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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率差距与产业创新转型的时机选择

2023-01-10郁义鸿邓贻龙于立宏

复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生产率战略模型

郁义鸿,邓贻龙,于立宏

(1. 复旦大学 管理学院,上海 200433; 2. 华东理工大学 商学院,上海 200237)

中国的经济发展面临着能否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严峻挑战。从供给侧要素驱动转换的发展阶段理论出发,我们论证了“中国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就必须实现创新转型,即经济增长的模式必须由模仿式创新驱动转变为自主创新驱动”[1]这一命题。

但停留于宏观层次的分析难以为政策制定提供富有现实意义的借鉴,这也是大多数经济增长理论未能深入到产业层次展开研究从而存在较大局限性的原因。对于自主创新来说,技术政策的方向引领具有战略性意义,这也对产业层次的分析及其与技术发展路径的联系的分析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考虑到产业之间存在巨大的特性差异,对创新转型的时机选择在宏观层次的判断需要下沉到产业层次来加以深化。事实上,对于不同的产业来说,自主创新构成核心驱动力有着不同的涵义。

1 文献综述

1.1 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本质

自2007年世界银行在报告《东亚复兴》中提出“中等收入陷阱”这一概念以来,基于并不完全相同的度量标准所展开的经验分析得出了相当一致的结论,即在全球范围,成功跨越这一陷阱的经济体数量相当少,大多数经济体深陷于中等收入陷阱之中[1-3]。

后发国家与先进国家差距缩小的过程被称为“赶超”,而赶超的过程常常一波三折,从技术进步驱动这一视角来看,其空间和速度与后发优势有关。现代经济增长理论将技术进步视为增长驱动的核心因素,以此出发,不同发展阶段在增长绩效上的差异应主要体现在技术进步和创新所发挥的作用强弱及其特性差异上。在一般意义上,任何发展阶段都存在一定的技术进步,但处于较低发展阶段的经济增长主要依赖于投入要素的数量的增加,因而技术进步所起的作用较为微弱,而越是接近发达阶段,技术进步的作用就越强。

“赶超”中的后发优势概念最早由Gerschenkron[4]提出,先进国家的技术进步不断为后发国家提供技术吸收和利用的资源,后者就可以从这些储备资源中得到它们所需要的技术设备和工艺知识。就动态的过程来看,或许更重要的是,这种后发优势将随着赶超者越来越接近先进国家而趋于减弱。

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本质是,对于已经达到中高等收入水平的经济体来说,在日益接近技术前沿的情况下,是否拥有足够强的自主创新能力,使其可以通过自主创新来实现更高层次的技术进步,以驱动经济增长。也就是说,是否能够成功实现创新转型,即经济增长的模式从以模仿式创新驱动为主转为以自主创新驱动为主[1]。

为此需要更明确地从赶超的视角来区分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

1.2 模仿式创新,自主创新与创新转型

对中等收入陷阱问题本质的揭示建立在对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的明确区分上,而这种区分正是Gerschenkron的后发优势概念的基础。

技术创新的总体表现是,技术领先者的技术进步大多来源于原创性创新,后发者的技术进步则在更大程度上来源于模仿式创新。自主创新的本质特性在于其原创性,因而面对着巨大的不确定性;相比之下,模仿式创新则面临着更少的不确定性、更低的成本。模仿式创新意味着创新的源头来自国外而非来自于本土,模仿式创新通常并不是复制,创新者完全可能根据所在国的环境特性等在原创技术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如果将技术按照先进性加以梯次排队的话,那么,发达经济体处于最前沿,为第一梯队,最先进的技术大致都由它们所掌握;低收入经济体的技术水平处于最落后的状态,为第四梯队;中等收入经济体则处于中间状态——中高等收入经济体为第二梯队,低中等收入经济体属于第三梯队。相应地,从创新的难度来说,第四梯队经济体要启动初始的工业化进程,只需要最低层次的创新;第三梯队经济体的创新空间相比第四梯队已有缩小,但仍然是相当巨大的,这些经济体可以以模仿式创新为主,从第一梯队甚至第二梯队获取大量先进或较先进的技术,加以应用并迅速取得成效;而对第二梯队经济体来说,其技术水平已日益接近技术前沿,因而其创新空间愈益缩小,创新成本趋于明显上升,对创新能力的要求也就越来越高,要想实现进一步的增长,就必须更多地依赖于自主创新。

由此可知,要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关键在于是否具备了足够强的自主创新能力,而如果不能及早培育自主创新的能力,实现创新转型,后发优势就可能转化为“后发劣势”[1]。

1.3 产业层面的创新转型分析

如果说,后发优势来自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在技术上存在的差距的话,那么,随着后发经济体与发达经济体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这种优势也必然随之缩减甚至趋于消失。因此,经济增长的分析必须将发展经济学理论融合进来,因为发展的阶段性以及不同阶段的特征属于发展经济学的主要论题。进一步,如果试图在理论研究的基础上对发展政策给出具有实践价值的建议,关于技术创新的研究则需要由宏观层面的分析向中观的产业层面进行深入。

将产业发展与发展阶段相联系,是发展经济学和产业经济学的一大研究方向。Rostow[5]强调,“近代经济增长本质上是一个部门的过程,它根植于现代技术所提供的生产函数的累积扩散之中。这些发生在技术和组织中的变化只能从部门角度加以研究。……总量指标跟其他任何指标一样,不过是部门活动的总结罢了。……离开了部门分析,我们都无法解释增长为什么会发生。”就技术进步的研究来说,鉴于不同产业在技术特性上存在的巨大差异,而停留于宏观层面的研究无法将这种差异纳入到技术创新的研究之中,从而也就使得其无法揭示这种差异对创新转型的重大影响,也就无法从中引申出更具实践价值的政策涵义[6]。

基于Schumpeter[7]对于创新的界定,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OECD)划分了4种类型的创新,包括产品创新、工艺创新、营销创新和组织创新。进一步,郁义鸿等[1]从技术进步的特征出发,将这4种创新区分为硬创新和软创新两类,前者包括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后者包括营销创新和组织创新。软创新通常并无硬技术作为支撑,无论其源头来自国外还是本土,要在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之间做出区分具有较高难度;硬创新可包括所有的技术创新,再从创新的源头即新思想和新的想法加以区分。自主创新通常须具有完全的原创性,而模仿式创新主要通过对发达经济体先进技术的模仿来实现创新[1]。

就实证分析来说,按照Lee等[8]的分析,国内申请者的申请量超过外国人在韩申请量是韩国创新发展进入自主创新驱动阶段的标志,韩国的这一年份是1993年。借鉴这一指标,郁义鸿等[1]分析了中国的专利状况,但强调从创新绩效来说,应以专利授权量为标准更为合理,据此,中国的这一标志性年份应是2009年。

将创新区分为硬创新和软创新,实际上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深入到产业层面,因为技术特征是产业特征的一个核心维度。但相对说来,要真正深入到产业层面来展开创新转型的研究,就必须在更为细分的行业分类框架下来展开。

1.4 前沿距离与产业创新转型

从追赶的视角来说,后发国家与先进国家的距离对于自主创新驱动的要求和创新转型的时机有着重要意义,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一个实证问题[9-10],但大多数研究都停留在宏观层面上而未能深入到产业层面进行研究,以中国为对象的研究也大致如此[11-15]。也有部分研究深入到了产业层面[16],但未能从创新转型这一大的战略变化的角度来进行分析,因此也就难以就相关政策给出有针对性的建议。

最近两年,出现了在微观企业层面的大量研究,包括技术差距与外资溢出效应的关系[17]、技术差距与企业的研发投入水平控制[18]、对外投资企业与东道国技术差距和技术获取型的对外直接投资(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OFDI)效应[19]、国内微观规制政策选择[20]等。这些最新研究恰恰从不同视角论证了当前中国产业创新战略随着前沿距离变化而转型的必要性,并提供了微观讨论基础。

而Acemoglu等[9]将理论分析与实证研究做了很好的结合,他们构建了理论模型,并通过对1960—2000年间100多个国家的跨国面板数据分析,提出了基于“距离依赖”的适宜制度概念。但基于对经济系统三层次运行框架的理解,真正涉及制度因素的是创新的微观激励,而他们纳入模型分析的企业或行业的策略是由创新者面临的激励环境所决定的。就此来说,要能在理论模型中切实反映激励对创新行动的影响并非易事。

1.5 经济发展与劳动生产率变化

创新转型的核心逻辑体现在创新作为增长驱动的核心因素,并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发挥不同的作用,而从赶超这一视角出发,需体现的是后发国家与先进国家之间的差距,以及这种差距的变化与发展阶段之间的基本联系,及其对创新驱动作用和方式的影响。在明确区分了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的基础上,需在产业层面上梳理基本的理论逻辑。

在宏观层面,反映后发国家与先进国家之间差距的核心指标是人均收入水平,但这一指标在产业层面显然不适用。以增长理论为基础,在产业比较中能够反映这一差距的应是劳动生产率,而创新——无论是模仿式创新还是自主创新——对于产业成长的驱动作用也可以直接在劳动生产率的提升上得到反映。

按照现代增长理论的核心逻辑,对增长绩效的分解大致采用“三分法”,即将对增长的贡献分解为劳动投入、资本投入和技术进步。但事实上,技术进步大多体现在资本设备的更新换代和劳动力素质的提高上。以此为背景和分析的基础,将劳动生产率作为核心变量来反映经济发展的过程,将劳动生产率的差距作为反映后发国家与先进国家之间差距的核心变量,就有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秉承增长绩效归因这一基本逻辑,我们将劳动生产率的上升归因于技术进步的作用,进一步,将技术进步具体化为创新活动的结果,又将创新活动划分为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两类。大多数研究将其对应于技术进步的两个主要来源——自主创新和外部技术引进[6,9]。在严格意义上,外部技术引进可能并不完全对应于模仿式创新,这也给实证研究带来了一定困难,但对于理论研究来说,不妨简单地将两者视为等同。

2 理论模型

2.1 基础模型

借鉴Acemoglu等[9]以及Aghion等[6]将技术来源分解为自主创新和外部引进的方法,本文构建了一个刻画劳动生产率的提升与创新转型之间联系的理论模型,前沿距离变化以劳动生产率与前沿水平差距的缩小来反映,而创新的转型则体现为模仿式创新对增长的驱动作用逐步让位于自主创新驱动。

相较于以前学者的研究,本文模型的创新点不仅在于深入到行业层面分析了不同技术来源以及行业固定资本和人力资本积累对生产率的共同影响,而且将不同的技术驱动视为战略投入的主动选择,因此在最优选择理论下,行业劳动生产率的进步就取决于对固定资本、人力资本以及自主创新和模仿式创新等不同战略的边际投入选择。当然这样的战略选择受到行业前沿水平差距、资本投入的边际递减规律等的调节和制约。

首先,采用的行业生产函数形式如下:

(1)

对于行业i,Yit表示该行业的产出,Lit表示该行业投入的劳动数量,Bit表示该行业劳动者的平均素质,Ait表示该行业的生产技术水平,Kit为该行业的资本存量,ai和1-ai则分别是资本和劳动的产出弹性。

需说明,我们可以将宏观层次的分析作为特例即n=1来加以考虑,而n=3则可以用来分析三次产业划分下的情况,其他情况都可以根据研究目的来对n进行选择,这一点在展开经验分析时则更为明确。

考虑单位劳动的资本配备和产出,将式(1)两端均除以Lit,则有

(2)

式中:yit=Yit/Lit表示劳动生产率;kit=Kit/Lit表示劳均资本配备。对式(2)两边同时取对数并且对其关于时间t求导,可以得到

(3)

(4)

对式(4)进行变换,可以得到

(5)

(6)

由式(5),(6)可以看到,随着与世界前沿技术水平的接近,dit趋近于1,自主创新对技术进步带来的效应将逐渐增大,而技术引进效应逐渐下降。

把式(6)带入式(3)可以得到如下的行业生产率增长的公式:

(7)

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由式(7)可知,随着与世界前沿水平的靠近,技术引进方面的投入所能带来的生产率增长将越来越小,未来要保证经济增长的持续性,必须转向自主创新。

2.2 基于劳动生产率的创新模式转折点判断

Acemoglu等[9],Aghion等[6]在讨论宏观经济增长最大化的策略时,分别对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效应赋予不同的值,以此说明“适宜增长制度”对于经济赶超的重要性。深入到行业层面,我们假定分行业不同创新模式对增长的贡献是创新投入水平的函数,并受到前沿距离变化和具体产业技术特性的影响。因此行业层面创新模式转型的分析,需要考虑不同创新模式投入的边际贡献。

(8)

由此还可进一步探究,如果未能及时实施创新战略的转变,该行业可能将掉落于技术模仿的陷阱之中。

根据式(5),可以求出均衡水平值

(9)

其中:dtrap表示陷阱水平值,当前的创新模式无法实现与前沿水平的收敛。从而

(10)

其中0dtrap时,dit-di,t-1<0;当dit0。

综上,当技术的进步分别来源于自主创新和对外部技术的模仿时,随着与世界前沿技术差距的缩小,产业的进一步发展必须适时转变创新策略,由模仿式创新转向自主创新为主,这是“适宜增长制度”深入到行业层面的应用,否则产业的发展就会陷入到“模仿陷阱”之中,也就是说该行业将始终与世界前沿水平保持一定的距离,无法在行业层面实现收敛。

3 实证检验

3.1 检验模型

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本文以不同类别技术活动经费积累的对数形式lnTKijt来表征不同的创新战略投入,同时加入了其与生产率前沿距离的交互项以及前沿距离的二次项来论证不同战略随着前沿距离变化的效应,并以劳均物质资本、人力资本、行业所有制等作为控制变量,具体的实证模型如下:

(11)

式中:yit为中国工业行业i在时期t的劳动生产率,lnyit为其对数形式;dit为国内行业i与前沿国家相应行业的生产率差距,为了说明此变量的非线性效应,论文加入了二次项;lnTKijt,j=1,2,3,4,代表不同的创新战略,本文作为不同类型技术活动投入的资本存量表示,主要包括技术改造、技术引进、消化吸收和国内技术购买方面的资本存量;ditlnTKijt为前沿生产率差距与不同技术活动投入积累的交互项,代表着不同战略随着前沿生产率差距的变化对生产率发展的影响差异。

另外,Χ为模型的控制变量,根据式(7),主要包括行业的劳均物质资本存量以及人力资本。此外,制造业的对外开放度是影响生产率提升的重要因素,而所有制结构对创新效率的影响也已经得到广泛的研究[21-22],因此本文引入不同行业的对外开放度和所有制结构作为控制变量。

最后,ui为模型分析的行业个体效应,εit为残差效应,β,θ,μ为固定参数。

3.2 主要解释变量与数据来源说明

不同类别的技术活动经费代表着工业企业为获取相关技术而进行的支出,《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将其分为技术改造经费、技术引进经费、消化吸收经费以及购买国内技术经费。吴延兵[23],程惠芳等[24]按照省份地区数据整理分析了相关的技术活动经费支出,并将其分别表征为自主创新战略和引进模仿战略。

基于统计指标的明确定义和现有学者的研究,本文将工业分行业技术改造经费TK1、消化吸收经费TK3作为自主创新战略的代理变量,而技术引进经费TK2、购买国内技术经费TK4则作为模仿式创新战略的代理变量,同时因为技术经费投入的时滞性和累积性[25],本文采用的是相关资本存量数据。

如何缩小与发达国家的前沿差距已经成为追赶型的发展中国家学者研究的主流问题[26-30],在这里我们采用中美两国同一工业分行业内劳动生产率之比作为生产率前沿差距代理指标。

针对模型的控制变量,本文纳入了劳均物质资本积累、行业的人力资本[31]以及行业开放度和所有制结构等影响因素。各种变量以及具体的数据来源和计算方式见表1。

表1 变量说明及数据来源

3.3 主要数据处理方法

3.3.1 资本存量的计算

本文采用永续盘存法对每年的不同技术获取方式所投入的经费进行累积计算:TKijt=TIijt+(1-δT)TKijt-1,j=1,2,3,4,其中:TKijt表示t时期行业i对第j类技术获取方式所投入的资本存量;TIijt表示t时期行业i的第j类技术获取方式每年所投入的经费;δT表示折旧率,本文采纳了程惠芳等[24]关于技术经费资本存量计算的处理方法,折旧率设为15%。按照Young[32]的做法,本文采用基期后10年并且以每年技术改造经费投入的几何平均增长率为7.6%测算了基期资本存量,最后得到以2005年不变价测算的不同类型技术资本存量数据。

对于物质资本存量的计算,本文采纳张军等[33]关于固定资产折旧率为9.6%的设定,利用后10年固定资产的几何平均增长率9.1%,测算出基期物质资本存量,然后根据每年新增固定资产按照2005年不变价得到物质资本存量数据。

3.3.2 中美工业分行业对比合并

中国与美国的产业分类标准存在差异,中国工业分行业数据是参照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标准(GB/T 4754—2017),美国工业分行业数据是参照北美产业分类体系(North American Industrial Classification System,NAICS)的国际标准产业分类(International Standard Industrial Classification,ISIC)。

为了能够测算中美工业分行业劳动生产率差距,本文参考了陆剑等(2014)的做法[16],将两个标准下产业分类结果进行对比合并,部分中国工业分行业由于无法建立对应关系,已经删除,对应结果见表2。

表2 中美工业行业分类的对比

3.4 全部样本回归分析

生产率前沿距离与行业生产率可能会互相影响,为了克服变量的内生性问题,我们对模型中涉及前沿距离的相关变量均采取1阶滞后处理,同时Hauseman检验显示个体固定效应模型更为合适。

全部工业分行业样本数据的回归结果如表3见第182页所示。

表3中,模型1分析了不同创新战略投入对工业分行业生产率增长的直接贡献。根据回归结果,随着与世界前沿水平的不断靠近(d增大),中国工业分行业劳动生产率也在加速提升。代表自主创新战略的技术改造和消化吸收方面的经费投入对行业生产率有着显著的促进作用,尤其是技术改造方面的经费投入,每增加1%,生产率提升0.32%。而代表模仿式创新战略的购买国内技术方面的经费投入对生产率提升的贡献的弹性仅为0.09%,技术引进方面的经费投入的贡献甚至为负。

表3 全部工业分行业样本的回归结果

为进一步研究不同创新战略对生产率的影响如何随着前沿距离变化,我们在模型2、模型3、模型4中逐步加入了代表不同创新战略的资本投入与前沿距离的交互项迭代回归。

回归结果显示,代表自主创新战略的技术改造和消化吸收方面的创新投入随着与前沿距离的靠近(即d增大),对生产率增长的贡献越来越大,边际效应分别为1.67d和1.37d。而代表模仿式创新战略的技术引进和国内技术购买方面的投入随着与前沿距离的靠近,对生产率增长的贡献则越来越小,边际效应分别为0.12-1.07d和0.25-1.88d,这一实证结果与第2章理论模型的推导结论一致。

3.5 基于门槛效应的不同时间段回归分析

表3的分析验证了第2章理论模型的推导结论: 随着与世界前沿距离的缩小,自主创新模式对生产率提升的效应将会越来越大,模仿式创新模式的贡献则会越来越小。

为进一步论证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两种不同战略之间存在的结构突变时点和过程,本文利用门槛效应回归分析方法,找出了具体的临界时间段,并对临界时间段前后分别进行回归,探讨不同创新模式在此期间的变化过程。

根据门槛效应估计模型,我们可以得到2005年即是门槛临界值。具体的临界值验测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临界值检验

由此可以作出的判断是,2005年以前模仿式创新相对于自主创新对生产率提升的效应更为明显,而在2005年之后,随着与世界前沿水平的靠近,自主创新的效应逐渐增加。

进一步,以2005年为临界时间,将所有样本数据分成两个时间段,即1998—2004年和2005—2018年分别进行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根据表5的模型1,在1998—2004年这一时段,代表自主创新模式的技术改造和消化吸收方面的资本投入对生产率提升的弹性效应分别为-0.56和-0.28,而代表模仿式创新模式的技术引进和购买国内技术方面的资本投入对生产率提升的弹性分别为0.68和0.24。

表5 基于门槛效应划分的不同时间段分析

考虑到动态变化的影响,我们在回归模型2、模型3、模型4中逐步加入了不同创新战略与前沿距离的交互性。可以看到,在2005年以前的时间段中,随着前沿距离的变化,代表自主创新模式的技术改造和消化吸收方面的资本投入对生产率的提升并没有显著影响,而代表模仿式创新模式的消化吸收方面的资本投入对生产率提升的效应越来越大,边际效应为9.49d。购买国内技术方面的资本投入的边际效应为0.62-7.1d,随着与世界前沿水平的靠近,购买国内技术方面的资本投入对生产力提升的效应不断下降。

在2005—2018年这一时间段,根据模型5—模型8,代表自主创新模式的技术改造方面的资本投入对生产力提升的效应由负转正,并且随着前沿距离的变化,这一贡献效应不断增强,边际效应为1.18d,代表自主创新模式的另一个变量——消化吸收方面的资本投入的效应也在逐渐增强,其边际效应为-0.18+1.31d。另一方面,在这一阶段,代表模仿式创新模式的技术引进方面的资本投入对生产率提升的边际贡献随着前沿距离的变化转为负,为-0.71d,代表模仿式创新模式的另一个变量——购买国内技术方面的资本投入的边际效应同样开始下降,为0.32-1.52d。

综合以上分析,我们认为,2005年是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战略对中国工业生产率增长影响发生变化的转折时点。2005年之前,由于国内生产率水平较低,与世界前沿水平差距较大,国内创新能力不足,依靠模仿式创新引进和购买外部技术是更有利的战略选择。而2005年之后,随着与世界前沿水平差距缩小,国内自主创新能力增强,引进模仿变得更为困难,因此,此阶段自主创新战略逐渐比模仿式创新战略占优。

3.6 基于产业技术特性区分的回归分析

不同产业技术特性的行业在技术获取和生产率进步方面有着较大的差异,深入到产业层面的研究必须考虑到这样的差异性问题,否则可能会对创新战略造成极大的误判。OECD将工业分行业分成了高技术产业、中高技术产业、中低技术产业和低技术产业[34],国内学者进一步将高技术产业和中高技术产业归为技术密集型产业,而将中低技术产业和低技术产业视为非技术密集型产业[35]。

根据Schaaper[34],郭克莎[35]的研究结论以及现有的行业样本,我们将所有样本数据分成了技术密集型产业和非技术密集型产业两类,以进一步辨识不同技术特性下自主创新和模仿式创新战略的影响差异。表6(见第184页)是具体的行业分类情况。

表6 基于产业技术特性差异的行业分类

表7是基于产业技术特性差异对行业进行分类后的回归结果。

对技术密集型产业而言,根据模型1和模型2可以看到,代表自主创新模式的消化吸收方面的资金投入对生产率的贡献弹性为0.36,而代表模仿式创新的技术引进方面的资金投入对生产率的贡献弹性为-0.23。考虑到交互项的影响,在技术密集型产业中,随着前沿距离的缩小,自主创新相对于模仿式创新,对生产率的贡献越来越大。在非技术密集型产业中,根据模型3和模型4,可以看到代表自主创新的技术改造和消化吸收方面的资金投入对生产率的影响并不显著,甚至为负,而代表模仿式创新的技术引进方面的资金投入似乎更为有效。

表7 基于产业技术特性的分类回归

进一步,我们检验了不同创新模式的门槛效应,结果见表8,发现技术密集型产业在样本观察期间内没有出现显著的转折变化,也就是说,在技术密集型产业,自主创新对生产率提升的贡献始终大于模仿式创新。而在非技术密集型产业,我们检验到不同创新模式效应转换的临界时间发生在2008年左右。

表8 不同行业类别的临界值检验

3.7 稳健性检验

最后,将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和外观设计专利分别视为自主创新和模仿式创新模式的代理变量[36-37],本文利用中国工业分行业的不同类型专利的数据对实证结果进行了稳健性检验。与技术投入经费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一致,自主创新战略对生产率提升的贡献越来越大,而模仿式创新的则越来越小。按照2005年的时间临界值分别进行回归,依然能够得出同样稳健的结论。

4 结论与建议

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要在经济总量上实现赶超,就必须不断在技术上接近世界技术前沿。技术创新可采取模仿式创新和自主创新两种战略,而基于后发优势理论,随着与技术前沿的接近,模仿式创新的空间将不断缩减,发展中国家就必须更多以自主创新为经济增长的驱动力,来实现可持续增长。就此来说,特别对于如中国这样已经达到高中等收入水平的经济体来说,创新转型就是实现中等收入陷阱跨越的必然选择。

本文通过理论模型的构建和分析,论证了自主创新和模仿式创新对生产率增长的贡献将如何随着与世界前沿水平距离的变化而变化,并给出了创新转型战略转折点的判断标准。在此基础上,运用1998—2018年中国与美国工业分行业最新的面板数据,本文对中国不同创新战略随着与美国前沿距离的变化如何影响工业行业的劳动生产率进行了实证分析,并利用门槛效应分析对创新转型的战略转换时点做出了初步判断。考虑到行业的技术特性对于创新战略选择的重要影响,本文将所有工业行业细分为两大类,并分别就其所受不同创新战略的影响进行了实证检验。

研究发现,随着行业生产率不断接近世界前沿水平,自主创新模式对劳动生产率的推动作用逐渐增加,而模仿式创新模式对生产率的贡献则呈下降趋势。对于转折时点的判断,通过门槛效应分析,我们认为,2005年左右是中国工业行业创新转型的发生时点。

考虑到产业技术的特性差异,本文发现: 非技术密集型产业仍然有着较大的模仿空间,通过引进技术能够更有效地提高生产率水平;而在技术密集型产业,自主创新战略产生了更佳绩效。

最后,为进一步确认不同创新战略对生产率提升的影响的差异和变化过程,我们利用每年中国工业分行业不同类型专利的数据,对实证结果进行了稳健性检验,并得出了一致的检验结果。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首先,创新战略的选择及其转换应以中国生产率与世界前沿水平的距离为关键依据。总体而言,中国已进入高中等收入国家行列,生产率水平不断接近世界前沿,因而外部技术引进的空间越来越小,也就面临着与发达国家在技术层面的更为激烈的竞争。为此,中国需尽快推进创新战略的转变,实现创新转型。但由于宏观层面的研究无法揭示行业技术特性对创新战略转型的影响,因此,有必要在行业创新转型的战略选择中充分重视行业差异,将行业技术差距作为决策的重要依据。

其次,虽然根据本文的研究,2005年是中国两种创新战略的转折点,但就自主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实际贡献来说,中国还远远未能真正实现创新的转型。

第三,具体行业的技术前沿差距的分析不仅对国家创新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具有重要意义,在微观层面上,也对企业的创新战略的选择具有重要意义。尽管在一般意义上,企业基于其对市场状况的了解和判断,可能做出较为合理的创新决策,但考虑到创新存在的不确定性,以及企业在对整个行业或相关领域的技术前沿状况的了解可能存在的局限性,通过对技术前沿的分析为企业提供有效信息,将有利于提高企业决策的科学性。

最后,鉴于本文并未进一步深入到微观层面来分析创新激励的问题,而创新激励对于创新转型来说具有根本性意义,因此,本文难以就此提出具体建议。基于技术前沿的分析,并结合行业特征,对于微观层次的创新激励展开更深入的研究,应是未来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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