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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学视野下文化线路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形成

2023-01-05方伟洁

关键词:道路线路民族

方伟洁 高 源

一、文化线路与民族交融

“道路”是继“走廊”“流域”等研究视角之后人类学进行区域研究的另一个重要维度,并发展出相应的“路学”概念。(1)周永明:《道路研究与“路学”》,《二十一世纪》2010年第4期。对区域进行研究,人类学家的目的不再局限于单纯了解某个区域的文化,而更多地在于关注区域之间人、物品、资源的流动。(2)周大鸣、詹虚致:《人类学区域研究的脉络与反思》,《民族研究》2015年第1期。道路在被人为生产的同时,也衍生与拓展着相应的社会空间,道路视角是研究文明互动和区域文化多样性的重要切面,也是人类学研究族群文化变迁的一种重要路径。人类学研究的先驱马凌诺夫斯基曾发现,新几内亚马辛地区被海洋分割开来的多个岛屿上的不同族群通过在海路上举办“库拉”仪式进行着族群间的互动和交往。(3)马凌诺夫斯基:《西太平洋的航海者》,梁永佳、李绍明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年,第4页。“互动”是人类社会组织的基础形式(4)刘新成:《在互动中建构世界历史》,2009年2月17日,https://www.gmw.cn/01gmrb/2009-02/17/content_888425.htm,2021年9月20日。,以纵横交错的道路网络为基础,不同文明之间相互影响,并在文化多样性基础上建构了全球文明的多元基础。西方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之后,工业文明重构了社会秩序,现代化的道路以更具象的形态介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引发了“时空压缩”的社会体验。(5)戴维·哈维:《后现代的状况——对文化变迁之缘起的探索》,阎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240页。现代道路及当代交通方式的变革使人类社会的互动形式与过去迥然不同,也反向地促进了人们对于在历史中发挥重要交通功能的文化线路的注意和反思。文化线路是在历史上持续的文化交流、贸易往来和宗教传播等文明活动驱动下,人的跨区域流动而产生的历史道路及其轨迹,对人类不同区域文明的交流、延展与扩张具有历时性作用。在历史上,文化线路促进了人类社会实现跨区域、跨文化和跨族群的多维度联通,使人类社会在互动中实现连接和交往。众多文化线路在当今社会已丧失其原有的交通功能,而遗产价值的注入和发掘,为文化线路在当代社会寻找到了连接过去与现在、对话历史与当下的桥梁和场域。然而,各方对文化线路研究注入的视角多以文化遗产为主,将传统文化线路的载体——道路定位为文化遗产(6)李林:《“文化线路”对我国文化遗产保护的启示》,《江西社会科学》2008年第4期;陈怡:《大运河作为文化线路的认识与分析》,《东南文化》2010年第1期。,其研究多局限于保护文物和维护文化线路的传统功能层面(7)王丽萍:《文化线路与滇藏茶马古道文化遗产的整体保护》,《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7期;陈韵羽:《古蜀道基于线性文化遗产的“三位一体”保护模式再探——以剑门蜀道为中心》,《中华文化论坛》2014年第2期。,反而忽视了文化线路上曾发生的错综复杂的社会流动与区域互动,以及在此过程中展现的历史价值与文化意义,传统的遗产视角在无形中为文化线路的研究带来了止步不前的困境。

道路由于自身空间的可塑性而附加了太多的社会特质,这使得道路所承担的角色是多样的(8)周恩宇:《道路研究的人类学框架》,《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3期。,中国的文化线路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以及统一多民族国家形成的网络化作用。如费孝通指出,汉族通过屯垦移民和通商等方式进入非汉民族地区,并形成了一个点线结合的网络,将各民族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中华民族自在的民族实体,并取得大一统的格局(9)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35页。,开辟于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线路促进了各民族之间长期的历史互动。本文从路学视角出发,结合史料,以多个国内文化线路为研究对象,探讨文化线路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之间的关系。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文化线路促进了中国边疆与内地的融合、各民族之间的融合,也为增进各民族的中华文化认同,促进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奠定了空间与物质条件。

二、人类学视角下文化线路的连接与互动

道路扮演了个体连接群体、地方连接全球的中介作用,“文化线路”这一概念为我们理解历史上发挥重要交通价值的道路提供了一个文化分析的视角。道路在被生产的同时,也在生产着新的社会空间,附于道路延伸过程中的人口、物资以及信息等要素的流动形塑着文化线路沿线的社会空间。交往与流动构成了文化线路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永恒主题,众多文化线路是各民族间情感亲近的纽带,在推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中,文化线路促进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

(一)“文化线路”思潮的兴起

文化线路思潮兴起的基础是对历史上道路意义和价值的重新发现和评价,它源于民族身份与文化遗产意识的觉醒。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民族国家作为国家制度形式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认同与强化,许多在历史上被列强压迫的殖民地与半殖民地国家纷纷独立。民族国家对文化独立性的尊崇也推动了世界不同国家与民族对自身历史与传统的珍视,各国纷纷从历史和文化情境中寻找本民族的独特性和自豪感,文化遗产保护受到来自民间以及政府力量的共同重视。文化遗产包含着一个民族的历史与文化传统,作为集体记忆储存器的文化遗产是现代社会民族性的一种表达。(10)马翀炜、戴琳:《民族文化遗产的国家认同价值》,《云南社会科学》2013年第4期。二战期间,战争使得欧洲历史上形成的国家联盟破碎,欧洲除需要加强经济发展方面的联合之外,也急需通过文化认同来凝聚内部各国之间的力量,重新审视跨越欧洲多国、承载欧洲历史文脉的文化线路成为欧洲各国建设“文化联盟”以增强内部文化认同的首要选择。1987年在地理空间上跨越西班牙、法国等多个国家的“圣地亚哥·德·孔波斯泰拉”朝圣之路首先被纳入欧洲理事会主导的“欧洲文化线路”项目。该条文化线路经由不同历史时期的朝圣民众为纪念基督教信徒圣雅各而自发开拓形成,对于欧洲历史传统与宗教文明的形成具有广泛的影响。以1993年“圣地亚哥”朝圣之路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为起点,欧洲的“文化线路”遗产理念被推向全球。次年,在西班牙马德里召开的以“线路作为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为主题的世界文化遗产专家会议上,欧洲多国正式提出“文化线路”的概念,主张加强对欧洲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多条宗教、贸易和军事等类型文化线路的保护,“文化线路”理念开始在全球范围传播与盛行。2008年国际古遗迹理事会通过的《文化线路宪章》进一步界定了文化线路的内涵:来自不同民族、国家、地区甚至大陆间的跨越较长历史时期的人际互动,其形式包括多维和持续的思想、货物及价值观等多方面的交流;文化线路遗存的道路以及相关历史遗迹反映了历史上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互惠,发挥了在历史上存在的动态的历史功能。(11)参见《国际古遗迹理事会文化线路宪章》,2008年10月4日在加拿大魁北克省举办的第16届国际古遗迹理事会大会上通过。转引自丁援:《文化线路:有形与无形之间》,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89页。

“文化线路”理念为我们理解在历史演进过程中发挥重要功能的道路提供了一个特定的文化框架,文化线路的形成过程是不同人群和不同文化基于道路的连接和流动,在空间上进行持续对话过程。(12)方伟洁、袁英蕾、杜菲菲:《文化线路遗产旅游开发研究——以南方丝绸之路云南永昌段为例》,《四川民族学院学报》2018年第1期。本质上,文化线路是建立在人口流动基础之上的跨区域、跨民族的历史交通线路及其轨迹,在历史上发挥了族群迁徙、商贸互通、宗教传播和文明互鉴的功能。由于文化线路的地理跨度较长,往往涉及多个国家和众多人口,欧洲的文化线路保护运动在文化层面上增进了欧洲各国的团结与文化线路所在地民众的自豪感。作为文明古国,中国在拥有多条文化线路的同时,也与他国共享多条文化线路。通过众多文化线路,历史上的中国与世界不同文明、不同国家间存在紧密的文化互动以及文明的相互影响,中国文化线路的保护也逐渐受到了多方面的重视。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古遗址理事会等多个国际组织的推动下,中国与中亚多国联合申报的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路网”、贯穿我国南北的“京杭大运河”等多条文化线路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二)人类学视野下的文化线路与道路

即使是作为当代全球化标志之一的大航海文明时代来临之前,世界不同地区之间也不是相互分割、彼此隔离的独立单元,道路为不同区域的连接提供了流动的通道,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最为普通的景观。大到跨区域运行的高速公路,小到便利出行的乡间小路,都对人们日常生活节奏和社会空间网络具有深刻影响。道路是人类建构的一种文化景观,杰克逊将道路视为一种方便人们沟通的公共空间,不同的道路有不同的隐喻,道路的意义取决于其所通达的目的地。(13)约翰·布林克霍夫·杰克逊:《发现乡土景观》,俞孔坚、陈义勇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60-61页。马克思也指出“交通将一切民族、甚至是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入到文明中来”(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4页。,表明道路及交通在人类社会文明演进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人类社会的聚落以及组织形态都受到交通的影响,当代社会中的区域互动与交往程度、地方经济发展水平也取决于道路网络的密度及其可通达性。道路建设与道路流动所带来的社会影响是人类自身所建构的社会文化体系的一部分。道路与社会发展之间存在交互性影响,技术的发展驱动着道路建设规模扩大与质量的提升,加速着社会流动,社会的发展日益受到来自道路建设的影响。工业革命以来,筑路技术的进步提升了道路建设的规模,日益密集的道路网络以前所未有的张力型塑着新的社会文化空间。道路与人类社会之间发生的日益紧密的联系使其成为人类学研究不可忽视的话题。

由周永明发起的“路学”研究,主张道路研究要从历史文献与田野调查相结合、生态视角与文化视角相结合的角度探讨道路建设给社会所带来的综合影响。(15)周永明:《道路研究与“路学”》,《二十一世纪》2010年第4期。路学的研究视角表明,道路是充满文化意义的景观,从不同语境出发,我们可以审视道路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对文化线路而言,历史性和流动性是其特殊属性,不同群体在文化线路上呈现的社会流动,例如族群迁徙、贸易往来、社会交换等事项,赋予了文化线路在空间上的动态性特征,但空间的动态性会随着历史演进所产生的道路需求强弱而变化。因此,文化线路以文化区、文明区之间多元交流需求为动力,伴随人员、物资、信息的传输,从而形成文化交流的空间廊道。(16)徐桐:《文化线路:文化交流的空间廊道》,《风景园林》2019年第11期。道路作为社会空间的特殊性在于具有联通和再生产新的社会空间的张力,为孤立的个体提供连接成为共同体的通道作用,它促进了区域间、民族间互动与交流。作为历史中的道路,文化线路始终发挥着促进族群融合、区域互动的作用,这应成为路学研究所关注的内容。

(三)交往交流交融:文化线路对区域社会互动的影响

布劳指出,人类的社会交往活动随着社会空间和时间的延伸而与日俱增,相互联系的社会关系将个体联通为群体的同时,也在此基础上将群体整合为社区和社会。(17)彼得·M.布劳:《社会生活中的交换与权力》,李国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13页。对道路及速度的追求,贯穿人类社会迁徙、流动的历史时空。人类聚落深受地理环境差异性影响,文明的发展也因为环境的复杂而呈现出种类的多样性以及发育程度上的参差不齐。地球复杂的地理环境经历了漫长的地质时代演变,表现为海洋、高山和沙漠占据全球大部分面积,复杂多样的地形对历史早期人类社会区际之间的交往形成了现实性阻碍。但地理环境的封闭具有相对性,人类学家拉策尔在谈到地理环境对一个民族内部文化影响时指出,人类会尽一切力量向不受自然约束的地方扩散,因此每一个民族都会不可避免地受到其他民族的影响。(18)黄淑娉、龚佩华:《文化人类学理论方法研究》,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58页。文化线路是人类打破地理环境障碍的重要途径,它发挥的联结与通道作用使得不同区域的文明相互接触和影响。具有深远历史影响的丝绸之路、茶马古道等文化线路,既是中国各民族之间的贸易往来之路,也是各民族情感相依的桥梁。如沟通汉藏区域之间的茶马古道是历史上汉藏文明交流融合的重要渠道,促进汉藏两个民族进行沟通、联系,并在情感与心理上形成亲近和靠拢的纽带。(19)石硕:《茶马古道及其历史文化价值》,《西藏研究》2002年第4期。

文化线路在促进区域互联互通过程中起到了载体作用。2014年,“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路网”文化线路在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被正式纳入世界文化遗产,该文化线路遗产由中国、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三国联合申报,体现了国际上渐有通过挖掘与纪念古代区域间文化联系与交流的史实以促进当代文明认同和经济合作的趋势。(20)徐桐:《文化线路:文化交流的空间廊道》,《风景园林》2019年第11期。丝绸之路是历史上亚欧大陆互动交流的核心通道。道路是人类社会在栖居过程中不断与环境互动的产物(21)朱凌飞、马巍:《边界与通道:昆曼国际公路中老边境磨憨、磨丁的人类学研究》,《民族研究》2016年第4期。,人类具有与生俱来的流动性,由诞生地向外扩张,是采集狩猎阶段甚至更早时期人类为获得充足食物而体现出的生物性本能。人类早期的流动建立起了在特定线路基础上的沟通、寻食与共享食物的生存模式,并按照食物获取数量的多寡逐步移动、迁徙,道路的形成源于人类对生存环境的探索与适应。在人类选择以聚落为单位定居以后,交通对社会发展的重要作用进一步凸显,平坦的地形、宽阔的江河沿岸往往成为人们聚落选择的理想之所。究其原因,除这些地形能为人们生存提供足够的农业生产条件以外,便于道路形成、方便人们交往的有利条件也使这些地方成为聚落兴起、人口密集的区域。沿道路不断兴起的聚落、城邦以族群共同体的形式,提高了人类改造自然环境、改善生存条件的能力。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狭小的区域显然难以实现人在生产和生活物品供给上的自给自足,频繁的对外交换活动不仅可以满足日常所需而且可以创造财富,社会交换速度因此加剧。在此基础上,人的流动性逐渐上升为族群与族群之间的互动往来,包括通婚、部落联盟、经济贸易往来及文化交流等。河道、海路和陆路等不同道路形式的重要性日益凸显,生产力的进步强化了人们对道路及流动的需求。持续社会流动的本质是以道路为流动途径,开辟更广泛的社会活动范围,以获取更广阔栖居空间的过程。社会发展的历程也是人们对更加便捷交通方式的追求历程,克服复杂的地理条件实现交通的日益便捷化是人类社会历次生产力革命的主题之一。

因此,不论是从生物性角度来看人类社会从简单到复杂的进化过程,还是从社会发展演变角度来看人类社会从部落社会到等级社会的历史,“分散的个体形成群体”(22)夏建中:《文化人类学理论学派——文化研究的历史》,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18页。是人类社会进化的最初阶段。从采集狩猎时期以生存为目的而展开的人群迁徙,到多元文明繁盛时期人类以商业贸易和文化交流为核心机制的互动阶段,文化线路始终起到了沟通和连接的作用。无论历史时期有何不同、区域性的经济与文化形式如何多样,文化线路都展现出建立在交往交流交融基础之上的人的流动性。作为流动的载体和空间,文化线路促进了区域之间的互动和往来,也促进了中国历史上不同族群和不同区域之间的交流。

三、文化线路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

文化线路在修建和开通的意向上呈现一定的主体性,其形成的动力既有来自国家力量由“中心”向“边缘”地区辐射和过渡的现实需要,也有来自民间贸易、民族交往等活动的历史基础。受多重力量的影响,历史上的文化线路也会“中断”,在场域上展现出“连接—中断—连接”过程,显示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这也正是表明文化线路的“连接”对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的重要价值。文化线路打破了地理空间的藩篱,带来的不仅仅是国土空间的联通,也促进了内地与边疆一体化、民族融合以及各民族的中华文化认同。

(一)在延伸与融合中促进形成国家大一统的格局

道路的意义在于其不断延伸并连接他者的世界,一条道路可以不断延伸至远方,并且同其他道路组合成推动社会交往的空间网络。道路朝向某处,希望与其他地方建立联系,体现出区域与外部世界沟通、联系的意向与愿望。(23)童强:《空间哲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43页。道路在修建意向与愿望上呈现一定的主体性,对于边远地区而言,国家推动道路建设的目的往往是政治效益和边疆开发效果的统一。道路的修建往往作为一种国家事项、代表了国家的意志与权力,驰道、驿道等历史文化线路的修建与形成起到了连接全国范围内物资、信息与促进国家权力由“中心”向“外围”辐射的作用。因此道路是国家意志的物质性载体,也成为国家的象征空间实体。(24)赵旭东、周恩宇:《道路、发展与族群关系的“一体多元”——黔滇驿道的社会、文化与族群关系的型塑》,《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历史上最高执政集团对道路建设的重视表现为主要交通干线的规划、施工和管理往往由朝廷主持和决策。(25)王子今:《秦汉交通考古》,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313页。国家在道路修筑上居于权力主体地位,修筑道路一方面可以增进中央政府对于边疆地区的治理,如汉武帝“发巴蜀治南夷道,又发卒万人治雁门阻险”(26)班固:《汉书·武帝纪》,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41页。;另一方面,道路建设带来的政令畅通、物资流通和信息连通等作用可以提升大一统格局下中央政府对于边疆民族地区的“向心力”。交错纵横的文化线路网络加强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疆域范围内边疆与内地之间的连接与融合。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初步建立以咸阳为中心、以直道和驰道为主要组成部分的交通网络。其中驰道则作为皇帝出巡的专用道,是中央集权的象征。史书记载:“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27)班固:《汉书·贾山传》,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514页。,修建的驰道到达了远离秦国都域国家疆土的边缘地区,并发挥其在政治、经济及文化等方面的多重影响。秦灭亡以后,为进一步加强中央政府对边疆地区的管理,促进边疆同内地之间商品及人口流动,道路的建设进一步受到汉朝统治者的重视,丝绸之路便开拓于这一时期。丝绸之路被中国、哈萨克斯坦等国联合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显示其突出的历史文化价值。在促进国家统一、民族融合等方面,丝绸之路发挥了巨大作用。

作为具有深远历史影响的文化线路,丝绸之路的开辟源于汉朝中央政府为加强对西域的控制,摆脱匈奴对中央王朝威胁的需要。元狩三年(前120年),汉武帝发动河西之战,“骠骑将军(霍去病)复与合骑侯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两千里,击匈奴。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馀人”(28)司马迁:《史记·匈奴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642页。。历经数年的战争,汉朝打败匈奴,使得西北地区出现“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今祁连山)至盐泽(罗布泊)空无匈奴”(29)司马迁:《史记·大宛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716页。的局面。在西北地区消除最大敌人匈奴的影响后,汉朝中央政府获得了河西走廊这一丝绸之路咽喉通道的控制权。通过丝绸之路,汉朝中央政府向西域边疆地区驻兵、通商,并设置西域都护府,加强对西域的管理。自汉宣帝以郑吉为西域都护起,直至王莽时,中央政府连续设都护府,前后凡18人(30)余太山:《西域通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57页。,通过开辟和利用丝绸之路,西域成为汉朝大一统版图中的一部分。除开辟丝绸之路外,汉朝中央政府也极力开辟通往西南地区的“蜀身毒道”,并设郡县。《华阳国志》对于汉武帝开辟通往西南夷地区的蜀身毒道评价道,“南域处邛、笮、五夷之表,不毛闽濮之乡,固九服之外也。而能开土列郡,爰建方州,踰博南,越兰沧,远抚西垂,汉武之迹,可谓大业”(31)常璩:《华阳国志译注》,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04页。。以丝绸之路、驰道等为代表的文化线路维护了国家统一、促进了边疆与内地融合。在蜀身毒道开辟近一千年以后的唐代,它仍然发挥着“中心”对边疆地区的影响,“且自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虽居要荒,尽遵中国……与开道涂,得接邛、蜀。许赐书而习读,遽降使而交欢,礼待情深、招延意厚;传周公之礼乐,习孔子之诗书”(32)高骈:《大唐剑南西川节度使牒云南诏国牒》,方国瑜主编:《云南史料丛刊》第2卷,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66页。。通过开辟文化线路,加强了国家权力向边疆民族地区的辐射。道路使得边疆成为拱卫国家中心地带、维护国家安全的重要屏障,在长期的道路流动与区域融合中,边疆和中心的关系更加紧密,边疆逐渐被纳入大一统的国家秩序中来。

(二)在中断与连接中推动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

既然道路是一个不断往外延伸和拓展的线性空间,那么它就有随时受到外力影响、发生中断,继而造成区域之间流动间断的可能。对于文化线路而言,中断和连接贯穿于文化线路形成的漫长历史阶段,“中断”也是文化线路的重要特征,显示出文化线路形成过程的曲折性。

一方面,道路建设是国土空间的规划及建构过程,主要道路的开拓常作为宏大事项由国家推行,以尽快地获得道路通行带来的政治及经济效益。但受限于技术条件的落后,古代中央王朝往往忽略了道路建设过程中的艰难性,过重的赋税、徭役以及所实施的民族不平等政策常常使其没有处理好道路建设同地方族群之间的关系,以至于引发地方社会的反抗,造成道路的中断。《汉书》记载:“当是时,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载转相馕。数岁、道不通,士罢饿餧,离暑湿,死者甚众;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秏费亡功。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还报、言其不便。”(33)班固:《汉书·西南夷》,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952页。文化线路的使用过程,也是边缘与中心、地方和国家之间不断博弈、协调并最终融入统一多民族国家体系的过程。

另一方面,文化线路空间中的多元族群互动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基于道路的互动过程并非意味着将地方社会完全同化,地方也时常展现出其在传统秩序中的主体性。国家通过道路与地方进行协调的过程也并非完全一帆风顺,当以国家秩序为核心的道路在场进入以传统地方主义为核心的边疆或多民族地区内部之时,国家通过道路的空间张力来确定其在地方社会中的主导地位。通过设置行政单位、驻兵、屯垦和通商等形式,中央王朝的主体性必然凌驾于地方之上。随着文化线路的贯通和使用,地方社会的主体性必然会被不断削弱。特别是随着税收、行政等地方权利被统一纳入中央管辖,地方的自主性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使得国家也时常会遭遇来自边疆地区力量的阻挠。汉朝中央政府在打通西北丝绸之路之时遭遇来自西北边疆地区诸多地方性势力的阻力:“武帝感张骞之言,甘心欲通大宛诸国,使者相望于道,一岁中多至十馀辈。楼兰、姑师当道,苦之,攻劫汉使王恢等,又数为匈奴耳目,令其兵遮汉使……于是武帝遣从票侯赵破奴将属国骑及郡兵数万击姑师。”(34)班固:《汉书·西域传》,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962页。在中原地区经历战乱、面临外敌入侵等使国家“中心”地带力量处于守势的情况之下,边疆和民族地区的地方主体性亦可能得到扩张,继而发生叛乱、地方割据等历史现象,从而导致文化线路的中断。如随着东汉王朝的衰落、无力兼顾西域,西域一度回到北匈奴的控制之下,许多地方政权发生叛乱,北匈奴重新收属西域的诸多地方政权,侵略东汉西北边疆十多年(35)余太山:《西域通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68、71页。,造成西域的混乱和丝绸之路一度中断。安史之乱以后,唐朝在西域的势力逐渐向内地收缩,吐蕃和回鹘等地方势力争相蚕食西域之地,阻隔了西域与内地之间的交通,也造成了西北丝绸之路的“中断”,显示出文化线路在贯通和利用过程中的曲折性。

需要指出的是,文化线路的“中断”只是一种短暂性的历史现象,只存在于历史发展中的极少阶段,体现了走向“再连接”的必然性。居于主流阶段的“连接”才是文化线路在历史时空中延续的常态化表征。且所谓文化线路的短暂“中断”并非完全意义上的物理中断,即使是在南北朝、五代十国等中华大地地方割据势力较为混乱、交通不畅的历史阶段,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也仍通过不同的形式进行。国家统一和民族融合是人心所向,随着地处“中心地带”的中央政府的强势回归,边疆民族地区的地方性力量又重新回到以国家统一和中华民族多元一体为框架的主流秩序中来。在这一过程中文化线路又会以极快的速度从“中断”的状态重新实现“连接”,并延续其在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等多方面的作用。文化线路在空间场域上所展现的“连接—中断—连接”过程,也是多民族在道路空间基础上持续不断互动的过程。文化线路的“中断”阶段往往是“中心”力量收缩,边疆地区地方性力量逐渐增强,边缘向中心扩展的时期,在文化线路的“中断”阶段,民族融合以及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进程时常遭遇挑战;但“中断”凸显了“连接”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一旦从短暂的“中断”中恢复“连接”,文化线路又会将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元末明初,中原战乱结束,大量汉族移民通过南方丝绸之路向云南定居,其规模和数量超越了历史时期,并最初确立了近代云南民族分布的基本格局,并使得汉夷杂居和共居地区的土司政权逐渐丧失了独立的地域基础,改土归流逐渐展开。(36)陆韧:《变迁与交融——明代云南汉族移民研究》,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39页。随着文化线路的延伸和道路网络的拓展,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逐渐实现心理上的亲近,在互动中相互依赖,逐渐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

(三)在流动与嵌入中形成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

文化线路带来的族群流动是多向的,既有促进汉族同少数民族之间的交往融合,也有少数民族之间的接触与交融。众多文化线路曾经是族群融合的通道,在漫长的历史时期,文化线路对族群交融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道路作为一种线性空间,它的核心作用在于参与并促进社会流动,不同族群通过文化线路实现迁徙、流动和交融。文化线路带来的族群流动首先表现为占人口多数的汉族人口与少数民族人口之间的交融。随着道路的贯通,内地与少数民族区域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大量汉族人口以屯垦、经商和戍边等形式进入边疆少数民族聚居区。如秦汉时期为开发西南夷地区,着力打通通往西南地区的蜀身毒道、并设置郡县,包括官吏、士兵、屯户、商贾在内的多种内地移民迁往西南地区(37)王文光、朱映占、赵永忠:《中国西南民族通史(上)》,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62-263页。,这些内地移民的涌入促进了汉族与西南少数民族之间的融合。为开通连接内地与西南之间的道路和加强对西南地区的治理,汉朝中央政府征用大量来自内地的汉族移民前往西南地区修路和屯垦,以稳固西南地区的统治。史书记载,在开拓南方丝绸之路的过程中,“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东至沧海之郡,人徒之费拟于南夷”(38)司马迁:《史记·平淮书》,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183页。。汉族随着道路迁徙并定居到少数民族地区交通要道的节点区域,通过交通线路,汉族大量迁徙至少数民族聚居区域,形成了一个点线结合、东密西疏的网络,这个网络正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骨架。(39)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32页。

道路的修通为边地诸多少数民族的内迁提供了便利性,边疆众多民族也经由文化线路向内地流动,并逐渐融入内地社会。内地与边地存在着巨大的经济互补性,在较长的历史阶段,内地因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较高而形成中心效应吸引着大量的少数民族移民,文化线路的贯通为少数民族前往内地增添了途径,通婚、经商等都是少数民族内迁的形式。在西北丝绸之路开通以后,西域的穆斯林商人通过丝绸之路到达河西走廊的甘肃、陕西等地,这些内迁移民“及其日久,多有留居不去,冠汉姓,娶汉人女子为妻妾者”(40)金吉堂:《中国回教史研究》,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1页。。历经长时期的历史发展,西域的穆斯林移民同汉族、维吾尔族和蒙古族融合,并在元末明初形成回族,丝绸之路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41)安文华、马东平:《丝绸之路三千里》,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92页。,在丝绸之路开辟后的大一统时期,也是民族融合的繁盛时期。《华阳国志》记载,汉明帝永平十二年(69年),南方丝绸之路的永昌城(42)永昌城,今云南省保山市。“有闽濮、鸠僚、僄越、裸濮、身毒之民”(43)常璩:《华阳国志译注》,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89页。。道路的流动作用,使得沿线的众多城镇成为多民族聚集的场所,各民族人口通过文化线路实现相互之间的接纳与聚居,以丝绸之路为代表的文化线路为各民族之间的融合提供了历史条件和基础。

道路的开通促进了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也增进了各民族在文化和经济上的互嵌和依赖。一方面,中国幅员辽阔,各区域之间资源互补性强,文化线路为发挥各地区、各民族之间的互补提供了历史条件。文化线路为古代社会汉夷之间经济互嵌提供了前提,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文化线路成为各民族经济相互依赖的纽带。作为文化线路的茶马古道是历史上中国西南地区极为重要的商业贸易通道,联结云南、四川、西藏等地区,促进了西南各民族经济的互嵌。《续云南通志长编》记载:“云南跬步皆山,河流绝少舟楫之利,其唯一之交通工具,为骡马肩舆。自元、明、清以还,省内外驿路大启,无远弗届”(44)云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续云南通志长编(中册)》,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967页。,表明茶马古道在连接云南与外省之间的纽带作用。这条文化线路是“唐代以来在中国西南横断山系形成并发展的绵延数千里、以茶马互市为主要贸易内容的交通要道”(45)杨福泉:《茶马古道研究和文化保护的几个问题》,《云南社会科学》2011年第4期。。茶马古道的基本运作机制是商业贸易往来,古道上穿梭流动的商品以云南的茶叶、四川的盐、西藏和西北地区的药材与毛皮为主,而促使这类商品得以相互流通的关键是马帮的运用。最能够展现茶马古道的商业组织是马帮。以云南至西藏的茶马古道段为例,由于这一整段线路的距离较长,云南的普洱茶等商品并非一次性地经由一个马帮运送至西藏,反之,西藏的毛皮和药材亦是如此,而整段线路商品贸易的流通犹如接力赛一般是由多个马帮链接传递完成。茶马古道为汉藏之间人员和商品的往来提供了流动的空间,促进了汉藏之间的交往与融合,成为凝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历史实践。

(四)在传播与濡化中促进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

《文化线路宪章》强调了道路的连接效应对于文化传播的重要意义:文化线路在更大规模上使不同民族、国家、地区和大陆间的文化联系成为可能。(46)参见《国际古遗迹理事会文化线路宪章》,2008年10月4日在加拿大魁北克省举办的第16届国际古遗迹理事会大会上通过。转引自丁援:《文化线路:有形与无形之间》,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89页。文化线路具备丰富且多维度的历史与文化特征,它的存在为族群的迁徙与互动提供了重要的历史条件,也为中国多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提供了基础,在历史上尤其表现为汉夷社会之间文化的交互影响。这种影响往往是渐变的,在少数民族向汉族学习的过程中,中央王朝“赐孔子之诗书,颁周公之礼乐”,遂有“数年之后,蔼有华风,变腥膻蛮貊之邦,为馨香礼乐之域”(47)牛丛:《报南诏坦绰书》,方国瑜主编:《云南史料丛刊》第2卷,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63-164页。的社会风气及文化习俗的转变。道路不仅仅呈现其作为一种空间性基础设施的功能,它促进社会流动和文化传播的意图与功能还使其不断调整着边疆民族地区同内地之间的关系。修路可以迅速地使少数民族地区摆脱“孤立”和“隔绝”的状态,融入更广阔的政治经济过程体系之中。(48)朱凌飞:《修路事件与村寨过程——对玉狮场道路的人类学研究》,《广西民族研究》2014年第3期。一方面,以道路为载体的文化线路为族群之间的融合提供了连接的通道,对促进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另一方面,文化线路也为社会文化的传播提供了便利,促进了各民族的中华文化认同。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生成的历史根源在于从政治形态上的分散林立走向完整统一、社会空间形态上由内外对立走向内外融合(49)青觉:《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生性基础研究》,《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众多文化线路为不同区际之间人的流动、物资的流通和文化的传播提供了连接的空间。文化线路推动各民族在文化上的互信,使各民族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之下展现为一体化特征。在古代生产力不发达的时期,文化线路连接不同族群,对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起到了连接各方、凝聚各方的网络作用。

道路的核心作用在于沟通与交流,以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为代表的文化线路,可以加强边境同内地的交流,瓦解“夷夏”对立的思想,促进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认同。(50)段超、高元武:《从“夷夏之辨”到“华夷”一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的思想史考察》,《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在南方丝绸之路开通后,西南地区各民族争相学习汉族文化与技艺,道路的开辟促进大量汉族移民深入西南地区,这些内地移民除带来了铁制工具、牛耕技术以及灌溉等先进的生产技术,提升了当地的社会生产力,以大一统的儒家思想为代表的汉文化及其传统也在西南地区得到传播。南方丝绸之路是汉文化在西南地区传播的主要渠道,也是西南各民族交流以及增进民族团结的象征和纽带(51)丁援、马志亮、许颖:《文化线路在中国》,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20年,第104页。,道路的贯通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融与互鉴。《僰古通记浅述》记载:“威成王,化外一土酋也,以父兴宗入贡于唐,故知中华礼乐教化,尊祀孔子,爰尊父命而建文庙。自是以来,华夷一统而际文明,圣人德配天地,道贯古今,流于六合之中,恰于九夷之外。”(52)尤中:《僰古通记浅述校注》,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34页。“盛皮罗派遣蒙氏族人子弟、诸官子弟、王子六十人,入学长安三年……请长安学师授课,并习礼乐。”(53)大理州文联:《大理古佚书钞》,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50页。南方丝绸之路为文明传播与文化互鉴提供了通道,表明文化线路在历史上所发挥的纽带作用使得各民族相互接纳、彼此共生。各民族在长期历史互动过程中形成的嵌合与共生形态正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基础。

四、结语

文化线路上多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是中国文化线路明显区别于世界其他地区文化线路的核心特征之一。作为统一多民族国家,中国历史上形成的多条文化线路既是多民族交流的通道,也是增进民族团结、促进民族交融的纽带。文化线路促进了统一多民族格局下边疆与内地之间的融合以及各民族之间的融合,也在推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促进了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即使偶尔发生“中断”,但居于主流地位的“连接”才是文化线路在历史时空中延续的常态化表征,新的“再连接”又会将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推向新的高度,并持续推动各民族之间的情感亲近以及在此基础上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

与此同时,以铁路、高速公路、航线和国道等为代表的现代道路是现代性的产物,现代道路的密集网络切割并重新分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空间,以时空压缩的方式重新建构人们的生活方式。道路所发挥的促进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的功能并没有改变,反而随着筑路技术的升级,今天的道路对于促进区域之间、民族之间共生嵌合的作用更加明显。大规模路网的建设进一步提升了边疆民族地区向内地中心地区靠拢的向心力,也成为新时期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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