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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公共生活与交往方式的城市读书会
——一项基于文献的理论思考

2023-01-09孙信茹赵亚净

中国出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书友读书会生活

□文│孙信茹 赵亚净

当下中国城市生活中,人们基于相似的兴趣和目标聚在一起开展阅读活动已然成为一种流行现象。据统计,上海有3万余个大小不一的读书会组织,[1]深圳正式在民间组织管理局注册的读书会有十多个,[2]昆明形成组织运营的读书会有100多个。[3]这些读书会类型庞杂、规模不一、组织方式灵活。读书会以开放、合作、共享为准则,允许社会成员自由、自愿加入,把阅读变成了特色鲜明、内容丰富的群体性学习方式。[4]

一些来自图书馆学、情报学、出版学等领域的学者较早注意到了读书会这类特殊的集体阅读活动和组织,集中探讨城市读书会的社会功能和发展模式。较多观点认为,读书会实现了私人阅读向公共阅读的转变,读者通过不同方式聚集在某一特定空间针对书籍和话题进行分享和讨论,这个过程是思想碰撞和知识传递的过程,也是读者将个人阅读活动由私有转向集体的过程。[5]学者注意到对话和讨论是读书会的基本精神,阅读主题激发书友的参与意识,人们在积极参与社区活动的同时收获了友谊、增强了自信。[6]还有学者提出城市读书会的自愿性和休闲性特征,指出当代读书会的参与者更多是因共同的爱好自愿聚集在一起。[7]这些相关论述隐含着城市读书会研究中的另一个重要取向,即读书会在阅读场合、交流模式等方面不同于传统私人默读那种“一卷在手且用我们自己的眼睛阅读那般的个人经验”[8],转向了个人经验在特定阅读空间的公开表达。作为一种典型的公共阅读形式,读书会成为由不同身份、阶层的人们在城市空间聚集、交往并建构关系的社会活动,甚至还创造了“新型的社会交往关系和公共生活价值”。[9]将城市读书会置于公共生活的视角,追溯其理论脉络和学术图景,进而讨论读书会之于城市公共生活的意义,成为本文要探索的问题。

一、从“学习圈”到公共生活方式

读书会的研究始于瑞典的学习圈(Study Circle)。1893年,瑞典教育家奥斯卡·奥尔森从当时美国风行的肖陶扩运动①中发掘出教育人民的方式,在瑞典兰德创建了首个学习圈,[10]活动由5-10人组成,有一个人主持,其他参与者坐成一个圈,通常每周聚会一次,成员一起决定学习的目标、内容和书目,为方便人们参与多数活动安排在晚上进行。[11]尽管读书会因社会文化变迁衍生出多种形态,但是许多学者仍沿用瑞典学习圈来定义读书会的核心内容,即“一群人定期的聚会,针对某一事先完全同意的主题,进行共同的、有计划的学习”。[12]

和将读书会看作一种有效学习方法的讨论不同的是,把阅读视为一种社会行为的视角给人们带来很多启发。在这样的理论视野下,读书会的社会性质及其与社会文化之间的关系成为一个重要议题,这类研究把对实体对象的考察放置于微观社会关系和文化语境中,探究读书会重建人与文本、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互动关系的过程和方式,剖析特殊阅读方式之于日常生活的文化意义。有学者追溯读书会的悠久历史和文化传统,认为其形态可以上至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聚众朗读现象,该形式在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的城邦交流中扮演了重要角色。[13]公元前二世纪的罗马也出现了相似的阅读社团,诵读会多由创作诗文、史话和故事的作家或通晓写作的同行参加,在读书会上观众要对作品给出意见和评论,作家还要根据这些意见和评论润色作品,使之适合大众品味。[14]据曼古埃尔考察,私人默读的风气大概形成于14世纪,在此之前欧洲社会的阅读活动多数以集体阅读的形式出现。默读出现后聚众朗读现象并没有消失,且在历史长河中变幻出吟诵之风和贵族家庭寓教于乐的餐前朗读等多种形态。

1950年后,法国年鉴学派把传统书籍史研究从目录学引向社会史和文化史,重视书籍在社会环境中生成意义的过程,一向被忽视的带有强烈个人色彩的阅读行为成了阅读史研究的重要对象。[15]读者反映批评理论认定读者和阅读过程赋予文本以意义,卡勒发现读者阐释文本的原则实际上是制度和体系的产物,[16]据此文学批评家扩展了考察读者的范围,他们意识到那些具有相同文学语境的读者发展出了一个个稳定的社群。在这方面,尤以斯坦利·费什的阐释社群理论为代表,“阐释社群”是由那些拥有相同阐释策略的读者组成。[17]由费什的阐释社群延展而来,读书会使由共同阐释策略组成的阅读群体达成共识,有学者尝试将读书会视作一个诠释共同体,从文化社群视角出发加以研究。该取向注意到了将分散的阅读者整合进某个阅读群体的社会文化因素——共有的阐释策略或阅读实践,这意味着加入读书会的阅读者们存在有某一方面的精神和文化身份认同。[18]不过,费什等人的阐释社群理论简化了读书会将书友凝聚在一起的复杂过程,要回答这个问题,还需要将读书会置于社会文化结构中考察。

哈贝马斯是较早将读书会置于社会文化结构中研究的学者,在1962年出版的《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一书中,他以十八世纪末德国的读书会作为考察资本主义公共领域转型的起点,认为读书会是以阅读为中介、以交谈为核心,进行理性批判的公共领域。[19]由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衍生而来,研究者发现了读书会的社会协商功能,人们加入读书会主要基于分享和表达的需要,通过和他人建立对话在文化和社会中定义自己,寻求与志同道合的同龄人团结一致的机会。[20]因而读书会实质上是一个“文本社区”,[21]不仅能赋予成员以某种力量,而且还能够帮助创建社区、维护集体记忆。读书会对文本的解释建立在集体协商之上,这种阅读行为具有互动性特征,互动不仅存在于读者和图书之间,而且还建构了读者、图书和阅读群体之间的互动关系。[22]参与者会将阅读、对话的结果投射到私人生活当中,继而孕育出新的价值观念和人文精神,所以读书会在某种程度上具有一定的政治使命和公共使命。[23]有学者注意到,许多人加入读书会的最初动机是为了获得“文化修养”,当协商和对话给予了读者参与力量,他们便获得了强烈的社会使命感,参与到社会问题的改革中来,加入读书会还是特殊的社会参与方式。[24]例如,用这样的视角也可以去探析读书会与女性社会角色之间的关系。近现代社会,读书会成了推动女性教育的重要力量,女性在利用读书会发展个人身份的同时,与其他书友和外部世界重新建立联系,由此扩大了她们的社交圈、增加了文化资本。[25]

读书会是不同阅读主体在共有空间、情境下交流、互动的实践结果,读书会不仅是文化娱乐形式或获取知识的途径,更是一项社会文化实践,人们在参与、实践的过程中生成新的社会关系和文化意义。与其变化了的实践形态、实践方法和实践内容相对应的是不同历史情境下的人、文化和社会之间的关系。[26]

回到中国情境,读书会也并非新鲜事物。古代文人以文会友、以画会友的聚会是读书会最传统的形式,是中国文人精神世界的象征。[27]近现代社会欧美读书俱乐部的模式传入中国,读书会活动和社会改革、政治运动联姻,成了传播新思想、组织社会运动的工具。[28]不过,相较于近些年来读书会在中国城市生活领域的勃兴而言,过去的读书会多是知识分子、青年学生、政治领袖等社会精英的聚会。全民阅读的背景下,读书会变成了人人皆可参与的社会活动,读书会成了城市生活个体相遇的特殊场所,为书友打造了可以公开交流文化和情感、开展社交活动的安全空间。[29]作为一种新型的集体阅读体验,读书会把中国人的阅读生活从私人领地带入了开放的公共空间。借此,国内有学者提出读书会在中国城市生活领域的兴起,是对城市生活中普遍存在的隔绝状态和城市公共生活单调、缺乏的回应,在城市生活中创建了新的社会交往关系和公共生活价值。[30]

建立在上述相关研究的基础上,本文认为读书会作为一种社会参与和文化实践方式,通过读书的形式促进人们新的社会交往。而在当下中国城市生活中,可以借用对读书会的讨论,帮助我们理解城市生活中的公共沟通和社会交往等问题。

二、作为公共生活方式的城市读书会

作为一个典型的西方概念,公共生活的基本特征可以从三个维度来理解:一是个体离开熟悉的私人生活领地,在某个特定公共空间聚集;二是公共空间是开放的,允许不同类型的人在这里聚集、交往和互动;三是公共生活让参与主体找到了自我的社会位置和文化身份。

城市读书会的精神是“会”(聚合、会和之意),而未必是纯粹的阅读。对参与者来说,书籍和阅读是让他们产生连接的特殊之物,把分散的、独立的书友联结起来。在聚会的地点上,绝大多数读书会选择在咖啡馆、茶室、独立书店等城市公共空间开展阅读活动,这不同于以往在私人领地的卧室、书房等地阅读,阅读空间的变化带来了阅读方式的革新,从私人阅读转向公共阅读。也就是说,进入城市读书会这个特定的场合,一个人阅读时读者和文本之间建立的私密关系被打破,阅读交流和经验分享成了核心,交往和互动得以展开。这也意味着从公共生活方式的视角切入对城市读书会的理解,可以重新去理解读书会与城市生活的关系。

1.走出私人阅读领地:阅读主体和城市公共空间的连接

夏蒂埃认为城市读书会始终是一种实践活动,这活动离不开动作、空间和习惯。[31]同样是读书,读的方式和意义不同。传统意义上的阅读特指私人默读,是“一项单独的行动”,阅读是个人的、孤独的行为,是私生活的一部分。阅读默不作声而且有姿势上的要求,“它们是用来私下阅读的,是要放在曲拢的膝盖上阅读的。我们不能用嘴唇与舌尖与其沟通,而必须发自双颊的热情与悸动的心”。[32]为了享受独自阅读时的酣畅淋漓之感,默读者常选择小角落、卧室的床上、书房的书桌前、光线幽暗的阁楼等不被打扰的空间,这些特定的空间阅读除了享受乐趣之外,还有一种性质特殊的隐私感。[33]

城市读书会的阅读恰恰作为私人默读的对立面而存在。参加城市读书会意味着与他人分享,阅读成为群体行为。城市读书会是开放的,允许人们自由加入或退出,参与者不会因性别、年龄、文化或知识背景而被拒绝或歧视,因此不同的人都可以踏入这个活动场域。重要的是,在阅读空间的选择上,人们将聚会地点选择在图书馆、学校、公园、茶室、咖啡厅、独立书店等城市公共空间。出于公共性的考虑,阅读姿势就不能按照个人的舒适度随意选择站立或蜷缩,参与者应该更多服从活动的安排。

许金晶系统调查了南京、北京、上海等地的16家城市读书会,发现几乎每家读书会都有固定的活动宗旨和章程,以及事先策划好的主题和阅读计划。要求参与者提前完成阅读任务,欢迎读友自由加入的同时要求他们遵照活动契约,有的读书会不光要求书友遵守分享人发言时不低头耳语的规则,还确立了一套报名、签到、请假制度,正是这些公之于众的细则和标准把具有不同学科背景、兴趣爱好的书友凝聚在一起讨论、交流。[34]这些特殊的章程和守则实质上标识了读书会阅读的严肃性、仪式性和公开性,[35]这彰显了群体阅读行为中的契约精神,更突出了城市读书会的公共特征。凯瑟琳·韦斯特·谢伊尔在对美国的莎士比亚俱乐部进行民族志考察时,研究了俱乐部在读本选择和阅读过程上的集体性特征。当个别读者的阅读选择和价值判断同群体发生分歧时,个体的声音大多数时候被淹没。[36]可以看出,城市读书会里的读本选择和阅读过程、阅读方法都有旨趣聚焦和导向色彩,群体特征是决定读书会阅读书目、活动方式的关键因素。

进入到公共空间,阅读成为被公开和展示的社会行为。一般来说,分享阅读报告和文本朗读是城市读书会最常见的两种阅读活动形式。前一种阅读方式是选定主讲人做读书报告,能够成为主讲是知识渊博、受人拥戴的象征。在前述谢伊尔的研究中,她就注意到权威读者的存在,这部分读者凭借专业的阅读训练、丰富的阅读量以及积极的发言在群体内部确立了权威地位,在阅读和讨论时具有话语权和主导权。[37]后一种形式文本朗读的展演性质更强。费希尔在考察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社会的大众朗读时,认为朗读者借助音调、节奏、感情、手势等诸方式表达文本旨意,对听众来说他们更关注朗读者的表演,包括声音、激情、外貌、气质等,文本内容恰恰不是最为主要的。[38]无论是何种形式的读书会活动,对听者来说,当主讲人结束发言或朗读者完成诵读后,他们都不能毫无反应,而是要参与讨论、鼓掌以表示赞同,或者用其他姿态表明回应,这是读书会上的基本礼节。公开和展示使得原本追求个人内在性体验的读书过程发生了改变,读书会的重点可能不在于读了什么书,而在于享受同他人讨论问题、分享阅读的氛围,继而展示自己正参与读书这件事。[39]

城市读书会和个人阅读相比,在阅读时的姿态、个人习惯和所处空间等方面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可以说,读书会把传统意义上的阅读带出了私人领地,进入了城市公共空间,实现了阅读主体和城市公共空间的连接。

2.创造分享的社群空间:城市读书会里的交往与互动

城市读书会作为一种文化实践,不仅带来了新的阅读体验,创造了新的阅读空间,还促生了新的社交方式。城市读书会往往是那些拥有相似价值观和阅读偏好的人组成,由此,读书会成为一种独特的结群行为,把参与者从原来狭隘的亲属、邻居以及政治共同体的圈子里带了出来,呼吁书友之间平等相待。[40]对很多城市读书会来说,其活动形式不限于阅读,主办者会把诸如电影观看、音乐赏析等活动融入其中,并在重要的时间节点举办庆祝活动,比如一年一度的野餐,这些活动并不是为了留下阅读记忆,而是为了庆祝读书会参与者因书结缘的友谊。[41]可以说,城市读书会塑造了一个社群空间,它不单单是现下城市生活中常见的阅读实践形式,更为重要的是它成为不同阶层、身份的人们在城市公共空间聚集并展开交往互动的社会活动。

通过自我表达,书友可以寻找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并与之建立社会关系。阅读是新兴隐私观念的一部分,分享阅读的隐私会增加人之间的亲密感。[42]借助默读,读者和文本之间建立了私密关系,文本是读者自己的所有物、读者的私人知识,[43]正是默读把阅读变成了人类隐私观念的一部分。然而,当读者进入城市读书会,原本属于隐私的个体阅读行为是被公开和被展示的,分享和讨论给予了书友公开阅读偏好、价值观念的机会,这使得社会交往成为可能。人们带着已有的自我经验和认知方式出发,交流阅读体验、分享私人经验,寻找和自己秉持相似观念的人。伴随着书友之间频繁的交往与互动,还可以形成类似于“友谊”的新型信任关系。

书友参与读书会活动是基于某些诉求来展开的社会交往,群体成员之间的交流和倾诉,为成员们生产了信念支撑和价值指引,增强了个体之间的认同,从而使群体交往成为一个寻求情感支持的意义系统。[44]有人研究了上海某街道的社区老年读书会,发现该读书会主要依赖情感机制运行,由情感因素所产生和维持的归属感和亲密感是读书会发展的关键动力。[45]台湾学者李惠加考察了一个亲子共读团体运作机制、活动内容,发现年轻妈妈们在陪伴孩子参加共读小组活动时互相交流文化、生活、育儿资讯,并得到了其他母亲的情绪支持,获得了自信心。[46]因此,书友之间除了会缔结类似友缘的信任关系外,还会发展出多种类型的互助关系,这在由女性、癌症患者、工人等群体组建的读书俱乐部里有突出表现。克雷格在研究美国和爱尔兰的女性读书会时,就讲述了寡妇卡洛琳和弗朗西斯两人因书结缘,维系了长达五十余年朋友关系的生动案例,后来卡洛琳被诊断患乳腺癌,弗朗西斯每天帮助卡洛琳照料伤口,原本不可能相遇的两个女性因读书会发展、保持了深厚的友谊。[47]

3.增进自我的认知与理解:对生活世界的探索

人对于自我生活意义的建构依赖社会交往,参与社会交往的个体在对话和表达的过程中同社会建立关系,[48]以明确自我在社会当中的位置,进而找寻生活意义。谢伊尔就发现,读友在参与文本解读时,倾向于通过对小说里的人物的认同或不认同来定义自我。[49]城市读书会的阅读或许并不鼓励太多的个人行为,读者需要以其他人为样板,听取其他人对文本的反应,在和其他人的互动交流中完成对文本的解读。从这个角度来说,城市读书会形成了一个批判性反思论坛,让参与者找到了社会位置和文化身份。

具体来说,书本的阅读和读书会里的对话,使得书友不断在已掌握的新旧知识之间进行调试,内化到自己的实践逻辑中去,进而重新审视自我与家人、职业和社会的关系。在一些针对中国都市女性读书会的研究中,研究者发现阅读和读书会活动在某种程度上唤醒了参与者的女性意识,让她们察觉到了性别文化和现实环境对自身的束缚与限制,从某种程度上提升了女性读者在行动上的主动性。[50]对参与者来说,读书会里的讨论和批判不是虚无的、缺乏现实意义的,可以被应用于日常社会实践,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在美国,莎士比亚俱乐部是女性史、公民参与史、文化史等学科颇感兴趣的研究对象。19世纪末,美国有500多家莎士比亚俱乐部,参加俱乐部的女性每周都会聚在一起阅读、讨论莎士比亚的作品,作品中有大量关于女性的文章,这给讨论当时的妇女权利问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口。在堪萨斯州等一些偏远地区,妇女们利用学习莎士比亚的机会,探讨修建图书馆和幼儿园等事宜,活跃在地方公共事务领地。[51]

近年来中国城市中以小区为单位成立起来的社区读书会逐渐增多,成员在阅读、讨论之余,还主动关心小区里的公共事务甚至家长里短,通过讨论在社区公共事务上达成一种共识,读书会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社区的公共领域。[52]蒋萌在研究南京的城市读书会时察觉到,城市读书会对社区生活、城市文化的关注,推动了城市公共文化建设。[53]从城市传播的视角来说,孙玮等人观察到上海文学地图朗读沙龙把阅读、城市空间、身体实践和大众日常结合起来,从而勾连人与人及人与城市的历史、文化和记忆,创造了新的城市公共文化实践。[54]

三、城市读书会在当下中国情境中的意义

当下中国城市人口流动加快,外来人口大量涌入城市,生活主体的异质性和差异化正不断扩大,不同的人群缺乏共同历史记忆和情感联系。城市社会如同一个“陌生人社会”,这反过来刺激了人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情感交流和交往互动。发生在特定物理空间的城市读书会一定程度上把那些有着相似生活方式、兴趣偏好的人凝聚起来,建立起有效的社会连接。城市读书会里的阅读和交流,把分散在不同地理空间、社会阶层的独立个体凝聚起来,成为当下城市生活中最为常见的公共生活方式。

书友在阅读兴趣、思想观念、生活态度等方面保有的某些一致性,一定程度上充当了可共享的公共文化,为书友提供了一种沟通和传播手段。当书友聚集在一起讨论时,自我表达和参与互动让他们寻找到了志趣相投的人,并与之建立社会关系,这是书友积极融入社会的体现。有时,来自他人的一些评价和经验,还会影响到书友的个人内心,并在一定程度上敦促他们做出自我调适,由此搭建起作为个体的人与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无论是阅读经验的分享,还是私人经历的披露,书友间的自我表达让寻找共通意义空间成为可能,从而帮助他们重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社会交往圈子,进而形成新的公共交往关系。在这里,围绕阅读进行的分享和讨论就是一种中介,是作为个体的书友和社会之间展开对话交流的方式,也是他们进行社会参与的特殊表达。值得注意的是,城市读书会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社会参与方式,因为读书会以知识传播和思想交流为核心,助益于培育参与者的公共理性,这也无怪乎国内有学者在公共领域建构、公共性培育上对城市读书会寄予厚望。[55]

将读书会视为城市公共生活方式和沟通途径的另一重含义在于,通过城市读书会,我们窥见了现代城市人面对变化了的生活语境和日益个体化、分散化的社会结构,重组新的公共生活进而寻找自我在社会生活中位置的过程。公共生活并不会因为人的集合而自动产生,而是不同主体在日常生活中相互交流、承认和互动后产生的实践结果。[56]因而,信息的交流、分享和对话就显得格外重要,读书会以交流和讨论为主要目的,参与交流的双方在对话的过程中相互进入对方语境,共同面对现实世界和主观世界,促进主体之间视域的相融和理解。

注释:

①肖陶扩运动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流行的成人教育运动,又称集会教育。历史上第一次肖陶扩集会发生在1874年,集会采用暑期教育营形式,与会成员有演说家、教师、音乐家等,此运动为社区居民提供了丰富的娱乐和文化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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