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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生态话语的嬗变

2023-01-04黄晓云

湖北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话语环境保护文明

黄晓云 刘 洁

(1.长江大学,湖北 荆州 434023;2.华中师范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9)

“嬗变”指的是事物发展的历史过程,不仅包括事物本身的变化,亦将导致事物变化的因素内蕴其中。话语是社会发展过程的文化体现,既是一种社会生产性的资源,也是推进社会变革的重要力量。因此,可透过话语的历史嬗变这一线索,认识和把握社会发展规律。任何一种话语体系的形成都非一蹴而就,从时间的维度对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的生态话语进行梳理,将其划分为意识朦胧期、孕育萌芽期、基本形成期、成熟完善期以及深入发展期五个阶段,党的生态认识实现了由自然对立、资源利用、系统协调、社会建设到社会文明的阶段性提高,每一时期的转变都是在新的时代背景和发展需要的基础上对前一阶段的扬弃和超越。立足于我国国情与国际发展潮流,对其中脉络进行梳理,总结不同时代背景下中国共产党生态话语的特征及嬗变规律,实现历史与逻辑的辩证统一,旨在获得经验,指导未来。

一、意识朦胧时期:阶级革命性话语

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与社会均高度统一于政府之中。一方面,这是当时国情的需要,即适应国家百废待兴的特殊初始状态;另一方面,这种强国家——弱社会的治理结构也带来了诸多负面影响,在生态治理方面亦有所显现。这一时期我国刚从战乱中走出,国家政治局面趋于稳定,但生产力较落后,人民温饱问题亟待解决。且这一时期我国处于被西方遏制封锁的阶段,因此,当时西方环保运动环保思潮的兴起几乎未对我国产生影响。这就造成了生态认识较浅薄,我国资源利用与经济发展的矛盾处于社会治理的隐区,党在领导林业建设、水利治理,主张资源节约利用的同时亦呼吁开发自然资源大力发展生产力,将自然作为生产发展的征服对象,体现了当时模糊的生态意识。

自1950年起,党中央开始实施“荆江分洪”“淮河治理”“黄河规划”等治水工程,同时,兴修水利,到1960年,黄河三门峡水利工程建成,提出了三峡水利枢纽工程建设的设想。1951年,中共中央发出《中共中央关于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的决议(草案)》提出,“人民政府应该适当地采取一些办法援助修水利、修滩、造林等的互助组和合作社”[1](P160)。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转变为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毛泽东同志指出:“在生产和基本建设方面,必须节约材料,适当降低成本和造价,厉行节约。”[2]1957年2月,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一九五七年开展增产节约运动的指示》,同年6月,毛泽东同志在《人民日报》发表了《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并强调:“团结全国各族人民,进行一场新的战争——向自然开战,发展我国的社会主义经济和文化,巩固社会主义新制度,建设社会主义新国家。”[3]显然,当时国家治理的话语将自然资源问题政治化,为进一步推进社会主义事业,主张节约、靶向增产、“赶超”式的工业化模式,缺乏对环境问题的全面考虑,且将社会发展与自然视为对立关系。1958年,“大跃进”期间的“大炼钢铁”“向自然开战”等指导思想,对我国森林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并引起水土流失等环境问题。面对自然环境的恶化,毛泽东同志提出“绿化祖国”的号召,与此同时,周恩来同志指出资本主义国家先污染后治理的弊病,认为我国有别于生产资料私有制的资本主义国家,实行的是社会主义计划经济,要贯彻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在1972年的第一次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上,我国积极地发声,以此次会议为契机推动我国的生态治理行动。1973年,我国召开了第一次全国环境保护会议,第一个环境保护文件——《关于保护和改善环境的若干规定》出台,并提出了“全面规划,合理布局,综合利用,化害为利,依靠群众,大家动手,保护环境,造福人民”的32字环境保护的原则,1974年成立了环境保护小组,并在三年内陆续出台相关政策及制度,这说明环境保护问题被提升到政治层面。在建国初期的20余年,国家社会活动都是围绕政治展开,以实现权力集中、工业快速发展、人民温饱,这一时期内环境污染问题也未全面暴露,生态话语所体现的思想停留在防灾减灾、植树造林、节约资源等局部工作上,具有一定的指令性、革命性,多是在环境问题产生之后被动形成。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在稳定国家中对生态治理的探索,为党的生态思想形成以及后期的生态治理工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二、孕育萌芽时期:经济发展性话语

第一次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推动了世界环保运动,对我国的生态治理无疑是一次意义重大的启蒙教育,使党中央开始审视国内逐渐显现的环境问题以及潜在的环境弊病,并着手进行相关规划。但鉴于我国由求温饱向谋发展的社会转变,经济建设成为我国的发展重心,随之迎来了历史性的时期——改革开放,并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变,这一时期的首要任务是实现国家的工业现代化,而在发展工业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大量的自然资源投入以及一定程度的工业污染。为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党的生态思想胚芽应运而生,主要体现在节约资源、控制人口等方面,并将环境保护推向法制化道路。

1978年,邓小平同志在中共中央工作会议闭幕式上发表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重要讲话,强调要制定确立森林法、草原法、环境保护法等法律条例。[4](P146)1979年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试行)》,标志着我国生态治理问题进入了法制化轨道,并由此形成强制性的生态治理话语。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标志着我国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党的工作重心转向经济建设。这一时期,生产力得到飞速提升的同时伴随着始料未及的生态后果,因此,生态问题及治理也随着经济的发展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一方面,资源过度开采、资源浪费以及污染排放严重、人口增长及其需求过快增长等问题突显;另一方面,由于社会工业化的发展需求及二元户籍体制,使中国社会走向城乡分化、乡村空心化等,这类社会问题进一步加剧了生态环境的恶化。正确处理好自然环境保护与经济社会发展之间关系越来越重要。1980年,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正式成立,1981年,《国务院关于在国民经济调整时期加强环境保护工作的决定》开篇即强调:“环境和自然资源,是人民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是发展生产、繁荣经济的物质源泉。管理好我国的环境,合理地开发和利用自然资源,是现代化建设的一项基本任务。”[5]为控制人口增长,1982年将“计划生育”确定为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同年12月,邓小平同志为全军植树造林总结经验表彰先进大会题词,“植树造林,绿化祖国,造福后代”[6](P21)。1979年到1989年,党中央共颁布了13个生态治理相关的重要文件,其中关于农村、农业发展的有5个,关于林业的有3个。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于1987年向联合国提交了《我们共同的未来》一书,“可持续发展”是其中的核心理念,实现了从单方面的环境保护到将人类发展与资源环境相联系的生态认知的跨越,并给中国的环境治理带来了重要启发。1989年,邓小平同志与中央负责同志探讨下一个50年的发展战略时强调:“要采取有利的步骤,使我们的发展能够持续,有后劲。”[6](P312)这一时期,党从观念上打破了人与自然的对立关系,资源环境问题在国家治理中也被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体现的仍是聚焦经济、发展优先的治理理念以及自然资源为人所用的价值取向。

三、基本形成时期:系统协调性话语

在国内外环境保护思潮逐渐兴起的大背景下,国民环保意识逐渐形成。但改革开放之后,为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发展,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始终是国家面临的重要挑战。我国肩负着发展经济的重任,同时面临日益加剧的生态环境压力,且二者相互制约。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于1987年提出了“可持续发展”理念及其模式,并在国际社会达成共识。这标志着人类的环保意识进一步提升以及对社会发展模式认识的阶段性转变,这也给中国处理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带来了重要启示,我国生态治理模式由此逐步清晰。

1989年我国召开了第三次全国环境保护会议,李鹏同志强调:“良好的生态环境是经济发展的基础条件。”[7](P2)工业化进程中经济的发展必然需要协同科学技术支持。1989年的全国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江泽民同志指出:“全球面临的资源、环境、生态、人口、等重大问题的解决,都离不开科学技术的进步。”[8](P14)科学技术在推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占据着先导地位,既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亦是实现社会、经济和生态系统协调发展的重要抓手,能在解决农业难题、资源利用、防污减排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在为社会谋求可持续发展的过程中必须坚持绿色科技发展观。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通过了《21世纪议程》,制定了国际性的可持续发展行动计划,1994年,国务院通过了《中国二十一世纪议程》,围绕可持续发展作出了关于可持续发展总体战略与政策、社会可持续发展、经济可持续发展以及资源合理利用与环境保护的重要论述。在第四次全国环境保护会议上江泽民同志指出:“经济的发展,必须与人口、环境、资源统筹考虑,不仅要安排好当前的发展,还要为子孙后代着想,为未来的发展创造更好的条件,决不能走浪费资源、先污染后治理的路子,更不能吃祖宗饭、断子孙路。”[9](P353)这是党对人与自然、经济与生态环境之间关系的新思考、新认识。2001年中共中央颁布了《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明确将环境保护纳入到公民道德规范中。从生态伦理的角度呼吁社会成员参与环境保护的行列之中,将人类对社会、自然以及后代的责任纳入自上而下的理论建设之中,体现了生态正义的思想,这时生态治理问题已从法律制度层面上升到道德层面。2002年,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了“可持续发展能力不断增强,生态环境得到改善,资源利用效率显著提高,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推动整个社会走上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10]的目标,并将可持续发展列入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四大目标之一,显现了生态文明建设的雏形。这一时期党的生态话语表明生态良好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要衡量标准,生态环境是系统整体发展中不可剥离的一环,必须坚持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与生态效益的有机统一。

四、成熟完善时期:社会建设性话语

从党的十六大到党的十八大,我国经济总量从世界第六位跃升至第二位,一方面,我国社会生产力与综合国力显著提升;另一方面,我国人口数量大,城镇化、工业化进程不断加快,粗放式的经济增长使社会与自然的矛盾日益加剧。在这一时期,我国不仅要对国内环境治理予以重视,还要在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设置的“绿色贸易壁垒”下履行国际环境保护义务,为此,签订了《京都议定书》《蒙特利尔议定书》《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等30多项国际环境保护公约。这一时期,我国致力于政治、经济、文化、生态的整体性发展,体现在“以人为本”“科学发展观”“两型社会”的提出,党的生态思想更加成熟。

以胡锦涛同志为核心的党的领导集体在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上提出了“科学发展观”,对社会矛盾进行总结并提出“五个统筹”。这一系列科学总结既提出了社会建设的目标,又回答了如何建设的问题。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是在可持续发展理念基础上的进一步升华。2005年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提出了建设“环境友好型、资源节约型”社会,将生态保护明确纳入社会发展、经济发展的战略之中。环境友好是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前提,节约资源是环境保护的基本手段,体现了生态环境源头治理、整体治理的思维。党的十七大正式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并将之视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进程中重点战略目标之一,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建设的基础上丰富了国家建设的新内涵,这既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规律的新探索,更是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认识的新超越,是相对于采集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后的更高级的人类历史文明形态。2008年,胡锦涛同志对建设生态文明作了进一步阐释,“建设生态文明,实质上就是要建设以资源环境承载力为基础、以自然规律为准则、以可持续发展为目标的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11](P109)。2009年国务院常务会议上,首次提出“绿色经济”概念。同年,胡锦涛同志出席联合国气候变化峰会,阐释了中国制定及实施的应对气候变化的国家方案,强调要增加森林碳汇,发展绿色经济、低碳经济、循环经济,研发利用气候友好技术等,以推动“两型”社会的建设。2010年,胡锦涛同志提到:“经济增长过于粗放是我国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不合理的重要原因,要加快经济方式转变,把新能源、新材料、节能环保等作为新一轮产业发展的重点,抢占世界经济发展新的制高点,坚持走中国特色新型工业化道路,适应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奋斗目标的新要求。”[12](P399-341)党的十八大将“美丽中国”纳入党的执政理念之中,以“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为主题阐述生态文明建设的具体目标、行动纲领等,提出“五位一体”总布局以及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将生态文明建设提升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战略新高度。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生态”一词共出现39次,并提出“生态产品”“生态补偿”“生态意识”等新词汇、新概念。生态建设话语在我国重大会议中出现的频率如此之高是空前未有的。随着党的生态话语一步步落实到社会建设的各个领域,“低碳”“绿色”“环保”等生态建设性话语迅速成为社会大众的热词,这说明党的生态建设已产生了广泛的社会效应,公民的生态意识在党的引导下逐渐增强,我国经济社会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等也随之逐步转变,同时,也说明生态建设话语逐渐脱离了依附于经济建设的关系并融入社会建设之中。

五、深入发展时期:生态战略性话语

党的十八大以来,生态治理、生态文明建设始终处于我国发展战略的重要地位,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我国亦在改变粗放式增长方式,走向绿色发展道路。党的十九大作出了中华民族由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重大论断,我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极大提升,在国际舞台中发挥的作用也愈加显著。与此同时,生态治理始终是国际社会治理体系中的重要领域,是关乎全球稳步长远发展的重要内容。因此,党的生态话语的战略性转变是我国树立大国形象的政治要求,是在未来国际社会中争取国际话语权的必然要求,是肩负起引领国际生态治理的责任体现。

2013年,习近平同志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的讲话中强调:“要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将生态文明建设融入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13](P19)这意味着生态文明建设对我国的发展具有持久性和全局性的影响。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针对区域发展不平衡,经济长期粗放型增长,对外开放程度加大以及发展效率与公平的失衡等突出问题,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实施“十三五”时期的发展目标,并要求贯彻落实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既立足于中国国情实际又面向国际社会现实,其中“绿色”贯穿其整体逻辑,并处于战略优先地位。2005年,习近平同志在浙江考察时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后以“两山理论”为基础逐步形成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体系并被写入党的十九大报告及党章。党的十九大正式宣告,我国已站在新的历史方位,社会主要矛盾已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新时代的奋斗目标是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并进一步对其实现步骤作了时间规划。“美好生活”“美丽中国”等字眼体现了民族、国家、人民的未来与生态环境密不可分,表明了生态文明建设已上升到实现中国梦的战略高度。2018年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系统阐述了党的十八大以来关于为什么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什么样的生态文明、怎样建设生态文明的一系列新理念新思想新战略,标志着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正式形成,其中最具生态战略性话语是“生态环境是关系党的使命宗旨的重大政治问题,也是关系民生的重大社会问题”[14]。这就把生态话语提升到一个全新的战略高度,是基于长期生态文明建设实践的认识升华。与意识朦胧时期的阶级革命性话语抽象地从政治角度谈生态环境不同,这里的重大政治问题有着深厚的实践根基,因而,也是关系民生的重大社会问题。再就是从全球的广度拓展了生态战略话语,“人类是命运共同体,保护生态环境是全球面临的共同挑战和共同责任”。深入参与全球环境治理,积极应对气候变化,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是从实践层面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党的使命担当,有力地推动了生态战略话语的国际化,提升了我国的国际生态话语权。

结语

中国共产党的生态话语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话语。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继承与发展相统一、中国立场与国际视野相统一,面对生态问题,不断探索、突破和创新,生态理论逐步走向成熟,生态话语内容不断丰富。这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实事求是、与时俱进的优良品质。发展永远是人类面临的重要课题,前进的路从不是一帆风顺,“生态文明建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15](P52)。站在新的历史方位对党的生态话语嬗变的历史规律进行梳理和把握,有利于中国共产党生态话语体系的未来构建,从而提升我国在国际舞台上的生态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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