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琦君先生学习写作

戚娴雅

台湾女作家琦君，是如同冰心般的人物。读琦君的文章，既有风俗人情的精致，又沐浴着温柔敦厚的气息。在她笔下，一边是岁月烟波弥漫着的悠远乡愁，一边是儿童心底飘拂着的恬适花香。而在这清愁和软糯里，又透出些许的伤感和笑泪，仿若明净的眸子里隐隐地蒙着一层迷离的水汽。

琦君通过长达几十年的写作实践，把巧妙布局故事的线索经纬运用得十分娴熟。多线索、全经纬布置，周到精密，如同齿轮咬合。在具体事件中，其间真挚深情汩汩流淌而出，解析其中奥秘，对中学生写作非常重要。有些同学写记叙文，从不考虑怎样去布局结构才会吸引人，更缺少复线思维和悬念意识。虽写的都是真人真事，却其情寡淡，味如嚼蜡。

同学们赏读琦君感人至深的作品，要学会仔细研究她为文布局及结构特点，体会用怎样的词句搭配才会表达出独特意境来，然后用于指导自己的写作。

言自己内心而顾左右

我们先来看《下雨天，真好》中的一段：“煤气灯一亮，我就有做喜事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开心。雨哗哗地越下越大，瞎子先生的鼓咚咚咚地也敲得越起劲。唱孟丽君，唱秦雪梅，母亲和五叔婆听了眼圈儿都哭得红红的，我就只顾吃炒米糕、花生糖。父亲却悄悄地溜进书房作他的‘唐诗去了。”

琦君叙事作品的真挚深情，源自骨子里具有的博爱情怀。从《下雨天，真好》那句“墙边那株高大的玉兰花开了满树，下雨天谢得快，我得赶紧爬上去采，采了满篮子送左右邻居”可窥一斑——这种爬上爬下、又折返送人的叙事举动，令人从心底惹动层层感动。她是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却说下雨天真好，甚至不厌其烦、不怕梯滑将邻居们奉若上宾，如此的博爱深情——如在眼前。

琦君不仅推崇博爱上的身体力行，而且十分感性地记下了迷人的丁香花、醉人的一丈红，还如数家珍地说出大理花、剑兰、木犀花等，这些例举和介绍都使她的叙事更加具体真切，又因夹杂着父亲用旱烟袋教“我”认花的动作，真有身临其境之感。这些叙事细节的穿插，被琦君精心构建并优雅呈现，像似故乡故园情趣的小小翻版，却间接透露了博爱之心产生之家庭环境的影响——是其源发地。

无论唱鼓儿词的艺人从后门摸索进来，还是母亲边做饭边听的瞬间摹写，或请街坊四邻都来热闹热闹的听戏，或在唱戏现场煤气灯亮时“我”心间留下的做喜事般的印记，所有这些观察细致并渗透到内心的表达，成为琦君叙事左右逢源的独特笔法。真挚之美，来源于细节的撷取再现，来源于真情的款款涌动。这是因为琦君在下雨天的回忆中，还原了童年时的种种融恰和悠哉。

现在回到前边，下雨天母亲走进走出地抱怨与父亲端着宜兴茶壶坐在廊下赏雨，看似是匆匆的闲笔，实则不然。如果两厢细细对照，就会发现女主人与男主人态度的截然不同，却有十足的韵味要品要想。及至后面“雨的哗哗”与“瞎子先生鼓的咚咚”、“母亲和五叔婆的红眼圈儿”与“我的吃米糕和糖”“父亲的溜”更是对比相映成趣、情景逼人。

言自己内心而顾左右，是多角度的归一思维的写作呈现，复杂之中有心弦归拢，物象之间有意象凝聚。杨牧说：“琦君小品散文最执着的特征，于平淡中注入深沉的感情，那是她无时不在的浅愁。”童年心情、童年视角一笔笔来过，却从不忘身边人的动作、语言和神态，让童心的情绪和眼睛的功课合在一处，在逶迤的叙述中出现笑影和泪光。这是琦君叙事散文感人的“法宝”，同学们要学会她“言自己而顾左右”的写作规律，“跳出自己”又适时“观察他人”，这正是琦君非常高妙的叙述路数。

两厢映衬或三极比对+细节贯通血脉

这是《桂花雨》中的一段：“桂花纷纷落下来，落得我们满头满身，我就喊：‘啊！真像下雨，好香的雨啊。母亲洗净双手，撮一撮桂花放在水晶盘中，送到佛堂供佛。父亲点上檀香，炉烟袅袅，两种香混和在一起，佛堂就像神仙世界。于是父亲诗兴发了，即时口占一绝：‘细细香风淡淡烟，竞收桂子庆丰年。儿童解得摇花乐，花雨缤纷入梦甜。诗虽不见得高明，但在我心目中，父亲确实是才高八斗，出口成诗呢。”

琦君写自己与父母、邻居这些普通人的身边事，历数亲情、乡情的一幕幕，令人深深地感动。她的真情叙事，擅长两厢映衬或三极比对，其文字乍看去朴实无华，但却能经得起细细玩味和岁月洗礼，正是这些“两厢映衬或三极比对”形成了细节上的可靠妥帖，才构成长久不衰的阅读魅力。须知，没有认真回忆、细心琢磨，是难于形成这种叙事体验的。

在《桂花雨》中，琦君在摇桂花树、落桂花雨的具体描摹中，凸显了“好香的雨啊”这般的脱口咏叹和可贵童心。写“笨笨拙拙”的桂花不显山露水，却香得很，而且能让人吃。琦君像拉家常那般平易地例举了这花、那花，最喜欢的还是桂花，用拟人、对比手法将桂花与梅花比照，丝丝缕缕，入理入扣。

《桂花雨》前面侧重叙述比较，后面侧重反问和议论，都突出了一个“爱”字了得。这段的简略交代，为下文“摇桂花”等往事的叙述、描写作了较好的铺垫。“我”深爱着桂花，因它的香味迷人，可闻，可吃。这种心绪在后面又演化成帮母亲铺篾簟、抱住桂花树使劲摇的欢快卖力，体现出这个不一般的小女孩——爱邻居、帮家人的暖心与贴心。

“摇桂花”前，我与母亲的对话将自己的“急”和母亲的“稳”揭示得恰到好处，而对我“摇桂花是大事”、对母亲“净手向佛供奉桂花是大事”、对父亲“面对檀香桂花香和女儿摇桂花诗兴大发是大事”，不同身份、不同做法的比对，各有妙处，写尽了桂花香之浓郁、幽深和人情之美，把全家全身心融入到桂花香气的幸福感受充分地展现出来。

某些同学作文的叙述太投入，一头扎下去就出不来，往往只是顺着一条线去单一演绎，单一表达，缺少叙述的复线和多线思维意识，描述世界显得非常狭小局限，这样就难于形成左右逢源、摇曳生姿的观感。所以，同学们要逐字逐句逐段领略琦君的叙述风格，多向琦君学习感人叙述的根源所在。如果同学们能耐心领悟琦君为文的技巧，用细密的细节支撑起文章的血脉，让直觉和观察浸入爱的疆域，便可以像琦君那样获得不一般的“神助”和“灵感”。“两厢映衬或三极比对”+“细节贯通血脉”，才会让作文全面翔实，感情真挚。

琦君是当代叙事散文大师，散文《桂花雨》的芳馨，《喜宴》中小女儿的狡黠，《一对金手镯》讲述她幼时的一点点小片段，无处不是情真意切，大美不言。她的作品以叙述全面具体、感情真挚表露为总要义，因真善美之心写童年故家，多線出击，多地汇聚，恰好契合了读者心灵的最柔软处。难怪白先勇说：“看琦君的文章就好像翻阅一本旧相簿，一张张泛了黄的相片都承载着如许沉重的记忆与怀念。”

同学们要想使自己的作文洋溢着情感真挚的气息，就必须营造出现场异常细密的场景和内心，才能收到启人心智、荡人肺腑的共情效果。向琦君学习，一定要掌握风物多线穿插、人物情致相互推动的结构特点，领略象声词、叠音字等综合运用达到平淡中出清奇的艺术魅力。

柏拉图说：“人是寻求意义的生物。”大家要想使自己的作文有深情有魅力，既要守定吾心，又要看顾八方。先对什么都研究，对什么都观察，然后有前有后连环出击，队形错落触碰心旌，最终方能弹奏到引发心灵共鸣的那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