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家务劳动的论述及其当代价值
2023-01-11邱丹文石红梅
邱丹文 石红梅
家务劳动是保障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活动,是社会生产和再生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意义上的家务劳动主要指的是为了保障家人生存与发展的日常事务,包括煮饭、洗碗、清扫、设备安装维修等。家务劳动是生产与再生产的前提和基础,如果不能正确认识家务劳动,就无法很好地认识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长久以来,不少社会理论家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缺乏对家务劳动的讨论,这也成为不少女性主义学者所说的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的“缺憾之处”。事实上,虽然马克思恩格斯更多地考察了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生产劳动,较少直接描绘家庭内的活动,但是在经典著作中仍然能够发现众多有关家务劳动的论述。他们对于家务劳动的讨论主要出现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德意志意识形态》《反杜林论》《资本论》等著作中。相比较而言,马克思更多地考察了家务劳动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的角色和作用,而恩格斯更多地讨论了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家务劳动的论述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对社会主义家庭建设具有重要指导作用,因而具有丰富的理论内涵与时代价值。
一、家务劳动的复杂性质与形态
马克思重点讨论了家务劳动性质与形态问题。不少学者认为,依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家务劳动是非生产性的,是没有交换价值的。但是,马克思并没有对家务劳动的性质做出判定,而是认为家务劳动具有复杂的性质,不能用生产性或者非生产性来做区分,家务劳动以家庭工业的形态存在于资本主义生产中。
(一)家务劳动不以生产性和非生产性为区分
马克思认为,生产性劳动是能够产生交换价值和剩余价值的,与资本有着直接的联系。“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生产劳动是给使用劳动的人生产剩余价值的劳动。”[1]856非生产性劳动指的是主要提供使用价值、不直接与资本进行交换的劳动。“非生产劳动是提供服务的劳动”,这种服务包括“烹调、缝纫等,园艺劳动等,直至所有非生产阶级,即官员、医生、律师、学者等等——同收入的一切交换也属于这一类,属于这个范畴”。[2]117-118家务劳动并不是和剩余价值积累直接联系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非生产性的。但是,马克思也提出,生产性劳动和非生产性劳动并不能完全割裂,在很多情况下二者能够互相转换,“同一种劳动可以是生产劳动,也可以是非生产劳动”。[1]862在某种程度上,历史条件、社会环境的变化都会带来劳动性质的变化。因此,家务劳动的判定也不能简单地以生产性和非生产性作为标准。
马克思认为,家务劳动在某种情况下可以被转化为商品。当家庭成员所提供的家务劳动无法满足需求时,需要购买服务或产品来满足需要。机器大工业发展起来后,妇女们被大量地卷入资本主义生产中,她们无法像以前那样细致认真地从事家务劳动,“节省地合理地利用和配制生活资料也不可能了”。[3]455母亲外出劳动直接造成了“对子女的照顾不周和虐待”、婴童“饮食不适、缺乏营养、喂鸦片剂”等各种问题。[3]458妇女们无法尽到家庭的责任,也不会考虑这种状况给子女带来了何种后果,甚至还出现了母亲虐待子女的情况,出现了“故意饿死和毒死的事件”。[3]458妇女们外出劳动带来了家庭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不足以满足需求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工人们必须要从市场上购买替代性产品。“因为某些家务事,如照料婴儿和喂奶等,不能完全不管”,工人家庭中“被资本没收的母亲,必须多多少少雇用代替者”或是“必须由购买现成商品来代替”。[3]455可见,家务劳动的商品化在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就已经出现,这种商品化是家务劳动交换价值的体现,也是其所蕴含的生产性价值的直接例证。
(二)家务劳动以家庭工业的形态存在于资本主义生产中
马克思认为,家务劳动以家庭工业的形态处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人们从事粮食生产、手工活动的时候常常是和家务劳动融合在一起的,这些劳动主要是为了满足自身需要,在保障家人的需要后的产品会拿到集市交换。在那个时期的农民家庭中,“为了自身的需要而生产粮食、牲畜、纱、麻布、衣服”[3]95都是家庭劳动的产品,没有被作为商品,劳动的成果多数只在家庭中被消耗。“生产这些产品的种种不同的劳动,如耕、牧、纺、织、缝等等”[3]96是家庭的职能、家庭内的自然分工。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各个行业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资本主义生产的趋势是要“征服迄今尚未被它支配的、还只存在着形式上从属的一切工业部门”。[2]517资本通过家庭工业占领家庭劳动后,妇女带着儿女一道进行“花边整理”“手织花边”[3]537等活动当中,从前家务劳动的产品变成了商品,人们在家庭里被转化为雇佣工人。“以前,农民家庭生产并加工绝大部分供自己以后消费的生活资料和原料。现在,这些原料和生活资料都变成了商品,大租地农场主出售它们,手工工场则成了他的市场。”[3]857家庭工业具有前资本主义与资本主义混合的特征,是资本主义生产的一种特殊形式。父母带领儿女在家庭中做工、家务劳动产品有剩余时才会进行交换,这些从形式上看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商品生产和雇佣劳动。马克思提出,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生产商品的一些劳动部分往往是用一种属于以前的生产方式的方式进行的”。[2]524家庭工业正是在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础上,加入了雇佣劳动、商品生产等要素的产物。必须看到,家庭工业给工人带来了极为不利的影响。还未进入资本主义生产体系的妇女和儿童都以这种方式被卷入其中,家庭工业已经成为控制工人家庭的重要方式。资本家把家庭工业看作是控制和调动“居住在大城市和散居在农村的家庭工人大军”的方式,依此把家庭转化为“工厂、手工工场或商店的外部分支机构”。[3]531家务劳动以家庭工业的形态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一种形式,但是却加剧了劳动者所受到的剥削。
二、家务劳动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前提和基础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家务劳动因为不具有交换价值,经常被掩盖和忽视。马克思恩格斯提出,家务劳动虽然未被直接纳入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但却是劳动力这一特殊商品得以生产和再生产出来的必要活动,因而也成为资本主义生产体系的前提和基础。
(一)家务劳动是劳动力存续与发展的重要前提
马克思恩格斯都注意到了家务劳动与劳动力的密切联系。他们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资本论》等著作中都谈及家务劳动在劳动力生产和再生产中的作用。“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就是说首先必须劳动”[4]459之后才能开展其他的活动,工人们开展生产劳动的前提是“必须有一部分时间满足身体的其他需要,如吃饭、盥洗、穿衣等等”。[3]269家务劳动与资本主义生产的联结点在于生活资料。生活资料不能直接作为可使用的物品,有很大一部分需要进行加工。食物的挑选与烹饪、衣物的制作与清洗、燃料的收集与加工等都是家务劳动的重要内容。在资本家眼中,生活资料的消费并不是为了满足工人的生活需求,而是为了再生产出工人的劳动力和新的工人。“这种生活资料的消费是为了再生产现有工人的肌肉、神经、骨髓、脑髓和生出新的工人”[3]660,只有工人在家庭中满足了日常生活需要,才能不断出现在劳动力市场上,并创造出最大额度的剩余价值。
马克思重点讨论了劳动力与资本主义生产的关系,并提出资本主义生产必须在一定程度上占有家务劳动,因为家务是劳动力生产和再生产的必要劳动,如果没有家务劳动,资本主义就无法获得精力饱满、源源不断的劳动力。但资本主义又必须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家务劳动所占据的时间与精力。“工人人口中为生产必要生活资料所需要的部分越小,可以用于其他事情的部分就越大。”[3]587资本家要不断占有工人的剩余劳动,就必须降低工人用于再生产的时间。故资本主义必须拥有家务劳动以保证劳动力的供给,又必须在一定程度上将工人尤其是妇女从家务中驱赶出来参加工厂劳动。
此外,家务劳动与资本主义的劳动力价值测定也是密切相关的。马克思提出,劳动力价值是“由生产、发展、维持和延续劳动力所必需的生活必需品的价值决定的”[4]56,是“维持劳动力占有者所必要的生活资料的价值”。[3]199劳动力的价值被资本限定为可以维持生活的、最低限度的生活资料的价值量,家务劳动能支配的物质资料的数量就局限在了这个水平。资本家通过计算最低的生活资料价值量来决定工人能获得的工资额。只有这样,才能让劳动者将自己的劳动能力再生产出来并创造剩余价值。当生产力发展起来、机器大规模应用后,生产物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会缩短,工人们如果仍然只生产这些数量的物品,就会面临工资降低、生活资料减少的问题,家务劳动能够支配的生活资料也随之减少。所以无论生产力是否发展,工人能获得生活资料数量都不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工人家庭的家务劳动依旧是被无偿占有的活动。
(二)家务劳动是储备劳动再生产的重要基础
劳动力会不断消耗、死亡,资本为了不断增殖就必须保证劳动力能够源源不断地流入。“因损耗和死亡而退出市场的劳动力,至少要不断由同样数目的新劳动力来补充。”[3]199资本家鼓励早婚,“并通过剥削工人子女以奖励工人生育子女的办法”来满足对劳动力的需求。[3]739工人的再生产中还有一个重要环节,即要通过教育来进行“技能的世代传授和积累”[3]662,因为工人阶级对技能的掌握已经被资本家看作一种生产条件。这种知识和技能的传递过程部分地存在于家务劳动当中。在父母的日常教育和每日的衣食住行活动中,工人阶级的子女会潜移默化地获得工厂劳动的技能,被塑造成为资本主义生产大军的后备力量。
为了保证储备劳动力的供给,资本家把工人子女的生活资料也包括在了工资里。“生产劳动力所必要的生活资料的总和,包括工人的补充者即工人子女的生活资料,只有这样,这种独特的商品占有者的种族才能在商品市场上永远延续下去。”[3]200因此,资本家付给工人的工资中也包括了其子女生活的必要花费,但是工资被严格地限定在“几乎只限于维持工人生活和延续工人后代所必需的生活资料”。[5]38储备劳动并不能马上被作为劳动力,但是却是资本不断增殖的长久动力。资本主义通过储备劳动的积累手段,工人的后代也无法逃脱被压榨的命运。家务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被异化为劳动者被不断剥削的前提和基础,呈现的是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巨大的冲突矛盾。
三、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的密切联系
家务劳动是造成妇女受压迫的重要原因,而这与性别分工息息相关。妇女的解放必须从家务劳动解放出来,参与公共劳动,获得独立的经济社会地位。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的事业推进,不仅需要私有制的废除,还需要有作为经济生产单位的个体家庭的消泯。
(一)家务劳动与性别分工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了分工问题的起源。分工的最早形式存在于两性之间,“分工起初只是性行为方面的分工,后来是由于天赋(例如体力)、需要、偶然性等等才自发地或‘自然地’形成的分工”。[6]534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用历史唯物主义进一步考察了性别分工形成过程。这种分工在刚产生时是纯粹自然的,只存在于两性之间。“男子作战、打猎、捕鱼,获取食物的原料,并制作为此所必需的工具。妇女管家,制备衣食——做饭、纺织、缝纫。”[7]177家务劳动的分工一开始只是自愿形成的“性的分工”,这是一种基于自然的需要而产生的分工,很少造成人们之间的等级关系。恩格斯认为,私有制和个体家庭产生后,男性的角色是谋取生活资料、劳动工具,并逐渐取得了这些资料和工具所有权。男性因为占据了家庭财产而在家庭中获得了优势地位。而妻子主要负责家务劳动等事务,掌握家内劳动的工具,而逐渐丧失了参与公共劳动的机会和对生活资料的所有权。这种性别分工的形式虽然与以前相同,但是在私有制社会中家务劳动失去了它的公共性质,变成了私人的、家庭内部的服务。性别分工的性质变化带来了男女不同的社会角色、家庭地位、财产分配,并且“把所存在的家庭关系完全颠倒了过来,这纯粹是因为家庭以外的分工已经不同了”。[7]180
性别分工造成了家庭内的对立与压迫。恩格斯提出:“在历史上出现的最初的阶级对立,是同个体婚制下夫妻间的对抗的发展同时发生的,而最初的阶级压迫是同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同时发生的。”[8]78在家庭中,“丈夫是资产者,妻子则相当于无产阶级”。[7]80这种家庭中的“原始和隐蔽的奴隶制”是“最初的所有制”,代表了对“他人劳动力的支配”。[6]536这种劳动力的支配主要指的是丈夫对妻子家务劳动的占有和支配,家庭内的阶级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是植根于家务劳动分工的。
(二)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
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的关系是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考察的重要内容。“妇女的解放,只有在妇女可以大量地、社会规模地参加生产,而家务劳动只占她们极少的工夫的时候,才有可能。”[7]180只有当妇女不局限在家务劳动中,她们才能够参加公共事业、获得独立的社会经济地位。恩格斯认为,男性和女性的分工在部落时期就存在,但是这种分工所带来的社会关系在私有制产生后就彻底改变了,男性所负责的生活资料收集的工作更具有优势,女性的家务劳动相比于男性的公共劳动变得无足轻重。可见,家务劳动及其相关问题的产生是随着私有制而出现的,解决家务劳动问题必须要融入消灭私有制的过程。此外,推进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事业还需要消除“个体家庭作为社会的经济单位的属性”。[7]80只有当家庭失去了经济生产单位的性质,妇女才不会被家庭经济价值最大化的需求所累,丈夫和妻子之间的对立关系才能够趋于和缓,家庭才会逐步彰显爱和归属的情感功能。
恩格斯还提出了家务劳动要用社会化来解决。依托公共事业的发展满足家庭和个人的日常生活需要,这是符合共产主义发展趋势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说,家务劳动社会化只有依靠现代大工业才能办到,这种大工业“不仅容许大量的妇女劳动,而且是真正要求这样的劳动,并且它还力求把私人的家务劳动逐渐溶化在公共的事业中”。[7]181由此,家务劳动就不再是家庭内部的私人事务,而是公共的事业,孩子的抚养、老人的赡养,都成为国家、社会、个人共同关心的问题。
四、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家务劳动论述的当代价值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家务劳动的论述散落在不同的著作中,但是却有着清晰的逻辑线索和明确的目标指向。马克思恩格斯的家务劳动的理论目标是对资本主义的深刻批判。相较而言,马克思更重视从政治经济学角度对家务劳动的性质、特征、内涵、作用进行讨论,而恩格斯则侧重在历史唯物主义框架中考察家务劳动分工的形成、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的关系。说到底,家务劳动在本质上是与资本主义密切相关的概念,是私有制产生后所造成的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生产劳动和家庭劳动区分的结果。这种区分造成了更为严重的性别分工,也随之带来了妇女被公共劳动与公共事务排挤的问题。批判资本主义必须要加入对家务劳动的考察和分析。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家务劳动的论述中蕴含着大量的批判资本主义的要素,家务劳动所呈现出的劳动二重性、劳动分工、妇女解放的意蕴,都有着深刻的理论价值和时代意义。
首先,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有利于更全面地理解家务劳动的性质与内涵。许多女性主义者认为,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家务劳动不直接进入市场,不具有交换价值,不是剩余价值积累中的环节。事实上,马克思恩格斯都并未明确地提出家务劳动是非生产性的,而是认为家务劳动是具有复杂的性质与形态的,与生产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在资本主义社会,家务劳动被排除在生产体系之外与劳动的二重性有关。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是具体的、有用的、创造使用价值的劳动,也是共同的、抽象的、创造交换价值的劳动,劳动的这两种性质体现在商品中,商品也成为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对立统一体。交换价值是剩余价值积累的途径,因而在资本主义社会成为资本追逐的目标,工人们也因此而承受了沉重的劳动。在这种社会条件下,劳动只要进入生产过程,就会被作为形成价值的东西,并作为资本价值的一种存在方式。相比之下,物品的使用价值被遮蔽了。必须看到,物品的使用价值才是一切社会阶段状态下劳动产品共有的性质,也是满足人们需要的根本属性。“劳动作为使用价值的创造者,作为有用劳动,是不以一切社会形式为转移的人类生存条件,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即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3]56劳动的具体的、有用的这个属性才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是劳动深层的、真正的价值体现。家务劳动是保障人们日常生活所必不可少的活动,创造了丰富的使用价值,充分彰显了使用价值的重要性。家务劳动是对“质”的、“具体的有用的劳动这个属性”的肯定,是对只注重价值量的商品、资本主义的劳动的超越。家务劳动所创造的使用价值彰显了对资本主义劳动二重性的批判意蕴。此外,马克思恩格斯也认为,家务劳动这种创造使用价值的劳动在某种条件下可以被转化成商品,这也证明了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二元对立和刻板区分是不科学的。科学认识家务劳动的性质、澄清家务劳动的内涵是理解并批判资本主义的社会经济规律的必要步骤。
其次,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有利于科学地把握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提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劳动是以分工为特征的。商业劳动同工业劳动的分离、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分离,带来了“单个人的利益或单个家庭的利益与所有互相交往的个人的共同利益之间的矛盾”[6]163,阶级之间的统治关系由此产生。家务劳动也从原始部落社会中的自然分工变成了人为的分工,并且给个人和家庭带来了负面影响。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家务劳动已经成为维系私有制发展的基础、资本主义大生产的前提条件,成为一种异化的、对个人形成支配的劳动形态。《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只要分工还不是自愿的、而是自然形成的,这种分工就依旧有压迫的力量。那么,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家务劳动是否是自愿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提到,性别分工从一开始是“纯粹自然产生的”,男女虽然有不同的任务,但是并不存在财产分割和性别等级关系。而随着几次社会大分工,生活资料私有制、专偶制的个体家庭逐渐确立,男性谋取生活资料并将其作为自己的财产,“妇女参加它的享用,但在财产中没有她们的份儿”[7]180,男性与女性之间的财产分割和性别等级关系逐渐产生。私有制条件下的家务劳动的性别分工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受到财富和资本积累力量推动而形成的。在资本主义大生产体系中,家务劳动被资本主义生产转化为隐蔽的前提,家庭为了实现生产效率最大化,自然地将家务劳动变成了生产劳动的基础。丈夫需要占有妻子所提供的免费劳动,才能够获得足够的工资和生活资料。并且,妇女不仅需要承担家庭再生产任务,还需要承担沉重的工厂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家务劳动分工对性别关系带来了负面影响,妇女在其中所体验到的是强大的、异己的压迫力量。当然,家务劳动中还存在着积极的力量。当丈夫长期不从事家务劳动的时候,也可能会出现某种劳动能力的缺失。而妇女们在从事家务劳动的时候,能够培育起更全面的劳动能力、更强大的认知能力、与家人更紧密的情感纽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家务劳动也造就了妇女发展和解放的潜能。家务劳动蕴含着超越刻板性别分工的可能,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不可缺少的部分。此外,推动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事业是要在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加以关注的问题。私有制的废除、作为经济生产单位的消泯、以公共服务来解决个体家庭的需要,都是这项事业发展中不可忽略的因素,离开这些来谈论家务劳动与妇女解放的关系是不科学、不完整的,也是无法真正实现妇女的解放的。
再次,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对中国的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中国在社会主义建设历程中充分吸收并借鉴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家务劳动理论,实践了家务劳动社会化,创建了公共食堂、托儿所、幼儿园、养老院,成立了具有“共产主义因素”的各种互助组,从家务劳动入手推动了妇女解放进程。中国一直十分重视家务劳动问题。在经历了20 世纪50年代的大规模家务劳动集体化实践、改革开放后的家务劳动市场化后,新时代的中国开启了家务劳动社会化和市场化协调发展的新阶段。育儿、养老、医疗、教育等密切相关的问题都成为国家与社会关注的热点,也是近年来社会政策、家庭政策的集中发力点。但我们依旧未能很好地认识家务劳动的内涵,也尚未确立家务劳动及其相关问题的良好对策。人口生产率下降、家庭育儿养老压力大、妇女在公共劳动中仍旧处在劣势地位……一系列新矛盾、新问题都亟待解决。重视家务劳动这一时代课题,有助于构建和谐家庭、推动人的全面发展,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的重要动力。此外,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不是教条主义,须结合中国实际不断实现中国化。家务劳动问题的解决不能单纯依靠社会化,在生产力不够发达、政策制度还不够完善、性别分工观念尚未改变的时候,社会化所取得的效果是有限的。另外,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批评的家务劳动市场化在中国的实践中被证明是有所助益的。因此,坚持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系统考察、科学运用马克思恩格斯的家务劳动理论,能够帮助我们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把握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张力,也能够为中国的家务劳动实践提供理论指导。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家务劳动的论述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深刻的理论意义与实践价值。这些论述的逻辑脉络是清晰的,蕴含着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强烈批判。从马克思恩格斯家务劳动的相关论述,我们可以看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家务劳动是被异化的,是妇女受压迫的根源之一。我们进一步发现,马克思恩格斯家务劳动的相关论述也蕴含着大量的革命性因素,有助于挖掘家务劳动的性质与内涵,也是推进妇女解放、性别平等事业的理论武器。并且,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家务劳动的论述给中国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导,其中家务劳动社会化的理论在中国已然开展了多年的实践与探索。当前,我国进入新时代,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带来了家务劳动的新形态、新问题。如何依托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论述来认识和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构建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家务劳动理论,并推动相关事业的建设,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