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聚焦与审视——以名著导读《骆驼祥子》为例

■ 张潇桐 赵亚美

“小人物”大多生活在社会底层，在文学作品中对主题突出、情节发展中起着举住轻重的作用，一个小人物往往会决定一个大英雄的命运,决定故事的走向。文学大师通常会借助小人物的日常生活、喜怒哀乐来对现实生活进行呈现和批判。著名作家老舍在小说《骆驼祥子》中着力对祥子、虎妞等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市井人物进行勾勒，为读者展现了上世纪20年代劳动人民的生存状态，这既是对所处时代的深沉记忆，又是对黑暗时期的揭露，并隐隐透露出对底层劳动人民的理解与同情。

小说主人公是典型的小人物形象，也是现当代文学中的经典形象，他三次买车又三次失去车，在经历了挣扎、苦痛、死亡以后，最终走向灵魂消亡的病态人生。文学是人类的一种精神产品，与物质生活紧密相连，但最根本的是基于现实生活，祥子是老舍笔下典型的小人物形象，其他小人物形象，如虎妞、小福子，他们都有着悲惨的经历、鲜明的个性和独特的灵魂，上演了特定社会背景下的众生相。小说呈现的20世纪20年代的军阀混战时期无疑是一个充满悲剧的时期，分析小人物之悲哀的艺术手法以及文学价值，是对老舍《骆驼祥子》写作特色的最好解读。就教学而言，借助经典文学名著的阅读和引导，能拓展学生的学习视野，加深对课内文本的理解，从而培养学生良好的阅读兴趣，提升文本解读的基本能力。我们以《骆驼样子》导读为契机，试着引领他们对时代以及生命进行独立思考，为今后名著奠定基础，进行人物认知与分析是一个重要的路径。因为通过阅读，学生们可以认识到时代的摧残与命运的折磨加速了小人物悲剧的上演与结束，文中深厚的笔触以及情感使整个作品有着更为深刻的现实启发意义，也是浸润当代青少年心灵、引发深入思考的经典作品。

一、小人物的悲哀特征分析

现实生活和文学作品中小人物都有较为明显的特征，他们的经济地位、政治地位都非常低，最底层的生活伴随着物质生活保障的不足，良好行为个性的缺失，如逆来顺受、懦弱胆小、渴望改变等等。概而言之，小人物是特定时代下充满着悲哀色彩的一个群体。

1.悲剧时代下的行尸走肉

以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的中国小说并不多，因此，老舍的《骆驼祥子》带有时代特有的“欧洲小说”的色彩，也带有时代特有的“悲剧”特色。《骆驼祥子》的主人公就是一个在时代的压迫下，逐渐从一个有着明亮灵魂的人堕落成为一个穷途末路的“行尸走肉”。祥子本是“善良、淳朴、坚韧”的，年轻时候是一个肯付出辛劳，并有梦想的青年人，他的梦想——买一辆属于自己的洋车。但是小人物哪有力量左右自己的生活，在军阀混战的动荡年代，小人物的悲剧就在于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一次次的希望破灭，一次次的财产被夺走，虎妞、小福子的命运结局是看似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却深深影响着祥子的人生价值观，使他不再是那个“明亮”的、有梦想的青年人，他开始向命运妥协，灵魂开始消散，成为了一个“行尸走肉”。即使他的“肉体”仍然在人类社会续存，但是他的灵魂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牺牲品，并在堕落中完成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人物的悲剧性绝不会集中在某个人身上，往往会因各种交错而聚普适性，虎妞的自私愚昧使她最终成为行尸走肉，一个悲剧人物。这个在剥削阶层长大的女子，在性格上有大胆泼辣的特点，这与她在所处生活环境中自觉不自觉形成的恶习有很大关系。追求自由、追求爱情的虎妞具有很强的主动性，但在与祥子的爱情和婚姻中也透露出剥削阶级的影子，贪吃懒惰，好逸恶劳，非常看重钱财和地位，到最后，也因为自己的愚昧，迷失了自我，最终成为社会牺牲品的一份子。这也正是老舍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唤醒国人和改变国人对生命的淡漠、麻木，进而使生命获得应有的自由、尊严和价值的本意所在。

2.梦想破灭后的颓败消落

骆驼祥子几次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却又失去，被虎妞欺骗开始对生活妥协，一步一步失去了自我。祥子失败首先要归于社会的黑暗。在一个动荡的社会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一个稳定有秩序的社会的个人常规发展的前提。其次，他的失败源自于梦想的破灭。每个人的人生舵手都是自己，所有的后果都由自己承担。祥子在开始努力工作攒钱买车，成功了他收获了达到目标的喜悦。当车丢后仍然心有不死攒钱买车，那么他就应该再次做好失掉车的准备。他被虎妞欺骗和她成婚，心有不甘却任然妥协，那么也应该接受这一切的后果，他可以选择继续好好生活，也可以选择消极堕落结束后半生。祥子可谓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城市之外生活养成的勤劳、善良、自尊性格是受人喜爱的。入城后的他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了强烈的个人主义，自私自利、堕落低俗、奸诈狡猾的性格逐渐展现出来。就这一点而言，有较强的普遍性，这或许就是人性的弱点，苏童小说《米》中的五龙同样是一个进城后变得自私冷漠、暴戾孤独、灵魂虚空、被自然欲求所奴役,最终走向虚妄的人物形象，与祥子极具相似性。

人的行为和性格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祥子进城后可谓是经历了种种，起落往复交替着，只是生活的倦怠感、灵魂的堕落感在不断升华。虎妞的死亡对祥子的转变影响是非常大的，丧失很大部分责任意识的他对堕落的生活更为接近，人性的逃避水到渠成地演绎了随后的一幕一幕，吃喝嫖赌、与人偷情等恶习迸发了出来，还因此染上了性病，等待祥子这个小人物的只有悲剧的人生收场。现实的无情、理性的丧失，人的命运发生变化在当前乃至以后都是一个客观存在，小人物如何调适生活的挫败感显得尤为重要。在小说环境中，祥子是难以避免现实生活给予的沉重打击，放弃了原有的勤奋、自尊和善良，与最初的梦想越来越远。倘若他依旧能保持人性本来的真善美，有坚定的人生方向并能时刻对自己行为进行评判，其人生路径会有所不同，事实上他所走的也是普通底层民众所走的路，注定了悲哀无望的人生旅程。

3.悲剧时代下的灵魂追寻

个体生命的存在与精神世界的延续一直是人类苦苦思索探寻的问题，生命体本身的终结是否代表着悲剧的真正结束是文学家、哲学家思考的问题。对人物形象的思考自然延伸到肉体存在和精神灵魂的探究，生命的终结并不一定代表精神的消散，不少作家尝试着让人物的肉体离去作为对现实束缚和精神自由的途径。对小人物形象的灵魂是否获得自由是作家焦虑的出口，也是读者解读文本的出口。小福子这一人物形象极富悲剧性，看似悲剧，却是最终通过悲剧获得自由的小人物之一。小福子是社会最底层的一名女子，在那个年代，女人的命运从来不会掌握在自己手里，因为家庭原因被卖给军官做了妾侍，后又遭到抛弃。为了养活年幼的弟弟不得不再一次出卖自己的肉体，做起了“暗娼”。但是最终，小福子没能逃脱命运对她的重压，上吊自杀了。小福子是畸形社会下的悲剧，但是她不堪忍受命运摆布，毅然决然的赴死，使自己的灵魂重获了新生。

不能简单地说小福子在死后得到了灵魂的自由，其实在与祥子的感情追求上，就有着一股子热烈和单纯。她勇敢地在虎妞离世后表达了对祥子的爱意，并以一种含羞的姿态向祥子真诚坦白，只要愿意娶她，她就不畏惧一切的艰难困苦，和祥子同心的生活下去。这是一颗多么真挚而热烈的心哪！可惜祥子却辜负了她，浇灭了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姑娘的最后一点希翼和憧憬。面对抚养两个弟弟和赡养嗜酒的父亲这个对底层老百姓来说是艰巨责任的现实，他背离了自己喜欢小福子的内心。他无言的拒绝了，最后只留下两句似乎有希望又似乎没希望的话“等着吧！等我混好了，我来！一定来！”小福子没有恨，也没有恼，只是绝望的流泪。所以小福子虽然生在那个黑暗污浊的旧社会，为了生活不幸的沦为妓女，但她的心灵没有被染上一点污点，她始终都是那么善良、真诚、美好。就像一朵开在污泥坑里的白莲花，虽然一再的被玷污，被蹂躏、被摧残，但她自身始终是纯洁的、美丽的。这一类悲剧小人物特征的形成主要与老舍赋予人物精神生命的特质有关。运用贝克尔的人学观的理论对老舍笔下这类小人物的悲剧进行分析，可以看到这些小人物对于悲剧本身并没有感到强烈地恐惧，这种“勇气”也并非一开始便有的，是在国家灭亡、人民愚昧、外族侵略、社会压迫种种现实之下产生的，他们对生的恐惧反而可能超越死亡，虽生犹死之下的悲剧性人生也具有很大的合理性。

二、小人物的书写价值探微

小人物之所以进入作家的视野，成为文学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是因为他们是社会的构成细胞，能从多个角度、多个层面反映整个世界。尤其是在小说作品中，这类人物形象更能突出主题思想，表达作家的爱憎情怀和理想架构。

1.对底层人民不幸遭遇的同情与悲悯

作家的生活经历是进行创作的重要底色，老舍在当时也是属于底层小市民，艰辛的生活现状、冷漠的人际关系，对写作真实而残酷的现实生活是起到了重要作用的。老舍经历了从清朝末年到新中国成立的多个阶段，也亲眼见证了旧社会的黑暗和底层人民的悲剧命运，他对于社会底层人民的不幸遭遇有着深沉的同情和悲悯，并立足于民间形态,对文学艺术的神奇魅力和丰富内涵进行彰显,通过作品中对小人物死亡悲剧的书写进行了表达。而《骆驼祥子》中小福子死亡的描写就可以看出作者对于社会底层人民的怜悯与同情。小福子的死亡是时代的悲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小福子完成了灵魂自由和生而为人的最后尊严。老舍是这样描述小福子的死状：“到死的时候她还讨人欢喜呢！”这是作者从侧面表达了对旧社会底层人民的怜悯，同时也深刻的表达出了——死亡不一定是悲惨的，也许是另一种通往自由与幸福的途径。

2.对黑暗不公社会现实的讽刺与批判

老舍对小人物悲剧性书写是深刻的，除了文字表面所流露出的情感态度，更多的是表达了在浅层情感态度背后的社会价值。讽刺批判不是作者的最终目的，通过讽刺引发的深层次思考才是作者最后想表达的写作目的。老舍作为新中国第一位“人民艺术家”，有着敏锐的眼光和犀利的文笔，畸形的社会正是种种悲剧产生的根源，这也是老舍很多作品所要批判的。如《骆驼祥子》中，小福子善良要强，为了养活两个弟弟宁可牺牲自己，最终却落得自杀的结果。而主人公祥子也从最初一个吃苦耐劳、本分朴实、对未来有谋划的青年，在社会压迫下一步步沦落直至精神死亡，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未亡人”。这些人物的肉体死亡和精神死亡都是畸形社会对人性压迫、扭曲的结果，老舍无论对于这些人物的情感态度如何，对他们悲剧书写共同反映出却是旧中国畸形社会“吃人”本质。

3.对小说主题形象的塑造与强化

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小说优劣的重要指标，在老舍的作品中十分重视人物形象的塑造，他笔下刻画了很多真实立体的小人物，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舍对主人公祥子悲惨命运的描写,从不同维度揭露了军阀统治下社会的丑陋与黑暗,谴责了扭曲的人性。特别是在对作品中人物形象进行塑造时常常会运用死亡意象，通过对小人物悲剧情节的描写发挥服务人物形象塑造的作用，使其形象更加丰满。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对《骆驼祥子》中虎妞难产一段的描写，虎妞因为愚昧自私的性格以及平时好吃懒做的生活习惯导致胎儿过大，进而难产。而“蛤蟆大仙”的符纸是推动故事情节走向的关键点，在喝下符纸仍不见效，这是悲剧的开始，也是悲剧被埋下的伏笔。当祥子听闻昂贵的医药费时，最终选择了放弃，最终虎妞难产而死。在这段悲剧的描写中，将祥子的冷漠自私、小福子的善良以及虎妞的狂妄自大愚昧表现的淋漓尽致。

《骆驼祥子》中的小人物给了读者广阔的思考空间，对里面的小人物进行聚焦于审视，不但能更准确地把握经典小说诸多的写作特色和老舍精湛的创作艺术，更能引领读者对人生进行全面思考。举一反三，我们也能通过小人物的解读更好地理解更多的经典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