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与鸠
2022-12-28张建春
张建春
三哥在做一件事,为鸽子青毛和脖子上围着一圈“珍珠”的斑鸠配对。
脖子上围“珍珠”的斑鸠叫珍珠鸠,“咕咕”叫,小巧而机灵。青毛硕大,青色的羽毛闪烁朵朵光彩。珍珠鸠是雌性,青毛有伟丈夫、大将军的气度。三哥是做了选择的,在一群鸽子中选了又选才选中青毛。三哥以为,青毛配得上珍珠鸠。
三哥沿用了鸽子配对的老方法,将青毛和珍珠鸠关在了笼子里,培养感情。
养鸽子不稀奇,三哥养了一群鸽子,形形色色上百只,经常在村子的天空盘旋。有的鸽子还佩系了鸽哨,飞翔时发出欢快的声响。
三哥养鸽子为的是玩儿,但说出的理由不是这样。三哥说:“鸽子外出打野,吃饱了得回来喝水。在水里放上石灰,鸽子会把膆袋里的食吐出来。”仅是说说,可从没见鸽子带来收获。
珍珠鸠是绢子捧来的。一个风雨天,毛还没长周全的小斑鸠从树上跌落了下来。绢子心善,想到三哥养鸽子,就把小斑鸠送给了三哥,要三哥把小斑鸠养大。
绢子是下放知青,城里人,送斑鸠时,浅浅地笑,随口还说了两句好听的诗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三哥没听明白。
斑鸠和鸽子相像,也好养。三哥没费多大事就把小斑鸠养大了,小斑鸠出落成了个漂亮的珍珠鸠。珍珠鸠和三哥混,和鸽子们混,把自己完全当成了鸽子。
绢子自从将小斑鸠捧给三哥,常到三哥家走动,看生长的珍珠鸠,看鸽子背负鸽哨贴天飞。珍珠鸠也和绢子亲,绢子一来就落在她的肩头、跳上她的手心“咕咕”地闹腾。
三哥喜欢绢子来,他们说鸽子,说斑鸠,说城里的事。城市好大,大得无边。说着说着,绢子的眼睛里就有了水意。
给珍珠鸠找个男朋友,最先是绢子提议的。三哥说对呀,就物色了青毛。三哥的想法是,让青毛和珍珠鸠配对,或许会“抱”出新的鸽子品种来呢。
青毛,绢子看得上,浅浅一笑,表示同意。
关在一起的青毛和珍珠鸠万般烦躁——都有翅膀,怎么突然就被囚禁?它们起先争吵、打斗,将木制的笼子冲撞得“哗哗”响,激起阵阵尘埃。它们甚至不吃不喝,显出呆相。
有一天,绢子发现,青毛和珍珠鸠都安静了下来,它们彼此走近,珍珠鸠还对青毛做出了亲昵的动作。
绢子轻轻地對三哥说:“成功了。”三哥没有搭话,打开了笼子。青毛和珍珠鸠迫不及待地飞向蓝天。
如同完成了一件杰作,三哥和绢子都很高兴,一有闲工夫就凑到一起,对青毛和珍珠鸠指指点点,他们好像看到了很远很远的事。
青毛和珍珠鸠一起打食,一起在空中盘旋,一起追着鸽哨声……三哥和绢子也是扛着锄头一起下地的。
绢子问三哥:“雎鸠是珍珠鸠吗?”三哥回答:“差不多吧,都是鸠。”那天,绢子突然就流泪了。
有一天傍晚,青毛归巢,珍珠鸠没有回来。青毛“咕咕”叫着打旋儿,直到半夜。
同时飞走的还有绢子——回城了,去向明确得很。
珍珠鸠还是恋家的,偶尔回来,三哥张开双手,它还会跳进三哥的手心,只是好分心——不远的枝头,有一只新鲜的面孔在守望呢。不是青毛,是另一只珍珠鸠。
青毛孤独,恹恹地望着三哥。三哥也恍惚,心空荡荡的。
绢子许多年后回来过,绢子已满头白发。
三哥还是养鸽子,不过是当产业在做,上万只鸽子轰轰地弄出声响,很有气势。
三哥也养有珍珠鸠,它们一对对地厮守,做着鸽子的近邻。
三哥向绢子介绍自己的鸽子公司,突然转了话题,说起了青毛和珍珠鸠。
三哥说:“青毛和珍珠鸠不是同类,它们能走近,但不能亲近。干了件蠢事呢!”
绢子没有言语,目光仍是浅浅的,浅浅的目光里有鸽子、斑鸠飞动的身影。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