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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太空的莫扎特》:奇幻家庭喜剧的类型创新

2023-01-05

电影文学 2022年19期
关键词:莫扎特孩童情感

高 上

(黄淮学院文化传媒学院,河南 驻马店 463000)

《外太空的莫扎特》是一部糅合了奇幻、喜剧、家庭等各类元素的电影,由陈思诚编剧并执导,黄渤、荣梓杉等主演。影片于2022年7月15日上映。影片以外星人的降临为契机和切入点,别出心裁地讲述了一个关于亲子关系的故事:任大望和任小天是一对父子,任大望一心想要把儿子培养成钢琴家,实现自己少年时代的夙愿,而任小天真正感兴趣的领域是天文学,为此父子争吵不断,直到神秘外星人莫扎特出现。莫扎特来到地球有着神秘的任务——它所在的星球将在几十年后与地球发生重要的联系,并在宇宙中共造家园。而令这一未来实现的关键条件,便是任小天走上天文学的道路。为了确保这份未来降临,莫扎特采用各种方法帮助任小天应付父亲施加的难题和压力,确保他在音乐与天文的分岔路上最终选择了天文。

在《唐人街探案》的系列IP影片中,陈思诚塑造了一对妙趣横生的侦探组合,将悬疑、喜剧、探案等类型元素杂糅在一起,成功地填补了中国商业片市场在这一领域中的空白。而在《外太空的莫扎特》中,观众们可以看见类似的尝试,只不过对于类型片的开拓方向从社会悬疑的维度转向了家庭奇幻的维度。代际冲突、育儿焦虑、父子的隔阂、孩童的友谊与幻想,这些要素被嵌入了《外太空的莫扎特》之中,并以外星人的出现为线索和媒介,勾连了起来。但遗憾的是,这些要素在影片中往往流于表面,对于各种家庭与社会议题的探讨也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境地,这同时亦折射出该类型影片在中国市场上的某种困境:究竟是继续探索市场的最大公约数,寻求一种老少皆宜的叙事,还是该确定某种针对儿童或是成人面向的叙事。

一、奇幻色彩下的家庭叙事

正如“太空歌剧”,或者说“宇宙史诗”,在一定程度上是殖民开拓的主题在另一个影像空间中的再现,各样的类型片在事实上都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神话”原型。许多看上去毫不相干的影片往往共享着同一个基本的故事模式。普罗普曾在《民间故事形态学》中指出,“故事里的人物无论多么千姿百态,但他们常常做着同样的事情。功能的实现方法可以变化,……但功能本身是不变的因素”。[1]这也正是今日各种类型片能够大行其道的要义。经过媒介环境的熏陶和教育,观众们潜在地获得了关于类型片的知识,并对某种类型产生了独特的偏好和预期。当他们进入影院,类型片的类型要素成功地唤醒了他们的观影快感之时,便会收获他们的认可与赞赏。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说,类型片在市场上能否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能否找到一种经久不衰的类型要素。它可以是各种元素的堆砌和混合,譬如在陈思诚的《唐人街探案》中出现的悬疑、异国风情、喜剧和情感等元素的集合,可以是针对当下社会中情感结构的洞察,譬如在好莱坞曾风行一时、迎合了女性对于浪漫关系和都市生活想象的小妞电影,也可以是新瓶装旧酒,将某种人们长久关切的主题融合至一个充满趣味的故事之中,而《外太空的莫扎特》便属于这一类。

家庭当中的亲子关系,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人们重点关注的议题,尤其对于处于转型期的中国社会而言,代际的隔阂和冲突、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有着更强的公共性。望子成龙式的焦虑、传统的父权话语,以及提倡孩子自由选择的思潮在今日的中国构成了一种鲜明的矛盾,再加之绝大多数的两代人成长在完全不同的两种语境(革命话语与改革话语、单位体制与市场经济)之下,每个家庭关于孩子职业生涯的选择都展现出高度的复杂性。影片中对这一点的展现可谓是淋漓尽致:任大望由于个人经历的原因,热切地希望任小天能够走上钢琴音乐的道路。任大望对任小天说,只有钢琴,这种高雅的艺术才能养活他。这番话一方面展现出孩子是父母生命延续的传统观念——孩子承载着父母未竟的理想和事业;另一方面,这又展现出一种叛逆和顺从的合流。在少年时代,任大望和任小天都是叛逆的,抵触着父辈要求他们去走的道路,对另一条风险性更高、不确定性更强的前途抱有更大的兴趣。但对任大望而言,这种叛逆最终走向了顺从。具体而言,曾经对单位体制和主流生活嗤之以鼻的他,在任小天出生以后迅速地走上了朝九晚五的轨迹。摇滚,这一本就包含着反叛意味的音乐形式被他放弃。他对任小天的期许与自己的父亲呈现出惊人的耦合性:进入体制,进入音乐团,在单位的庇佑下安稳度过一生。在年轻时勇敢拥抱风险的他坚决地反对自己的儿子任小天去拥抱风险。而他个人的经历和任小天的学习成绩(只有特长生的身份才能帮助他进入一个好的学校)亦为这份信念提供了最坚实的支撑。

任大望的这种焦虑自然有迹可寻,甚至可以说,这是当今中国的每个家庭都要面临的焦虑。在影片开场,镜头对准了任大望和任小天居所的每一层楼。在这些楼层中,所有的孩子都在练习某种特长:朗诵、相声、戏剧。这些特长与个人的爱好已经不存在多大的关联,它们更多的是一种途径,一种应对社会风险的手段,一种实现个人安身立命的工具。这其中洋溢着鲜明的工具倾向,艺术不再是使精神世界富足,为个人提供心理支持的东西,而展现出更多的物质性。艺术被阐释为一种高度专门化的职业,需要从娃娃抓起,因此,艺术所带给人的愉悦消失了,它转变为一种沉重的压力,其所蕴含的解放潜能亦被谋生的目的性所取代,唯一遗留下来的便是历史所赋予艺术的灵韵:从事艺术的人,往往能够得到更高的社会地位,这也正是“鸡娃”的部分原因所在。

在展现这些矛盾以后,外星人莫扎特便登场了。事实上,莫扎特将任大望与任小天父子间的矛盾抽离出来,并具象化。它的目的很简单:促使任小天走向科学家的道路,这也正是任小天一直以来所梦想的。但与此同时,在莫扎特所处的星球,艺术是一切能量的源泉,这意味着莫扎特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艺术的含义,尤其是音乐。在这种设定之下,莫扎特便成为任大望与任小天两人的映射。一方面,它理解音乐,对音乐抱着极大的热情,音乐亦是它在地球上存续的关键;另一方面,它的任务要求它取得任小天的信任,它的外星人身份又正好迎合了任小天对于宇宙的想象。天文和艺术在莫扎特身上形成了完美的耦合。需要指出的是,莫扎特绝不只是任小天的另一面。它是一个自主的个体,在与任小天的相处中逐渐理会了人类的情感。换言之,莫扎特是一个具备着行事功能、拥有自我情感的行事主体,而不是某一个人的工具。这从设定上确认了影片中家庭的三角关系:三个人都有着各自的考量,影片的叙事也因而展现出一种张力,而这种张力又凭借科幻的外衣变得奇观化,使许多在现实中根本无法实现的转折能够成行,亦将某些极为严肃、深沉的冲突予以戏剧性地解决,为影片赋予了一种轻松的情调。

因此,外星人莫扎特成为影片叙事的基点。它的降临以外力的形式改变了此前父子关系的平衡状态和强弱构造:任大望压制着任小天,逼迫他练习钢琴,阻止他接近天文的格局被打破了。父子关系从此走向了一个诡异的阶段。莫扎特替任小天欺瞒着任大望,它所弹奏的钢琴曲令任大望误以为任小天的水平大有长进,任小天也由此能够将更多的时间和注意力投入他热爱的天文事业之中。

从这个角度来说,影片的叙事进程实质上便是父子关系的平衡状态被一再更新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任大望的权威被不断削弱,却始终保有父亲的地位和话语。尽管他对于任小天的掌控力在不断消减,但他依然能够决定任小天最终的去向,这也正是莫扎特的手表的百分比所显示的:任大望的选择随时能够令它的任务进度返回至百分之零。也就是说,任何看似聪明、机智甚至离经叛道的抵抗,都无法将父子关系推向一个美好的阶段。回顾影片中的父子关系变动着的状态,首先是莫扎特替任小天练习,这种欺骗反而增加了任大望的决心和信念——任小天具备音乐的天赋;其次是莫扎特帮助任小天开启了艺术意义上的听觉,促使他能够在乐海杯夺魁。在这个阶段,任小天通过音乐抵达了父亲的内心,看见了那个中年男人是如何背离自己的音乐理想之路,投身到世俗的日常生活当中,最终成为一个完全为儿子而活的人。但正是这种揭示,反倒映衬出任大望内心的坚决——他都已经牺牲了如此之多,怎可能放纵任小天放弃音乐,父子关系在短暂的平和之后,又步入了更加紧张的境地:任大望可以准许任小天拥有天文望远镜、阅读天文杂志,但与此同时,任小天也必须接受来自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录取通知书。

莫扎特和任小天的合作,以及手表上进度百分比的表示,事实上与影片中对于艺术的定义和描绘形成了互文。在莫扎特的星球之上,艺术不是手段,而是目的本身,艺术被创作出来,并非是出于某种工具性质的诉求,而是为了纯粹的生命体验。但在莫扎特和任小天联手应付任大望的过程中,艺术反倒背离了这一初衷,展现出一种天真的工具理性。工具理性即“决定于对客体在环境中的表现和他人的表现的预期,行动者会把这些预期用作‘条件’或者作为‘手段’,以实现自身的理性追求和特定目标”。[2]事实上,这亦是亲子关系的另一种体现。

更为具体地说,在今日的家庭当中,已经悄然出现了一种全新的伦理。情感导向不再被放置在家庭关系的首位,父母与子女间温情脉脉的关系遭遇各种社会焦虑的冲击,从而促使父母不得不忽视子女的感受,将他们推到自己视作合理的道路上去。孩子不再是一个拥有情感的个体,更像是一家需要经营的企业。投入、成本和产出、收益成为家庭伦理中的首要命题。以关心、情感为名,实施压迫、抹除情感的举动,在家庭当中已屡见不鲜。而经济地位、文化见识的悬殊差距,使孩子不得不以自毁的方式来对父母进行抵抗和报复。离家出走便是这一现象的集中体现。在影片所展示的现象中,艺术与亲情的本质内涵遭遇了窜改,这也可以视作现代化的症结之一。

那么,该如何破解这一困境呢?影片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十分浪漫化的:任大望偶然地发现自己与任小天的对话正是自己与父亲的对话的复现。在这种回想当中,将孩子视作企业予以经营的观念退却了,重新涌上心头的是尊重与关爱。孩子不再是父亲的影子,随之而来的是父亲也不再是孩子的附庸。任何个体都拥有追求梦想的权利,这是影片的核心主旨。但在现实生活之中,莫扎特往往不会降临,或者莫扎特即便降临了,可现实复杂繁多的可能性也会将代际间的理解所搁置。影片对于这一切的探讨,就像是提出了一个好问题,却尚未想到好的解决方案,只能匆忙地套用科幻的话语,把一切归结为外力的作用。这样的合家欢式的结局,却又可能面临一个现实的窘境:父母们不认可,孩子们又将其视作一个玩笑。

二、孩童视点下的公共性议题

《外太空的莫扎特》在题材的处理上,采用了孩童的视点来进行叙事,“借由他们的眼睛来观察、呈现、讲述周遭环境的发展与变故,并适时地有一定儿童本真性情的情感抒发”[3]。这是影片的别出心裁之处:它试图以孩子的角度,来讲述一个极具公共性的议题。

孩童视点在影片中主要有以下两个功能:表达情感的真挚和增强影片的幽默效果。相较于成年人来说,孩子们的世界更加单纯,他们的交往考虑更多的是情感而非经济、利益等要素。影片中对于欧阳保罗的反讽也侧面反映了这一点。欧阳保罗是一个介于孩童与成年人之间的人,他的行事举动都带着极强的社会气息,但他本人的身份却又还是一个初中生。影片用各种搞怪的手法,让欧阳保罗大出洋相,从而表达出创作者的态度:对纯粹的孩童的赞美,以及对成年世界入侵孩童世界的斥责——在孩子的世界中,友谊应当不被所谓的名誉、地位、身份所沾染。换言之,影片试图围绕任小天、薛喜昊与丁洁灵这三个人构建一个乌托邦。不论是登上高塔眺望北京,还是一起乘坐莫扎特为他们搭建的飞船飞到万里长城,促使他们共同行动的是与成年人截然不同的逻辑。这当中不存在功利的成分。而这又与成年人复杂的情感关系形成了微妙的对照。任小天对同母异父弟弟默默的照顾,不会受到家庭离异这一因素的影响。影片细致地展现着孩童的情感世界,它迥异于任大望所处的世界。于是,一切无法得到解释的事物成立了。影片的叙事结构也不可避免地松散了起来,因为,在孩子们的眼中,世界并非井井有条,反而处处充斥着难以言表的可能性与机遇。孩子们的生活经验本身就无法承载过于严谨、复杂的结构。因而,影片的情节几乎是随意流淌的。

任小天在课堂上总是仰望着天空,这一动作几乎是每个孩子在学生时代都做过的举动。正因为孩童时代对于世界的认知尚未成形,于是影片的叙事逻辑有了一个可靠的落脚点。对于奇遇的展现和描述,迎合着孩子们对于未来的想象。与此同时,这种孩子式的观看角度,让影片能够将某些深沉的情感表达得细腻又不过于沉重。最为明显的例子便是马元坐在密云水库之上,听莫扎特讲述关于他母亲的虚构故事。难以承受的丧母之痛被转置为对遥远星系的想象,马元的诸多反应都令观众们忍俊不禁。对于母亲的纯真的思念褪去了悲哀的色调,从而令观众们能够追忆那种自然、纯朴的情感。

在确定以孩童为主要的视点展开叙事以后,影片中的危机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天真的色彩。对于外星人的妄念和对于金钱利益的执着,与孩子们纯真的好奇心形成了极强的落差感。成年人世界的灰暗由此可见一斑。事实上,牛玉霞等人的出现,表征着外部的成人世界对孩童世界的倾轧。孩子对母亲的思念和与外星人之间的友谊,对于牛玉霞等人来说,不过是一项可以谋取钱财的契机。这又回归到了前文所提及的新式的家庭伦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新式的家庭伦理是更广阔范围内的社会风气和控制体系的映射。社会逼迫着每一个人快速地完成人格的转变,割舍掉不必要的情绪和爱好,将所谓的成功与安稳视作唯一的生活主题。但对孩子的天性的磨灭,毫无疑问,总是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影片用莫扎特的星球毁灭来隐喻这一现象。而更直观地来说,每一个孩子都是一个独立的星体,成年人过度地干涉,只会使他们偏离梦想的轨道。一切决定都要由个人来做出,一切后果也都会由个人承担,只有这样,对生命的感知和体验才不会步入后悔的境地。可惜的是,即便是经历过这些的任大望,也只有到了最后才深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因此,为了赞颂孩子们的这份天真与勇气,影片选择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危机,拯救莫扎特。任大望的出场不过是一个和解的标志,真正令故事的冲突走向圆满解决的,仍然是孩子们自身。看看他们所使用的道具,几乎都是些无用之物。也正是这种视点,构筑了另一个观看世界的角度。从这个孩子式的透镜出发,人们将会发现,世界充满了奇妙的色彩,生活也绝不只是蝇营狗苟。

《外太空的莫扎特》作为陈思诚在类型片领域所开拓的全新作品,优点和缺点都十分明显。很显然,影片的叙事逻辑是想要讨好孩子们的,不论是外星人的到来、孩子们的互动,还是影片最终成年人的让步,都展现出赞美孩子、希望获得孩子们的喜爱的姿态。但遗憾的是,影片在许多素材的处理上过于草率,毕竟影片所想要讨论的议题,绝不是依靠科幻这个题材便能顺利解决的。也许,更多地关注情感本身,而非事情的解决途径,才是更好的叙事方式,正像同类型的影片《长江七号》所做的那样。值得一提的是,《外太空的莫扎特》在影片最后为下一部故事的展开做了铺垫。如果真的存在下一部,如何处理情感的灌注、对问题的思考和对节奏的把握,将是创作者要面对的首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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