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群体传播中抗拒性认同及其情感化因素研究*
——基于“中美贸易摩擦”舆论的分析
2022-12-29马广军
马广军 宋 珊
(1.重庆交通大学人文学院 重庆 400074;2.重庆交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重庆 400074)
自互联网媒介普及以来,尤其是社交媒体的普遍应用,并没有实现人们早期所预想的弥合“认知鸿沟”的美好愿望。相反地,人们在认知、交流和对话过程中,呈现出了强烈群体性诉求与群体性情绪。从社会思想来看,世界原有开放、平等的价值观被挑战,民粹主义、民族主义、地区保护主义甚至种族主义沉渣泛起。从信息舆论来看,舆论对立甚至舆论极化已成常态,信息交流陷入到了彼得斯所说的“交流的无奈”之境地。
1 互联网媒介时代的群体传播与抗拒性认同
“新媒介的传播就是关系传播。传播的本质是寓于传播关系的建构和传播主体的互动之中的,传播是社会关系的整合,并且关系总是按照自身的意志来裁剪传播内容的,传播是通过一种被传播的内容来反映或说明一种关系的。”[1]建构关系是所有媒介尤其是互联网媒介对于人类社会的一个重要影响、一种新媒介即一种新关系,互联网媒介是一种关系型媒介,其对关系的建构相较于其他媒体更为有效和便捷。互联网媒介带来了新的传播关系和传播组织形态,也带来了新的认同机制。
1.1“无组织的组织力量”:互联网媒介传播关系的群体化转向人类社会历经了口语媒介传播、文字媒介传播、印刷和电子媒介传播直至当下的互联网媒介传播,每一种媒介技术所具有的传播特征及其时空偏向,让其所形成的基于关系的传播组织形态也是有所不同的。如果说以口语和文字为媒介的传播是强化互动和交往的人际传播,印刷、广播和电视等电子媒介形成的则是工业社会以来的大众传播,那么互联网媒介则将我们带入了群体传播时代。
互联网媒介因其独特的媒介属性,形成了一种无组织的组织力量,将信息带入了关系传播之中,打破了工业化时代形成的以广播、电视为代表的大众传播的垄断局面,将人们带入到了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群体传播为主的多元传播格局之中。著名学者克莱舍基认为互联网让建构群体变得非常容易,他引用了魁北克蒙特利尔大学电脑科学家西巴·帕克特的论断,认为“新社会化工具的核心优势称之为‘简单得可笑的群体构建’(Ridiculously easy group forming)。”而以戴维·里德命名的里德定律(Reed's Law)也认为,互联网的价值绝大部分来自它作为群体构建工具的作用,随着网络连接人数的增加,其所创建的网络群体的价值成倍数增加。帕克特对于里德定律进行了补充和完善,认为“群体交流的网络的价值与开创一个群体需要的努力成反比。”技术赋权、个体化的传播节点、虚拟空间等,都让互联网具备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媒介特征,在这些特征和人类群体化生活的需求下,互联网以其关系性、意义性、场景性、社交性等特征,形成了以群体传播为主的,包含大众传播、人际传播、组织传播在内的多元传播格局。
互联网媒介让人们群体共享、群体协作、群体集合等行为得以便捷、高效实现,互联网媒介将群体传播的权利交到了普通民众的手中。任何一项技术发明如果能够在人们的生活中迅速普及且深入嵌入生活场景当中,这种技术本身就已经具备了满足人某些需求的基因,技术的兴衰其背后总关乎人的需求。互联网群体的形成除了媒介平台的技术因素外,还在于其契合了人的群体化生存需要,既是现实社会群体关系在互联网中的延伸,又有人们因网结缘的群体聚集,人们在互联网时代又回到了“姆庇之家”之中,形成了一股“无组织的组织力量”。正因作为“无组织的组织力量”,群体传播是一种非制度化、去中心的传播类型,缺乏明确的信息传播管理主体,其所具有的传播行为的自发性、传播权利的平等性、信息流动的交互性以及信息来源的不确定性等都是群体传播的主要特征。
1.2互联网群体传播的抗拒性认同认同一词在社会、文化及政治领域均被使用,其意义包含同一性和个性两个层面:同一性方面指的是将自我归入群体中去,是对自己与群体其他人所拥有的共同性、一致性方面的认知;个性方面是对“我是谁”的认知,即对自己与其他人差异的强调。身份认同是人的存在意义和经验的来源,也是人自身意义的来源。从社会学的角度来看,所有的认同都是被建构起来的,但真正的问题是:他们是如何、在哪里、通过谁、为谁被建构起来的。认同建构的材料来自历史、地理、生物等方面,来自生产与再生产体系,来自集体记忆与个人幻觉,来自权力机器与宗教启示。对比与分类是身份认同建构的有效手段。
群体认同是个人认同的重要渠道。个体在通过对相应群体认同的接受或者摒弃,来实现对于自我的认知,在群体的鉴别与认知上来完成对于自我意义的寻求。而人们建构认同的形式和来源有合法性认同(Legitimizing identity)、抗拒性认同(Resistance identity)和规划性认同(Project identity)三个类型。合法性认同产生于市民社会,依靠人们产生的合理化结构对其支配来源的认同,它是由社会的支配性制度所引入的,以便扩展和合理化其对人们的支配。也就是产生一套组织和制度,以及一系列被结构化的、组织化的社会行动者。抗拒性认同是那些地位和环境被主流逻辑贬低或侮辱的行动者所拥有的,这些行动者建立了抵抗的战线,并根据不同于或违背现有社会制度的原则生存下来群体认同,是基于对其他价值或理念抗拒式认同导致形成的共同体。抗拒性认同是社会最重要的一种认同方式,如民族主义、原教旨主义、地域共同体所表达的都是“被排斥者对排斥者的排斥”,是对支配性制度建构出来的防卫性的抗拒性认同。抗拒性认同是中国社会中最为常见的认同类型,有学者认为,在当前中国网络威权主义的背景下,网络民众的抵抗性认同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互联网抗争动力[2]。这也是弱势群体或社会边缘群体常用的认同方式。规划性认同是指社会行动者构建一种新的身份,重新定义他们的社会地位,从而寻求一种基于任何现有文化材料的全面的社会转型认同。例如,女权主义跳出了对女性身份和女性权利的抗拒,挑战了父权制和父权家庭,最终挑战了社会长期依赖的整个生产、生育、性和人格结构。规划性认同产生了主体,即集体的社会行动者。
在以报纸、广播和电视为媒介基础的大众传播时代,社会的认同是以合法性认同为主的。这是因为大众传播是专业化媒介机构面向大众进行的信息传播活动,其信息传播的主体是有着社会整体价值追求的社会精英,其内容是符合社会整体制度安排的信息,其受众是没有过多选择空间和表达权力的“乌合之众”,大众传播所构建的是一整套社会支配性制度下的合法性认同和规划性认同机制,是为社会整体价值和制度服务的。从历史上看,在20世纪30年代,美国社会出现了全国性的杂志、广播、电影等媒体,通过广告带来商品的流动,通过媒介塑造统一的市场观念和环境,这些媒体带来全国性的统一市场和商品流通,服务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这一制度。丹尼尔·贝尔认为“以广播、电影为代表的大众媒体的兴起‘使受众屈从于同一套供应的文化资料’。”[3]也就是说,大众传媒使得人们形成了一种思想认知,有着强烈的合法性认同功能,增强社会的同质化。
网络社会和群体传播的到来为个体和群体提供了可以超越自身界限的有效机制,也为其认同提供了便捷工具。在现实物理社会中,由于受到特定的历史条件和制度环境的制约,社会学和心理学会关注到由于经济条件、生活条件和职业差异的限制,对于个体的身份认同或群体身份认同在群体构成、组织结构和制度关系有不同的影响。在网络媒体时代,个人有很大的表达意愿和评价机制的自由,个人甚至群体可以摆脱周围环境的限制,进入更广阔的网络世界进行信息传播,形成多种形式的群体身份。原有社会形成的认同,在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时代不断衰微。互联网媒介是凸显个体化的,个体在互联网世界获得了相对独立的空间,并在此基础上实现了个体价值、个体地位和个体自由的追求,导致了原有社会价值体系的大分裂。人们从原有制度规范限制中的企业组织和社会群体超越了出来,进入到了一个更为广泛的全民族社会空间乃至全球社会空间,形成了一个充满动态和生机的网络社会。“于是,社会认同的展开空间和认识社会认同的研究视野也逐渐明确地从个体、群体进入到社会。”[4]P67互联网交往空间给网民提供了匿名地表达观点、沟通意见的平台,使得个人和原有群体突破限制,进而形成超越自身和原有群体限制的新认同。
新的社会结构中的空间、时间和技术都发生了变化,互联网群体的合法性认同影响力减弱,抗拒性认同和规划性认同崛起。一方面人们通过对对方的排斥而形成所属群体认同,另一方面因为群体之间的无法和平相处而期望重建一种新的规划性认同。这是因为互联网使用者以青年等为主,无法抗衡有资历者对社会资源支配,也就抗拒原有社会支配力量的认同。互联网的草根、平民化特征,使得互联网群体认同呈现出一种对于原有社会结构及群体的排斥,形成抗拒性认同,如“仇富”“仇官”等现象。互联网社会的到来,引发了社会经济秩序的变化,冲击甚至剥夺了原有社会成员的利益,全球各民族的底层成员形成了抗拒性群体认同。“抗拒性认同通过网络媒体实现了穿越传统社会制度的横向连接,并动员起激烈冲击全球化秩序的各种大规模社会运动。抗拒性的集体认同成为必将引起人类社会发生空前深刻变革的强大的社会力量。”[4]P63随着互联网的持续发展,抗拒性认同无法调适与其他群体的关系,从而更多地呈现出了更加强调自我的规划性认同,强化“我们是谁”的群体认同。也就是说,互联网时代群体认同更多地呈现出抗拒性认同和规划性认同两种特点。
2 “中美贸易摩擦”舆论中抗拒和对立认同分析
随着中国经济持续发展和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深刻调整,中国不可避免的在经济、政治等领域与美国产生一定的摩擦。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他改变了以前的政策,奉行“美国优先”战略。 他的对华政策变得更加严格,他多次采取贸易救济措施,例如对中国出口实施反倾销和反补贴措施。中国也决定对美国商品加征关税并公布了相关清单。此后,中美双方在贸易上不断拉锯,也引发了中美两国舆论风波。通过对微博、微信等为代表的中国网络社交媒体和以Twiiter为主的美国社交媒体的分析,有以下几点:
第一,“中美贸易摩擦”舆论中的“悲情”与“孤傲”心理情感。在对相关“中美贸易摩擦”舆论中的评论、弹幕和内容中,经常能够看到“中国已经不是以前的中国了”“列强时代已经不存在了”等相关内容,网络舆论中存在大量民族情感和民族立场内容。而这种民族情感,在当下涉外议题中已经非常普遍,除了互联网媒介的个体表达赋权之外,其背后是中国社会在近代以来的心态和情绪决定的,也是中国社会文化、社会现实的舆论写照。清华大学政治学学者任剑涛认为:自晚清“中国人睁眼看世界”以来,由西方人开创的现代“世界”突入自居“天下”中心的中国。如何看待“世界”,就成为横亘在中国人面前的一大课题。对这个“世界”,中国处在后发现代、“被动挨打”的位置,为自己民族的现代不公遭遇感到极度的无奈、愤懑和悲悯,因此,对“世界”怀抱极深的敌意。随着中国初步解决了发展问题,在经济总量上重回“世界”前列,国人迅即对介入甚至领导“世界”充满雄心,一种非中国莫属的、登顶“世界”之自满、自恋和自负,成为国人在“世界”各地乐于展示的精神状态和民族心理[5]。正是这样的社会文化和社会心态,使得中国互联网舆论场在对一些问题的争议时,很容易陷入一种“悲情”和“孤傲”情绪作用下的舆论氛围。在2020年疫情之时,围绕着张文宏医生建议多喝牛奶的倡议,形成了喝粥还是喝牛奶两类群体的争论,甚至将其上升为以粥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和牛奶为代表的西方生活方式的争论。
第二,“中美贸易摩擦”中存在“弱事实、强情绪”的舆论表现,主要是缺乏关于核心事实的报道以及事实报道与情绪表达比例的严重失衡。 在有关“中美贸易摩擦”的事实性报道中,传统主流媒体报道内容主要是关于特朗普签署关于加征关税总统备忘录的话题、中国应对举措以及贸易战带来的影响和损失等三大类型,较为典型的如“东方财富网”的《“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与应对》、 “新华网”的《中美贸易不平衡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以及《人民日报》的《中美贸易逆差从何而来?》等报道。事实性报道侧重强调美国发动贸易战、中国应对以及影响等,缺乏关于为什么加征关税、中美两国关税水平等对于公众态度和情绪非常关键的核心问题的报道。据相关研究者统计,有关“中美贸易摩擦”的报道中,报道最多的内容是关于特朗普签署总统备忘录的话题占39%,加征关税给中方利益造成的损失和影响的报道各占30%和17%,探究中美贸易的不平衡占10%,围绕中国面对贸易摩擦应采取哪些措施等内容占4%[6]。中国媒体对为什么加征关税以及中美关税的基本情况等议题报道的缺失,导致公众对于为什么打“贸易战”以及双方核心诉求存在巨大的认知盲区,这是舆论形成的关键,对于舆论有着重要的导向作用。
此外,更为重要的是在这场舆论中,情绪表达和情绪传播远大于事实性信息。除去各传统媒体发表的大量评论文章,互联网上的民众情绪表达和情感传播表现显著。研究数据显示,其中较为理性的中立情绪占40.7%,主要表现为较多网民理性面对“中美贸易摩擦”问题,分析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中美目前的贸易形势及国家政策变化等;负面情绪和正面情绪占近60%,其中负面情绪占30.4%,认为中美贸易一旦出现问题,会对国家和百姓生活造成较大的负面影响;正面情绪占28.9%,部分网友表示中国无需惧怕美国,支持中国反击[6]。根据爬虫数据显示,在微博中发表态度和观点的原创微博只占18.8%,转发比例达到81.2%,这就说明在微博中,网民的态度表达主要是通过转发与自己观点相一致的微博内容,或者抨击与自己观点相左的微博内容进行观点展现的。
第三,情绪传播和情感对抗是“中美贸易摩擦”舆论中的主要特点,在中美两个国家层面上以爱国主义为核心进行情感对抗,在内部不同意见群体上以“胜败争论”为标准进行情绪传播。通过对微博相关舆论内容进行分析,观点和情绪较为客观的群体只有40%,持正面和负面观点和情绪各占约30%,诸如“外交部回应“中美贸易摩擦”:如果非逼我们打,我们一不会怕,二不会躲!”“人民日报:中方已做好充分准备,打还是谈请美国自己选吧”“打贸易战是中国吃亏”等是此次舆论中常见的表述,情绪化表达的特征非常显著。而在以Twitter为代表的美国社交媒体上也呈现出了类似的情况。有学者通过研究贸易战态度和舆论结构得出,在Twitter中,核心区域里中立者占比最高,为56.3%。其次为反对者,占比31.3%,这说明中美贸易争端的Twitter 传播信息中,持中立意见和反对意见的舆论领袖占据了整个社会网络的中心位置,能更大范围传播自身意见。而支持者在核心区域的所占比例较小,仅为12.5%[7]。其舆论中也出现了“强烈支持总统,早就该打击中国的嚣张火焰”等情绪化表述。总体上,在中美两个国家层面上,双方媒体总体呈现出了以民族主义、爱国主义为价值诉求的情绪对抗,诸如“中国必胜、美国必败”这样的表述非常常见。但在内部也形成了支持的积极情绪和反对的负面情绪,通过贸易战对于国内经济和普通民众的影响进行情绪感染与情绪传播,情绪成为其所属群体的传播动力。
第四,“中美贸易摩擦”舆论中基于情感认同在互联网上形成了不同群体,相同意见的群体内部连通度较高,不同意见之间的群体信息沟通较少。互联网给予个人表达的权利,在算法推送和数据匹配的技术助力下,为志同道合者的群体聚集提供了便利的空间和平台,意见相近者沟通频率较高,强化了个体原有的态度和观点,而对于不同意见的人则逐步疏远。在微博上,人们通过评论、转发等方式进行群体识别、群体归纳,并与其他群体相区隔,形成不同的意见群体。学者韩运荣等对Twitter上贸易争端研究后发现,美国舆论对贸易战持赞成态度的人之间联系不紧密,交流也很少。但反对者子群和中立者子群的网络密度高于整体网,这表明两子群内部互动较高,联系广泛[7]。而反对者群体与支持者群体连接程度非常低。这从侧面验证了社交媒体的信息茧房和回音室效应,也就是说人们更倾向与意见相近者交流,不愿与意见相左者交流。
综合来看,在“中美贸易摩擦”议题的互联网舆论场域中,体现出了鲜明的抗拒性认同和对立认同的状况,具有明显的群体传播和情感化舆论因素。从群体传播层面来说,一方面中美双方以国家利益和民族情感为出发点形成了不同的群体表达和观点,舆论对立色彩鲜明;另一方面从中国国内舆论来看也形成了群体,一种是占据舆论主流的“谴责”派,另一种是舆论人数较少的“理性派”,国内舆论也具有群体传播的特征。从情感化因素来看,国内舆论对于事实性报道的关注度明显少于情绪表达,舆论情绪化和认同的情感化色彩非常明显。
3 情感化:互联网群体传播认同机制
基于前面案例的具体分析,如果说合法性认同和规划性认同都是有着关于社会整体支配性制度和自我身份确认的理性因素,那么抗拒性认同更多的是一种对立认同,是基于对立、抗拒而形成的认同,这种认同更多地体现出了非理性的色彩情感因素。
3.1互联网群体传播认同的情感化因素在互联网媒介和群体传播过程中,抗拒性认同中最为显著的是情感化因素。互联网群体认同中,对于个体的凸显以及情感化(包含情绪)因素成为其主要认同特征。
一方面,网络社会抗拒性认同是具有较强情感因素的认同机制,情感是其核心因素。抗拒性认同是通过对他者排斥所建构起来的,而情感是其主打的因素。曼纽尔·卡斯特指出,以种族为基础的民族主义、宗教的原教旨主义、民族主义者的自我确认,都是“翻转了压迫性话语词汇的引以为自豪的自我贬低,表达的都是被排斥者对排斥者的排斥。”[8]诸如在对原教旨主义群体的研究表明,宗教教义并非是文明冲突的核心问题,自己社会发展落后及文化话语权力式微的而形成的愤恨情感才是问题的关键,正如尤尔根·哈贝马斯年在接受《西班牙国家报》采访时提出:“宗教原教旨主义是现代的产物。它是殖民主义终结后的全球资本主义所引发的社会现象。”[9]这在“屌丝”一词的使用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屌丝一词所代表的群体特点是外形上的贫穷、丑陋、低矮、锉胖,行为上笨拙、粗俗,是处于社会边缘、底层的普通人,缺乏生活热情和人生目标,与“高富帅”和“白富美”等群体形成强烈的反差。“屌丝”的自称,是对自身生活境遇不满者通过话语构建的情感群体,是社会底层群体的身份共意。“屌丝”的自称,构成了社会底层群体对社会权力群体的话语抗拒,是“被排斥者对排斥者的排斥”,通过抗拒建构群体认同。
另一方面,互联网媒介对于个体个性的尊重,使得个体可以摆脱原有社会群体限制,情感性因素成为了主要的认同机制。互联网的匿名性使得个人可以暂时脱离原有社会群体对个体的束缚与压制,个体可以在互联网空间中凸显个体特性,并可以通过基于大数据的算法推送,和有着共同爱好、兴趣、态度的人结成新的群体。在网络中,大量的社会认同是通过转发、评论等方式进行的,方便且快捷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或赞同或反对、或接受或排斥等,通过感性层面进行群体认同与群体区隔,“不能把网络社会表象仅仅理解为是个体表象及群体表象的汇集,网络社会表象是具有自身主体 (社会主体)的感性意识,并因此具有与个体表象和集体表象不同的特点和功能。”[10]如果说基于血缘、地域、职业、民族、宗教等因素形成的群体是先天性的、不容易改变的且群体压力较大的,那么互联网群体既可以是上述群体的网络延伸,更可以是完全背离原有群体属性和约束的个体的自由重组,而个体的这种群体认同更多的是体现在态度、观点、爱好等情感性因素。
3.2互联网群体情绪传播和情感认同的形成路径互联网群体传播的情绪传播和情感认同的发生机制与形成路径,主要包含话语共意、身份共意和情绪共意三个部分,这也是社交媒体的传播基座。
话语共意是“创造一种交流的公共话语,是网民在交流、沟通过程中,参与的各方共同赋予话语符号以意义,并借助这些符号建构起来彼此理解的桥梁,塑造对事件的共识。”[11]这是互联网群体传播情绪表达和情感认同的前提。公众通过对话语符号的建构,来传递自己对于一些事物的观点和态度,与“志同道合”者达成意义共享,达到共意的目的,完成群体识别和群体聚合。在网络公共空间中,人们会使用一些网络特有词汇进行话语共意,如“何弃疗”(为何放弃治疗,暗指别人有病不应放弃治疗)、“我伙呆”(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等。
身份共意是“公众在信息传播与沟通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身份特征,通过相同或相近观点的表达达到拥有相近身份的目的。”[12]这是互联网群体传播情绪表达和情感认同的关键,也是互联网媒介平民化、草根化的重要表现。网民通过对共同身份的展示而形成群体,借由身份试图证明“我们”的共同体。需要说明的是互联网群体在公共舆论前,更多地呈现出身份上的平民化、底层化和草根性,这是一种对精英、权力、财富的排斥式的抗拒性认同。如“屌丝”一词已经成为一种公共身份共意的代表,按照身份所属进行群体聚集。而基于身份的攻击也是情绪传播和情感认同的重要方式,如指责对方为“五毛”或“五毛党”(为赚钱而发贴,即网络水军)、“美分”或“美分党”(爱国人士对境外敌对人士或其支持者的称呼)。
情感共意即“网民在面对同一公共事件时产生的相同或类似的情感。”[12]情感共意是互联网群体情绪表达和情感认同的基础。情感是人们对于事物最直接的体验与认知,尤其是中国社会人们对于情感的认知是非常明显的,这是基于中国人情社会的基础,“情理法”是普通民众对于社会事物认知的顺序。
借助互联网媒介,民众通过话语、身份和情感共意参与到社会公共事物的讨论中来,但由于互联网本身的技术赋权,也导致了互联网舆论的民粹化、负面化等特征,成为一种对抗、解构体制的力量,也是抗拒性认同的核心情感化因素。
综上,通过对互联网上“中美贸易摩擦”舆论的分析,发现以社交媒体为代表的互联网媒介在“中美贸易摩擦”的舆论表现中情感因素凸显,情绪和情感是中美舆论双方和彼此内部群体传播与认同的核心。互联网媒介与大众传媒在认同方面有着较大的差异,抗拒性认同成为了主要的认同方式,情绪和情感成为了人们信息传播的主要特点和群体认同力量,这不仅导致了媒体在信息传播中表达方式的改变,也让不同社会群体在信息交流、认同机制上难以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