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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大医人格探析*

2022-12-31唐禄俊张其成

中国中医药现代远程教育 2022年22期
关键词:医家人格理想

唐禄俊 张其成

(1.重庆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重庆 400016;2.北京中医药大学国学院,北京 100029)

中医药的高等教育发展到今天已超过了一个甲子,对学生的人格教育方案的探索还在不断前进。我国历代医籍中有不少关于中医人格教育的论述,通过对这些人格观念进行梳理,发现“大医”可以作为中医药人的理想人格代表。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提出了“大医精诚”之论,这对当代中医药学子的人格教育有指导意义。

1 上工 上医 大医

1.1 上工 “上工”在《黄帝内经》中使用次数最多,共计10次。关于“上工”,《黄帝内经》主要围绕其技艺展开了讨论,对其道德层面的讨论几无。“上工”对疾病的认识非常精细,“睹其色,察其目,知其散复,一其形,听其动静者,言上工知相五色于目,有知调尺寸大小缓急滑涩,以言所病也”[1]。上工综合脉的急缓小大涩和尺部皮肤变化进行诊治,不拘泥于色或脉,故能取得良好的效果,文云:“能参合而行之者,可以为上工,上工十全九;行二者,为中工,中工十全七;行一者,为下工,下工十全六”[2]。在针刺的时候,上工审身体疾病变化,调阴与阳,形与气,“故曰:上工平气,中工乱脉,下工绝气危生。故曰:下工不可不慎也。必审五脏变化之病,五脉之应,经络之实虚,皮之柔粗,而后取之也”[3]。

上工对治疗疾病的时机把握很好,选择疾病潜在期进行施治,事半功倍,文云:“上工,刺其未生者也。其次,刺其未盛者也。其次,刺其已衰者也。下工,刺其方袭者也,与其形之盛者也,与其病之与脉相逆者也。故曰:方其盛也,勿敢毁伤,刺其已衰,事必大昌。故曰: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谓也”[1]。“上工救其萌芽,必先见三部九候之气,尽调不败而救之,故曰上工。下工救其已成,救其已败”[2]。具体做法是把握疾病变化,因而治之,文云:“夫病变化,浮沉深浅,不可胜穷,各在其处,病间者浅之,甚者深之,间者少之,甚者众之,随变而调气,故曰上工”[1]。“是故上工之取气,乃救其萌芽,下工守其已成,因败其形。是故工之用针也,知气之所在,而守其明户,明于调气,补泻所在,徐疾之意,所取之处”[2]。

1.2 上医 上医,即上等医家。早期文献中提到医与国家治理相通,上等医生是医国之人。《国语》记载:“晋平公有疾,秦伯使医和视之……赵文子曰:医及国家乎?对曰:上医医其国,次医救人”。其后,《吕氏春秋》明确提出治身与治国同理的观点:“夫治身与治国,一理之术也”[4]。《汉书·艺文志》认为医事为国事之一,太古、中世之医多能以医理论国事:“方技者,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太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鹊、秦和,盖论病以及国,原诊以知政”[5]。《备急千金要方》分析了上医的特点在于听声辨病,疗未病:“古之善为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又曰:上医听声,中医察色,下医诊脉。又曰:上医医未病之病,中医医欲病之病,下医医已病之病。若不加心用意,于事混淆,即病者难以救矣”[6]。在后世的医籍中,上医的使用不如良医频繁。

1.3 大医 大医,也称苍生大医。大,即好、善之义。大医有佛家色彩。《备急千金要方》首次提出了大医的标准,包括多个方面。习业要求,“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三部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药对,张仲景、王叔和、阮河南、范东阳、张苗、靳邵等诸部经方,又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及灼龟五兆、《周易》六壬,并须精熟,如此乃得为大医”[6]。大医心性要求,“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夫大医之体,欲得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6]。在药物使用方面,不拘一格,“天下物类皆是灵药,万物之中,无一物而非药者。斯乃大医也”[7]。后世之医多以此为习医规范。

《医门法律》认为医之责任关系生死,大医务必修身持戒,细究医道,“医为人之司命,先奉大戒为入门,后乃尽破微细诸惑,始具活人手眼,而成其为大医,何可妄作聪明,草菅人命哉?尝羡释门犯戒之僧,即不得与众僧共住,其不退心者,自执粪秽杂役三年,乃恳律僧二十众佛前保举,始得复为佛子”[8]。在平时行医过程中,需要有远见,提前准备医药,以防不时之需,“倘风入既久,必难为功矣,欲为大医,备急诸药,不可不蓄”。

与“大医”之义相近的是“仁医”。“仁医”此称的使用较晚,当世多用。仁,爱也。《墨子·经说下》说:“仁,仁爱也”。《国语·周语》云:“博爱于人为仁”。《庄子·天地》提出:“爱人利物之谓仁”。《孟子》定义:“仁也者,人也。谓能行仁恩者人也”。医者仁心存内,仁术施世。医家之仁即《墨子》所言“兼爱”,《孟子》所谓“恻隐之心”,不存在等级差异。

2 特点辨析

“大医”可为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代表。通过古代医家的人格类型梳理可以清晰地发现,古代中医的人格理想不是惟一的。综合文献中提到的医家人格来看,至高的圣人几不可达,中等境界是可以努力接近的,下等境界是需要精进的。因此,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可为“上医”“良医”“大医”。它们具有实践性,不如医家“圣人”人格那样遥不可及,有相对可考的历史人物典范可做例证,还有可行的实现路径作为后世医家参考,不是纸上谈兵。历代杰出医家是理想人格的血肉承载,例如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等。理想人格是指引医家成为他们理想的自己。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虽不惟一,但本质相通,皆是践行中医药文化核心价值的典范。

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有3大特色:医国、医人、医病。本文认为“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是3种不同旨趣,不存在绝对的高低之分。医国、医民、医病本为一体,不应当进行绝对的划分。“医国”不是指医家一定要从政,生搬硬套医理到国家治理之上。中医的医理具有哲学智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借鉴到国家治理之上。古代有身国同构之论,这不是机械的复制,而是一种认识事物的方式。当今来看,医疗卫生是社会主义国家重视的民生大事。医家可以关心国家大事,参与国家大事,为更美好的社会献计献策。当今社会比古代社会好太多,人们可根据自己喜好选择职业,即乐其业,实现自我的社会价值。中医药行业不只是临床医生的专责,而是整个行业的各个环节人员的。“医人”即注重人的身心。中医学对人的认识是独到的,患者是社会之人,有很多疾病来自对社会的不适导致的情志不畅。中医讲究治心为上。医病不简单,从实际来说,一名有志有德的医家能把医术精益求精,提高治病效果,已经可谓“当世良医”,造福天下了。一名良医对社会做的贡献是不容忽视的,因为每治好一位患者就是保得一份家庭美满、社会和谐。毕竟人类还没有战胜疾病,社会尚未发展到极致,疾病是导致很多人不幸的原因。

理想人格的内核是真、善、美的和谐统一。“善”以“真”为前提,“真”以“善”为目的。美也必须以真、善为基础[9]。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也符合这3条朴素的原则。为善是医家本性要求。中国古代经典有多种本性之说,孰是孰非暂不分辨,但是有一条很重要:后天习染。《荀子》主张人性必得后天教育之功的观点是比较客观的,“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10]。无论人之本性如何,医家都是以追求善为目标,“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11]。医家对个人道德的追求是锲而不舍的。从实践的角度来说,医家的境界不是生而如此,而是不断淬炼提升才获得的。此过程多不是一帆风顺,且耗时一生。中医理想人格的践行者——古代杰出医家身上闪耀着美的光辉,包括人性之美、医术之美。古代杰出医家有一颗探索医道至理的心,能够创新医学。“学不可以已”是医家求真之要,疾病千变万化,只有不断创新才能为生命提供保障。与现代科学技术的专一性不同,中医要求从业之人掌握多领域知识。自我实现的人在本质上是多才多艺的,他所丧失的人类聪明才智比常人少得多,趋向于达到完备人性的极限[12]。例如明末清初的傅山,多才多艺,精通儒学、书画、医学,还是一位爱国之士。

作为理想人格实践典范的医家多是自我实现之人。马斯洛说:“自我实现者的创造性首先强调的是人格,而不是成就,因为这些成就是人格的附产物,是从属于人格的”[12]。生前身后之名只是实现理想人格的附属产物。自我实现者的品位、价值观、态度和选择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内在的、现实的基础上[12]。古代杰出医家一般都志存高远、淡泊名利。真诚的态度来自内心之仁善。为了医道,为了治病救人,他们可以放弃一切,成为殉道者。例如2003年非典、2019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不少医者牺牲了自我,只为履行治病救人的天职。自我实现者的动机生活不仅在量上,而且在质上都与普通人不同[12]。自我实现者不再受安全需要、归属需要、爱的需要、地位需要和自尊需要驱使,他们的本性就是如此,即自然而然[12]。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代表人物的习医动机有自我实现的需要倾向。自我实现的需要是对于自我发挥和自我完成的欲望,也就是一种使人的潜力得以实现的倾向,一个人越来越成为他所能成为的一切[12]。有志于成为一名良医的人,自觉与之呼应,为实现超我而奋斗。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天职”,即“他们必须做的工作”。这是非个人或非自私性的,他们与人类的利益、民族的利益或家庭的少数几个人有关[12]。

3 现代启示

树人以德与片面道德。反对片面化道德不等于反对道德,而是不虚妄、真正地发扬人性之美。在中国封建社会里,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人的人格之间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片面道德力量人格、封建社会、自我萎缩人格[13]。古代不少中医最开始不是以悬壶济世为理想,而是在经历了社会挫折之后,迫不得已转行从医,其实内心并不快乐。很多时候,古代社会片面强调人的道德,忽视人的低级需要。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也摆脱不了一丝道德至上色彩,这与当时的大环境有密切联系。甚至,古代社会还弥漫着一种道德牺牲气息,即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是一种对立局面。马克思认为好的社会是以人全面发展为前提,不是迫害人。马斯洛也提出这样的观点:“认为本能和社会之间、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之间存在着固有的对抗,是一个可怕的未经证明的论证前提。健康社会状况下的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是合作的而不是对抗的”[12]。然而在现实中,医生出现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冲突的情况很多。例如医生本应该休息了,然而突然来了患者需要及时救治,这种情况在急诊几乎是家常便饭。

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不是每一个人修养的具体实施方案,而是一种理论倡导。当今中医的人格是对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的继承,并结合社会和个人情况进行实践的。理想人格的实现是道德力量、意志力量、智慧力量的共同发扬。医者的道德修养非常重要,在今天的医学领域,医疗行业的道德重要性依然远超其他行业。道德的力量比法律在更大的范围发挥作用。虽然我国是法治社会,但实际的日常生活中德治扮演了更基础的角色。技术水平一定的情况下,医生自我修养可达的高度是医学人文的魅力所在。当今的中国,虽然社会尚未发展完全,但人的自由大大提高,可以更加自由地选择喜欢的职业为社会的美好出力,这样可以更大发挥每个人的智慧。医学是一个无限探索的过程,古代杰出医家都是终身学习,当今习医之人可以在兴趣指导下更好地发挥自我才智。

超然物外与身在其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医生是一个上帝视角,超然于一切利益,全心全意诊病。这是一种理想状态,实现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古语有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医生只有跳出利益纠缠才能更加自由地发挥聪明才智专注医术。中国虽然是社会主义国家,却是发展不足的,国家财政对医疗卫生的支出不能满足人们所有的医疗卫生需要。抛去国家保障医生的需求之外,医生更应从自身出发完善自我。有的医生将自己贪图利益的行为嫁祸给“生活所迫”,这是冠冕堂皇地为自己取得不法收入找借口。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要求医家能够从自身出发树立正确的价值导向,主张自我教育。古代杰出医家皆处世以淡泊,真诚以待人。当今医家需要学习古代杰出医家的那份超然物外的风度。

对待病家需要医家身在其中。现在,不少医者治疗疾病的时候多只看到疾病,而对疾病的人关注不足。医学虽然不等于人文,但少不了人文性,即人文关怀。古代杰出医家对习医之人提出了慈悯之心、不忍人之心的要求:只有充分体会到病家的痛苦,医家才能更有疗疾动力。也就是说,医家需要通人情。古代中医认为疾病不止来自有形之物伤害,无形的七情太过也会致病,故在治疗的过程中会注重调畅病家身心。医者还需将自我放入社会有机结构之中,国家安定、社会和谐是一个大前提。医生从治病救人这一道路来保证社会安宁。古代中医的理想人格典范多有“医国”色彩。新时代“上医医国”的基本内涵之一是医生全心全意治病救人,做好本职工作,以此实现个人的社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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