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艺造型元素在陶瓷艺术中的应用

造纸术是我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之一，古代人民折纸成书开创了纸艺历史，在运用纸的历程中，逐渐发展出剪纸、折纸、纸雕等工艺技法，以多样化的艺术形式融汇成独到的艺术特色。纸艺的魅力来自于跨越维度，创造出一个立体的、光影的艺术世界。而其中蕴含的传统艺术精神与手工情节，则使纸艺之美升华到了更高的境界。纸艺与陶瓷艺术虽然存在材料媒介的差异，但它们共同发源于古老的手工技艺，浸淫于传统民族文化，它们的艺术规律、艺术追求同宗同源。近年来许多陶艺家从纸艺中寻找创新灵感，纸艺的形态、技艺在陶瓷艺术中得以渗透，创造了惊人的艺术形式。由曾迪来著、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纸艺设计》一书，全面概括了纸艺的系统理论，对于陶艺创作者认识纸艺的造型规律、深入理解纸艺内涵、积累形式经验，以及将纸艺的精粹应用于陶瓷艺术创新提供了重要参考。

《纸艺设计》首先阐明了纸艺的社会价值与意义，作者认为纸艺凭借“手工”在工业化语境中代表了人们回归自然、回归传统的集体无意识，成为一种情感载体；纸艺关于形式、结构、空间的经验以及创作理念、创作技法对于启示其它艺术设计领域的创新，强化作品的装饰属性、人文属性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本书重点论述了纸艺的造型规律，以理论结合案例的方式详细介绍了具体的构造规则。将统一、平衡、比例、律动的形式法则作为纸艺创作审美的重要依据，从传统纸艺造型中提炼出“意象性”的艺术特色，纸艺的力量感、简化性、夸张性、生命力等造型特征都是“意象性”在纸艺造型中的具体体现。文章以《纸艺设计》建构的理论体系为参照，研究纸艺造型元素应用于陶瓷艺术推动陶艺创新的途径。首先提取纸艺独特的形式元素并移植于陶艺，实现陶艺表现形式的创新；其次依托创新型陶瓷材料借鉴纸艺“手工”技艺，拓展陶瓷艺术的表现空间。第三，从纸艺潜藏的传统艺术精神入手，学习纸艺“意象性”的表达方式，强化陶艺的人文属性，以满足当代人对于艺术的精神需求。

一、提取折纸形态元素建构陶艺造型的结构、空间、光影与韵律之美

本书将折叠作为纸艺造型最基本的技法。折叠借由折线赋予平面材料以立体空间，从第一道折痕开始，纸张就以二维平面的材质建构了三维空间。山折线、谷折线对应面的凸起与凹进，形成了高峰、低谷错落的形态。折线还可以根据线的形态划分为直线、曲线。直线的理性与秩序、曲线的优美韵律与流动感通过折叠延续到立体造型，赋予了纸艺不同的情感色彩。折叠是高度程式化的造型艺术，折叠方式虽多但遵循着由简入繁的规律，以简单的折叠方法为基础，通过折线距离、长短、曲直的变化，折线性质、折痕深浅的改变以及组织结构的变化，演化出无数种新颖的折叠技法。造型形态虽然繁复也是以造型单元为单位，依据形式美的规律进行重复、变化，以秩序与精确的结构创造出极其复杂的纸艺造型。折线的交错、面的转折叠压建构了变化多端的空间，而光影又是造型空间的语言，两者共生成为凸显纸艺魅力的焦点。折纸综合了形式的秩序、韵律之美，同时又是结构、空间、光影之美的载体，多样的审美元素共同构筑了折纸艺术的表达特色。

日本设计师五十岚瞳（Hitomi Igarash）i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折纸陶瓷，将纸艺折叠的形式、结构、空间之美利用陶瓷材料还原出来，承袭了纸艺的表现形式与艺术特色。其以日本的和纸为创作载体，利用日本和纸强度高、吸水性强等特点，将其折叠出造型，并将折纸造型作为模具，用注浆法在和纸表面吸附泥浆，从而完美地将纸艺转化为陶瓷造型。五十岚瞳常采用蛇腹折折叠容器造型，直线与平面的交错汇聚产生类似蛇腹的形态，从而形成重复、韵律的形式节奏，在陶瓷造型中成为代表折纸造型的装饰性符号，而且蛇腹折优异的力学性能赋予了陶瓷稳定的结构，为陶瓷造型的成型与烧制提供了力学支撑，使陶艺呈现出稳重的形式感。

二、基于折纸造型规律的意象性仿生

除了建构规则的几何形体，在模拟自然形态的基础上折纸用抽象的线、面等几何形态概括表现物象，创造出各种仿生形态。《纸艺设计》将“意象性”作为折纸仿生的造型特色，体现了民族艺术精神在传统纸艺中的传承与发展。书中引用齐白石的名言“艺术贵在似与不似之间”概括了“意象”的要旨，具体到折纸艺术，即抓住标志性特征展现出与客观对象的相似之处，同时运用艺术手段融入创作者的主观意识与想象，对客观形态进行加工，使创作表现出个性化的审美情趣与理想化的创造。在折纸中“意象性”一方面表现为基于折纸技艺对物象进行创造形成“简化”“夸张”等形态特征。折纸仿生摆脱了解剖学的困扰，以几何图形高度概括、突出主要特征并忽略了物象细节，将复杂的对象转化为立体派的艺术形式凸显物象的本质特征。另一方面，“意象”重在传神，对于折纸仿生造型而言即是力量感、生命力的表达。此书基于“格式塔”心理学的“异质同构”原理，主张通过外在形式的设计与人的情感建立关联，实现力量与生命力的表达。

澳大利亚艺术家蒂姆·克拉克森（Tim Clarkson）善于利用陶瓷介质以雕塑的形式模拟折纸仿生。折纸造型形成与客观对象“似与不似”的距离感，将折纸仿生独特的“意象”之美传递于陶瓷造型上。他的创作多为动物仿生，捕捉了动物最具代表性的特征或极具张力的动态。如狐狸警觉的姿态、猫弓身跳跃的瞬间等，运用折纸造型思维方法提炼、夸张动物形体、动态特征，使所创作作品充满概括、简约、生动、活 沷的艺术风格。作品高度模仿折纸造型的外部构造，同时通过模拟折纸过程中形成的特有的折叠结构，将第四维的折叠过程凝固在作品中。细致刻画的折痕、面的前后层次、形体的空间进深与穿插无一不体现出折叠的逻辑。作者还借助转印技术，将报纸文字图像或者扑克牌纹理转印到作品上，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折纸代表着年少时的情怀，蒂姆·克拉克森用写实的手法将人们引入回忆的情境当中，使陶艺获得了情感升华。

三、借鉴纸艺曲面构成以带状造型突破陶艺造型极限

曲面构成是纸艺设计中一种重要的构造方法。曲面构成利用了纸张良好的抗弯折能力，对平面材料进行曲面化处理，创造出轻柔优美的纸艺造型。书中概括了两种曲面构成方法：带状构造、切割翻转。带状构造以细而长的带状面材继承了曲线纤细与流畅的特征，在造型中讲究气韵连贯，通过曲率的变化、面的宽窄、上下前后往复、面的扭转等变化创造出生动的形态。富有弹性的线性结构使带状造型充盈着生命的张力，展现出优美的意境。切割翻转的造型技法是将面材进行切割，在开口处进行各种翻转处理，以此得到穿插、多变的连续曲面，使得曲面造型的空间更为新颖、丰富。

通常情况下，陶瓷受材料可塑性、韧性极限制约，无法实现大体量的曲面构成。台湾陶艺家徐永旭突破陶艺造型极限，创作出《界·逾越》等超大型的陶艺。其作品用泥条盘筑成型，泥条规律性堆叠垒高成面，尺幅巨大的面以带状形态盘绕成体，围拢成超大的陶艺空间。面的卷曲、往复构成了通透的空间，营造出强烈的空间流动感。带状造型结合陶艺的薄化塑造，使得陶艺摆脱了传统的厚重，达到了极具颠覆性的轻盈重量感，徐永旭“极大极薄化”的陶艺风格创立了一种被称之为“反陶”的美学观念。

法国陶艺家达尼埃拉·施拉根霍夫（Daniela Schlagenhauf）借助植物纤维提高黏土的韧性和可塑性，延展了陶瓷材料塑性极限，克服了陶瓷成型过程中由自身重力等因素造成的开裂、坍塌等问题，使陶艺不仅从形式上，而且从技法上模拟纸艺的带状构造成为可能。她的大尺寸作品《凝固的时间6》，用纤薄且绵长的带状泥片卷曲、折叠成连续、富有张力的有机形态，创造性地制作出自由、流畅的陶艺造型，创新的陶瓷材料结合独到的成型技巧取得了令人震撼的艺术效果。

四、以纸艺的质感要素传递陶艺的情感及人文内涵

纸艺造型的形态要素可以概括为形感、色感与质感。对于陶艺而言，质感要素是能够表现出纸艺真实感效果的因素。质感与人们的生活经验和记忆相关联，作品的视觉、触觉特征对应着某种情感的投射。质感既来自纸本身的肌理，也来自加工产生的独特效果。在纸张折叠时，纸中的植物纤维在折叠处形成一种无法逆转的结构破坏，从而形成折叠痕迹。折痕代表了人工操作在纸上留下的质感要素，如模拟手工折叠微小的不规则感表达手工折纸效果。折叠感是运用折叠技法在造型过程中形成的形式或结构上的特色，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其既可以是造型轮廓边沿处折叠的厚度表现，也可以表现为形体结构线上纸张叠压的层次。纸张经揉搓形成的褶皱是表现“纸质”重要的肌理语言，代表了一种随意、自然天成的美感。褶皱兼具平面与立体的形态特性丰富了纸艺的表面效果。不同材料的纸张以不同的肌理呈现出柔软度、触感以及光影差异，让纸艺拥有了“表情”，能够在视觉审美基础上激发人们的感性体验。褶皱是建构纸艺情感色彩的重要手段，使纸看似平凡却蕴含着丰富的情感与人文内涵，这是纸质材料所独有的优势。

日本著名陶瓷设计大师小松诚（Makoto Komatsu）最著名的作品就是褶皱系列，这个系列以陶瓷模拟纸的褶皱为主要特色，达到了栩栩如生的效果。纸褶皱的形态在陶瓷上凝固成永恒的肌理美，纯白釉料突出了褶皱的光影层次。纸上平凡的褶皱脱离了原来的情境，在陶瓷造型上被放大，并且成为审美关注的焦点，成就了神奇的装饰之美。褶皱是纸在生活环境中被使用过的痕迹，作为生活化的符号这些不规则的褶皱将生活的温情传导到陶瓷造型之上，使得坚硬的陶艺沾染了浓重的人情味。这个系列作品包括花器、杯子、托盘、时钟等，因为褶皱的装饰特色深受消费者喜爱，至今仍是经典之作。

五、结语

纸艺的造型元素是创作理念、创作技法的物化形态，其在陶瓷艺术中的应用对于陶艺的进一步创新起到了启发作用。纸艺从平面跨越到立体的创造性思维方法与成果，拓展了陶瓷艺术的表现空间与表现形式。纸艺的技法、工艺痕迹化生为装饰元素，以手工情结代表纸艺的情感与人文精神，升华了陶艺的情感语汇。意象性仿生跨界传递纸艺中的传统艺术精神，提升了陶瓷艺术的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