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西

蒙福森

骄阳似火，大地如炙，正是一年中最酷热的夏季。

魏国都城大梁城里，不少人聚集在大街上议论纷纷，一个令人忐忑不安的消息由边境安邑传来——秦国将派大军攻打魏国，一场血战即将开始。

此时，魏国相邦公叔痤病重，多日来，粒米滴水未进，生命垂危。

这天，魏惠王亲自上门探视。

公叔痤屏退家人和门客。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和魏惠王两人。

公叔痤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浑身疲软无力：“人寿有命，谁能不死？当今群雄争霸，睥睨天下。大魏国势渐微，臣死之后，请君上善待百姓，变法图强，治国安民，臣……死而无憾矣。”魏惠王坐在公叔痤的病榻上，手抚其背脊，感慨不已：“请相邦安心养病，值此国家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寡人离不开相邦的辅助啊！”

公叔痤一阵猛咳，无力地摇头，欲言又止。

魏惠王问：“相邦有何话说？”

“臣老矣，将不久于人世。臣死之后，望君上重用一人。此人是臣府中门客，虽然年轻，但满腹经纶，精通兵法，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堪大任。若能重用此人，则不惧强敌，魏国可雄立于天下，社稷、百姓可安矣！”

“谁？”

“公孙鞅。”

“公孙鞅？没听说过啊！”

“此人胸怀大志，文韜武略，有治国安邦之才，非同常人，请勿错过。”公叔痤一阵咳嗽，气喘吁吁，咯血不止，“如若不用，请务必杀掉他，否则，被他国所用，日后必成魏国大患！”

魏惠王走到大厅，看着满屋的人问道：“谁是公孙鞅？”

人群中，一人急忙趋步向前，行礼回道：“君上，小民在。”

“抬起头来。”

魏惠王一看，这个年轻人长相普通，没有想象中的气宇轩昂，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魏惠王感到很失望，暗自思忖：看来公叔痤病糊涂了吧！此人能对抗强敌，匡扶社稷，拯救魏国？哼！他冷冷地说：“相邦大人向我推荐你，说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寡人看来，只不过是依附在相邦府上混吃混喝的骗子罢了！”

魏惠王转身欲走，忽又回头：“哦，相邦大人向我建议——不用即杀，否则日后被他国所用，成为我大魏之患。那你说，我该用你，还是杀你？哈哈哈，哈哈哈——”

魏惠王扔下一连串鄙视的笑声，拂袖而去。

公孙鞅默然不语。

公叔痤在弥留之际，对公孙鞅说：“我向君上推荐了你。为引起君上重视，我建议不用即杀。你赶紧逃命去吧。”

公孙鞅镇定自若，淡淡地说：“相邦大人多虑了。君上既然不采纳大人的意见重用小人，又怎么会采纳大人的意见杀了我呢？”

公叔痤一声叹息：“看来，君上还是不信任士人啊！市井有云，士人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如此看来，魏国危矣！”

说罢，公叔痤口吐鲜血，昏睡过去，至夜，潸然逝去。

丧事毕，公孙鞅和他的好友虔离结伴离开魏国，各奔前程。

出了大梁城，公孙鞅和虔离一路向东。

守城的士兵向魏惠王报告：公孙鞅向东去了。

魏惠王哈哈大笑：“果然不出寡人之所料，公叔痤真的病糊涂了，像此等不学无术沽名钓誉之徒，有何治国安邦之才？寡人见多矣！哈哈哈，哈哈哈！”

上大夫须贾问道：“君上何故发笑？”

魏惠王说：“纵观天下，能重用士人者，唯秦国也。公孙鞅如有才能，唯有到秦国去，方可一展抱负。向西，为秦国；向东，为齐国。公孙鞅不去秦国而去齐国，齐王外宽而内忌，自大而多疑，有大才而不用，可见公孙鞅乃庸才也。来人，撤掉西边伏兵！”

公孙鞅和虔离晓行夜宿，出了魏国边界后，坐下歇息，喝水，吃干粮。随后，公孙鞅和虔离离别，虔离要转道去楚国，公孙鞅则绕道向西，一路直奔秦国。

虔离问：“为何绕了这么远的路，直接向西不是更快吗？”

“西边有魏王伏兵，不可。”公孙鞅笑了笑，背上包袱书简，拱手作别，转身离去。他的身后，大风吹过，扬起一阵漫天尘土。

几个月后，公孙鞅到了秦国边界，城郭遥遥在望。远处，一望无际的麦田里，传来一阵悲怆激昂的歌声，那是秦人在边割麦边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公孙鞅驻足远眺，苍茫的天底下，山峦起伏，一群大雁由远及近，飞过头顶，向远方而去，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他放慢脚步，缓缓地行走在深秋的夕阳里。

[责任编辑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