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普助力少数民族贫困地区脱贫攻坚的现状和对策研究*——以湖南通道侗族自治县为例

吴春红，吴春鹏

1.长沙商贸旅游职业技术学院；2.通道侗族自治县教育局

扶贫先扶智，扶智先通语。“到2020年，贫困家庭新增劳动力人口应全部具有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沟通交流和应用能力，现有贫困地区青壮年劳动力具备基本的普通话交流能力，当地普通话普及率明显提升，初步具备普通话交流的语言环境，为提升‘造血’能力打好语言基础。”这是《推普脱贫攻坚行动计划（2018—2020年）》中提出的明确要求，推广与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把地区语言基础打好，对提升地方经济发展的“造血”能力，为地方经济创造发展机遇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通道侗族自治县语言概况与经济背景

通道县于1954年5月批准成立，是湖南省成立最早的少数民族自治县，位于湖南省西南边陲，在怀化市最南端，与广西、贵州两省交界，历来就有“南楚极地、北越襟喉”之称。县域内主要居住侗、汉、苗、瑶等14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约占88.1%，其中侗族人口最多，约占78.3%，在全国所有的侗族自治县中，该县是侗族总人口比例最高的县之一。

侗语是通道县侗族人口主要的母语，有学者对侗语进行过研究，一般认为侗语可以分为南北两个方言，有七个类别土语（南部方言分为四个土语，北部方言分为三个土语），侗语汉藏语总体上来说系壮侗语族侗语支的一种语言。1956年，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通过对通道境内侗语样本进行研究，将通道侗语定为侗语南部方言第一土语。目前通道县域内仍有80%左右的侗族人口在日常生活中将侗族母语作为主要沟通和交流的语言。通道县辖9镇2乡、152个行政村，其中独坡、坪阳、坪坦、甘溪、黄土和陇城6个乡镇居住的是纯侗族人口，侗语发音属于侗族南部方言。在播阳、团头、地阳平、牙屯堡以及菁芜洲的芙蓉片，当地群众主要讲“播阳话”，这一侗语发音则兼有南北侗语的特点；侗族还有一个特殊群体叫“本地族”，1991年湖南省民委已经将通道“本地族”确定为侗族，其口语被称之为“本地侗”，主要分布下乡以及临口的石壁、官团、山溪、木脚的陇底等地。县内汉族群众以通道官话为主要方言，属于西南官话，主要分为临口话和县溪话两种口音，分别包括临口、下乡、溪口等乡镇以及双江、县溪、菁芜洲等乡镇。此外，通道东北部溪口镇的部分村落群众讲的“二里话”发音有着鲜明的特点，也可以算是通道另一种汉语方言。通道还有少部分民族群众讲苗语和瑶语，其中，戈冲和大高坪是两个苗族人口比较集中的乡，当地语言又被称为“草苗话”，传素是瑶族乡，主要讲瑶语。

基于上述背景，通道县的本土语言环境非常复杂，全县各主要片区均存在各自的方言，有侗话、官话、苗话、瑶话，还有本地侗等等。在1998年第一次大面积“推普”开始之前，通道县群众保持着各自的风俗习惯和语言习惯，其交流的首要语言都以各自片区方言为主，说普通话的环境和语言基础都很薄弱。

2012年3月，通道县被国务院扶贫开发办公室认定为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当时通道县有2.07万贫困人口，贫困发生率达9.2%。湖南省结合省内贫困地区实际情况，对其财政金融、易地扶贫搬迁、产业培育、生态扶贫等方面加大扶持力度，各项政策、资金和项目都往深度贫困地区倾斜，进一步推进精准扶贫落实落地。通道县也采取了系列精准扶贫举措，特别是大力发展旅游业带动相关产业，经济得到了较大的发展，但相比之下，通道县的经济发展仍然较为滞后。湖南省扶贫办公室在2018年年初再次将通道县认定为深度贫困县，脱贫攻坚工作任务任重道远。

二、通道县推普工作助力扶贫的现状分析

（一）通道侗族自治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普及现状

2014年，通道县在上级语委的指导下，根据《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要求，正式由县教育局承担起了主管语言文字工作的责任，负责县域各乡镇语言文字推广和普及工作。为进一步贯彻落实将推广普通话纳入脱贫攻坚的批示精神，推动落实《推普脱贫攻坚行动计划（2018-2020年）》，湖南省教育厅特委托湖南师范大学赴通道县开展推普攻坚集中培训、走访培训、推广宣传等相关工作。经过近5年的努力，全县普通话推广工作得到了快速推进。

第一，通道县九镇二乡普通话普及率有所提高。课题组在当地语言文字办公室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调研和统计了通道县2014年和2019年九镇二乡普通话普及数据。截至2019年12月通道县普通话平均普及率达56.9%，较2014年提高了11.45%。其中普及率排名前三的分别是双江镇、县溪镇和万佛山镇，分别为81%、63%、61%。排名最后的为独坡镇和大高坪乡，普及率分别为49%和46%；比较普及率最高的双江镇和普及率最低的大高坪乡，差距非常明显，达到了35%。语言文字工作的普及攻坚是“十三五”规划目标的重点任务，并提出“至2020年有条件的省份普通话普及率要达到80%，基础较差的要确保提高到70%以上的普及目标”，从通道县调查数据来看，其普及率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据了解，这些普通话普及率偏低的乡镇，少数民族特别是侗族聚居地区，由于交通不便、信息较为闭塞，不少青壮年农民存在不同程度的语言交流问题，他们生产生活技能和个人脱贫致富能力提升受到了制约。由于语言障碍，语言“经济”为扶贫“赋能”作用发挥不力，进而导致这些乡镇经济发展弱于其他乡镇。

第二，通道县九镇二乡少数民族教师普通话培训情况得到改善。

从通道县九镇二乡少数民族教师2020年普通话培训情况来看，幼儿园、中小学少数民族教师培训情况同样存在一定的差距。其中，从乡镇培训人数来看，排在最前面的是双江镇，排在最后的仍然是大高坪乡，仅有14人次，与双江镇相比相差1043人；值得注意的是，在参加普通话培训的教师群体中，小学教师人数最多，中学其次，幼儿园最少，仅占6.25%，培训人员的构成比例也不平衡。通道县学期教育发展滞后，影响了国家通用语言在通道县的推广，也制约了少数民族地区的学生更好地成长。

通道县九镇二乡少数民族群众的汉语水平仍然参差不齐。课题组通过近两年的田野调查、集体访谈等形式，对通道县九镇二乡的少数民族群众进行语言调查，以少数民族教师群体、公务员队伍、青壮年劳动力为重点对象，从普通话培训情况、普通话掌握程度、使用能力，普通话规范意识以及在不同场合、特定群体中使用情况等方面做出对比分析。在调查中，聚焦引导少数民族农民认识语言问题对提升个人素质、阻断代际贫困以及促进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旨在为通道县进一步开展普通话推广工作创造良好环境。据调查，关于普通话水平，55%的调查对象选择了基本能听懂，基本能与外界沟通，21%的选择能听懂，能流畅地与外界沟通，还有23%的选择听不太懂和完全听不懂。近两年专门参加过普通话培训的仅占15%，大多数调查对象的普通话习得都是口口相传。从不同的乡镇调研情况来看，通道县乡镇之间能够使用普通话对外交流的人口比例也存在不均衡现象。总体来说，通道县少数民族群众的普通话普及工作仍然要继续加大力度，普及质量还需要提高。

（二）普通话的推广工作助力当地精准扶贫的主要表现

通道“九山半水半分田”，最大的县情就是贫困，农业投入不足，生产条件落后，工业基础薄弱，经济增长乏力，最大的优势就是资源丰富，民族文化、生态资源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据了解，通道县2008年全县地区生产总值为13.57亿元，在全省122个县市中排名倒数第四。十九大以后，湖南省扶贫办确定了11个深度贫困县，通道县是其中之一。作为少数民族深度贫困县，从根本上消除导致贫困的各种因素和障碍，达到可持续脱贫的目标，解决语言交流障碍是基础工作，也是重点工作。

1、助力农业经济发展

语言是农村劳动力资本非常重要的要素之一，甚至直接关系其劳动能力、致富信心、发展机遇和家庭收入等等。在2014年以前，通道少数民族农民群众用普通话交流比较困难，基层乡村干部能流利说普通话的也不多；地处偏远的通道贫困群众思想落后，技术能力偏低，由于语言不通，他们自我发展的能力受到了很大限制，知识学习、技术培训、创业就业、外出打工的机会比较少，这是当地农业经济滞后的直接原因。截至2020年底，通道县九镇二乡少数民族人口普通话普及率已达78.5%。用普通话扶贫，以扶贫推广普通话，对促进通道县农村和农业经济发展作用非常明显。据了解，在通道县委县政府的努力下，高质量完成46916名贫困人口脱贫、76个贫困村退出，顺利通过了贫困县退出国家评估抽查和国家脱贫攻坚普查，彻底消除了历史性的绝对贫困问题。2021年，全县地区生产总值迈上60亿元新台阶，年均增长7.8%；此外，乡村振兴工程已经全面铺开，重点帮扶县溪镇恭城村、播阳镇陈团村、寨什村等19个村。

2.助力旅游强县策略

通道旅游起步于1996年，但因交通闭塞，语言文字交流不畅，且受时为军事禁区的影响，进展缓慢。直至2008年提出“生态立县、旅游强县、产业强县”战略目标后，旅游产业得到较快发展。近年来，为服从和服务于旅游兴县发展战略，通道县在推进城乡建设中，坚持将教育扶贫，特别是坚持不懈地推进普通话推广工作，为旅游强县提供人才支持，创造良好的语言文化环境，同时利用通道县侗文化、民族文化特点，把村寨和城镇作为旅游景点来打造，使之不断美化、亮化、景点化，实现了脱贫致富、城乡建设与旅游发展的“多赢”。截至2021年底，4A级、3A级景区新增5个，累计接待游客2500余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达160余亿元。入列首批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区创建名单，获“国家民间文化艺术之乡”称号，成功创建“冬季气候旅游目的地”、湖南省首批全域旅游示范县、湖南省文化旅游产业发展十佳县。

3.助力社会秩序维护

从社会秩序的角度而言，通道县作为民族自治县之一,其自治制度对维系民族关系,人与人的和谐相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通道县虽然在经济上相对落后,但民风淳朴,有比较突出的少数民族生活特点,在长期的民族生活和交往中形成了特定的风俗习惯、礼仪规范(族规)、道德准则、信仰禁忌等，都是维护通道县社会秩序特别是农村社会秩序的制度和形式。通过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普遍推广，扩大了通道各民族群众对内对外交往的半径，为他们提供了更多的求职创业选择；同时促进了当地各族群众文化素质及法治素养得到提高，当地法律工作者能够更好地推进法律教育宣传工作，其社会秩序也自然得到了改善。

通过几年的建设，通道县语言文字工作已经全面铺开，辐射面越来越广，学校、家庭和社会形成了多层级立体化推普网络，其助力农业经济发展、旅游产业推进以及县域秩序规范，成效十分明显。当然，为了从根本上消除当地的语言障碍问题，更好地衔接乡村振兴工作，其面临的推普政策执行不畅、农村学前教育师资力量不够、少数深度贫困家庭学习普通话内生动力不足等问题仍不容忽视。

三、通道县推普助力当地扶贫工作的主要对策

(一)高度重视，逐渐完善县域推普体系

“再穷不能穷教育”，通道县委、县政府一直以来非常重视教育扶贫工作，并强调要将推广普通话作为重要工作来抓。在怀化市教育局语委办等部门的关心指导下，坚持把语言文字工作纳入全县脱贫攻坚大局，借助语言提高贫困人口素质。1999年4月，通道成立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人大、政协、教育局、文体局等十余个部门作为成员单位，成立了语言文字工作领导小组，设立语言文字工作办公室，落实专人负责语言文字工作。全县各乡镇和各中小学校（幼儿园）也成立了语言文字工作领导小组及下设办公室，构建了较为完善的语言文字工作体系。二十多年来，通道县共投入资金100余万元用于语言文字工作，有力保障了该项工作扎实有序开展。

（二）全面铺开，强化社会各层面推普工作

通道县各级领导班子认真落实“国家机关以普通话和规范汉字为公务用语用字”的规范要求，要求党员干部在各级各类会议、各种公务场合带头讲普通话，作出表率；语言文字工作纳入各级党政机关、教育主管部门日常管理、职务职称评定和绩效考核中，学校教师的常规工作、学生的行为习惯、校园文化建设等各环节工作均要求使用普通话和规范汉字，进一步加强示范引领，规范社会用语。目前，全县50岁以下一线公务人员，县域内公共服务行业人员均要求规范使用普通话。

1999年--2020年，通道县语委针对公务员、机关事业单位干部、语文教师、非语文教师、幼儿园教师等群体，平均每年举办1-2期普通话培训班，年均培训500余人次。面向党政机关办公室人员、广告文印从业人员，县委办、县政府办联合不定期举办公文写作培训班和语言文字规范化培训班。在教师普通话持证上岗的基础上，通道县语委会对机关事业单位规范用语用字做出相关规定，并逐年扩大持普通话等级证书人员范围。同时，按比例选送公职人员参加国家级、省级普通话测试员培训班培训，多人次获得省级以上普通话水平测试员资格，进一步加强了测试员队伍建设。

（三）精准对接，积极推进多项推普工程

通道县从社会层面加强新增劳动力普通话培训，从学校层面分层级深入推广普通话，家庭层面重视学前儿童普通话兴趣培养，全方位开展普通话推广工作。一是推进重点对象精准培训工程。专门针对乡镇深度贫困人口就业难等情况，通过“推普进乡镇”活动实施精准培训，打通就业服务“最后一公里”。以行政村为单位，依托培训机构对青壮年劳动力、贫困群众进行推普脱贫培训和集中学习，借助《普通话1000句》、湖南语言文字网等平台自主学习。二是推进中华经典诵读工程。组织了全民古诗词经典诵读、红色家书诵读、优秀文学作品诵读等活动，举办了以“爱国”“乡愁”“脱贫攻坚”“初心使命”等为主题的征文活动，承办了“全国推普周”、通道“推普乡村行”等系列推普活动，让普通话推广与传承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紧密结合，将规范用语用字深入县域民族群众学习、工作和生活各个层面。三是推进语言文字规范化达标工程。在教育行政部门的统筹下，将语言文字工作纳入县域综合治理和精神文明建设整体规划。集中开展用字规范达标活动，增强各乡镇民族群众语言规范意识，提高语言文字应用能力，重点抓学校管理和学校语言文字工作、城乡主要街道规范化建设工作，要求其用语用字基本规范和公文材料用字规范，让推普工作成为地方经济社会提速发展的“助推器”。四是推进学前学会普通话工程。依据全县学前学会普通话行动方案，开展学前学会普通话专项活动，提高幼儿教师普通话水平，组织县级普通话水平等级测试员送“学前学会普通话课”到各乡镇幼儿园课堂。力争通道县3—6岁学龄前在园幼儿100%能流利使用普通话进行交流。

（四）广泛宣传,努力营造良好推普氛围

为深入开展推广普通话工作，营造良好的舆论氛围，通道县通过新闻媒体、微信、微博、专题宣传片、宣传橱窗、公共场所标语牌等形式，广泛宣传语言文字工作相关制度和法律法规，让当地民族群众进一步了解语言文字规范化工作开展及目标要求。结合脱贫攻坚工作实际，举办形式多样的推普宣传活动：在独坡镇举办“推普扶贫”文艺汇演暨青壮年推普培训；在县幼儿园举办“学前学会普通话”专项活动；举办全县中小学及幼儿园校园中华经典诵读暨“推普扶贫”美文诵读大赛；举办全县中学生汉字听写暨“推普扶贫”知识大赛；举办全县中小学生爱国主义读书活动演讲比赛；各乡镇、村委会积极开展青壮年普通话培训；服务行业注重对员工进行规范用语用字和文明礼仪教育等等。以多种宣传和学习方式，营造良好的推普氛围。

四、构建普通话和民族语言的和谐发展关系

侗语作为世界上诸多语种之一，语音、词汇和语法规则有其自身特点，历史悠久、词汇丰富、具有较强表达力。通道处于侗族南部方言区的腹心地带，侗族人口相对集中，是全国侗族县中侗族人口占总人数比例较高的县之一。任何一种语言都是包容的，都是发展中的语言。自通道县成立以来，各族干部来到通道支持地方建设，他们努力学习当地语言，学会了官话、侗话等民族语言，县委县政府组织编写《通道侗语三百句》等侗语学习图书，更好地帮助地方干部融入当地民族群众，破除语言障碍，把党和国家政策及温暖送进千家万户，使通道县跟上了社会经济发展步伐，也使得通道的侗族语言文化资源得到了传承和发展。通道县普通话推广工作的基本原则，是尊重侗语言发展规律，保护以侗语为主体的民族语言多样化发展，创新阐释和发挥民族语言的使用和文化价值，努力形成普通话与侗语各得其用、各展其长的和谐发展局面。

脱贫摘帽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新奋斗的起点。通道县脱贫攻坚取得了全面胜利，但经济基础还不牢固，返贫致贫风险仍然存在，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推进乡村振兴战略需要推普工作继续助力。如何在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工作中落实责任、强化举措、完善机制，让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更好地服务于地方经济社会发展，这一时代课题还需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