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时代全球化内涵的加速重构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
2022-12-31张一村
张一村
(外交学院 北京 100037)
“一场全球大流行病会引发对自由主义的强烈抵触。” 牛津大学教授伊恩·戈尔丁(Ian Goldin)曾于2014年做过这样的预判。[1]如今,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以生产要素在世界范围内自由配置和贸易自由化为特征的全球化概念受到了不少的争议。新冠疫情下的经济衰退、全球产业链的冲击以及全球金融安全等问题迫使人们反思全球化的种种弊病。同时,在新冠疫情的推动下,全球化也成了极端民族主义、贸易保护主义以及民粹主义的众矢之的,并日益成为这些政策主张者推行其理念的新理由。由此引出本研究所关注的两个议题:其一,后疫情时代,全球化的内涵应该会发生怎样的改变重构?其二,中国应如何应对后疫情时代的全球化新内涵?中国作为上一轮全球化进程的重要参与者、建设者和受益者,对维护和发展全球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同时中国也在全球化进程中获得了经济、社会与文化等方面的发展,但在如何应对后疫情时代全球化的新变化上尚需制定明确的规划和战略,本文对以上两个议题进行探讨,试图为中国应对后疫情时代全球化新内涵新变化提供一定的政策参考。
以下研究共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对传统全球化的内涵评析,讨论其是否能够适应疫情后的世界形势新变化。第二部分,对新冠疫情对全球化的冲击进行探讨,主要从全球产业链的变化等角度进行分析。第三部分,提出本文的核心论点,即新时代全球化内涵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融合。第四部分,本研究的结论与思考。
一、全球化传统内涵与评析
在传统意义上,有关“全球化”内涵的表述主要有三种:一是“世界压缩论”,二是“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论”,三是“社会变化说”。从传统的全球化内涵的界定与疫情影响下的国际社会发展现实对比中,可以窥探出传统全球化内涵的内在缺陷。
“世界压缩论”是美国学者罗兰·罗伯森提出的关于全球化的概括,其核心观点是,全球化不仅意味着世界的“压缩”,而且意味着整个世界意识的增强。[2]所谓压缩,是指在现代交通运输和网络技术的发展下,国家之间通过贸易、军事联盟和权力以及“文化帝国主义”相互依存的程度得到加强,强调世界不同生活方式之间更密切的互动和结合,这缩短了人类的物理和心理距离。整体意识,是指世界在趋向整体时,强调多样化的种族、文化与制度相互融合、相互依存的意识。
“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论”是以经济全球化为核心,同时包含了政治、社会、文化等多个领域的理论范式,其实质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为其全球利益服务的理论体系。新自由主义的全球化是指世界各地生产要素的最佳分配,而追逐利润最大化是各个要素的流通动力,其主要载体是跨国公司。新自由主义的全球化是以西方政治与文化为基础的“一元论”,其主张以西方的政治系统和文化价值为主体的全球化。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大背景下,美国运用它的霸权地位,实现全球化的规则制定,企图把它的内涵演变为资本主义化、美国化的全球化。[3]
“全球网络化论”的核心观点是全球化是状态和过程的统一,状态主要指的是相互依存的状态,而过程是网络化的扩展。于尔根·弗里德里希斯主张全球化的网络化过程主要涵盖了三个要点:首先,各国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得到加强。全球化的经济发展对国家和城市的发展起着调节作用。第二,全球转移的范围增大。科技革命降低了信息传输成本和运输成本,扩大了国际网络。大型跨国公司通常将其生产部门转移至成本较低的发展中国家,如东南亚地区。最后,全球化意味着集中。集中化意味着全球化中的监督、控制和协调工作将更加集中在少数国家的大城市。[4]
“世界压缩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论”和“全球网络化”论虽然有助于我们较为直观地认知全球化的基本内涵,指出了世界日趋紧密与相互依存的进程与状态,但却没有为我们指明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全球化将何去何从,即全球化随着世界发展与变局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因此也就难以提出新冠疫情下有针对性的应对措施。尤其是占据传统全球化主流地位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论”,在后疫情时代,美国领导的传统全球化协调机制明显失效,既无法应对像新冠疫情这样的突发事件对全球产业链的冲击,也难以为疫情后全球经济社会恢复发展提出有效方案。
二、新冠疫情对传统全球化的冲击
要想探寻全球化的内涵是否需要再界定,首先必须考察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化的冲击。新冠肺炎疫情对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等方方面面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影响,其中对全球化的冲击较为凸显。本研究认为,新冠疫情对全球化的冲击加速全球产业链的重构,即使得全球价值分工体系加速变革;同时也暴露出传统全球化内涵的不足,即让美国主导的传统全球化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与缺陷更加充分地显现出来。
二战后,西方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主导了美国主导的全球产业分工过程。在全球化迅速发展的90年代,在一些希望融入全球化经济的发展中国家积极参与全球化,然而西方发达国家的跨国资本和政府是全球化高速发展的主要引导者。[5]然而,更多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由于担心自己的国内产业在全球化中受到过多的损害,对全球化抱有谨慎的态度,发展中国家也曾联合起来在世界贸易组织中反对过快的贸易投资自由化。但是,当时的国际规则和国际经济政策都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主导建立的,因此反对全球化的力量并不能构成全球化发展的强大阻力。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来,疫情与全球供应链问题的交织使得世界各国经济举步维艰,打击了跨国公司海外投资发展的信心,有限度的全球化或者由全球化往区域内收缩将在一定时期内成为常态。同时,新冠疫情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西方发达国家内部固有的一些结构性矛盾,例如疫情所暴露出的医疗资源不平等、不平衡的问题,导致了美国族裔矛盾的加剧。同时疫情所带来的经济打击,导致发达国家居民收入不平等问题进一步加大。这些问题也使得质疑全球化的声音增多,制造业回流、贸易保护措施、“小圈子”贸易协定等反全球化议题甚嚣尘上。
传统全球化与身份政治的兴起产生了冲突。近年来,以强调身份认同为特征的身份政治在全球范围内蔓延,不同族裔和阶层的身份群体对群体身份认同的渴望愈发增强,而传统全球化所强调的全球趋同忽略了部分身份群体尤其是经济处于劣势地位的群体的尊严。新冠疫情以来,围绕疫苗公平分配问题,西方发达国家强调本土优先,对欠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疫苗供应态度消极,也增加了传统全球化所面临的挑战。
新冠肺炎疫情成为了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重新建构的加速器。疫情爆发以来,很多发达国家和经济体都采取了一些非常规措施,而这些非常规措施的有一个发展态势就是由“非常规”演化为“常规化”,比如要求某些产品必须在本国生产,疫情初期一些发达国家防疫用品的短缺就给了这些国家以警醒。一些发达国家加大了对本土医疗器械、医护用品的投入,如建立本土的医用口罩生产链,以备未来类似的疫情再次来临的时候降低医疗用品短缺的风险。这种“生产转本土化”的态势与价值链分工全球化是相矛盾的,资本与生产资料的全球性跨境流动也会因此而降低。除此之外,疫情加重了世界各国经济运行和国际贸易的成本,由于新冠疫情所涉及领域较多,影响时间较长,对全球供应链和物流产生的重创,从而导致对物流与货运贸易依存度较高的产业受到了较大的影响。将产业限制在国内,拒绝全球化发展并非长久之计,且会因为缺少国际分工与供应链分配而产生更高的成本。传统经济全球化由于包含利己主义的价值观以及发达经济体和跨国公司的掠夺性发展,导致了经济竞争与对抗较多,而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全球化中的话语权受到严重损害。
三、新时代全球化内涵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
无论是新冠疫情,还是今后人类将要面临的各种全球性的考验,在全球化的潮流中,世界发展呈现交融式成长,没有哪一个国家或者经济体能够真正地做到与世隔绝、独自发展。如上文所述,传统全球化的内涵已经不再适应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的新形势。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十九大报告中系统性地阐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全球化内涵的再定义指明了方向。“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要相互尊重、平等协商,坚决摒弃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走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的国与国交往新路。”[6]超越了文明冲突和冷战思维等旧的思想,抛弃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以关注全人类利益为价值取向,坚持共同、综合、协作、可持续的新安全观,人类命运的共同体理念为当前全球化内涵的再定义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7]新时代的全球化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深度融合是全球化内涵再界定的重要方案。
首先,公共卫生治理全球化在新时代全球化的地位需要加强。新冠肺炎疫情给全球公共卫生安全构成了较大的威胁,全球疫苗协调与分配机制发挥不力。因此,新冠疫情防治协作问题背后所暴露的国家与全球治理能力问题、国际卫生合作机制问题应当得到重视。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要针对这次疫情暴露出来的短板和不足,完善公共卫生安全治理体系,提高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响应速度,建立全球和地区防疫物资储备中心。[8]这为全面改善全球卫生协作机制和公共卫生治理全球化指明了方向。改进全球卫生治理的全球化并非推翻各个国家现有的卫生治理机制,而是要充分发挥各国在医疗资源、科研攻关、物流链等方面的优势,发挥世界卫生组织等国际组织在各国卫生安全问题处置方面的协调作用,发挥其多样性、灵活性、互通性的优势,建立更加高效与公平的协调机制。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强调世界发展秩序包括公共卫生秩序的公平性,尤其是注重长期被发达国家忽视的发展中国家的利益与角色。各国应长期重视全球治理和国家治理中重大传染病的防治问题,在治理决策中注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携手共同保护好人类公共卫生环境,有效解决公共卫生治理全球化中所面临的问题。[9]因此,增强公共卫生治理全球化在新时代全球化内涵中的地位应当予以充分的重视。
其次,新的全球化内涵应当更加注重经济全球化的公平性与普惠性。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和在全球范围的内的蔓延,应当使得各个国家意识到,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经济体可以孤立发展、独善其身。只有国家之间通力合作,加强全球宏观经济政策的协调才能够彻底地实现经济复苏、在重大疫情到来的时候能够快速反应、高效处置。疫情的爆发成为了西方发达国家一些政客和政治团体制造政治对立、煽动选民情绪的工具,使得种族歧视与极端民族主义再次抬头,一些西方政客利用全球化浪潮中经济发展的不平等性、底层民众的剥夺感与失落感,借机转移国家内部矛盾,寻求外部假想敌,进而掩盖其政府对疫情防控不力的责任,从而破坏经济全球化相互依存的基础。[10]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指引的新全球化内涵更加注重经济全球化的公平性、普惠性与开放性,使得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国家在全新的全球化发展浪潮中有更加公平的竞争平台,更加开放和全面的合作机制,提升发展中国家在参与经济全球化建设中有更多的参与感与获得感。
最后,新的全球化内涵应当更加注重世界文明多样性。在传统全球化的浪潮中,人类文明多样性受到了挑战,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文化与价值观时常受到来自西方发达国家的傲慢打压。世界历史的发展,本应是不同文化不同价值观相互交流、交融、借鉴的过程,不同的文明共同发展,而多样性本身就是人类文明的本质属性。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注重加强世界上不同国家、民族和文化之间的交流互鉴,注重世界文明的异质性,这也是构建公平正义的国际文化秩序,实现世界文明共同繁荣的重要途径。
纠正公共卫生治理全球化、经济全球化的不公平、不平衡等问题,保护世界文明的多样性,需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指引和内涵上丰富。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指引的全球化内涵再定义能够有效打破传统全球化的零和博弈的二元对立思维,确立和谐共生的合作思维,这也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新形势下世界实现共同繁荣、长久发展的必由之路。再定义的新全球化内涵打破了上述传统经济全球化内涵中利己主义的偏见和不公正、不平衡,确立了共商、共建、共享的理念,捍卫了多边主义与共同发展的理念,为全球经济发展注入了新活力。
四、结论与思考
新冠肺炎疫情对传统全球化内涵与发展产生了严重的冲击,传统全球化发展理念已经无法适应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人类社会的发展和全球问题的应对。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推动经济全球化健康发展,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丰富新时代全球化发展的内涵刻不容缓。只有这样,对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制机制才能起到真正的变革作用,全球科学防控才能真正地实施。
新时代的全球化内涵摒弃了西方本位主义的理念,而是发展为更加包容、普惠、公平的发展思想,更加注重世界文明的多样性和经济全球化的公平性,使得世界各国人民都能够共享全球化所带来的获得感。
新时代的全球化内涵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相融合是大势所趋,在去除传统全球化的弊病基础上,推动全球卫生治理的全球化、经济全球化的公平性、世界文明多样性等,是各国各经济体需要亟待研究的方向。中国应该积极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发展,让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解读更加清晰,内涵的落实上更加具体,为新时代的全球化内涵的再定义提供发展方向和理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