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地产学研平台的建设发展机制研究——以北京大学的实践为例

□ 文/西 鹏 刘爽健 刘皓天

产学研合作是大学履行社会服务职能的重要途径。根据国际经验，高校的产学研活动对于提升区域创新能级，构建以大学为中心的区域产业集群，起到了重要辐射带动作用。以美国为例，加州硅谷是基于斯坦福大学和加州伯克利大学的知识输出和技术转移而诞生的全球科技产业高地；波士顿128号公路科技长廊汇聚了数以千计的高科技企业，背后是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科技赋能[1]。近年来，我国高校与地方政府共建的校地产学研平台不断涌现，这类机构在转化高水平科研成果、吸引高层次创新人才、孵化高价值产业项目方面作用十分显著，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在快速发展的同时，高校在校地产学研平台管理方面也暴露出很多问题，如功能定位不准确、设立程序不规范、运行模式不完善、持续投入不充足、建设质量不高等，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平台的建设成效。因此，理清校地产学研平台的功能定位、运行机制、管理模式，对于更好促进校地两种需求、两种资源有效对接，推动大学社会服务职能走深走实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以北京大学为研究对象，分析了北京大学校地产学研平台建设的角色定位、管理机制、运行模式、典型案例，提出了平台发展亟待破解的“四大难题”，为高校与地方政府共建高水平校地产学研平台提供一定的经验启示。

北京大学校地产学研平台建设的机制探索

1.发展概况

北京大学（以下简称北大）始终坚持开放式办学的理念，是全国较早探索校地产学研合作的高校之一。早在2001年，北大就与深圳市人民政府签署协议，合作创办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其中一项重要任务就是以研究生院为载体，促进北大优质科研成果在深圳落地转化。多年来，北大紧密结合国家战略导向，立足自身学科特点和地方发展诉求，环绕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三个国家区域发展战略重心，面向中西部地区，建立了多个校地产学研平台，同时也在具有特殊区位特色和产业禀赋的区域多点布局，逐步打造了“三环一面多点”的整体合作格局。根据公开信息统计，北大目前已在全国7个省份设立了12个校地产学研合作平台，涵盖信息技术、生物医药、现代农业、大数据、新材料、航空航天、光电物理、集成电路等诸多领域。对北大而言，校地产学研平台已经成为北大服务国家需求、拓展学术外延、优化学科布局的重要抓手，在学校“双一流”建设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2.功能定位

北大将校地产学研平台定位于学术创新链的重要一环，坚持从学科建设的客观需要出发，通过校地产学研平台的建设实现学校学术创新链与地方产业供应链的有效融合。在创新链条设计上，学院（系、所、中心）主要负责开展以自由探索为主的基础研究，是创新链中“从0到1”的环节；跨院系的国家重点实验室、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国家工程中心等大型平台，主要利用其科研资源集聚优势，开展有组织的系统性攻关，是创新链“从1到10”的环节；校地共建的产学研平台发挥其联接科研与市场的桥梁纽带作用，对科研成果进行二次研发和转化放大，是创新链“从10到100”的环节；通过平台孵化出的公司企业，充分利用科学研究转化生成的重大应用，创造市场价值、服务经济发展，是创新链“从100到∞”的环节。基于构建完整创新链的视角，北大对各学科发展的缺失环节进行精准定位，对于需要校地平台加以支撑的学科，集中资源补齐短板；对于学科建设出现冗余的环节，坚决杜绝力量分散和重复建设，做到“有所为而有所不为”。通过学术创新链的打造，北大将校地产学研平台的发展有机嵌套到学科发展的整体拼图当中，保证了平台与学校发展紧密协同。

3.建设模式

与传统的院、系、所、中心等教学科研机构不同，校地产学研平台既要立足学科，又要面向市场，在运行管理上不能简单照搬高校原有的体制机制。经过多年探索与实践，目前北大校地产学研平台基本采用新型研发机构的建设模式，突出了投资主体多元化、管理制度企业化、运行机制市场化、用人机制灵活化的特点[2]。具体来说，在参与主体上，高校和地方政府共同作为机构的举办方，高校方面负责投入项目、团队、成果等“软件”，地方政府负责提供场地、设备、资金等“硬件”，此外还会积极引进天使投资、风险投资、产业基金等各类社会资本，以多元化的主体实现多层次的目标；在管理制度上，参照现代企业的管理模式，机构一般采用理事会领导下的院所长负责制，理事会作为最高决策层负责制定机构发展重大战略，管理团队在理事会决策框架下自主开展运营，并对机构发展绩效负责；在运行机制上，坚持市场化的资源配置导向，根据市场需求的变化灵活安排人员和要素的组织形式，通过提供具有市场竞争力的产品和服务保持机构的可持续发展；在用人机制上，大胆使用懂技术、懂市场、懂管理的复合型人才，充分赋予其项目路线制定权、研发经费使用权、配套资源支配权，将技术熟化、成果转化、企业孵化等产生的经济和社会效益作为人才评价的重要标准。

4.管理机制

校地产学研平台是学校在地方的重大品牌和资源投入，其管理风险直接影响着学校的办学声誉。根据以往经验，此类机构管理的主要风险包括：归口部门不明确带来的监管缺位、设立程序不完备带来的无序扩张、前期论证不充分带来的难以落地、长效机制不健全带来的不可持续等。为加强对校地产学研平台的全流程、全周期管理，北大从管理部门、前期论证、审议流程、过程跟踪、考核评估等各个方面，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制度体系。在归口管理上，北大根据机构建设与发展的不同阶段，明确了校地合作部门负责“建”、科技开发部门负责“管”的职能分工，实现管理链条上的无缝衔接；在前期论证上，坚持以学科建设客观需求为出发点，以地方产业发展需要为结合点，以双方投入资源相较于建设目标的匹配程度为衡量点，确保建设方案和实施计划能够切实落地；在审议流程上，构建了院系、委员会、学校三个层级的审议程序，院系负责方案制定和可行性研究，由相关职能部门组成的委员会负责从多个管理维度对风险和收益进行综合评估，学校管理层基于前期论证和评估情况做出最终决策；在过程跟踪上，学校作为举办方定期派人员参加机构理事会和相关活动，及时发现机构运行中出现的问题并给予必要指导；在考核评估上，学校每年组织常态化的校地产学研平台工作述职和绩效测评，并以测评结果作为机构奖惩的重要依据。

整合学科优质资源，服务区域创新升级——北京大学信息技术高等研究院的实践

2017年12月，北京大学与浙江省签署合作协议，双方在杭州市萧山区共建北京大学信息技术高等研究院（以下简称信研院），旨在开展关键技术研发和产业转化应用，助力浙江省国家信息经济示范区建设。四年来，在校地双方的共同努力下，信研院取得了良好的发展成效，其发展模式与建设经验具有良好的示范意义。

1.立足学科建设需求，抢抓地方发展机遇

杭州是浙江省第一大经济强市、长三角经济圈南翼中心城市，在区域经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重要“头雁”作用。近年来，在建设“数字经济第一城”的战略引领下，杭州大力推进城市运行和产业发展的全面数字化转型，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区块链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与传统行业深度融合，急需科技引领与人才支撑。与此同时，北大信息学科建设正在向多学科交叉的方向迈进，智慧医疗、智能制造、数字治理等面向应用场景的前沿交叉研究，同样需要在与地方和产业的互动中迭代升级。在这样的合作背景下，信研院作为北大学科外延的重要承载地和地方产业资源的有效汇聚地，有效契合了校地双方的真实需求，在建设时机上抓住了地方产业升级的“风口”，为自身发展赢得了良好条件。

2.一流专家引领一流团队，一流学科支撑一流研究

在创新体系建设上，信研院充分依托北京大学相关学科力量和重点实验室平台，汇聚了一批高水平院士专家团队，以信息科学为中心，辐射人工智能、物联网、智慧医疗等前沿领域，成立了由多位院士领衔的先进视觉系统研究中心、智慧医疗研究中心、智能软件技术与应用研究中心、物联网研究中心、智能计算研究中心、人工智能赋能研究中心、数字经济研究中心七大创新平台，成为了北大学术创新链的重要延伸。此外，北大还创新科研管理机制，鼓励校内国家重点实验室、国家工程中心等高水平科研基地到平台设立分基地，把科学研究做在地方产业发展一线，进一步提升校地产学研平台的创新能级。通过这种“一流专家引领一流团队、一流学科支撑一流研究”的建设模式，信研院打造了多个引领领域前沿的高能级创新平台，为区域产业发展不断注入科技创新的“源头活水”。

3.改造一家企业，提升一个产业，创新链精准对接产业链

技术服务是信研院为企业赋能的重要手段。信研院采用“改造一家企业、提升一个产业”的“牵牛鼻子”做法，通过与龙头企业组建联合实验室的方式，深入参与到重点企业研发过程当中，瞄准企业与行业发展关键共性难题，开展“对症下药”和“靶向治疗”。在资金投入上，信研院与企业按照1∶4的比例共同出资，用于实验室的人才引进和配套建设；在管理机制上，实验室实行决策小组领导下的主任负责制，决策小组由企业和信研院共同派员组成，主任由信研院聘任、决策小组考核；在成果分配方面，实验室产生的知识产权由信研院和企业共享，企业享有优先使用权。基于这样的模式，截至2020年底，信研院已经与大胜达、杭萧钢构、钱江电气等10多家行业龙头企业开展了联合实验室合作，撬动企业研发资金投入近1.2亿元，逐步探索出一条传统企业数字化转型、传统行业数字化升级的有效途径。

4.汇聚各方投入，助力创新创业，推动科技成果转化为经济效益

企业孵化是科技成果转化为经济效益需要打通的“最后一公里”，而高水平创业孵化器建设是提高企业孵化成功率的关键。信研院着力打造了杭州北大创业园这一创业服务品牌，建立了“早期投资+全方位服务+开放合作”的创业服务模式，通过链接投资机构、科研院所、创业导师、创业媒体、第三方服务机构等合作伙伴，构建了完备的创新创业生态系统。在创业资金方面，校地双方共同支持信研院发起成立了总规模为10亿元的发展母基金，为研究院引入或者孵化项目的产业化提供支持。信研院还十分重视开发北大校友资源，通过校友会平台积极吸引北大校友及国内外优秀人才来杭州创新创业，全力打造北大校友浙江“双创”基地。截至2020年底，杭州北大创业园已经培育和引进科技型企业35家，总注册资本近2.6亿元，其中国家高新企业1家、浙江省科技型中小企业2家、杭州市“雏鹰计划”企业2家，成为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增长极。

经验启示

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国很多高校为加大产学研力度，更好服务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开始尝试与地方政府共建高等研究院、产业技术研究院等产学研平台[3]。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校地产学研平台在促进科技成果转化、引育高素质科技人才、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同时也要看到，很多平台虽然定位高、背景强、投入大，但是经过多年摸索，并没有找到适合自身特点的发展路子，无法按照最初约定发挥预期作用，反而成为了校地合作的历史难题。综合分析北大在校地产学研平台建设方面的实践经验，本文认为此类机构的建设应着力破解“四大难题”。

一是破解“水土不服”难题。校地产学研平台能否立得住、走得远，从源头上说在于高校的科技输出能否契合产业、根植产业、引领产业。地方政府在引进高校创新资源之前，首先必须搞清楚当地产业“要什么”的问题，只有把问题提清楚、把需求说明白，才能在校地合作中避免“眉毛胡子一把抓”。与之对应，高校也要首先理清学科外延、成果转化对于地方产业条件、政策条件的客观需求，科学评估地方经济社会的承载能力、融合动力、发展潜力，只有找到合适的产业土壤，才能克服“水土不服”，让平台扎下根去。

二是破解“选人用人”难题。欲治兵者，必先选将。校地产学研平台能够立多久、走多远，其领军人物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校地产学研平台涉及到政府关系、产业合作、科技研发等多领域工作，其领军人才也应该是懂管理、懂市场、懂研究的复合型人才。实践证明：单纯的官员、学者、经理人都不是产学研平台管理者的理想人选，只有综合几个角色的优势，才能更加从容地与政府、高校、企业展开对话，充分倾听各方需求、调动各方力量、回应各方关切，实现对资源的有效整合，达成平台发展目标。

三是破解“精准施策”难题。对于校地产学研平台的支持应该做到“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充分发挥财政资金对于平台发展的调控作用，实现“精准滴灌”。在项目支持上，涉及基础研究的、纯公共产品属性的项目，应当加大财政资金资助力度；对于涉及产业共性技术、准公共产品属性的项目，应当做到财政支持与产业投入相结合；对于特定企业的个性化技术，则应充分坚持市场化导向，以产业资金解决产业问题。此外，在机构建设初期、基础性投入较大的阶段，财政支持要充足；而随着机构发展进入正轨，财政资金应逐步撤出，或按机构从产业渠道获得的资金予以适当配比，鼓励机构依靠自身机能“造血”。

四是破解“价值驱动”难题。平台的成功依赖于实现组织目标与个人价值的统一，人才评价与激励的制度安排直接影响着平台的长远发展。校地产学研平台建设必须突破过去唯论文、唯项目、唯专利的人才评价标准，切实把科技成果转化产生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纳入到人才评价体系当中，从学术价值导向上真正重视科研成果的落地。此外，要从转化收益上为研究人员松绑，在知识产权转让收益、公司孵化股权分配等方面让研究人员有更多的获得感，通过分配机制的改革，鼓励引导更多科研人员参与到产学研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