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叹调《杨白劳》的人物形象表达与演唱细节把控

◎孙健

歌剧《白毛女》作为我国民族歌剧发展中的一部代表作，为民族歌剧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剧中通过男中音在演唱中表达的情感，描绘出杨白劳这个角色在不同时期、不同心境下的人物形象，实现了情感与情境的融合。在歌剧《白毛女》中，杨白劳的人物形象并不是以完整音乐作品形式出现，而是通过具有代表性的唱段《杨白劳》来进行表达，通过四次不同场景的演唱段落实现情感的层次性表现，最终成为经典作品。本文以《杨白劳》唱段的历史背景为支撑，对这首咏叹调展开深入分析，探索各个唱段中人物形象的变化，明确每一段的结构特点，有针对性地提出每段演唱时的细节把控策略，旨在为我国歌剧发展奠定良好的基础。

一、《杨白劳》唱段的形成过程

《白毛女》的创作是以河北、陕北等地民谣、地方戏作为音乐素材，通过不断地修改与创造，逐渐形成了完整的作品。以《杨白劳》选段为例，该曲中选择山西民谣《拣麦根》中的音乐旋律作为素材，该旋律十分契合杨白劳这个角色的人物形象，通过丰富的戏剧唱段和戏剧的形象表达，促使杨白劳形成了一个更加淳朴、悲情的人物形象。后来，著名音乐家黎英海先生对其进行修改，在原来歌曲的基础上将这四个部分的唱段合并，形成一个整体，最终改写成了这首著名的男中音咏叹调。

二、《杨白劳》不同唱段的人物形象表达

在《杨白劳》唱段中，杨白劳这个人物形象的内在心理与外在形象是随着故事的发展而变化的。在不同的唱段中表现出人物形象的多样性，如内向、善良、敢怒不敢言，同时也表达了杨白劳不同时期的经历与心态转变，最终塑造出了生动的人物形象。第一段运用音乐旋律线简洁明了地描绘出杨白劳的性格以及处境，展现出一种环境的苍凉、处境的悲凉，表现出杨白劳老实的人物形象；第二段则转变音乐节奏，如“猛听叫喜儿顶租子”中蕴含杨白劳的惊恐之感，而在“我一生只有这一个女”中则运用连音形态的半音阶下行表达情感，向观众描绘出一种“泣不成声”的情境以及浓浓的不舍之情，表现出一种悲惨的形象；第三段是以悲沉的曲调进行表达，蕴含杨白劳对女儿的疼爱以及愧疚，形成一种伟大的父爱形象；第四段节奏转变为自由变奏，利用说白方式展现杨白劳内心的愧疚感，此时也是情绪表达的最高点，将人物情绪推向最高潮，展现出一种对旧社会的愤恨形象。

三、《杨白劳》唱段的结构解析

（一）十里风雪

在《杨白劳》唱段开始时，钢琴低缓的前奏是杨白劳唱段的主要旋律，旋律紧张，黯淡，最后是杨白劳出场，拖着疲惫的身躯唱出“十里风雪……一片白，躲账七天……回家来”。音乐低沉，节奏缓慢且苍白，概括出了杨白劳痛苦、忧郁的情绪，而杨白劳这个角色一出场亮相就让观众对他的个性有了大致的认识和了解，进而保证杨白劳这一角色在《杨白劳》主题旋律中亮相时，能够以诉说的形式呈现，刻画了杨白劳在外躲账七天后回家过年时在大雪中无力行走着的画面，促使观众对人物形象产生深刻的印象。

（二）卖女顶租

本段讲述杨白劳在刚回来后就被地主管家的穆仁智强拉到了黄家去的场景，而且还在黄家听到叫拿喜儿来抵债。这一部分的旋律音乐仍保持了大部分的韵律骨架，但旋律节奏变得更加紧凑，并加入一些三连音，通过三连音与十六分音符的交替进行使作品更加具有诉说性，给欣赏者一个节奏错综复杂的视听体验，同时也表现出了杨白劳心中的紧张和恐慌。

（三）望女自责

本段乐曲又回到了最起初的主乐调骨架上，只是调号从之前5个降号的降A徵调式上转成了5个升号的升C商调式上，而音乐旋律以及节奏基本上再现了第一部的乐曲旋律，内容主要讲述杨白劳从黄家返回自己家中后的场景和心情。看到睡着了的喜儿，杨白劳心中不安。而本段落最后一句“你爹我有罪”中的“有”字，在本段中则是加上了延长记号，延长记号的加入更加深刻地描绘了杨白劳对喜儿的忏悔，也表达出杨白劳的绝望和无助，并伴随着一系列复杂的内在情感，引起观众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四）愤怒呐喊

本段调式又回归到开始的降A徵调式旋律中，同时在演唱中也融入了念白，表现了杨白劳对自身人生命运的悲愤，对女儿人生命运的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展现出一种悔恨与愤懑相互交织的情感，逼得他不得不走向绝路。《杨白劳》这一歌剧咏叹调经过了节拍、韵律、调式调性的改变，同时加入念白，使得杨白劳这个人物性格的各个方面被逐层逐步、循序渐进地展现出来，促使角色的艺术形象更加丰满，心理情感更加充实，展现出生动的人物形象。

四、《杨白劳》演唱时的细节把控

《杨白劳》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曲男中音的经典咏叹调，首先是其音乐旋律起伏顺畅，极富抒情性。其次是其音域范围由最低音至最高音的，演唱起来会有一定难度，除了要对曲子有基本的掌握外，节奏也是尤为重要的，由于作品节奏复杂，需要有一定的声乐基础和音乐素养才能掌握。所以在表现一首作品的时候，不仅要依附于旋律的表达，也要熟练把控节奏，这样才能让音乐作品更具有生命力。在诠释《杨白劳》这首代表作的过程中，除了要抓住戏剧性旋律和复杂的旋律变化之外，还要从杨白劳这个角色的内心世界、表情记号和情感表现等方面多加斟酌。虽然这首咏叹调是一首美声唱法的声乐作品，但在作品演唱技巧的处理上，还是要区别于一般西洋美声咏叹调，尤其是在咬字发音和风格韵味的把控方面。例如，美声专业的演唱者对于意大利或者德奥艺术歌曲和咏叹调的演唱更多，在演绎民族歌剧作品的时候就会露出短板。相较于意大利或者德奥歌剧，中国民族歌剧在咬字发音上更加具有难度，其主要难度在于咬字发音和风格韵味的把控方面，因此，在作品的咬字发音和风格韵味把控的技巧处理上显得尤为重要。

（一）情感的转换与把控

作品的第一部分中，前奏部分呈下行，主要烘托出主人公疲惫与忧心的状态，所以在演唱第一句时，要体现出主人公的“无力感”，尤其是“十里风雪”这四个字，一定要弱起，不但能强调杨白劳的疲惫状态，也能营造出人物由远及近缓慢前行的音乐画面。但弱唱不等于虚唱，而且在换气时也不能破坏乐句的完整性，所以对气息的支撑有更高的要求。第二句“回家来”是一个下行的旋律，此时要注意音量的控制，不能太大，也要注意头腔的应用，不然声音过重就体现不出饥饿的感觉。第三句“指望着”中的“着”如果唱“zhuo”更有利于咬字，但相对于杨白劳的农民形象，唱“zhe”更显得淳朴，紧接着“熬”字，要唱出叹息的感觉，会体现出主人公此时的焦急与无奈。第四句中的“忍耐”可以做重音和渐慢的处理，一方面能表现出主人公在雪中步履蹒跚的艺术形象，另一方面也能表现出他为了女儿还能够支持忍耐而期盼的情绪。

（二）注意发音力度的控制

在对一个作品的诠释中，用美的声音与美的表情动作去刻画艺术形象，是对表演者的基本要求。美的声音包含着丰富的创作内涵、多样的情感表现、恰当的意境以及娴熟的表演技法等，倘若能将这些要素有机地融合，则能表现出作品的艺术美。在第二部分中，声音力度要有一个明显的提升，而且音量对比也要更加明显，“喜儿”“晴天”“命根子”三处要做出重音突出，以此来表现杨白劳听到消息后一时无法接受的情绪。接下来一句的旋律虽然与前面相同，但情绪上要表现为递进状态，“单杀”和“尽”也要用重音来强调对老天不公的愤慨和失去女儿的哀怨。接下来“一个女”中的“女”字，作曲家在谱面标记了减弱处理，所以紧跟着“离开了我喜儿”要唱得尽可能地轻，而且在“喜儿”之后留出一个气口，显得口语化，更具有诉说性。这一部分的重点除了声音轻重的对比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十个三连音以及三连音与十六分音符的来回交替，对于演唱者节奏能力的要求非常高，在本段中演唱者需要在驾驭复杂节奏的基础上，兼顾语气、情绪的处理，因此，演唱者需要有扎实的声乐演唱技巧。在歌声中，美的歌声具有两重意义：一个是个性美；另一个是实效美，也叫效果美。个性美指的是在不在特定条件下，内涵与心理情感的声音美；而艺术效果美则是指通过将个人内涵、声乐技巧与心理情感相互联系所创作出来的完整的声音美，这也是作品第二部分需要关注的重点。

（三）合理运用演唱技巧

好的演唱技巧不仅使别人听起来好听，自己唱起来也舒服，演唱技巧包括音色纯度、控制力、音域、灵活性、声音色彩、流畅性、连贯性等，不仅仅是高音和低音。演唱技巧的目的是服务于作品，在加强演唱技巧的同时也要记住，不要为了追求技巧而忽略了歌唱的目的，声情并茂才是对作品人物的完美诠释。杨白劳回家以后对着已经睡着的喜儿发出自责，由于女儿已经睡下，此时可以看作是杨白劳的内心独白，在深沉的同时可以采用弱声唱法，相比前两段的演唱要有所收敛，尽可能地用口语化的方式表达出来。到“你做梦也没想到”这句时可以适当融入一些哭腔，更能体现出杨白劳自责、懊悔、怜爱和无助的音乐形象，也为下一句的情绪递进做出铺垫。紧接着“你爹我有罪”更是需要声音由弱到强，在“有”字上延长之后的下行可以加入滑音，更能表现出杨白劳从挣扎到绝望的懊悔之情。“罪”字作为这一句的最后一个字，不但要唱满四拍，还要避免情绪掉下来，如果前面的气没有留足，这个字就很容易导致演唱者脖子的肌肉跟着用力，解决的方法除了有足够的气息支撑外，还要注意一个细节，那就是虽然最后吐字归韵到“ui”，但是如果过早地归韵就会把字咬得“太死”，还会导致脖子的肌肉不够松弛，所以可以先保持“ei”的音，最后在结尾的时候归韵到“i”上。最后就是“不能饶”，在此之前一定要留好气口，在声断情不断的基础上将这三个字清晰、掷地有声地抛出来，以此来将杨白劳心痛自责的负罪感表现出来。

（四）情感色彩的表达

歌剧咏叹调《杨白劳》用暗淡而又深邃的色彩，表达的就是那种凄切、哀苦的情感，但是要用鲜明而热烈的情感来表达，就不美了，因为它与内容和情感是背离的。所以美的声音是相对的，只有将作品的内涵与情感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所形成的声音才是真正美的声音。美的音色要含有丰富的感情色彩，而感情是作品表达的灵魂。感情与声音紧密联系，所表达的艺术作品才能被称之为艺术的杰作。用声音去刻画人物艺术形象，实际上是一种对思想情感的再度表达。在刻画人物艺术形象的时候，演员要把握音乐作品中人物的思想情感，把自己代入角色，把自己和作品合二为一。选段最后是杨白劳情感的爆发，人物语气的趋向和内心的波动要在此段落推出一个高潮，从“县长、财主”到“豺狼、虎豹”要唱得字字铿锵，情绪也要不断推进，为后面念白部分情绪的爆发起到推动作用。念白部分的情绪要充满委屈与愤恨，但不能忘记声音的位置，依然要在通道里，适当加入哭腔使得声音颤抖，更能抓住观众的心。接下来把呼吸调整好并吸足气，因为“卖”字是这首作品的最高音，也是杨白劳情绪爆发的最高潮。接下来“北风刮，大雪飘”要唱得舒展，使前后的情绪形成一个对比，在后面的“走”和“逃”字中，可以运用叹气的情绪来表现。最后的“有”字，又是一个高音，而且是渐强并延长，下行到“我的”可以加入滑音，使得音乐形象更加生动。从这一段中可以感受到杨白劳心中的悲愤达到了何种程度。同时，这一段的演唱中既有平和的诉说，又有愤怒的情绪，所以歌唱者要强弱气息相结合，用声音的轻重来增添人物的色彩，并且在演唱之前要进行周密有致的安排，做到强弱有别，高低起伏，流畅贯通。在《杨白劳》的演绎中，表演者要把自己想象成杨白劳，再把旋律诉说到所要塑造的杨白劳的音乐形象中去，这样塑造出的音乐形象才有灵魂，才生动感人。

五、结语

《白毛女》是我国具有代表性的歌剧作品，尤其是《杨白劳》唱段，其人物形象蕴含着丰富的情感，通过情感的层次性表现形成独具特色的艺术作品，艺术价值较高。要想演唱好《杨白劳》这段作品，要对其内容主旨有深度的认识与理解，明确作品的创作背景，探索其情绪起伏、情感基调以及发展和转折的脉络，注重把控细节，实现身临其境的演绎，表达出作品的情绪和意境构想，实现作品的完美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