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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斗争之特点浅析

2023-01-14张志勇

党史文苑 2022年12期
关键词:路矿李立三安源

1922年9月14日,安源路矿工人大罢工爆发,它在中共党史、中国工运史上产生了重大影响。工人大罢工的领导机构——安源工人俱乐部,在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失败后工人运动转入低潮时仍然屹立不倒,堪称中国工人运动史上的一次伟大壮举和奇迹,有力推动了全国工人运动的发展。探究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斗争之特点,对于分析大罢工成功的原因具有重要意义,它所暴露出的问题对日后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具有重要的历史借鉴作用。

一、以文化教育为切入口把工人团结起来

如何把安源路矿的工人团结起来?对于这个问题,中共和中国劳动书记部并没有直接在安源设立支部或者组织工会,而是根据毛泽东的提议,利用合法途径争取公开活动,广泛接触群众。李立三等人从办平民教育入手,发现和训练工人中的优秀分子,建立党支部,作为团结工人的核心。按照毛泽东的布置,李立三通过李六如由湖南平民教育促进会介绍到安源,同株萍铁路工人等一起在安源五福巷创办了平民小学(也称国民学校或工人子弟学校)。李立三还通过社会关系,呈请萍乡县知事公署核准保护。平民学校专门招收工人子弟免费入学,由李立三任教。创办之初招收了三四十名工人子弟。李立三以教师的身份和家访的名义广泛接触工人,宣传工人必须团结的道理,启发工人的阶级觉悟,从中发展了安源第一批社会主义青年团团员。通过团员们的努力,又于1922年1月创办了工人补习学校(夜校),附设于平民小学内。此时,中国劳动书记部增派蔡增准(后叛变)协助李立三工作。蔡增准负责平民小学教务,李立三负责工人补习学校工作。工人补习学校的主要课程有:国文和算术。学校名义上是教授文化,实际上是宣传马列主义,批判买办的封建思想,进行革命的启蒙教育,使工人理解“工人在世界上之地位,及有联合起来,组织团体,与资本家奋斗,以减少痛苦、解除压迫之必要与可能”[1]P6。通过工人补习学校的启蒙,工人觉悟者甚多,且不断传播,于是很多工人开始与李立三接洽,共商组织俱乐部。安源党支部成立后,即集中力量组织工人俱乐部(工会)。1922年3月至4月间,经过3次筹备会议,同年5月1日安源工人俱乐部正式成立。安源工人始有代表自己利益的组织团体。俱乐部选举李立三为主任,朱少连为副主任,并选出评议员和干事数人,组成俱乐部领导机构;成立工人监察队(后改称工人纠察队)、互济股等办事机构,成立时共有部员300余人。

工人俱乐部成立后不久,时任中共湘区委员会书记的毛泽东到安源巡视指导工作,他要求注意把秘密工作同公开工作正确结合起来,加强宣传、教育和组织工作,为俱乐部成立后即将迎来的斗争工作打好坚实基础。他还要求安源尽快成立青年团地方执行委员会,以便在1922年9月召开的湘区代表大会上成立团的湘区执行委员会。安源大罢工胜利后,随着党、团组织和工人俱乐部的不断发展,安源地区工人的教育得到进一步重视和发展,教育体系更加完备。俱乐部成立教育委员会专门负责教育培训。学校扩大到7所,在工作处设立读书处,便于工人就地学习。开办师范班、妇女職业班,还添办童子军,训练工人子弟,养成活泼勇敢的精神和有规律的行动。

二、以“哀而动人”方式开展经济斗争

采取何种斗争方式为工人争取利益,解除资本家的剥削压迫,是关乎工人运动成败的策略问题。俱乐部成立后,加入者并不十分踊跃,“后乃以‘创办消费合作社可买便宜货为口号向群众宣传,加入俱乐部者因是渐众”[2]P5。可见,对于还未接受教育,并不具备无产阶级觉悟,不清楚自身阶级使命的工人群体来说,在经济上获得利益,减轻压迫是首要解决的问题。如果在工人阶级和群众对俱乐部的性质和宗旨并不了解,还未充分发动的情况下,贸然采取比较激进的斗争方式,必然遭到反动势力的强力镇压而导致失败。中共二大所做的各项决议,特别是《关于工会运动与共产党的决议案》的基本精神,对安源革命斗争产生了积极影响,发挥了重要的指导作用。毛泽东等共产党人很好地把握这点,正确领导了安源路矿工人罢工斗争。

1922年7月下旬,汉阳铁厂工人为反抗武力压迫工人俱乐部,要求增加工资改良待遇而举行罢工,并取得胜利。消息传到安源,工人甚为惊奇。俱乐部乘此时机,即向工人明白宣告:“俱乐部之宗旨,为保护工人的利益,减除工人的压迫与痛苦”[1]P67,并派人到各工作处日夜宣传鼓动,群众为之大动。毛泽东了解情况后,认为罢工条件正在成熟,于是召开党支部会议讨论,决定着手组织路矿两局全体工人一致罢工。毛泽东在会上提出“哀而动人”的策略思想,并对这一策略进行了解释,指出:罢工胜利的条件首先要靠工人群众有坚固的团结和坚强的斗志,同时必须取得社会舆论的同情与支持,因此必须运用“哀兵必胜”的道理,提出“哀而动人”的口号。在罢工发起前,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向路矿两局提出3点要求,除了要求路矿两局承认俱乐部的合法地位和存在外,其中两条是“路矿两局每月须津贴俱乐部常月费二百元”“从前积欠工人存饷限七日内发清”。后来又提出增加工资、减少剥削等条件。由于俱乐部成立过程比较稳健,“矿局路局方面初对俱乐部甚不注意”[2]P6,也根本无诚心解决工人提出的问题,而是设法暗中策划封闭和瓦解工人俱乐部,对俱乐部的副主任朱少连、职员蒋先云、蔡增准等数次恐吓。阴谋败露后,激起工人极大愤慨。1922年9月13日午夜12时,俱乐部断然将罢工命令发出。在“哀而动人”策略的指导下,俱乐部一方面对外宣称“我们罢工是受压迫太重,完全出于自动,与政治军事问题不发生关系”[2]P9,除发电厂、锅炉房、打风机、抽水机等要害部位照常开工外,其余工作处全部罢工,以争取社会同情和舆论主动。另一方面确定以“从前是牛马,现在要做人”为罢工斗争的基本口号,以“改良待遇”“增加工资”“组织团体——俱乐部”三点为主要目标,拟就罢工宣言,提出17项要求。17项要求与最初的3点要求相比,规定更加详细,内容更加全面。俱乐部一面具禀萍乡县署及赣西镇守使署,呈明罢工原委。一面将上述17条要求用公函递送路矿两局,并函达两局:“如欲调商,即请派正式代表由商会介绍于俱乐部代表刘少奇接洽。”俱乐部还派人到各工作处向工人加紧宣传鼓动,进行细致的组织工作,成立罢工指挥部,以李立三为总指挥,秘密策应;以刘少奇为俱乐部全权代表,对外应付一切。

“哀而动人”的策略蕴含党的统一战线思想的萌芽。俱乐部工人团结一致和“哀而动人”的策略,争取到当地商会士绅的同情并作调停,当地的洪帮也表示支持,他们利用路矿分为“东洋”和“西洋”两派及其存在的矛盾,不畏路矿两局以及当地驻军的威胁,巧妙地与敌人周旋并最终取得了罢工斗争的胜利。9月17日晚,两局代表会同商会地方绅士等调停人将条件细加磋商,订就草约;9月18日早,由三方代表在路局机务处签订正式条约。条约在最初的17条基础上进行了修改,最终共计13条。俱乐部也作出一定的让步,比如删去了要求路矿两局指拨建筑工会用地和一万元建筑费的要求,没有废除封建性的包工制等,但是,在后来的斗争中,这两项要求最后还是顺利签订。罢工胜利后还发出布告,说明“我们得了肖镇守使及戒严司令的维持,与绅商学各界的调停得力,使我们的条件完满解决,我们深深的谢谢他们”[1]P83。

三、揭露路矿两局经营黑幕,剖析资本剥削方式

党领导安源工人进行斗争,除了争取自身合理的经济利益外,就是揭露背后存在的种种黑幕。大罢工胜利后,路矿两局被迫与俱乐部签订有利于工人的协议,但是没有切实遵守,时常以经费不足等问题拖欠工人工资、年底加薪,并企图将自身腐败导致的经营不善、经费不足问题归咎于工人罢工。刘少奇等对路矿两局的黑幕进行深入分析,并揭露安源煤矿经营腐败问题。工头与职员相互勾结,一方面通过“包工制”联合起来剥削工人。除一部分机械工人和窿内杂工等为点工(以日计工资)外,其余都为包工。矿局将工资统一付给工头,但工头并不是将工资全部支付给工人,中间要盘剥工人实际所得工资的一倍以上。工头每月收入有银洋七八百元者,甚至上千元。工头为了讨好职员,又会拿出其中的一部分行贿职员,以塞其口。除此之外,工头和职员还会通过“吃点”“买空”“做窿”“买灰”等手段徇私舞弊,从矿局骗取许多利益。在揭露腐败黑幕的同时,他们指明煤矿产量减少的原因,第一为缺桶;第二为工头职员在工作上太不负责;第三为一部分工人见职员工头完全不负责,亦效尤偷懒,不服指揮。由矿局添制新桶,赶修烂桶,严令各工头职员在工作上切实负责。由俱乐部训示工人竭力工作,遵守服从正当指挥。通过这些举措,每日煤炭出产量逐渐恢复。可见,煤矿出产减少之原因大部分实应由矿局负责,矿局想把过错全部归于俱乐部和工人的企图不攻自破。

通过剩余价值理论,在“增加工资”和“减少工作时间”两个比较关注的问题上揭露资本家的剥削方式。资本家减少工作时间,“表面上劳动者底时间较前减少了,可是他的工作的分量却较前增加了”。资本家一方面增加工资,“一方面操纵市场,增高物品底价格,以图补偿;所以劳动者要求增加工资底结果,终归是等于零”[1]P85。还有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就是故意造成大量失业,然后利用失业劳动者之间的竞争,购买更加廉价的劳动力,减少成本,增大剩余价值。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更好维护工友利益,俱乐部在经济层面上采取比较“专业”的措施,将消费合作社添加股本,扩大规模,在俱乐部成员中招股募资、发行股票,筹措运营资金,消费合作社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第一个股份制经济实体。消费合作社还自行设计了购股凭证,发给每位认购的工友。1923年2月7日,安源路矿工人消费合作社正式开业,独设门面开始营业,店面选择了位于安源区安源镇老后街的居民稠密区,设立兑换、粮食、服物、器用、南货、杂务等股,主要出售油、盐、米、布匹等工人生活必需品,同时代售革命刊物。后来合作社还吸收揽储,并在此基础上变相发行货币,发行的货币购买力远远高于路矿当局发行的“矿票”。消费合作社一方面防止一些无良资本家采取哄抬物价、囤积居奇的方式剥削工人,一方面又防止路矿当局通过发行远远低于实际工资价值的“矿票”剥削工人。

刘少奇还对安源煤矿的母公司汉冶萍公司的生产经营状况进行细致研究,指出造成萍矿经济困难的问题在于汉冶萍母公司经营不善,萍矿经济不能独立,常被拖欠经费。而汉冶萍的经营问题在于汉冶萍公司管理人员没有市场眼光,缺乏科学的经营方法,遇到困难光靠借债度日,只图眼前利益,不管长远发展。资金缺乏,设备陈旧,生产力低下。生产组织制度杂乱无章,各自为战。除了自身经营问题外,最大最根本错误在于借款与条约。汉冶萍公司从成立之日起就多次向帝国主义列强借款,其中大部分是向日本借款。借款实际上附加了种种苛刻的条约,日方在公司管理上有种种特权,双方已经不是一种平等的交易关系,而以借债关系造成一种贱价买卖甚至是赠送似的供给关系。通过借款,日本大肆攫取汉冶萍公司矿石、钢材等资源,甚至有可能借不平等的债务问题一举吞并汉冶萍公司。

四、由经济斗争逐渐转向政治斗争的趋势

党的二大后,中国工人运动继续高涨。工人阶级日益成长为具有全国影响的重要政治力量。“工人阶级在自己政党的领导下觉悟迅速提高,罢工由主要是为增加工资、改善待遇而进行的经济斗争,发展到主要是为争自由、争民主权利,反对帝国主义、反封建军阀而进行的政治斗争。”[3]P111这在安源得到体现。大罢工胜利后,俱乐部领导人李立三、刘少奇等撰文教育引导工人不要只满足于罢工一时取得的利益,工人阶级还有更伟大的阶级使命。“为改良工人生活条件,以直接的经济的利益为目的的工人运动,固然很紧要而且不可避免。但工人运动若偏落在这一方面,是没有革命的意义的”“平等的生存权底取得和保护,不到工人阶级自己握得政权的时候,不能实现;阶级争斗即是政治争斗,劳动运动不政治化,是不带革命的意义的”“我们工人必须要注意政治运动和无产阶级的统一。因为我们只知道经济奋斗,而不注意政治奋斗,我们终必会受政治势力的压迫,我们经济的奋斗必至于失败”[1]P88。他们指出了革命的主要敌人。“我们目下首要攻击的政治仇人,就是军阀与洋资本国的侵略主义。”[1]P95他们指明了中国半封建半殖民的社会性质。“在欧美产业发达国家里,无产阶级只有资本家一重压迫,因此,中国无产阶级所受的压迫,虽然也是资本家;但是还不够,更有国内军阀用政治的,武力的势力庇护资本家一同来压迫我们,掠夺我们,还不够,更有国际帝国主义扶助并利用我国底军阀用经济的势力助长内乱,连续不断地挑起战争,好乘机来压迫我们,掠夺我们。”[1]P971924年5月,中共扩大执委会中的湘区报告明确指出,“以前本党工作几专作经济奋斗,工会之存在完全基予增加工资的运动上面,此后应同时趋重政治斗争”[1]P100。

余论:罢工胜利后存在的问题

“中国共产党在成立初期,尚缺乏革命斗争的经验。在领导工人运动,特别是在领导京汉铁路大罢工的过程中,党对工人阶级同帝国主义、封建军阀之间的矛盾已经日益激化的形势估计不足,对于反动军阀可能制造流血事件的阴谋警惕不够。”[3]P129安源大罢工取得胜利以后,工人俱乐部在政治上取得合法地位,在经济上也得到一定利益,由此“产生了和平麻痹观念,对可能发生事变,缺乏警惕性。在策略上,不善于把公开斗争与秘密斗争结合起来,也缺乏应变准备。不懂得在合法条件下所需要的秘密工作方法,不懂得做秘密工作的干部应和做公开工作的干部分开,要有一线、二线的区别。什么都要厂方同意,不注意非法的秘密工作。许多干部如李秋实、吴化之等也都注意到了这问题,但对于这一问题工人俱乐部领导层面存在争议,没有结果。湘区党委也没有进一步讨论和采取具体的改进措施”[1]P128。这也表明,没有革命的武装斗争,单靠罢工这个武器,主要进行合法斗争,是不可能取得革命勝利的。

安源大罢工胜利以后,俱乐部不仅滋生了官僚主义苗头,而且在工人领袖和党内的一些同志中,包括副主任陆沉、工人纠察队队长谢怀德等也滋长着一种“左”的情绪。“他们认为向资本家提出的要求越高越好,在斗争中只讲进攻,不准妥协,以为只有这样才代表了工人的利益,不考虑全局的利益,结果最终是损害了工人的利益。”[1]P232“有些工友以为厂规是资本家订的,不管他正当与否,故意不守”[1]P456。

工人对工会的性质不甚了解,把工会当作官厅,好多要由官厅解决的事,他也要工会去做。例如,“一些工人恨了安源司法兵太利(厉)害,他差不多要工会去取消那些司法兵才好。关于民事刑事的事要工会做的,也有很多,工会不去做,他就觉得工会无用,连这些事都做不到了”[1]P915。还有一些工人产生无组织、无纪律的错误认识,产生一些不遵守社会秩序的行为,认为“工人是无产阶级,办事情不应该有秩序,不应该有时间限制”[1]P919。还有的认为,“现在我们有了俱乐部保护,闯出祸来有俱乐部乘肩”“于是就只凭自己的气愤,一意横行”“弄到外面的人,个个痛恨俱乐部,使自己生命一样的团体受危险”[1]P919。在当时来说,工人群众对工会性质的理解的确存在偏差,但不能仅仅归咎于工人群众的认识问题或者工会对工人群众的教育力度不够。因为工会确实带有“半政权的性质”。这也反映出工人对于寻求自身的解放并不仅仅局限在经济层面,还体现在司法、刑事等政治层面。工人群众并不仅仅是需要一个能为自己争取自身经济利益的组织,而是需要一个能够代表自身经济、政治利益的政权。

参考文献:

[1]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上册)[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

[2]刘少奇与安源工人运动[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3]中国共产党历史(1921—1949)[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

[作者简介]张志勇,男,江西省地方志研究院年鉴处四级调研员。

责任编辑 / 彭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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