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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党”与“Y族”的对比及演变机制

2022-12-27

绥化学院学报 2022年9期
关键词:词缀构式义项

郭 雪 王 琴

(阜阳师范大学文学院 安徽阜阳 236037)

近年来,流行语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活跃于人们的日常语言交际里,简短的几个字却蕴含着丰富的内涵,“标题党”“飞车党”“工薪族”“爱车族”等词大量出现并引发人们的思考,其形式化表现为“X党”“Y族”。本文尝试对“X党”与“Y族”在语义特征、前置词等方面进行共时比较,从而区分二者的异同。同时,在类词缀现象的基础上总结两种结构的构式义,并从认知和语用两个方面对其形成的动因机制进行解释探究。

一、“X党”与“Y族”的演变由来

(一)“党”与“族”的原型义。

1.“党”的原型义。《说文解字》:“黨,不鲜也,从黑,尚声,多朗切。”[1](P210)“党”的本义是不鲜明,色泽黑暗。古代汉语中“党”大多情况下只表示“党项族”或“姓氏”的意思,这个义项并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党”从它的本义出发,又延伸出各种不同的义项,意义多有变化。“党”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有5个义项。[2](P261)本文涉及到的“X党”中的“党”意思是指具有相同兴趣爱好或同种属性的一类人、一个群体。

2“.族”的原型义。《说文解字》:“族,矢锋也,束之族族也,从,从矢,昨木切。”[1(]P137“)族”的本义表示箭头,后来又进一步演变为在旌旗的指挥下将弓箭聚集起来。“族”发展到先秦时代,随着使用对象的多元化,它表示军事的意思已经减弱,随之表示血缘亲属关系的意思不断加强。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族”有五个不同的义项,[2(]P1749)其中第五项为“称具有某种共同属性的一类人”。本文讨论的构式“Y族”中,“族”的义项与义项5相同,它与“X党”的意义有交叉,都能表示具有共同属性的一类人。

由此可知,“党”与“族”虽然有各自的原型义,但二者构成的族词在语义上也存在交叉点。词汇的原型义是语义引申、泛化的基础与前提。[3](P247)对于“X党”的语义来说,其原型义来自于由私人利害关系结成的集团之义,但是在语体色彩上发生了中性化,只取了其中的集体之义。“Y族”的语义与原型义重合度高,都表示具有某种共同属性的一类人。本文研究的“X党”“Y族”是在原型义的基础下,由语法化而产生的构式语义,“X党”与“Y族”处于非范畴之中,是由一个范畴过渡到另一个范畴的不稳定的中间状态,“党”与“族”发生了非范畴化,原本的“党”和“族”可以作为词根,再与特定的词组合,组合后的词是二者意义的叠加和糅合,而且组合后的词一般不可分割,例如“维吾尔族”,“族”的义项表示民族,是明确而具体的。后来网络上流行的“追星族”意为喜爱追星的一类人,也可以是有经常性、习惯性追星动作行为的一类人,这时“族”就发生了意义上的改变,它是不明确、不稳定的,意义的不确定性也佐证了“族”的非范畴化。

(二)“X党”“Y族”的语义特征。

1.“X党”“Y族”的属性化。“X党”可以表示有相同属性的一类人的总称,语义特征存在[+属性化]。例如:

(1)韩寒根本没看我的作品就把我的小说定为标题党,未免太轻率吧。(郑彦英《人不能无耻到信口雌黄》)

“标题党”就是指面对一篇文章,只关注的文章的标题而不关注文章本身内容的一类人的总称,属性义特征明显。

属于“Y族”的成员同样也可以表达出所具有的[+属性化],例如:

(2)师傅教育金子不要老当月光族,金子不喜欢月光,他的世界星光灿烂。(郭德纲相声集)

“月光族”则是指每月赚到的钱还没到下个月的月初就已经被全部用光、花光的一群人。同时,这类词在一定的动态语境中也可以用来形容赚钱不多,每月收入仅可以维持每月基本开销的一类人。

2.“X党”“Y族”的主观化。语言的主观化常集中表现在说话人的视角、情感、认识等方面。近年来兴起的“X党”与“Y族”在句子中都可以表示说话人对某件事的看法或态度,因此也包含了[+主观化]的语义特征。例如:

(3)寂寞党,穷二代,不当民,经济适用男,人们的幽默感仍在。(《新京报》2009年12月6日)

(4)他们继而变成了“捏捏族 ”——站在超市过道里,通过捏方便面袋来发泄沮丧。(微博)

“寂寞党”表示对一类人的调侃,反讽人们的黑色幽默。“捏捏族”则生动形象地表示了在超市过道捏方便面袋的这一类人,侧面表达了对另类的发泄沮丧方式的感叹。

二、“X党”与“Y族”中前置词的对比

(一)X与Y的音节与词性。

1.音节方面。“X党”与“Y族”中前置词的差异首先体现在二者的音节上。“X党”中的“X”与“Y族”中的“Y”都可以是单音节、双音节、多音节和字母或数字型,但是具体的分布并不相同。单音节占比最小,双音节的占比最高,这符合了现代汉语以双音节词占优势的特点,当“X”与“Y”由双音节词充当时,整体的词属于三音节,这一部分的词占比最大,表示三音节词占据绝对优势,而“X党”与“Y族”的三音节化与汉语的双音节词占优势并不冲突,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党”与“族”类词缀的构词能力强,多音节与字母或数字型的词语的出现也从侧面反映出了类词缀的能产性。[4](P64)

2.词性方面。当“X”是双音节时,有名词性“X”构成的,如“标题党”“淘宝党”;有动词性“X”构成的,如“假唱党”“逛街党”;有形容词性“X”构成的,如“优越党”“幸福党”;具体到词的构成,有动宾式结构,如“补课党”“带路党”等;有偏正式结构,如:“黄牛党”“黑猫党”等;有主谓式结构,如“脑残党”“自学党”等,除了这些还有联合式的,如“姐妹党”。

当“Y”是双音节时,有名词性“Y”构成的,如“吊瓶族”“蘑菇族”;有动词性“Y”构成的,如:“蹭饭族”“跑腿族”;有形容词性“Y”构成的,如“快活族”,具体到词的构成,有动宾式结构,如“扫街族”“刷卡族”“追星族”等;有偏正式结构,如“难民族”“滞婚族”等;有主谓式结构,如“脑残族”“自给族”等。

我们可以发现,“Y族”中多了一种重叠形式,这是“X党”所不具有的,如“本本族”“捏捏族”,字形的重叠构成表示的意义从字面上无法推测,例如:

(5)每逢节假日,平时不经常驾车的“本本族”们便开始手痒起来,可这些“本本族”普遍存在交通法规不熟、操作技能不熟、道路情况不熟、车况性能不熟等“四不熟”情况。(《文汇报》2003年10月8日)

“本本族”是指那些通过了驾校的考试拿到了机动车驾驶执照,却没有实际上路驾驶能力的驾驶员。

当“X”或者“Y”是字母或者数字型时,多是由字母或者数字直接加类词缀“党”或者“族”组合而成,或者是汉字与英文或者数字夹杂在一起的类型,如“YY党”“2B青年党”“QQ隐身族”“前80族”等。

(二)X与Y的褒贬色彩。“X党”与“Y族”中的X或Y都可以是中性词,表示具有共同爱好、相似属性的一类人,但是由于“X党”这个结构式中,“党”的类词缀意义是由“朋党”义泛化得到的,而“朋党”义具有厚重的贬义色彩,“X党”也受到了影响,多有贬义的色彩,例如:

(6)福州铁路警方针对春运票贩子问题,在辖区的福清、长乐、莆田及福厦高速沿线的火车票代售点等地严厉打击“黄牛党”。(《福建日报》2008年1月24日)

“黄牛党”是指以非常规渠道售卖高价票、牟取暴利的一类人,类似的词还有“标题党”“炸街党”等。经过“政党义”的介入,尤其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与“党”搭配的词语逐渐中性化,贬义色彩一点点在减少,感情色彩经历了从贬义趋于中性化的过程。

“Y族”的语用色彩也比较丰富,但是相对于“X党”来说,它的感情色彩偏中性甚至趋于褒义,例如:

(7)因为乐活族经常参加生态旅游,因此,多选择租房居住。(《福建日报》2008年7月3日)

“乐活族”表示以健康及自给自足的形态过生活,强调“健康、可持续的生活方式”。类似的还有“阳光族”等。“族”的泛化程度相对于“党”来说更深,更多的是呈现出分类义,作为概念主体起区别解释一类人的作用。

三、“X党”与“Y族”的类词缀及构式义

(一)类词缀的界定。所谓类后缀,就是类乎后缀的词素,它比词缀的虚化程度差一些又没有词根的意义那么实,可以说它是一种转变而尚未最后完成虚化的词缀。这里所说的“X党”与“Y族”从词的结构来看,多用在句尾,位置较固定,构词能力强,已经发展成为类词缀。“X党”中的“党”由“朋党”之义引申而来,“Y族”中的“族”表示具有共同属性的一类人的类词缀意义已经被社会所承认,被载入词典,成为常用义,这也是语义泛化的结果。词义的类化或泛化是语素成为类词缀的前提条件,泛化后的意义更加符合说话人想要表达的某种信息,用短短几个字就能表述一类人,更加符合人们快节奏生活的需要。

语义是否完全虚化是区别类词缀与词缀的主要依据,“党”与“族”的基础义经过历时的抽象、加工等语法化过程,语义上有了很大程度的虚化;且无论“X”和“Y”的初始词性是动词还是名词,只要进入“X党”和“Y族”的构式中,它们就会自动名词化。通过语料整理可以发现虽然二者都在结构中作类词缀,但“族”相对于“党”来说社会认可度更高,词典中增加的“族”的义项正是这一点的佐证。

(二)构式及构式义。构式本身就有意义,构式的意义并不是结构成分简单的相加而赋予的,构式具有完型义。“X党”与“Y族”是两个短语构式,由可变项“X”“Y”和固定项“党”“族”组合而成,其中的“X”“Y”可以是名词、动词和少量形容词,它的整体意义并不是“X”与“党”、“Y”与“族”意义的堆积,是由整个构式完型义得来的。

从构式的整体框架来看,“X党”与“Y族”都表示与“X”“Y”有关的一个群体或一类人,相关性可能是具有“X”“Y”的兴趣爱好,可能是有“X”“Y”的行为表现,是具有[+属性]的构式义。而“X党”与“Y族”的构式意义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根据“X”“Y”进行整个构式义推导的;另一种是根据“X”“Y”不可轻易推导的。[5](P9)例如:

(8)令人不解的是,一些高学历年轻人中也出现了“啃老族”。(《福建日报》2006年10月31日)

(9)李宇春《下个,路口,见》!呼呼!沙发党务必团结!(微博)

“啃老族”表示本可以靠自己找到工作,却主动放弃就业机会,靠父母供养的年轻人,“啃老族”的构式义可从“啃老”推导,但仍然来源于整个构式完型义。“沙发党”是指别人发布一篇日志或者社交动态,第一个回复的人,“沙发党”的构式义从“沙发”并不能轻易的推导出来,但仍然是构式完型义所赋予的。

四、“X党”与“Y族”构式的动因机制

(一)认知方面。

1.构式的语法化。语言通俗的来说就是声音与意义相结合的符号系统,而语言中通常会出现一些不合逻辑的说法,更多地表现在日常交际过程中。就像本文探究的“X党”与“Y族”,经过广泛的传播,语义发生了泛化,而结构式本身发生了语法化,但未完全语法化。

拿“党”来说,词汇形式的“党”可以充当主语、宾语,也可以单独使用,不与其他词汇组合,语法化程度低。而“X党”中的“党”发生了语法化,可以与其他词汇进行组合,构成新词,而且“党”本身的意义受到影响,并没有完全丧失实词义,彻底变成词缀,而是受到实词本义的影响,很大程度上发生了虚化,但并未达到词缀的虚化程度。本文提到的“党”与“族”的类词缀属于未完全虚化的词缀,语法化程度没有词缀的语法化程度高,处于向词缀转变的过渡状态。

2.概念隐喻。概念隐喻是指依据两个不同事物间的相似性,将事物特征从一个具体的概念域(源域)向一个抽象的概念域(目标域)投射,它是一种人类共有的思维方式,简单来说,隐喻是依据事物之间的相似性,是不同认知模型之间的映射。[6](P42)例如“草根族”就是借隐喻表达构式义,将“草根”生命力顽强、随处可见的特点投射到目标域中,用来喻指出身平凡、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大量普通人,带有一些阶级观念与情感。“酱油党”是将以前打酱油时,你要多少,人家就给你多少的这种听之任之的特点投射到目标域中,用来表示在网络上不谈政治,不谈敏感话题,与自己无关,只是秉持路过态度的一类人,体现了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完成了整个构式义的投射。

3.概念转喻。“X党”与“Y族”除了用隐喻表达构式义外,还有一部分是由概念转喻构成的。转喻是以事物间相邻或相近的关系为基础,在同一认知域内用部分代替整体、整体代替部分或部分代替部分的认知方式实现两个相近概念域的成功指代,侧重点在于事物之间的邻近性。[6](P42)例如“白领族”是指领较多薪水的专业人士,更多表示从事非体力劳动的工作者,如公务员、教职人员等,而“白领族”则是由西方引进,由于这一类人工作时多穿白色衬衫,该构式通过相同经验域内的映射而形成,为转喻认知机制。“切糕党”是指卖切糕的人通常强买强卖,用来说明有些商家的态度恶劣,以“卖切糕”的行为动作进行投射,目标指向这一类人,完成了构式义的表达。

(二)语用方面。

1.类推机制。探究“X党”与“Y族”的产生原因,与语言内部原因必然是分不开的,类词缀的产生受到了类推机制的影响,“类推”是从一个概念投射到另一相似的概念。由日语催化并触发汉语原有意义形成“Y族”的形式后,通过类推“Y+族”这一模式,不断创造出以“Y族”为类词缀的词语,较早的如:年代广泛流行的“追星族”,到后来的“打工族”“上班族”,再到“考研族”“月光族”等,这些耳熟能详的关于“族”的词语的产生与发展壮大过程中,语言的类推机制发挥了重要作用。而“X党”在网络流行语中的产生也是在日常生活交际中受到“Y族”类推机制的结果。

2.焦点表达。“X党”与“Y族”在日常交际使用中还会具有焦点表达的作用,焦点是说话人着重强调的信息,可分为自然焦点与对比焦点。[7](P92)

自然焦点是句子未知信息中的核心,一般出现在句末,是一种无标记形式。例如:

(10)年尾送您行车记录仪!安全出行!防止碰瓷党!(微博)

“碰瓷党”表达了对司机的提醒,小心碰瓷的这类人,“碰瓷党”位于句子末尾,语气自然,具有确定性,让听话者能够准确接收重点信息。

而对比焦点是说话人出于对比目的而有意强调的信息。对比项可以是句中的某个成分,可以是上下文或语境中实际存在的某个成分。例如:

(11)天上的奇景工薪族们无暇顾及,他们急着要回家,人和车拥挤,稍不留神就撞了别人或被别人所撞。(贾平凹《高兴》)

“工薪族”因为要回家,无暇顾及天上的奇景,在情境中突出了“工薪族”的匆忙,这里的“工薪族”要重读,这就是说话人想要表达的焦点。

3.语言的经济性原则。构式“X党”与“Y族”也是语言经济原则的产物。在话语表达中,人们总是希望使用最简洁的语言形式来再现复杂的人类思维。古代的文言文亦是如此,只言片语就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丝毫不拖沓。通常来说,表达细腻的思维成果,能用长度小的语链,就决不使用长度大的语链来表达,以适应不断加快的社会生活的需要,这样便形成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经济机制强调语言交际的效率,用最简明的方法表达最多的信息,在这个过程中应尽可能的减少语言的消耗。[8](P22)“X党”与“Y族”的音节简短,却表示了丰富的意义,形式也比较多样,类词缀“党”与“族”都包含一类人的意思,只要位置不变,将前置词加以变换,能用简短的几个字表达出来,节省了交际时间,提高了交际效率,被人们所需要。用类词缀这样的形式继续造词,不仅可以带来使用上的便利,更能简化复杂的汉语词汇系统,增加语言的趣味性与生活性。

结语

构式“X党”与“Y族”能产性高,表示与“X”“Y”有关的一个群体或一类人,具有[+属性]的构式义。分析归纳出二者的语义特征为[+属性化]、[+主观化],从前置词的音节、词性、褒贬色彩进行共时层面的比较,可以看出“X党”与“Y族”存在一些异同,但不论前置词X与Y是何词性,“X党”与“Y族”都发生了名词化的现象。探究构式“X党”与“Y族”的动因机制时,从认知的角度看,主要是类词缀的语法化,与概念隐喻、概念转喻有关;语用方面是受到类推机制、焦点表达和语言经济性原则的影响。

关于类词缀构式,形式多样,虚化程度也并不一样,本文只是选取“X党”与“Y族”两个结构式进行分析,值得研究的点还有很多,构式表现出的去范畴化也值得人们仔细推敲,这种在原有形式上进行创新的用法,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猎奇心理,使语言更加生动饱满,语言学界还有更多有趣的语法现象有待人们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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