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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启动资金我干了票大的

2022-12-29阿澜•卢\\文宁蒙\\译

现代阅读 2022年4期

我需要钱,得找设备,买票。没有钱不可能完成去南太平洋库克群岛的探险。

历经写信融资的全面失败后,怀着半绝望的心情,我决定使用麦哲伦模式。他高瞻远瞩但有条不紊,先建立起了自己的关系网,然后自下而上建立起了他的探险队。看来我得效仿一下。

现在我站在挪威特隆赫姆的一所高中门口,等着打铃放学。我调查到某个集团大佬的女儿在这里上学。她还挺可爱的。我已经在远处观察她好些日子了。她的父亲是某个总部在挪威的跨国集团的总经理。关键词是——跟其他挪威相关的公司一样——离岸,这个集团就是个钱仓。

我等的女孩叫爱娃,19岁,比我小10岁。我还没有向她做自我介绍,现在就去做。打铃了。我要让她喜欢上我,做我女朋友,然后嫁给我。这就是计划。礼物将从她父母那里源源不断地涌来,但我都会拒绝。我会请他资助我的探险计划。

学生们下楼走向我守着的大门。爱娃就在其中。她经过的时候,我喊:“爱娃!”她转身停下脚

步,以充满疑惑的口气说:“是我。”我自我介绍一番后说,这听上去可能有些奇怪,但我迷上了她,想认识她。幸好我的外形并不可怕。恰恰相反,我长得还可以。一个肤浅的19岁女孩很可能只因为我的长相就对我着迷。

她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她的,我扯了个很烂的谎,幸好她吃我这套。我时不时会去她常去的那个骑术中心骑马。我见过她几次,我说,心里很清楚她喜欢骑马。

她有些受宠若惊。她的朋友们羡慕地偷笑起来,迟疑着走开了。爱娃正要去骑术中心。我提出开车送她,并向她保证我的动机是真诚可靠的。她看着我的眼睛相信了我说的话。

英国纯种、阿拉伯、汉诺威、匈牙利基特兰、比利时阿登、利皮扎、多勒马,爱娃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细数自己骑过的马的品种。我从没骑过野马,但家马——我喜欢叫它们埃库乌斯·卡巴鲁斯——我还是挺有经验的。我爱死马了,我说,有点儿担心我表现得过分夸张。想控制一下自己,但没有成功。马原产于北美洲,我继续信口开河,但很早就迁徙到了亚洲,然后到欧洲和非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美洲那时候可能就已经美洲化了,感性、商业而混账。第四纪的时候马就在美洲灭绝了,可惜又可耻。但幸好很多马已经到了其他洲,它们在那些地方幸福地生活下去。我觉得自己很像马,所以我经常骑马。

爱娃已经动心了。她怎么会不动心。对她来说,我肯定是个完美的男人,比她大好多,生活经验丰富,还跟她一样深爱骑马。我们是天作之合。

我们来到骑术中心,我竭力装出自己是这里的常客。那儿的经理觉得我是个跳梁小丑,那也没办法。我们在马厩里转了转,每人选了匹马。我的眼睛开始痒痒,流鼻涕。过敏真是件天杀的事。我时不时就出去转一圈擤个鼻涕,透透新鲜空气。把马牵出去以后肯定会好一点儿。对爱娃,我就说我有点儿感冒,因为几个星期前我光着膀子骑过一次,虽然天还很冷。我太投入了,我解释说。爱娃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这样的马痴。

我们选好了各自的马,然后给马装上马鞍。我偷偷看着爱娃熟练地装马鞍,自己也尽量照做。她没看出来我之前没干过这事。她瞎了。爱情让人盲目。她肯定是爱上我了。

现在我们开始骑马。我靠着两天里积累的经验驾驭,就一会儿,爱娃就想撒开腿跑。这难度级别我跟马农还没学到。我依样画葫芦地模仿她的动作,忽然之间我的马就飞奔起来。真的好快!这种速度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些该死的马,还有第四纪,居然没能把它们赶尽杀绝。我的前方传来爱娃的笑声。少女的笑声欢乐莫名。她很愉快。她生机盎然。我咬牙跟上。前面跑着的可是钱呀,我告诉自己。成千上万克朗(当地货币),能把我打造成探险家和科学家的钱。我使劲挤出跟她一样高亢的笑声,好让她听到并觉得我们是在同甘共苦。我的笑声极不自然。假笑。我想这是迈向世界必须付出的代价。我吼着全世界最假的笑声超过爱娃,弯下腰躲一根树枝,将将躲过,但乱了节奏。骑手最怕的就是乱了节奏。爱娃注意到了,并作出了反应。又来了一根树枝,我已经无计可施。树枝击中我的肩膀。砰。我摔下马背,该死的马继续冲进树林,躲进黑暗的树干之间,消失了,跑得还挺自在。自得其乐,蠢货,头脑简单。我却躺在这里,苔藓都进了内裤。爱娃掉转马头回来的时候,我试图躲避她的视线。她下马弯下腰担忧地看着我。

我背疼。那儿疼可是最可怕的。但我说只是擦伤,一点点皮肉伤,不致命。

“你到底骑过几次?”爱娃问。

真相时刻突如其来。

“那个啥……”我尴尬地笑。

“你是不是在骗我?”

直击灵魂的拷问。我开始回顾人生。我看到自己的童年、少年、成年。成年?我从来就没成年。

我躺在这儿,没有为祖国添过一块砖,加过一片瓦。我像剧情片里那样握住爱娃的手,平静而毫不做作地呼出一口气。

我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先是为自己还活着松了一口气。但是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残酷的现实在那里等着。爱娃坐在我身边,还有我的父母、爱娃的父母。羞耻一瞬间涌上心头,但所幸稍纵即逝。这场面是不会让我屈服的,我心想,不管是我还是探险队都不会屈服。

“你在那匹马上干什么?”我父亲问我。

“你大概并没有像你自己说的那样经常骑马吧。”爱娃说。

“不多,”我说,“我骑得并不多。”

来了个医生,说我走了狗屎运,只是有一点儿小小的脱臼,一点点无伤大雅的良性腰椎间盘突出,并无大恙,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多亏了我良好的身体素质,他说,然后就走开了。我竟然那么侥幸,我问爱娃“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真这么做了,直奔主题,像男人该做的那样。爱娃吃了一惊,她不想嫁给我。她问我是不是疯了,然后跑出了房间。我想追着她跑出去,但是我的腰椎间盘还突出着,我只好躺着。我看到我父母在看我,还有爱娃的父母,他们起身要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转向爱娃的父亲——总经理先生,问他有没有几分钟时间。他眼神有些飘忽,但大约觉得自己不应该拒绝给予我这个刚捡回一条命的人一丁点儿他的时间。我为他讲解了我的理论并快速草拟了一份预算需求。他笑了。他喜欢我这种毫无畏惧、直言不讳的精神。他要握我的手。他说现在就需要我这样的人,刚刚在一场冒险中生还就开始全情投入策划下一场。他问我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对爱娃感兴趣的,他让我不由得揣测他是不是也会使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就是因此才对她感兴趣的,我说,但同时我也觉得她很可爱并且心地善良等等。的确,总经理说,她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他的夫人拽着他离开了。她认为他不应该关心并接近一个刚向他们19岁的女儿求婚并遭拒绝的人。

几天以后,爱娃的父亲来看看我恢复得怎么样。他说爱娃和她妈妈都不知道他来的事,也不需要知道。

他穿着一套看上去很昂贵的西装,还有一件好像含驼毛的大衣。还是骆驼最管用,我问他的时候他说。

他想听我再说说探险的事。我说了每个细节,当然不会放过大功告成之后欢呼的人群和军乐队已经在隧道的另一头夹道等待的场景。

他觉得这听上去很精彩,无与伦比。

我说我需要个几十万克朗,他说听上去不多。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他签了一张25万克朗的支票。

“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他说。无论何时,他都不需要沾这件事的光。他不会干预,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感谢,哪怕我们发现了什么基础元素。他让我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向我表示一下,因为我让他回忆起年轻时满怀理想的那个自己。钱对他来说没多大意义,他说,他有的是钱。他喜欢我那小小的“假动作”,他是这么叫它的。他觉得这轮操作很舒服。我骗的是他女儿,我假动作晃掉的是她,这件事他只字不提。

“对不起,我骗了爱娃。”我说。

“没事,别去想了。”他说,“她还年轻,以后机会有的是,男孩们排长队呢。还有马……”

“不管怎么说,她的心地是善良的。”

“那还用说。”

(摘自花城出版社《我的人生空虚,我想干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