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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市江宁区下潘岗村汉墓M6的发现与认识

2023-01-13刘文庆翟光浩

东南文化 2022年6期
关键词:印面底径幕府

刘文庆 翟光浩

(南京市江宁区文化遗产保护中心 江苏南京 211100)

内容提要:南京市江宁区下潘岗村汉墓M6是一座一棺一椁的竖穴土坑墓,整体结构保存完整,墓内发现陶器、铜器、铁器、木器等各类随葬器物25件(套)。根据墓葬形制和随葬器物分析,该墓年代为西汉中晚期,墓主是一名丹扬郡的低级官吏。其中出土的8枚印章值得关注,尤其是“莫府令印”的发现表明汉代可能有一个未被史书记载的莫府县。

一、墓地简况

下潘岗村汉墓位于南京市江宁区湖熟街道和进社区下潘岗村,瑞鑫路以西、兴隆路以南、幸福路以东、学前路以北,在地块中部的一个小土丘发现古墓葬一百余座,以汉墓为主,其中编号M6的汉墓保存较完整、具有代表性。墓葬东南约500米外为句容河,西距宁杭高速约500米,北距汤铜路约600米。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老鼠墩古文化遗址在其南约650米处(图一)。

图一// 下潘岗村汉墓位置示意图

二、墓葬形制

M6为平面呈“凸”字形的竖穴土坑木椁墓,由墓道、墓门和墓室组成,方向为112°。墓道为斜坡墓道,长5.8、宽1米,坡度约30°。墓门为木质,位于墓道的西端,门扇已腐朽不存,只残留门框,宽100、残高80厘米,木框厚10、宽12厘米。

该墓遭到多次盗扰,其中最晚的一个盗洞内还发现有矿泉水瓶等现代物品,但墓室基本结构仍然清晰可辨。墓室平面呈长方形,直壁平底,长3.5、宽2.7、深2.6米。墓室内有一椁一棺。外椁顶部坍塌,四壁保存较完整。外椁立墙长3.46、宽2.66、高0.7、厚0.16米,其内部填满淤泥。在清理中发现坍塌的木椁盖板,共两层,其残长约2.4、宽约0.5~0.65、厚约0.1米(图二;封三:1)。木椁底板长宽与墓底尺寸相同,由多块木板拼成,单块木板宽40~50、厚约20厘米。木棺位于椁室西北侧,椁室南侧为随葬器物群。木棺腐朽较为严重,长2.45、宽0.72、残高约0.12米,棺壁厚约8厘米。棺内人骨已朽烂不存,木棺底部南侧中间区域有8枚印章和2枚带钩(图三)。

图二// M6木椁顶板平、剖面结构图

图三// M6平、剖面图

三、出土遗物

该墓共发现随葬器物25件(套)。按材质可分为陶器、铜器、铁器、木器。现分别介绍如下。

1.陶器

11件。有罐、壶、井、小罐。

陶罐 3件。M6:11,釉陶器,灰色胎,表面施绿色釉,大多已脱落。敛口,尖唇,斜沿,溜肩,鼓腹,底略内凹。器身满饰块状窗棱纹。口径19.7、最大腹径32.4、底径15.4、高29.4厘米(图四:1)。M6:13,硬陶,灰色与褐色混杂胎体。侈口,尖圆唇,短颈,溜肩,鼓腹,底略内凹。肩部有三道凸弦纹,腹部满饰块状窗棱纹。口径17.5、最大腹径34.2、底径15.2、高31厘米(图四:2)。M6:15,硬陶,灰色与褐色混杂胎体。口微侈,方圆唇,短颈,溜肩,鼓腹,底略内凹。肩部有三道凸弦纹,第二、三道弦纹之间及第三道弦纹与器腹之间各有一道水波纹,腹部满饰块状窗棱纹。口径15、最大腹径34、底径15.4、高31.5厘米(图四:3;封三:2)。

陶壶 6件。为釉陶器,灰色胎,釉不及底,且大多已脱落。M6:16,体形较大,口部残缺,长颈,溜肩,鼓腹,矮圈足。肩部贴有对称的两个衔环竖系,竖系上面各有一个变体云纹装饰。颈部饰三道凹弦纹加一圈水波纹,颈内壁饰四圈凹弦纹,肩部饰两组凸弦纹。最大腹径37.4、底径17.6、残高38.5厘米(图四:4)。另外5件较完整,均为盘口,圆唇,长颈,溜肩,鼓腹,平底略内凹。肩部有对称的双竖系,腹部饰凸棱。M6:12,口径12.4、最大腹径20.5、底径11.2、高27.6厘米(图四:5)。M6:17,颈部饰一周水波纹,口径15.5、最大腹径26.4、底径12、高35.5厘米(图四:6;封三:3)。M6:18,口径12.2、最大腹径22.8、底径13.6、高27.4厘米(图四:7)。M6:19,口径12.4、最大腹径20.5、底径11.6、高27.6厘米(图四:8)。M6:20,口径12.6、最大腹径24.6、底径11.5、高27厘米(图四:9)。

图四// 出土陶器

陶井 1件。M6:23,胎体红色与灰色夹杂,胎质较硬。侈口,折肩,斜直腹,平底略内凹。肩部贴有两个对称的竖系。口径14、肩最宽处18.5、底径13.4、高26.8厘米(图四:10;封三:4)。

小陶罐 1件。M6:24,泥质灰陶,出土时在陶井内。侈口,圆唇,束颈,溜肩,鼓腹,平底。口径4.6、底径4、高4.4厘米(图四:11)。

2.铁器

共1件。

铁戟 1件。M6:14,“卜”字形,中间起脊。残长17.6、宽15.3厘米(图七:1)。

3.铜器

共15件。有印章、带钩、樽、环、釜、甑、锅等。

印章 8枚。M6:1,狮钮。印面为正方形,阴刻四字篆文,字有残缺且锈蚀较严重,可辨识的印文为“□师私印”。底面边长1.2、通高1.8厘米(图五:1;图六:1)。M6:2,桥钮。印面为正方形,阴刻“歙丞之印”四字篆文。底面边长2.2、通高1.7厘米(图五:2;图六:2)。M6:3,桥钮。印面为正方形,阴刻“句容丞印”四字篆文。底面边长2.4、通高2.2厘米(图五:3;图六:3)。M6:4,桥钮。印面为正方形,阴刻“沐陵丞印”四字篆文。底面边长2.4、通高2厘米(图五:4;图六:4)。M6:5,桥钮。印面为正方形,阴刻“莫府令印”四字篆文。底面边长2.4、通高1.7厘米(图五:5;图六:5)。M6:6,桥钮。印面为正方形,阴刻“丹杨左尉”四字篆文。底面边长2.4、通高1.8厘米(图五:6;图六:6)。M6:7,半通印,桥钮。印面为长方形,阴刻“仓印”二字篆文。印面长2.5、宽1.3、通高2厘米(图五:7;图六:7)。M6:8,半通印,桥钮。印面为长方形,阴刻“平阳”二字篆文。印面长2.5、宽1.3、通高1.8厘米(图五:8;图六:8)。

图五// 出土印章

图六// 印章拓片

带钩 2件。一大一小。M6:9,钩首,背部有一圆钮。长15.7厘米(图七:2)。M6:10,钩首,腹部鼓起,背部有一圆钮。长2.9厘米(图七:3)。

樽 1件。M6:21,器盖圆形,中部微凸,顶部有一个鼻钮,钮上穿一铜环,盖上有三个站立的凤鸟形钮,出土时已缺失一个。器身为圆柱形,子口,平底,底部有三个熊足。器身直径20、通高21.6厘米(图七:4;封三:5)。

环 1件。M6:25,圆形。外径1.8、内径1.3厘米(图七:5)。

图七// 出土铁器、铜器

釜 1件。M6:22-2,直口,球形腹,平底内凹。腹中间有一圈凸棱。口径8.6、最大腹径 14、底 径 6.5、高 7.6厘 米(图八:2)。

甑 1件。M6:22-3,出土时置于木灶上,变形、残损严重。敞口,宽沿外斜,弧腹,平底。底部有镂孔。口径15.6、底径6.3、高7.2厘米(图八:3)。

锅 1件。M6:22-4,圆形,圜底。口部有对称的双立耳。口径10.7、高4.2厘米(图八:4;封三:6)。

4.木器

木灶 1件。M6:22-1,出土时与铜釜、铜锅、铜甑等摆放在一起。为一整块木头制作,灶体近似船形,上面有两个圆形灶眼。残长32.5、宽18.4、高8厘米,两个灶眼直径分别为13.6、9.6厘米(图八:1)。

四、结语

江宁区湖熟街道是两汉、六朝时期湖熟县治所在地,也一度是汉初胡孰侯国封地,是南京市汉代墓葬分布比较集中的区域之一,这座墓葬虽然没有出土明确的纪年材料,但从墓葬形制和出土器物来看,其时代特征明显。

该墓葬为竖穴土坑木椁墓,南京地区这种墓葬形制流行于西汉至东汉初,东汉以后逐渐被砖室墓取代。类似的一棺一椁形制、在椁室一侧放置随葬品的墓葬也见于湖熟汉代朱氏家族墓地M1[1]、江宁滨江汉墓[2]等。墓内出土的体量较大的陶壶M6:16也见于南京南空汽车营汉墓[3],体量较小的5件陶壶(M6:12、17、18、19、20)在江宁曹家边遗址汉墓M1中也有相似形制出土(如M1:8、11、13、16等)[4],出土的3件腹部块状窗棱纹的陶罐M6:11、13、15也见于江宁滨江汉墓M2(如M2:8、9)与高淳下坝乡清桂村东汉墓 M1(如 M1:14)[5]。墓内出土的木灶此前未发现过同类器物,但木灶整体造型与西汉晚期至东汉早期墓葬出土的陶灶类似,与木灶配套的铜釜、铜甑、铜锅也见于江宁曹家边遗址汉墓M1。墓中出土的“卜”字形铁戟也见于徐州曹山汉墓[6]、徐州黑头山西汉刘慎墓(如M1:44)[7],是西汉中晚期至东汉时期常见的铁戟形制。墓内出土的印章形制多见于西汉中期以后。

综上所述,该墓的年代应在西汉中晚期。

墓内的8枚印章均位于木棺一侧的中部,据其位置推测这些印章原来可能收纳于锦囊,佩戴在墓主腰间。其中1号印根据印文判断,应属于私印;2—8号则应属官印,可能代表了墓主生前曾任的官职。其中4号“沐陵丞印”中的“沐陵”一名未见史籍记载,其含义需结合同出的其他印章来推断。2、3、6号官印分别出现了歙县、句容县、丹杨县这些汉代丹扬郡的属县名字,歙丞、句容丞、丹阳左尉都属于汉代丹扬郡(辖境相当于今安徽长江以南、江苏宁镇山脉南北和浙江天目山以西、新安江中上游南北之地,郡治在今安徽省宣城市)下属县的官职。而丹扬郡下属县中有秣陵县,“沫”与“秣”同音,“沐陵”可能为“沫陵”之误,“沐陵丞印”实应为“秣陵丞印”。7号、8号印章,只有正常官印的一半大小,形制属于半通印[8],多是汉代官秩在二百石以下者所用形制。从印文来看,7号“仓印”当属管理仓库的低级官吏所用印章;8号“平阳”印文具体含义不明,可能是某个乡、里的名字,代表墓主曾做过乡、里的官员。据《汉书·地理志》,汉代丹扬郡共有16个下属县,《汉书·百官公卿表》记载“县令、长,皆秦官,掌治其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9]。《后汉书·百官志》记载“县万户以上为令,不满为长,侯国为相。皆秦制也。丞各一人。尉大县二人,小县一人”[10]。6号“丹杨左尉”印的发现表明丹杨县在汉代应有尉二人,在当时属于大县。出土印章中官秩最高者为5号“莫府令印”,为县令之印,官秩在千石至六百石,该墓的规格可视为两汉之交南京地区低级官吏墓葬的标准规格。

5号“莫府令印”尤其特殊的一点在于它表明汉代丹扬郡可能有过一个史籍未记载过的“莫府县”。“莫府”作为地名第一次出现在史书中是在南朝齐梁时期沈约所著的《宋书》中,其中《明帝本纪》记载宋明帝葬于“临沂县莫府山高宁陵”[11],《后妃列传》记载明帝生母、宋文帝的妃子沈婕妤葬于“建康之莫府山”[12]。莫府山即今幕府山,《宋书》中也有“幕府山”之名出现,《宋书·卷十四·礼一》中记载“元嘉二十五年闰二月……设行宫殿便坐武帐于幕府山南冈”[13],而到了唐代以后的地方志,如唐代的《建康实录》、宋代的《景定建康志》、元代的《至正金陵新志》等书将山名统一称为“幕府山”,说明在南朝时,莫府山、幕府山是混用的,指代同一个地方,后来才逐渐统一称为幕府山。2019—2021年在幕府山南麓发掘的丁奉家族墓M3出土的买地券券文中也出现了“莫府山”,表明早在东吴时就有莫府山之名[14]。南宋的《景定建康志》则引用南朝晚期顾野王的《舆地志》:“晋元帝自广陵渡江,丞相王导建幕府于此,山因名焉”。《景定建康志》中只见“幕府山”而不见“莫府山”之名,可见南宋时,幕府山一名已经完全取代了莫府山的旧名。“莫府令印”的发现,则说明“莫府”这个地名的出现不晚于西汉,印文所反映的莫府县和莫府山有密切联系,莫府县的县域可能就包括今天南京主城区北部的幕府山及其周边地区。

(附记:本次发掘项目负责人马涛;发掘人员刘文庆、罗新刚、翟光浩、王志华;绘图罗新刚、翟光浩、张拴堂;拍照罗新刚、杨霖、郭俊、翟光浩;拓片张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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