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的戏剧人生——《韦伯自传：面具后的天才与狂喜》解读

刘 奇

2020年初春，收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编辑部寄送来的《韦伯自传：面具后的天才与狂喜》未正式出版的样书，笔者得以先睹为快。样书设计小巧而精致，100多页，编辑择取了正式出版的部分内容，目录是一个个温婉回味的事件或人物的小标题，并以时间为序。初阅，故事跳跃，但丝毫不影响读者感受作者不张扬、不忏悔、不隐讳的写作态度，以及他那富有戏剧性和天才般的作曲天赋。时隔一年后，又收到正式出版物，其厚度达到惊人的500多页，从童年、少年至他的三次婚姻，再到事业的起起落落，至音乐剧《剧院魅影》落幕(自传至1986年《剧院魅影》首演之夜结束)，41个事件或人物(此外还包括开篇和散场曲)以时间为序[2]，突然惊觉作者长大叙事的背后隐喻的是摘下面具后的神秘魅影，即是他71年人生历程写照，为读者勾勒出一个立体、真实、多重的传主形象。

作为当代最受瞩目的音乐剧大师、8次托尼奖[3]的获得者，韦伯的名字早已为国内观众所熟悉。自2003年他的代表作《猫》首次被引进国内以来，《剧院魅影》《艾薇塔》《摇滚学校》接连上演，每每掀起观演热潮，热议话题不断，那些音乐剧中的经典唱段更是魅力十足，如《真爱不死》《阿根廷别为我哭泣》《你必须爱我》金曲传唱，经久不衰。国内音乐剧市场的持续繁荣和高热甚至直接带动了专业音乐学院的音乐剧专业的启动建设,这无疑为专业音乐教育的发展注入了活力。因此，写作于近年的这本韦伯的“回忆录”内容具有很强的当下性。无论是针对传主及其作品的艺术价值研究，还是从社会学角度将其作为商业案例成功的解读，都有着十分重要的特殊参照意义。作者以精致的英式幽默，甚至有些“凡尔赛”般的叙事风格将他辉煌的音乐剧事业归于其天赋；将一次次危机中造就那些堪称奇迹的戏剧作品归于其命运自然的归宿与幸运；其对英国音乐剧行业的深远影响论述则显得谦逊得多。温婉回味的语句则充满了温暖的情愫，鼓励所有热爱戏剧、热爱音乐、热爱艺术的人，请相信奇迹，前方就有光亮。

一、韦伯自传叙事的基调

自传的序章(开篇)充满英式自嘲式的幽默和趣味。与中国古代序传写作讲究显祖扬名不同，韦伯的开篇介绍了苦命的外婆不幸的婚姻以及窘迫的家境，但却充满快乐的家庭氛围，追忆着与音乐创作有关的遥远家族成员[4]，给予自己在戏剧方面“帮助”的薇姨(姨妈)，似乎调侃着他的音乐天赋的来源所在。更有趣的是，自己的出生与一只变得神经质的小猴子(咪咪)直接关联起来，更是让读者忍俊不禁。没有热烈地标榜美化自已，坦率地记叙着平民生活化的场景，回顾自己的人生开篇——贫穷但却很快乐。在“散场曲”篇章中仍就保持着这一基调，自嘲自己尽管赢得了托尼奖最佳音乐剧奖和最佳作曲奖的作品，却没有登上老汇的舞台，未能让他收回成本。2017年他毅然辞掉英国上议院议员职务，全身心投入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上，用兴趣谋生——作曲、制作、基金会、剧院修复和运作，而在谋生的过程中收获了颇丰的人生感悟。末篇，韦伯的主体精神尽现，没有评判，也不煽情，当境时作者真情实感的流露。我们发现，中文译者“狂喜”的情绪暗示给读者，着实与上述基调相违和，也许是指读者读后一窥非凡人物而感受着的情绪释放的一种表达。

二、韦伯自传中的感情故事

正如当今，包括日本情爱小说家渡边淳一(1933—2014)、日本推理天王东野圭吾(1958—)以及中国的社会学家李银河(1952—)在内的充满话题性的作家接连推出自传，这些作家本身就很有故事，不回避的“感情话题”故事更是成为自传中的亮点，这使得他们的自传颇为热销。韦伯的自传也不“落俗”。作者没有过多回避他的私人感情，委婉含蓄地描述他的三次婚姻，用笔不算多且各有不同。其中第二段婚姻中他与莎拉·布莱曼的情感纠葛描述最为详尽，留下诸多笔墨的回忆，并贯穿于几个篇章中[5]。而第一任妻子与他结婚时才刚满18岁，笔者在自传中仅用一句话记述了与第一任妻子第一次见面的场景[6]。而与第二任妻子莎拉·布莱曼的相识过程，作者则引用了舞蹈家阿琳·菲利普斯的预言“有个姑娘注定改变你的人生”，或“她的嗓子就像是天仙下凡，她叫莎拉·布莱曼”的话语，暗示着他与布莱曼命中注定相遇。至于后来的分手，韦伯的记述似乎云淡风轻[7]，语焉不详，但实际上一切已在不言中，布莱曼对于他自己来说仍是特别的存在，两人相互成就一次又一次音乐剧事业。而其与现任妻子玛德琳的婚姻已持续了27年，她是他目前事业上最强有力的帮手。这些生命中的角色，与韦伯一同演绎着他精彩的戏剧人生故事。

三、自传中的高光时刻

在这本自传中，韦伯采用了大量篇幅讲述那些经典作品的创作过程，从《约瑟夫和神奇彩衣》到《耶稣基督万世巨星》，从《艾薇塔》到《星期天再说》，从《猫》到《剧院魅影》，读者看到一部音乐剧从无到有的创作过程，其中涉及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词曲创作，故事选材、脚本写作、歌曲编排、演员选角、排练、录音、服装、舞美、灯光、音响，乃至选择适合剧目上演的剧院、洽谈版权等等，这些细枝末节的工作，最终成就的是舞台上的高光时刻。作曲家还细细地回顾了触动无数人心弦的《回忆》是如何写成的；出演首代贝隆夫人的初版“艾薇塔”伊莲·佩吉经历了怎样的选角过程；全球传唱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是在何种情境下酝酿而生；音乐剧《猫》在美国百老汇复排遇到的困难；《剧院魅影》的初版草稿一气呵成的创作，让人不禁惊叹这部经典之作与今天舞台上演出的几乎别无二致。那些烙印在音乐剧迷心里的舞台瞬间，在韦伯的讲述中，仿佛如昨日重现。

伴随着一部部轰动一时且屡创票房奇迹的音乐剧诞生，书中展现了韦伯与跨越伦敦西区和纽约百老汇的戏剧界与音乐界的大咖的交流与合作细节，如著名音乐剧导演哈罗德·普林斯，电影、戏剧制片人罗伯特·史迪格伍德，词作家蒂姆·莱斯，音乐剧制作人韦伯的“黄金搭档”卡梅隆·麦金托什，皇家莎士比亚剧院资深戏剧导演特雷弗·努恩，男高音歌唱家多明戈，指挥家洛林·马泽尔等，还有一众活跃在当代音乐剧舞台上的演员们，乃至流行音乐明星，都出现在该书的字里行间。与舞台的高光时刻相比，演艺圈生活则更为五光十色，韦伯续写着艺术与商业的双重传奇。

四、命中注定的戏剧天才

在序章中，韦伯以一种调侃的语调讲述着有关他的音乐天赋的来源所在。事实上，韦伯的音乐天赋是深受父母的影响。他的父亲是一位作曲家[8]，曾担任伦敦音乐学院的院长，也是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作曲系教授，创作了不少的轻音乐；他的母亲开办了伦敦知名的钢琴学校，却是韦伯口中的“一流的儿童钢琴教师”，并且他的母亲还是一位望子成龙的“虎妈”。此外，他还有一位大提琴家的弟弟，以及弟弟的同学——摘获柴可夫斯基钢琴比赛大奖的钢琴家约翰·里尔这样的玩伴；也有与他关系最亲密的姨妈薇姨——不仅演过话剧，更是将他带入戏剧圈子的领路人，是他的精神向导。韦伯凡尔赛般地讲述着他们在其童年和少年时期发生地有趣故事。他在自传中还反讽地记述到：“妈妈给上的钢琴课让我比别人领先了一步——所以才能把曲子写得人模狗样”。凭借着这样与生俱来的艺术环境和良好天赋，在他童年时期便萌发了戏剧热情，渐渐走进一生所爱的音乐剧事业。

天才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风顺，尽管成长于令人羡慕的艺术家庭，但青春时期的“叛逆青年”还是从千辛万苦才考入的牛津大学历史学院退学，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他所热爱的音乐创作上。他调侃地自述自己遗传了父亲的“军队恐惧症”，选择“自杀”(未成功)的方式不光彩地终结了军训生活。幸运地是，他12岁创作的第一部音乐剧成功上演；与青梅竹马的词作者蒂姆·莱斯很早相识并合作创作了爆款音乐剧《约瑟夫和神奇彩衣》。尽管他做出在家人看来是“自毁前程”的退学决定时，还不清楚前路何在，但得到了作曲家爸爸的支持，冥冥之中对音乐剧的热爱让他坚定地奔向了这条路，从未回头。

自传中韦伯将成就的起点归结为幸运和命中注定。但细细品读文字，调侃且平淡的文字以及略过挫折和遗憾的空白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巨大的人生力量所在。许许多多的“执着”且努力的细节描写，还是为读者呈现出一幅幅连续性的画面，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才能有所谓的命中注定的原始累积。

结 语

韦伯的这部自传基本上就是按照时间线回忆他的人生和创作，有些人物或事件的展开由于集中体现而使自传显得没有严谨的结构章法。借鉴自己的代表作《剧院魅影》中的标志性元素，一语双关地将自己人生的回忆隐喻为摘下面具后内心隐秘的自我展露，而非是“天才”形成过程的描述。事实是，安德鲁·洛伊德·韦伯是先于自传的“普及和推广”，天才之耀眼程度早已广为人之，成为最受瞩目的音乐剧大师。他创作或制作的音乐剧在艺术层面上颇具魅力，更在商业上取得了难以超越的成功。音乐剧《猫》在英国伦敦西区连续演出21年，在美国纽约百老汇连续演出18年；他创作的《剧院魅影》在2016年于伦敦庆祝了作品30周年的生日，同时打破了《猫》的演出纪录，成为在百老汇连续演出时间最长的剧目，至今仍在全球范围内演出。他的作品更揽获奖项无数，迄今为止一共获得了8次托尼奖、4次格莱美奖、7次奥利弗奖、1次金球奖、1次奥斯卡奖、2次国际艾美奖、高松宫殿下纪念世界文化奖、理查德·罗杰斯奖音乐剧领域杰出成就奖、“巴斯卡”(英国歌曲创作者、作曲家和文字创作者学院)会员奖和肯尼迪艺术中心荣誉奖等奖项，他创办的“真正好”公司，现在已经发展成一个庞大的文化演出集团，拥有包括他的全部作品在内的热门音乐、戏剧作品IP。同时他的名下已拥有7座剧院，包括最负盛名的德鲁利巷皇家剧院和伦敦帕拉迪厄姆剧院。正像他在自传最后自述的愿景那样，希望再次述写余生自传的崭新一页。

注释:

[1]《韦伯自传：面具后的天才与狂喜》(Andrew Lloyd Webber Unmasked A Memoir)，中文版“有谱人文系列”(共十部)丛书之一，安德鲁·洛伊德·韦伯(Andrew Lloyd Webber1948— )(英)著，裘晔、邵京英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3月第1版，ISBN：978-7-5598-2962-7。开本：690mm*960mm；印张:37.75；插图：16幅 页数：583页；定价：158元。英文原著书名：Unmasked 英国哈勃克林斯出版社(HarperCollins UK)；出版时间：2019年3月第1版，ISBN 9780008237615；装帧：平装本(Paperback)；开本：129mm*198mm；页数：544页；定价：28.99美元。

[2]尽管作者以时间排序展开回忆叙事，但事件或人物叙事是伴随着时间而展开的。阅读时，读者仍会有时间的跳跃感。

[3]托尼奖：全称安东尼特·佩瑞奖(Anthony Perry Award)，是由美国戏剧协会为纪念该协会创始人之一东尼特·佩瑞女士于1947年设立的。托尼奖一直以来被视为美国话剧和音乐剧的最高奖项。托尼奖常设奖项24个，每年六月举行颁奖仪式。在第72届托尼奖颁奖仪式上，韦伯获得终身成就奖。

[4]文章写道：外婆的家族出过一个叫菲莉西亚的，她创作了那首《那男孩站在燃烧的甲板上》的挽歌，害得一个世纪前所有的英国小学生都必须死记硬背这首诗。

[5]有关与莎拉·布莱曼小姐从相知，到婚外情，再到结婚，最后至分手不仅仅见于第三十三篇，贯穿于几个篇章中，甚至十六幅插图中就有十二幅是与莎拉·布莱曼有关。

[6]详见自传的第十一篇章，韦伯的第一段婚姻持续了十二年。

[7]详见自传最后一部分“散场曲”。

[8]详见第一章“珀修斯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