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湘女中的母亲群像
2022-12-28何灵张新瑶林彬晖
何灵,张新瑶,林彬晖
(湖南女子学院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04)
红色湘女是湖湘精神的突出代表,在对她们的关注和相关研究中,我们看到了对向警予、杨开慧等人深入的个案探讨,也有对她们进行整体探究的努力。她们当中,有这样一群人,已身为人母却依然追求光明,不仅为当时的社会做出了切实的贡献,同时,作为母亲她们也通过自身行动对后代产生了潜
移默化的影响。该文试从红色湘女中的母亲群体这一视角入手,力求更多展现红色湘女的精神风貌、昂扬的时代精神。
1 “母亲”的词源分析
“母”字最早出现于甲骨文中,象形之义代表有孩童的女性,许慎将“母”解释为“牧也。从女,象褱子形。一曰象乳子也”[1],本义是指养育孩子的女性。几千年前的人们就已在生理层面上认可“母”对生育、养育后代的重要作用。
“亲”最早见于西周金文。文字学研究中“亲”被解释为“至也”,文学上较早将之解释为“亲者属也”[2]。从中国早期文化研究中探讨亲的本义不难发现它指向人与人之间关系亲近、连接密切的那部分社交状态,之后又引申出母亲的概念,这是在社会层面认可“亲”对养育、教育后代的作用。
受朝代和地域影响,中国历代各民族事实上对母亲有不同的称谓,“母亲”一词连用现最早可见于唐朝人王毂[3],在其作品中已明确用“母亲”二字指向具有伦理关系的双亲中女性的一方。
中国人一般将祖国唤为“祖国母亲”,将黄河视为“母亲河”,将自己最初学会的本民族语称为“母语”,文明的族源似乎也是对母亲的追忆。现代汉民族共同语仍选择保留并使用“母亲”一词,原因之一或许就在于其具备了生理与社会属性,能够揭示母亲这一角色对后代子女成人成才的重要影响。
2 红色湘女中的母亲们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与建设岁月里,广大湖湘地区的女性怀着高涨的革命热情,大胆地探索治国救民的道路,以柔软坚韧的身躯坚定地投入革命与建设事业中,在波澜壮阔的历史上出现了一批著名红色湘女母亲。
2.1 洋溢着传统美德光辉的母亲
勤、俭、慈、柔是中华文化赋予母亲的殷殷赞美,湘女多情是湖湘文化塑造的湘女的风味内涵。即便是吃得苦、霸得蛮的湘女,她们依然有着传统母亲所具有的善良、柔软。
出生在贫苦农民家庭的康菊英为了维持生计,讨米、下地干活、做长工……艰难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屈服,在丈夫被抓走当兵后,她在田里辛勤劳作来承担家庭的开销,用自身的顽强毅力书写着抗争不屈的人生。土地改革后,她积极带领家乡的农户成立衡山县互助组,帮助农民解决农具、种子、劳动力和生产技术等问题,极大地带动了当地农业发展。她是湖南省第一个初级农业合作社女社长,也是先后11 次受到毛主席亲切接见的全国劳动模范。生命垂危之际,她再三交代儿子:“在我死后,千万不要向党和政府伸手,千万不要铺张浪费……”[4]她靠自己的双手诠释了母亲身上的“勤”。
新中国成立后,身居要职的曾志却两袖清风,从不以权谋私,就连日常生活也是十分俭朴。她住的是没有过多装饰的老式单元房,家里桌布满是补丁;她会认真在账本上记下家庭的每一笔花销;她在遗嘱中要求丧事一切从简,将省下来的钱全数捐出去。她的一生就像她女儿陶斯亮所说:“您所奉献的远远超出一个女人,您所给予的远远超过一个母亲!”[5]曾志吃过苦所以更加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她的一生都未曾改变对传统美德“俭”的坚守。
湘女赵云霄同丈夫陈觉一起进行了轰轰烈烈的革命,被捕入狱后受尽酷刑。陈觉在狱中受酷刑折磨牺牲了,此时身怀六甲的赵云霄为了尚未出生的孩子只能选择忍痛坚持,顺利产女后的赵云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在留给女儿的遗书中,她诉尽了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愧疚和疼爱:“小宝宝,我不能抚育你长大,希望你好好长大成人,且好好读书,才不负你父母的期望。”[6]临刑前,她将襁褓中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最后一次给孩子喂奶。这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深深的“慈”与“柔”。
长于三湘四水的红色湘女群体不仅心怀国家牵系大爱,更有自己渴望守护的小家柔情。
2.2 挣脱封建枷锁束缚的母亲
封建观念就像一张巨大无形的网,紧紧束缚了中国妇女几千年。冲破封建藩篱、追求自由解放便成了那个时代的主题。自五四运动起,社会各界革命意识不断觉醒,革命形势也不断高涨。“湖南妇女虽处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压迫和军阀的统治之下,但是其在婚恋、社交、教育、参政等方面均打破了封建传统的束缚,获得了很大的成就,妇女运动走在时代的前列。”[7]
在教育上,传统陋习限制了女子受教育的权利。五四运动后,随着男女平等思想的不断深入,湖南各地掀起了办女学的热潮。梁启超在《变法通议·论女学》中指出:“是故女学最盛者,其国最强。”[8]滕卓热衷于女子教育事业,得到了社会进步人士的支持。继承“滕氏女塾”优秀传统的爱莲女校培养了一大批优秀女杰,发起了对沿袭数千年的“男尊女卑”封建陋习的挑战。“爱莲四女杰”——李芬、邓益、梁湘芸、雷瑜便是在这里开启了她们人生的新篇章。
在婚姻方面,许多人提出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等主张。“当时的人们已经认识到婚姻是男女两个人的事,不容第三者干预”[9],在得知丈夫为自身利益要将小女儿蔡畅卖给别人做童养媳时,葛健豪愤然怒斥丈夫的所作所为。她一心支持女儿同封建家长制斗争,寻求男女平等,毅然送女儿离开老家,让她同哥哥蔡和森一起在长沙求学。葛健豪开明的思想深深影响了子女。正是在母亲的支持下,蔡和森、蔡畅才能在之后的岁月里纷纷走上革命道路,成为党的早期重要领导人。
妇女想要获得平等的地位,必须谋求经济上的独立。出生名门的杨振德自幼熟读诗书,学习中医。14 岁失去双亲后,她依靠自己,不断钻研医术,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女中医。丈夫去世后,她又带着幼小的女儿继续行医来养家。女子行医受尽世人的冷嘲热讽和刁难,但杨振德没有妥协,她就是要向世人证明女子也拥有择业自由、经济独立的能力。杨振德的行为为幼年的女儿树立了女性当独立自强的表率,女儿邓颖超在回忆自己的母亲时说:“她具有独特的性格,反对一切封建旧俗、追求进步,她对我的教育和影响都起了很好的作用。”[10]
她们传播了革命的火种,敢于冲破封建桎梏,投身妇女运动,办女校、放缠足、提倡婚姻自主,将妇女解放和男女平等作为孜孜以求的奋斗目标,用行动向儿女、向社会证明追求妇女解放是时势所趋、人心所向。
2.3 投身革命走向光明的母亲
红色是中国共产党最鲜亮的底色,传承红色基因则是重中之重。革命母亲们的英雄事迹在湖湘大地上代代相传。有的人舍小家为大家;有的人投身革命、斗争到底;有的人矢志不渝,始终跟着党走。她们奋力推动革命浪潮的志气,深深地镌刻在了这片红色土地上。
“女子为革命而丧其元,焉得不骄?”是毛泽东对妻子杨开慧的深情怀念,也是对她的高度礼赞。“骄杨”二字正是对杨开慧革命一生最深刻的诠释。她忠于心中信仰,宁死不屈,为世人留下了不朽的“骄杨”精神。这份精神也一直流淌在儿子毛岸英的心中。母亲面对严刑拷打始终坚贞不屈、大义凛然的气节深刻影响着他。受“骄杨”精神的感召,他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革命战士。国难当头,他挺身而出,毅然报名加入中国人民志愿军队伍。虽然在朝鲜战场上不幸牺牲,但他同母亲一样用生命守护了信仰,这份大忠大义的爱国精神也将永远鼓舞着青年一代。这是一份对信念的坚守,也是一种别样的传承。
长沙“文夕大火”后,无数孤儿寡母因战争背井离乡,饱受痛苦。目睹国家危难、民族危机,周咏南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她毅然选择母子从军,共赴国难。她的一片赤诚让军校的领导破格允许她参加考试,最后母子二人都成为黄埔军校生。毕业后,她不愿坐在办公室里抗日,而是请求组建女兵连队去前线杀敌。她在战斗中英勇顽强,哪怕身负重伤也坚持指挥女兵们奋战到底,夺取胜利。母亲以身许国的决心一度打动了儿子黄天,他也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日战争中。那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精神就这样在母子二人心中永存。
殷成福一家八口同长征的故事丰富了长征精神;周亚水一家五代共产党员接力带领当地百姓艰苦奋斗、摆脱贫困;蹇先任带着出生仅19 天的幼女长征让老百姓看到了红军不怕吃苦的精神。母爱不仅是舐犊情深的柔情,更是以身作则的力量。这些红色文化与精神在传承中历久弥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
3 母亲群像与湖湘精神
3.1 红色湘女中的母亲群像
在新中国的革命与建设史上,在党和国家前进路上,湖南的女性前赴后继,以行动证明妇女能顶半边天。
她们参与建党,在党的建设中诞生了中共第一个中央委员、第一任妇女部长向警予,第一位女党员缪伯英等人。她们英勇革命,有在南京雨花台慷慨赴义的何宝珍、黄励等人,有组织战地妇女服务团的谢冰莹、丁玲等人,有走上长征路的邱一涵、蹇先任等人,有反军阀的女学生杨德群,也有上前线的小护士刘守玟。在革命中诞生了红军第一位女司令员胡筠、第一位女县长邵振维、第一个女兵谢冰莹。她们追求解放,有支持妇女运动的“潇湘三女杰”,有推动女子教育的“爱莲四女杰”,有实现经济独立的杨振德等人,出现了新中国第一任妇联主席蔡畅、第一位女将军李贞……
爱红装也爱武装的红色湘女不断涌现,据不完全统计,现湖南省所辖14 个行政市州有文献记载的湘女英雄已超百人。她们有人在为国家自由、民族解放做贡献,有人在为人民幸福、女性独立做抗争,湘女中英雄母亲之多最终形成了湖湘革命文化中独特的一道风景。
3.2 湖湘精神对母亲们的影响
“探讨湖湘文化体系,不能不探讨那主体化了的个体人格;研究这种文化的个体人格,不能不研究那个重要的文化群体,即湖湘士人群体的精神气质结构。”[11]研究湖湘文化与红色湘母同样如此。
红色湘母是湖湘文化的继承者。红色湘女母亲群体的出现极大程度上受湖湘文化的影响,千年积淀形成的湖湘文化凝聚出屈原投江的爱国主义精神、范仲淹登楼而抒的先忧后乐精神、周敦颐的理学精神、王夫之的经世致用精神,湘母们是湖湘造就的群体,受湖湘文化精神的濡染,表现出强烈的政治热情和实干精神,不断投入新中国的革命中,展现出多元化的特点。一是人物数量的多元,近代史上留有身影的红色湘母数量庞大,现湖南省所辖14 个行政市州范围内均有关于这些红色湘女的文献记载。二是所历途径的多元,有的母亲将中华传统美德传于后代,有的母亲带头反抗封建势力,还有的母亲自己亲身参与革命。因个人的不同、人生经历的差异、所走途径的区别,湘女们即使都为人母也存在着多元化。三是出身阶层的多元,她们是贫农、中农到富农甚至小资产阶级,但最终都受湖湘文化的影响为中国的近代化历程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红色湘母们又是湖湘文化的传播者。她们有“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豪迈,有“死在太阳山麓,活在人民心里”的壮志,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坚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马克思主义妇女观指导下,红色湘母群体怀着向往光明的内驱力,将湖湘文化同革命文化相结合,在社会斗争中谋求解放,在物质生产中谋求平等,因而拥有更加丰富的自我认知,对自我价值实现的内涵从囿于家庭、繁衍后代拓展为参与社会解放、追求国家独立、推动社会进程中去,产生出更高层次的价值诉求与生命取向。这些红色湘母们将妇女解放寓于社会解放,将理论宣传与革命实践结合,对湖湘文化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是湖湘精神的真实反映、客观映射,实现了人生自我价值同社会价值的统一,塑造了光辉卓越的女性群像、母亲群像。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红色湘女群体不仅很好地从母亲身上继承了湖湘文化的精神,更以自身的行动反哺、壮大着湖湘精神的内涵,使其日益广博、弘重。湘女前辈们的事迹氤氲在新中国革命史中,激励并产生了“八千湘女上天山”的伟大事迹。作为后辈人,我们应将湖湘精神运用到新中国建设的实践中去,将“红”色精神传递到新时代湘女的血脉中去,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