文物保护的必要性。
表1 历次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档案学)[5]
笔者认为,诸如档案保护、档案文献编纂、档案鉴定及科技档案等能展示档案工作特色的基础性研究领域,并不应该在信息化时代黯然失色,反而应该在信息化的东风下扬帆起航,深入探索,使其与时俱进,焕发新的光芒,以更好地守护档案学自身特色。因为这些基础工作的研究能够展示和维护档案学的本质特征,是档案学区别于其他学科,充分展示自身竞争力的核心领域,也能展示档案学自身的学科本色。一级学科更名的背景下,档案学基础理论相关研究不应该褪色,档案学传统阵地还有很多不容忽视、必须继续坚守和发扬光大的领域。当然,档案学科的守界也要避免墨守成规和一成不变,在一级学科更名已成既定事实的大背景下,信息资源管理已经成为法定意义上的一级学科名称,它将成为一项国家教育制度在一段时期内稳定下来。[6]档案学科应该在新的挑战中寻找更多发展机遇,在守界的过程中应合理和科学地借鉴相近和交叉学科的相关理论,对档案学传统理论观点进行创新改造,与时俱进,从而重塑的档案学理论内核,最终实现学科由内向外的扩展。
1.2 防止档案学学科个性的淹没
在信息技术应用到学科发展的浪潮中,越来越多学者认识到,无论技术应用到什么程度,都不能脱离自身的学科范畴,不能失去学科的内核,否则会导致学科边界更加模糊,学科范畴不够清晰。[7]更名后各个学科的发展将增强信息资源的分量,也必将在研究主题和研究方法上更加凸显学科共性。在此背景下,如何避免档案学自身个性的削弱乃至丧失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档案学与其他学科相比,除了具有信息的属性之外,原始记录性的本质属性是其独立于其他学科的无可替代的特殊属性,档案的凭证价值也是档案资源无法被其他任何信息资源所替代的独特价值,这也是档案学存在和发展的必要性。近年来,各个档案学高校在档案学培养方案中不断增加信息类的课程,与此同时,一些传统的档案学专业课程受到挤压甚至被取消,档案学自身特色理论的发展受到影响。档案学术共同体研究领域也越来越偏向信息化和相关的强势学科,档案学术部落专攻领域有了“去档案化”趋势。[8]然而,必须承认的是,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唯有坚守档案学自身的理论体系和学术体系,才能不断提升档案学自身的话语权,增强档案学的学科自信和学科认同感。
此外,要确保档案学学科个性的维护必然会涉及档案学自身独特理论体系的构建以及学术尊严的问题,档案学学术尊严的维护是确保档案学能够立足于学科之林的重要因素。笔者认为,在一级学科更名的大背景下,更应该加强对档案学元理论的研究。所谓档案学的元理论,是档案学理论体系中有关档案学学科自身的理论,是档案学学科的基础理论,是对档案学学科元问题的高度理论概括,有助于我们把握档案学学科的科学性及内涵。[9]中国档案学的研究应当以档案学为主体,应当明确自身的研究对象和逻辑起点。特别是在选择和借鉴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时,应当立足于“为我所用”的治学方略,不能本末倒置,要尽量避免把“过程当目的”和把“方法当结果”的倾向。[10]只有注重了对档案学元理论的研究,才能真正打造属于档案学的原创理论,只有加强对档案学自身的研究才能确保整个学科发展始终围绕主干道科学向前,不至于迷失在越来越多的支流中而偏离档案学自身的轨道,才能更好地保持档案学的发展个性,推动档案学的专业自立,增强档案学特色理论的厚度和深度。
1.3 警惕档案学被边缘化的风险
相较于档案,情报和图书的信息属性或知识属性更加凸显。情报是特定时间、特定状态下传递给特定的人的那部分有用的知识或信息。[11]图书的本质属性在于图书能够积累和传播人类文化科学知识。[12]可见,知识性是情报和图书的主要特征,该特征的发挥与信息资源管理是一脉相承的。而反观档案的属性特征,“信息”一词虽然可以描述档案的一般属性,但是无法精准地表达档案的独特属性。即档案不仅仅是信息,还是一种独特的具有原始记录作用的信息,并且由原始记录作用所带来的凭证性和记忆性等才是档案学的核心竞争力所在,而非其“信息”属性。一级学科更名后,“未来图书情报档案学科将按照信息资源管理定位进行发展、检阅和评价,以‘信息资源管理’为一级学科话语建设将成为图书情报档案院系的新起点”。[13]这会使档案学教育中本来就存在的问题,即独立的档案学教育特色逐渐在趋向一级学科课程过程中消隐的情况更加突出。[14]在新的评价体系下,这是否可能造成未来的一级学科会将主要精力过多集中于不同方向的信息学研究?虽说未来档案学的发展也会有更多聚焦于信息方向的挖掘空间,但档案学自身的学科特色也应同步兼顾。在这种情况下,档案学既要奋力抢占信息领域的研究空间,又不能偏离展示档案学特色的传统研究阵地,两个方向的研究力量的分配便显得异常重要。不可否认的是,与图书馆学、情报学及其他新兴的相关信息学科相比,受限于机密性和隐私性要求的档案学在信息领域显得束手束脚,并不十分擅长。从现有的学术成果传播平台来看,档案学仅有两本CSSCI来源刊物,图情领域的CSSCI来源刊物也几乎很少见到档案学人的身影。在整个一级学科都在信息的大道上飞驰时,如果档案学一直处于信息研究的弱势地位,而自身特色的领域又丧失竞争力的话,就需要警惕自身被边缘化的风险。
此次一级学科更名对防止档案学被边缘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档案学需要坚守自身的话语体系、重塑学科地位。而档案学的专业自立离不开档案学核心竞争力的打造,应当摒弃对时尚包装的课题的追逐,踏实地将档案学专业的核心理论做深做实,并挖掘档案学自身新的理论增长点。同时也要防止档案学专业被合并的风险。目前有学者提出,学科更名后要重点加强信息资源管理专业建设,合并图书馆学、档案学专业为文献信息管理。[15]针对此种倾向,档案学更应该保持一种生存危机感。当档案学的社会存在感不断降低的时候,档案学将会在“冷门”领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档案学被边缘化的风险除了来自学科本身属性造成的“冷门”特征之外,还受制于社会公认度不高、社会影响力不足等因素。笔者认为,档案学应积极推动档案价值实现的相关研究,凸显档案本身的价值所在,推动构建以档案资源观为中心的档案资源观、用户资源观、服务资源观三位一体的新资源观念体系,从而提升档案资源在服务社会中的价值认可程度。以档案外展和档案宣导为核心的国外拓展性档案馆公共服务[16]为我国档案资源和档案工作社会认知度的提升提供了参考。档案学的社会存在感和认知度的提升有利于档案学学科自信的树立,能够有效阻止档案学的边缘化趋势。
2 拥抱跨界与适时扩界:紧抓学科融合的机遇
拥抱跨界与适时扩界是对学科融合趋势下档案学理论研究的直接要求,也呼唤档案实践领域的探索和努力。此次一级学科更名产生的影响绝不仅仅是从表面看到的对档案学科未来的发展产生了影响,从深层次来看可能还会对整个档案行业的发展带来影响。因此,面对一级学科更名的现状,不仅仅是档案理论领域,档案实践领域也应该有所警觉和行动,档案学的发展需要档案实践领域的共振与反哺。只有通过档案理论领域与实践领域的协同共进,才能进一步增强档案学自身的专业认同感和社会存在感。
2.1 档案理论领域的跨界与扩界
就档案学理论研究而言,学科更名后,“信息资源管理”一级学科下的二级学科设置必将更加细化,各学科之间的关联也必将更加紧密。新名称是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学科拥抱国际信息化浪潮的体现,也是适应新文科发展战略的需要,增强了学科之间的包容性,进一步推动了各个二级学科之间的融合。档案学要紧抓专业融合的契机,跨界合作,并通过合作为自身理论拓展寻求新的方向,从而适时扩界。
档案学与其他学科的融合既包括输入,也包括输出。输入意味着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研究视角或研究内容,跨学科发现新问题,稳步扩展档案学的研究边界,包括数字人文在内等新的研究领域便是传统档案学理论扩界的良好诠释。但要注意的是绝不能过于依赖输入,一味输入将会使档案学丧失学科自信,最终在学术之林中丧失独立性,失去竞争力。输出意味着将本学科的理论方法运用到外学科的研究应用中去[17],为其他学科的研究提供新的理论视角。当前中国档案学的最大创新就是认识到中国档案学的基本理论模式本身就是一种可资利用的资源,已经具有向其他学科“扩展”的资格和趋势。[18]但总体而言,与吸纳相关学科的知识相比,档案学的渗透能力极为薄弱,相关学科借鉴档案学的研究形成本学科新的研究方向的情况罕见。[19]档案学亟须在挖掘自身独特理论的基础上立身、立言,以构建自身稳固的话语体系。档案学人作为档案学理论的创造主体,必须要努力承担起相应的理论责任,使档案学理论主体在自我认同上得以合理复位,从而为其他学科的档案知识迁移提供支撑。[20]
2.2 档案实践领域的跨界与扩界
在信息社会,信息资源的融合属性越来越强,很多项目并没有清晰的界限归属,各个部门都可以寻找到自己的项目切入点,有些项目既可以由档案部门来做,也可以由图书馆或其他部门来做。在此背景下,档案部门积极主动、紧抓时机便能为自身业务的拓展寻找新的机会。跨界和扩界更多是对档案实践领域提出的要求,以实践推动理论,以理论引领实践,在实践与理论的良性互动中促进档案学科的发展。
档案实践部门的跨界更多强调一种合作,通过与其他机构的资源联合从而达到双赢的效果。档案机构的跨界合作应立足于自身独特的馆藏优势,通过积极的社会外联工作,争取与其他部门的有效合作,在明确合作动机、合作前提、合作目的的基础上科学规划合作项目,并注重跨界成果的应用,以增强社会贡献力、扩大影响力。[21]随着技术的进步和社会的不断发展,机构之间的分工日渐细化,很多项目涉及的部门众多,单靠一个机构协调各方关系已然显得非常吃力,社会影响力不足。例如,非遗保护、智慧城市构建、数据资源共享、社会重大历史事件服务等很多项目都需要跨机构之间的合作,而合作本身除了带来实际效益外,还能带来新的理论研究方向。
档案实践部门的扩界代表着一种与时俱进、顺势而为的态度,代表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档案机构对自身职能领域扩张的科学预判与新认知。“虽然我国图书情报机构和档案机构在基本职能和馆藏资源上各有侧重,但它们在服务内容、管理水平、开放程度、公众美誉度和社会影响力等方面都存在着无形竞争。”[22]事实证明,档案机构如果一味固守传统职能边界,不及时作为,错失拓宽职能边界的机遇,就会有其他机构抢占空间,档案机构便很容易陷入边缘化的尴尬境地。国家大数据发展部际联席会议档案部门的缺席给档案机构敲响了“抓住机遇,适时扩界”的警钟,只有理念上和行动上做好“适时扩界”的准备才能在机遇来临的时候成功扩界。类似案例还有很多,2019年11月4日,“中国地方志数据库”“中国家谱族谱数据库”[23]正式上线开放,其由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政治科学高等研究院)开发,未见有档案机构的参与;2020年4月23日,国家图书馆正式启动中国战“疫”记忆库建设项目,全方位收集和保存体现广大人民群众防疫控疫状态下具有历史价值或特殊意义的各类型资料,通过专业化的组织与整合,形成立体鲜活的中国战“疫”记忆库[24];2021年4月19日,国家图书馆互联网信息战略保存项目正式启动,将新浪集团作为首家试点基地,旨在联合国内各信息保存机构,在全国范围内构建分级分布的中文网络信息资源采集与保存体系,以保存互联网时代的国家记忆和数字遗产,并提供有效利用。[25]这些案例无疑都是其他部门积极扩界的生动体现。当然,目前也有很多档案机构怀揣着危机意识,努力扩展职能边界的积极案例,例如,广东省档案馆积极关注文化资源,及时收集奥运纪念品,争取名人作品。但是,目前档案机构开展的跨界和扩界实践还远远不够,档案部门如何在受到各项资源的限制的情况下联合社会力量扩展职能边界,打造一批有社会影响力的项目,从而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是未来应该思考的方向。
2.3 加强档案学理论与实践的互动共振
档案学的发展需要档案实践的反哺,档案理论和实践需要加强对话,互相调整、互相促进。档案学理论的探索可以帮助解决档案实践中出现的问题,而档案实践也能够为档案学发展创造新的理论增长点。档案学理论和实践对话的前提是彼此之间能够互相理解且有积极交流的平台。首先,需要解决双方语言交流的问题。据笔者与部分档案实践工作者的交流发现,现实中存在很多实践工作者不能清晰透彻理解一些档案学理论的情况,层出不穷的档案学理论新词常常让人应接不暇,有很多本来很简单的道理却用了非常晦涩难懂的表达。档案学理论工作者需要学会用已知去解释未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代替高深的抽象词汇,努力做到能具体的问题不抽象,能接地气的问题不高深莫测。其次,需要解决双方交流平台的问题。应该积极搭建档案学理论工作者和实践工作交流的平台,让彼此双方能够真正地交流,互诉心声,通过交流发现问题,并共同商讨解决问题的对策。
3 结 语
一级学科更名为档案学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挑战和发展机遇,档案学科的守界是基础和本分,跨界和扩界可以分别理解为手段和目标。只有在守护好和发展好自身疆土的前提下才能保持好自身的特色,进而为自身构筑跨界合作的资本,从而最终扩界成功,不断提升自身的存在感与社会影响力。档案学理论和实践领域都应该主动拥抱跨界与适时扩界,并通过理论和实践的同频共振,不断完善档案学理论的发展,推动档案学的健康发展。
同时,应当看到的是,学科的原创理论是学科核心竞争力的体现,是避免学科淹没于整个学科之林的最主要的武器。目前,国内能够支撑档案学学科特色的原创理论仍然十分缺乏,一级学科更名对原创理论与学科自主知识体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一级学科更名的新环境下,档案学应该紧抓学科融合的机遇,致力于档案学自身独特个性的挖掘,发展档案学原创理论。应以“档”为本、培根固基,耐住寂寞,树立自信,在档案学理论和实践工作者的齐心协力下,共同打造中国档案学派[26],建立、丰富和完善具有中国特色的新时代档案学理论体系。[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