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胰腺炎严重程度及预后相关标志物的预测价值
2023-01-02马红琳李苹菊胡绍山刘清清
金 秋,杨 婧,马红琳,李苹菊,胡绍山,刘清清
昆明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消化内科,昆明 650000
急性胰腺炎(acute pancreatitis,AP)是由于胰酶异常激活消化胰腺自身及周围组织,导致胰腺局部炎症、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甚至器官衰竭(organ failure,OF),常见病因有胆石症、酒精、高甘油三酯血症等,不同严重程度AP的预后和临床干预存在较大差异,重症病死率高达36%~50%[1],早期及时准确地评估患者病情、预测预后尤为重要。目前临床上常用急性生理与慢性健康状况评分(APACHEⅡ评分)、Ranson评分等评分系统评估AP病情,但这些评分系统存在内容复杂、耗时的缺点。最近研究发现鸢尾素、致癌抑制因子2(suppression of tumorigenicity 2,ST2)和微小RNA(microRNA,miRNA)等指标对AP病情和预后同样显示出良好预测价值,以下将总结近年预测AP严重程度及预后的标志物。
1 免疫相关标志物
1.1 B7分子家族 B7家族为重要的协同刺激分子,是T淋巴细胞活化的第2个信号,在抗原特异性免疫反应中起着重要作用,机体受到炎症刺激时在细胞中异常表达。B7家族参与了AP炎症的发展,Cheng等[2]对446例AP患者的研究发现,可溶性B7-H4水平升高有早期预测重症急性胰腺炎(severe acute pancreatitis,SAP)的价值,同时也是局部并发症、OF和死亡的独立预测因子。B7-H5是B7家族的新成员,研究[3]发现可溶性B7-H5在AP患者中升高,当可溶性B7-H5>1.90 ng/mL时预测SAP的灵敏度(82.8%)和特异度(80.0%)都很高。可溶性程序性死亡因子配体(soluble programmed death factor ligand-1,sPD-L1)是B7家族的另一成员,是可溶性程序性死亡因子1(sPD-1)的配体,AP并发感染时sPD-L1升高与炎症因子增加以及淋巴细胞减少相关[4],是脓毒症潜在的诊断生物标志物,过高的sPD-1导致免疫抑制从而促进了脓毒症的发生,B7家族成员对AP严重程度的预测效能是值得关注的。
1.2 淋巴细胞亚群 淋巴细胞是特异性免疫应答最重要的细胞,AP早期外周血淋巴细胞数量减少,Zhao等[5]比较了AP患者发病24 h内的淋巴细胞亚群,发现淋巴细胞计数减少与病情进展相关,同时CD3+T淋巴细胞百分比升高,CD3+CD8+T和CD3-CD(16+56+)自然杀伤细胞百分比降低可预测SAP发生,受试者工作特征曲线下面积(AUC)分别为0.816、0.823和0.859。Peng等[6]研究显示AP合并OF组的CD19+B淋巴细胞百分比显著高于非OF组,且CD19+B淋巴细胞是OF的独立预测因子。淋巴细胞百分比具有预测AP病情及预后的价值,低水平自噬有助于维持淋巴细胞数目及功能,AP特别是SAP的淋巴细胞自噬、凋亡增加导致细胞数量减少,从而致机体免疫功能受损[7],这与感染风险增加有关。
1.3 致癌抑制因子2(suppression of tumorigenicity 2,ST2) ST2以跨模性(ST2L)和可溶性(sST2)两种方式存在,ST2L和其配体IL-33结合发挥免疫调节功能。sST2参与了AP病情发展,Zhang等[8]研究显示SAP患者的sST2水平显著升高,当sST2>1190 pg/mL时是预测SAP的有力指标,AUC、灵敏度和特异度分别为0.889、90.3%和76.1%,同时也是OF和死亡率的有效预测因子。另有研究[9]发现sST2还可评估SAP患者早期心肌损伤。IL-33/ST2L途径促进辅助性T淋巴细胞(Th)2和抑制Th1来介导炎症反应[10],Th2有改善AP症状的趋势,Th1释放炎症因子加重病情,sST2可抑制该信号传导途径,sST2可能是预测AP严重程度的标志物。
1.4 人类白细胞DR抗原(human leukocyte DR antigen,HLADR) HLA-DR是MHC-Ⅱ类分子,协助抗原提呈从而实现免疫应答,HLA-DR可作为AP预后的标志物。有研究[11]测定了AP患者不同时间点外周血中表达HLA-DR+的CD14+单核细胞水平,发现入院48 h时CD14+单核细胞的HLA-DR+表达降低对SAP的预测价值最高,灵敏度和特异度分别为84%和80%,并且和OF以及预后相关。随着AP病情加重,CD14+单核细胞的HLADR+水平降低,其反映了机体免疫抑制状态。
2 细胞因子
2.1 鸢尾素 过氧化物酶体增殖物激活受体γ共激活因子-1α通过刺激肌肉组织的基因表达产物如Fndc5,该产物基因编码一种Ⅰ型膜蛋白,经蛋白水解后所形成的激素为鸢尾素,鸢尾素由运动诱导肌肉和脂肪组织产生[12]。在AP小鼠模型中,鸢尾素上调胰腺中的线粒体解耦连蛋白2,解耦连蛋白2可改善线粒体功能和内质网应激从而减轻炎症反应,在AP患者中,SAP组的鸢尾素水平显著降低,低水平鸢尾素还与局部并发症和OF发生相关[13],提示鸢尾素可能预测AP患者的预后。一项前瞻性研究[14]发现,入院鸢尾素水平还能够预测SAP患者死亡风险。既往研究[15-16]表明IL-6、IL-8、巨噬细胞移动抑制因子等细胞因子是AP的预后标志物,鸢尾素作为新型的细胞因子,为探寻AP有效的预后标志物提供了新思路。
2.2 IFNγ IFNγ是一种可溶性二聚体细胞因子,属于Ⅱ型IFN,具有抗病毒、抗菌和免疫调节等作用,IFNγ能早期预测AP严重程度。研究[17]发现SAP组的IFNγ浓度显著高于非SAP组[13.42(20.44)pg/mL vs 2.1(4.40)pg/mL,P<0.001],Sternby等[18]证明AP发作第1天和第2天的IFNγ差值预测SAP的AUC为0.801,当截断值为0.77 pg/mL时灵敏度为81.8%,特异度为72.8%。IFNγ通过增强巨噬细胞抗原提呈和吞噬能力,以及增加中性粒细胞的吞噬能力发挥促炎功能从而参与AP炎症发展,通过IFNγ能预测患者向SAP发生。
2.3 单核细胞趋化因子蛋白-1(monocyte chemotactic factor protein-1,MCP-1) MCP-1属于趋化性细胞因子β亚家族成员,机体发生炎症时MCP-1通过趋化作用聚集白细胞并且释放炎性介质,MCP-1诱导AP作为核因子-κB(NF-κB)直接靶点,NF-κB通路介导炎症反应产生活性氧或介导炎性小体产生IL促进AP炎症发展[19],MCP-1水平升高是AP并发腹腔感染的独立危险因素[20],Farrell等[21]通过前瞻性研究发现MCP-1浓度升高可增加AP患者向重症化发展的风险,其能够区分轻症急性胰腺炎(mild acute pancreatitis,MAP)和非MAP的患者。朱琼媛等[22]进一步肯定了MCP-1预测SAP的价值,截断值为30.0 pg/mL时AUC值为0.828。MCP-1对AP严重程度的评估具有参考意义,未来仍需大量研究发现其在AP预后中的预测价值。
2.4 生长分化因子15(growth differentiation factor 15,GDF-15)GDF-15是转化生长因子β超家族成员,其是脓毒症、心肌梗死和肾衰竭等患者的潜在预后标志物。Tan等[23]指出升高的GDF-15水平和AP严重程度有关,是预测持续性器官衰竭(persistent organ failure,POF)和死亡的良好指标,AUC分别为0.847和0.934。GDF-15在AP中的作用机制尚不清楚,现有研究尚未明确GDF-15水平升高是发挥保护作用还是加重病情,上述研究证明GDF-15升高与AP不良预后相关,可能的解释是其可以由促炎因子诱导产生,通过抑制中性粒细胞向炎症器官聚集而产生不利影响,有研究[24]则认为GDF-15升高可提高机体对炎症反应的耐受,对机体产生保护,目前关于GDF-15预测AP预后的研究较罕见,尚需大量研究肯定其价值。
3 基因相关标志物
3.1 微小RNA(miRNA) miRNA是一种微小的、长度为19~25个核苷酸的非编码单链RNA,参与细胞发育、自噬和腺泡细胞内质网稳态等过程,在AP相关细胞中发现了miRNA失调[25]。体外研究[26]指出AP小鼠胰腺和血清中miR-214-3p升高加重了小鼠体内炎症反应和胰腺的纤维化。吴开李等[27]在一项前瞻性研究中发现血浆miR-21-3p、miR-551-5p水平和AP严重程度呈正相关,预测SAP的灵敏度分别为81.6%、80.4%,特异度分别为77.0%、73.6%,且两者均能较好预测SAP患者死亡风险。近年来大量研究发现miRNA可作为预测AP预后的可靠指标,由此可见,其预测效能值得被关注。
3.2 长链非编码RNA(long non-coding RNA,lncRNA) lncRNA是一组长度在200个核苷酸以上的不编码蛋白质的RNA,在调控细胞生长分化和表观遗传等方面发挥作用,其中位于21号染色体的lncRNA相交蛋白1-2(lnc-ITSN1-2)参与加剧AP炎症反应,Li等[28]研究发现,升高的lnc-ITSN1-2水平是SAP的早期预测因子,其与Ranson、APACHEⅡ等评分对死亡有相似的预测价值。lnc-ITSN1-2可能通过增加炎症因子释放从而增加AP器官损伤风险,其可能是鉴别SAP的潜在生物标志物。Liu等[29]进一步证明lncRNA浆细胞瘤变异易位1(lnc-PVT1)与AP患者较高死亡率相关,预测死亡的AUC为0.838(95%CI:0.708~0.968,P<0.05)。当前研究不断探索lncRNA在AP中的运用,lncRNA与AP严重程度及预后密切相关。
3.3 线粒体DNA(mitochondrial DNA,mtDNA) mtDNA是唯一存在于人类细胞质中的独立于细胞核染色体外的DNA分子,它位于线粒体之中,当机体发生炎症导致细胞死亡时mtDNA被释放并导致炎症反应。一项前瞻性研究[30]指出AP患者血浆mtDNA水平与APACHEⅡ评分呈正相关(r=0.869,P<0.05),证明mtDNA可能有预测AP严重程度的价值。胰腺坏死和AP不良预后有关,研究[31]发现当mtDNA>302.5 pg/mL时,预测胰腺坏死的灵敏度和特异度分别为90.9%和68.3%。目前关于AP患者中的mtDNA研究尚少,既往研究表明mtDNA可能成为AP预后标志物,未来还需大样本多中心研究探索其在预测疾病严重程度方面的价值。
4 生化相关标志物
4.1 甘油三酯葡萄糖乘积指数(triglyceride-glucose index,TyG) 既往研究证实甘油三酯升高和AP的严重程度正相关[32],甘油三酯和葡萄糖升高与胰岛素抵抗有关,胰岛素抵抗是一种慢性、持续低度炎症状态。TyG指数是反映胰岛素抵抗的指标,其计算公式为:ln[血清甘油三酯(mg/dL)×空腹血糖(mg/dL)/2],Park等[33]的多中心前瞻性研究首次证明了TyG指数是SAP的独立危险因素,当截断值为4.92时预测SAP的AUC为0.787,灵敏度较高而特异度较低,分别为92.0%和37.4%,同时也是转入ICU的预测指标。陈旭等[34]的研究同样肯定了TyG指数对SAP的预测效能。TyG指数有望成为AP严重程度的预测指标,但仍需进一步探索其在AP相关并发症和死亡方面的预测作用。
4.2 α-羟丁氨酸脱氢酶(hydroxybutyrate dehydrogenase,α-HBDH) α-HBDH能够催化α-羟丁酸氧化成α-酮丁酸,其与乳酸脱氢酶、肌酸激酶等构成了心肌酶谱,对于诊断心肌梗死有重要意义。既往研究[35]证实乳酸脱氢酶是预测SAP的有效标志物,针对α-HBDH,Xiao等[36]对260例AP患者研究发现,当α-HBDH>195 U/L时对POF具有最佳预测价值(AUC=0.778),其灵敏度为75.0%,特异度为74.6%,预测能力优于乳酸脱氢酶,表明α-HBDH可能成为AP预后标志物。
4.3 红细胞分布宽度/血清钙(red blood cell distribution width to serum calcium,RDW/Ca) RDW是反映红细胞体积大小异质性指标,RDW在AP中升高的机制尚未明确,其与AP严重程度及预后相关[37]。血清钙离子浓度随着胰腺坏死和皂化程度增加而逐渐降低,AP的低钙血症提示不良预后。有研究[38]将RDW和血清钙联合预测SAP,入院RDW/Ca能够有效预测SAP和死亡的发生,截断值分别为1.4(灵敏度96.3%,特异度84.3%)和1.671(灵敏度85.7%,特异度76.4%)。因此,RDW/Ca可作为判断AP预后的有效指标。
5 影像相关标志物
5.1 脂肪组织 人体脂肪组织按其分布可分为内脏脂肪组织(visceral adipose tissue,VAT)和皮下脂肪组织(subcutaneous adipose tissue,SAT),内脏脂肪组织与脂联素呈负相关,脂联素通过抑制炎症介质来降低炎症反应[39],而炎症介质能够进一步降低脂联素水平从而加剧AP病情。张婷等[40]通过CT扫描AP患者脐水平面的脂肪组织和肌肉组织面积,发现与MAP组相比,中度重症AP(moderately severe acute pancreatitis,MSAP)和SAP组的VAT与腹肌面积的比值明显升高,具有预测MSAP和SAP的价值,但尚未将SAP独立开来。Ji等[41]研究显示,VAT和VAT/SAT值随着AP严重程度增加而升高,当截断值分别取139 cm2和1.145时均是SAP的独立预测指标(AUC分别为0.819和0.855)。进一步研究发现VAT对AP患者转入ICU有较好预测价值[42],脂肪组织对AP疾病严重程度及预后的具有良好预测效能,但不同研究所得出的截断值差异较大,截断值的确定还需进一步多中心、大样本研究。
5.2 胸腔积液 胸腔积液是AP常见的胰腺外并发症,最近研究发现AP患者胸腔积液发生率从3%~17%升高至50%[43]且与不良预后相关。胰周液体通过腹膜后间隙、膈肌裂孔或胸膜下隔血管等渗入胸腔,全身炎症导致胸膜毛细血管通透性增加从而引起胸腔积液。一项多中心研究[44]对AP患者进行CT扫描发现,合并双侧胸腔积液或中重度胸腔积液是患者进展为SAP的独立危险因素,这些患者的1年生存率明显降低。Yan等[45]发现,胸腔积液量≥69 mL预测SAP有着显著准确性,灵敏度和特异度分别为84.23%、81.07%,同时还是OF、死亡和转入ICU的有效预测指标。总之,现有的研究支持胸腔积液量能预测AP预后。
6 其他相关标志物
6.1 沉默信息调节因子1(silent information regulator 1,SIRT1)SIRT1是一种烟酰胺嘌呤二核苷酸依赖性蛋白去乙酰化酶,通过去乙酰化修饰组蛋白和非组蛋白的赖氨酸残基调控细胞代谢、凋亡、炎症反应等。Chen等[46]发现SIRT1浓度与AP严重程度呈正相关(r=0.535,P<0.001),且高SIRT1浓度可作为AP患者48 h内POF、入住ICU和死亡的早期预测标志物。分析SIRT1参与AP的机制可能与其抗炎活性相关,AP释放大量炎症因子的同时也激活机体抗炎反应,SIRT1通过将NF-κB的p65亚基乙酰化[47],减少NF-κB的促炎作用。
6.2 可溶性尿激酶纤溶酶原激活物受体(soluble urokinasetype plasminogen activator receptor,suPAR) 炎症发生时suPAR由激酶纤溶酶原激活物受体经蛋白酶剪切后形成,suPAR参与细胞黏附、迁移和趋化等过程。研究[48]分析了225例AP患者血清suPAR浓度,证明其浓度随着疾病严重程度增加而升高,血清suPAR能够将SAP从健康人群、MAP和MSAP中区分开来。suPAR对SAP风险的预测价值可能和它促进纤溶酶原激活通路,上调细胞黏附和迁移增殖从而增加疾病严重程度有关。Long等[49]研究表明升高的血清suPAR浓度还是AP发生胰腺感染和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的独立预测因子,但该研究尚未发现其预测死亡率的价值。Aronen等[50]对酒精性AP患者进行了9年的随访,研究表明AP恢复后首次血清suPAR≥3.4 mg/mL与10年死亡风险增加相关,AUC为0.75(95%CI:0.61~0.89,P<0.05)。suPAR可能是AP严重程度及预后的可靠标志物。
7 小结与展望
综上所述,免疫、细胞因子、基因、生化、影像等相关因素影响着AP预后,可能成为预测AP严重程度、局部并发症及死亡率的有效标志物。其中部分指标的预测能力不亚于临床常用评分系统,但有些研究还处于早期阶段,尚需进一步探讨其对AP预后多方位预测价值,未来仍需大样本前瞻性随机对照试验来发现更加有效的预测指标,并据此建立有效的模型以预测疾病的发生发展。
利益冲突声明: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金秋负责文献查阅、文章构思与设计并撰写论文;杨婧负责指导论文撰写与修改;马红琳、李苹菊、胡绍山、刘清清参与查阅和分析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