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装饰艺术中缺陷肌理的审美感受形成机制探析

张尹婕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景德镇 333403

引 言

陶瓷装饰艺术是视觉的艺术，缺陷肌理在陶瓷装饰艺术中的应用需要形成从缺陷形态到肌理表现形式的设计，再到观者审美体验的三方链接。肌理是一种独特的艺术语言，具有丰富的视觉表现力，是实现艺术作品视觉效果的重要手段。缺陷肌理审美感受机制的形成是从逆向思维入手，分析主体的审美活动为起点，结合缺陷肌理本身的形态特征，运用视知觉理论、美学理论与艺术心理学理论等，从审美的三位纬度分析缺陷肌理的形态与审美感受的形成机制，把握将缺陷肌理应用于陶瓷装饰艺术的核心价值。

一、具象与观看

（一）具象的形态特征

具象美能够唤起人的审美活动，引发人的审美感受，是表现美的基础形式之一。残缺现象是导致事物的形态色彩质感发生变化，形成特殊的缺陷肌理，引发观者一系列视觉活动及心理感受。视觉是一种积极探索的工具，对外部形象的观看有高度选择性，不仅对于吸引它的事物进行选择，而且对看到的任何一种事物进行选择。格式塔心理学强调将经验和行为当成一个整体来看待，它关心的不是存在的本身，而是存在是怎样被视觉感知且表达的。缺陷肌理的具象之美是切实可感的，有着多样的表现性。缺陷肌理本身的存在与“观看”行为发生在同一维度，通过探索“观看”这一视觉活动发生的原理机制及刺激因素，我们可以在肌理设计中有意识地进行利用，结合相关视觉理论，形成对残缺现象最基础的审美认知，在此基础上研究其内在的视觉原理和关联要素。

（二）视觉行为初探

阿姆海恩认为，“观看”是在人类的心理与生理的共同作用下完成的，这样的过程反应了视知觉具有一定的主观思维能力，根据具体形象构建的，反映了一定的创造性与认知规律，所以要求创作者通过不同的艺术形式来传递作品的思想主题，充分发挥视知觉的主观能动性，使作品呈现出符合观者审美需求的视知觉表现力，使观者产生感同身受的审美体验。对于缺陷肌理进行具象的特征提取之前，是缺陷肌理处于一个整体环境中引起人“观看”行为的发生，贡布里希在《秩序感》一书中举例：“正是秩序里的中断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类注意到残缺形态的动机是复杂的，但显而易见的是，人类通过一些经验和判断，能够将残缺与完美予以区分。而这些经验与判断正是从人类最基础的知觉感官得来的。视知觉通过“观看”获取残缺现象造成的物质外部形态与内部结构的变化，捕捉到其中的突出特征，从这类突出特征中能够确定对一个知觉对象的认知，是刺激物轮廓进入了知觉的过程。

二、抽象与感知

（一）联觉下的心理力

视觉本身具备思维功能，有着认知和理解能力。感知包含了感觉与知觉，外界刺激直接作用于人的感觉器官，从而形成了真实的感受，不同感觉器官对应着不同的感知体验。在知觉中体验到的感受，往往是多个感觉器官联合作用的结果，如视听联觉、视嗅联觉等。

在抽象与感知层面，观者对缺陷肌理的感知多半是视触联觉的共同作用，知觉隐藏在视觉之中，在视觉经验、观看方式和情感认知中形成了知觉判断。所谓联觉就是当一种感觉器官接收到外界的刺激时，可以引起其他感觉器官的体验，这种感知现象被称为“联觉”。在审美活动中，缺陷肌理引发的视触联觉体验，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心理力，这种力拉开了视觉与触觉之间的距离，同时又将两种感知体验联系在一起。缺陷肌理引发的视觉刺激表现为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和情感效应，缺陷肌理引发的触觉刺激主要表现为心理上感受到的物理力，这种物理力是通过视觉力作用于观者的感知。在视触联觉的作用下，视知觉将缺陷肌理从静态的形象转化为具有动态的视觉力，从而形成审美主体的感知，换而言之，我们能从缺陷肌理的表现形式中感受到物质材料表现形态过去的“运动历史”，即使创作缺陷肌理的力与传达到视觉中的信息没有关系，但缺陷肌理形态与质感的变化仍然给予观者丰富的视觉体验，从而形成对抽象美的感知。

（二）无序中的秩序感

贡布里希认为有机体倾向于在整体和简化的基础上组成秩序，有一种“秩序感”的存在根植于人类的生物遗传之中。这里的秩序感不是缺陷肌理本身的客观属性，而是视知觉与审美需求共同作用下所感知到的“秩序”。有机体在探索周围环境的过程中不是被动的，视知觉积极主动地对所观看到的复杂事物进行内在的调整和修正，从而获得秩序。秩序感的最基本表现形 式是“平衡感”和“方向性”，然而我们很难意识到自身对于平衡感的追求，除非平衡被打破的时候。在筛选信息的过程中，知觉的选择性是从整体—局部—整体的次序来掌握对象的，第一层面论述了残缺现象引起观看行为的审美动机，就整体而言正是因为缺陷肌理引起了与秩序相对的一种混乱，而就缺陷肌理本身蕴含的审美效应而言，在识别缺陷肌理的时候，大脑会尽可能地从简单的结构中去寻觅方向，视觉中的平衡机制将自发地以秩序的方式对其进行感知，从而获得审美快感。抽象有着不同的层次，抽象概念的缺陷肌理是相对于具体形象而言的，是审美主体通过感知得到的对缺陷肌理本质属性的理解。在具象与观看层面提到，这一阶段的视知觉活动蕴含了一定的抽象逻辑，在审美的第二个层面，反观感知行为中视知觉的活动，分析腐蚀肌理引起的视觉刺激与视触联觉对感知的作用，从点线面的角度出发追寻视觉活动留下的“线索”，视觉的选择是一种最初级的抽象，通过视知觉探索缺陷肌理的过程，体现的是感知活动的“显化”，即在感知力的主观作用下，将缺陷肌理的视觉形态理解为点线面体的视觉元素，这种“点线面体”的理解实际上就是视知觉对秩序的追求从而形成的抽象能力，视觉在其要探索的材料上投射了一种概念性的结构和秩序，在此基础下获得的视觉体验即形成了缺陷肌理的抽象之美。

三、意象与联想

（一）艺术审美的符号

缺陷肌理在意象与联想的层面，是一种审美符号的体现。陶瓷艺术中的缺陷肌理，通过形态特征、形式结构、泥釉性质等不同的美感，作用于审美主体的感觉器官，引发一定的感知与联想，从而产生相应的审美体验。陶瓷装饰艺术是一种视觉艺术，艺术形象中残缺形象的出现引起了视觉的关注，缺陷肌理可以理解为现代陶瓷装饰设计中一种特殊的视觉符号，这种符号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体现着不同的价值意义，缺陷肌理在传达艺术思想、情感的过程中成为一种新的审美符号，这种审美符号具有“识别性”、“指向性”与“象征性”，识别性是指陶瓷装饰艺术中，缺陷肌理的运用会形成一定的风格意象，象征的是与完整所对应的残缺之美。缺陷肌理作为一种审美符号的体现，在陶瓷装饰艺术的应用中同样遵循着一定的形式与方法，但审美符号不局限于外在形式的意义，具有一定的开放性，在发展中不断被赋予新的意义，导向新的理解与创造。

（二）残缺之外的完整

缺陷肌理的形态是残缺的，但缺陷肌理的审美价值则在意象与联想中获得了完整。缺陷肌理是将陶瓷艺术中的工艺缺陷，有意识地转化为一种陶瓷装饰语言，是从艺术的角度去看待残缺现象，是一种将“残缺化美”的艺术手段。就残缺现象本身而言，多数情况下这是一种对人类生活产生消极意义的现象，物质形态的残缺往往会直接影响人们的价值判断，残缺是消极的，负面的，遗憾的，是不完整的缺陷，所以传统陶瓷工艺中的残缺本身并不能带来美，而是通过艺术手段的处理，将其转化为符合审美机制的肌理语言，才能对其形成缺陷肌理的审美概念。

在审美过程中，视知觉的主观能动性天生有着对秩序感的追求，这种秩序体现在平衡中，不仅是动态的平衡，还有静态的平衡，这种平衡感促使审美心理不断追求“完整”的状态，所以人们往往要通过联想和想象去弥补一个不完全的形象，使之趋于完整、和谐。在缺陷肌理的形态特征中，无论是泥面的开裂、断层，还是釉面的空鼓、起泡，其本身虽然都不具有对称的、和谐的、均衡的美，但是这种残缺是有内容的，又是可延展的。残缺与完美相对应，残缺比完美更真实，对残缺之美的欣赏，形成了一种审美期待，印证了俗话说“距离产生美”，缺陷肌理正是因为有残缺的存在，拉开了与完美的距离，这种距离则给人留下了无限的联想空间。

对于残缺美的理解，并不完全在于审美中的“留白”，从整体的角度看，完整反而寓于残缺之中，残缺仍保留着自身独特的审美感受，即完整统一于“不全之全”。将缺陷肌理运用到陶瓷装饰中，充分地展现了残缺与完整辩证统一的关系，材料的物性语言保留了残缺的痕迹，形式感中蕴含着偶然与随机，在整体的艺术形象中，缺陷肌理的完整与残缺是相对的，我们总能从完整中找到残缺，但是这种残缺又不影响完整，联想则是二者关系形成的媒介，也是形成缺陷肌理意象之美的关键。

四、结语

陶瓷装饰艺术是材料属性与视觉体验结合的艺术，是在形式美法则下，通过陶瓷材料与技法呈现出相应视觉效果的艺术。缺陷肌理是一种独特的装饰语言，陶瓷装饰与肌理密不可分，在陶瓷艺术发展过程中，人们开始有意识地进行不同形态肌理的创造，并且保留器物表面的制作痕迹，同时随着技术的进步，釉彩的运用也丰富了肌理系统，釉面的缺陷也形成了特殊的装饰语言。陶瓷装饰艺术发展到今天，在科学技术水平、社会审美需求的影响下，肌理的表现力进一步提升，成熟的工艺技法为现代陶瓷装饰的发展提供了更多创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