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雪莱在《弗兰肯斯坦》中的自我指涉
2022-12-27王娟
王 娟
(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 湖北荆州 434023)
玛丽·雪莱(1797-1851)是英国浪漫主义时期哥特式小说的代表,她出生于文学世家,其父威廉·戈德温(William Godwin)是英国著名的作家和政论家,著有《论政治公平》,其母玛丽·沃斯顿克雷福特(Mary Wollstonecraft)是英国著名的女权主义奠基人、作家,著有《女权的辩护》。不幸的是,母亲在生下她十天后就因多种并发症去世了。之后,父亲再婚,玛丽与继母关系紧张。1814年,17岁的玛丽与珀西·雪莱(Percy Shelley)私奔法国。1816年,雪莱夫妇在日内瓦与好友拜伦度假闲聊,拜伦提议每个人都写一个恐怖故事,玛丽积极响应并开始《弗兰肯斯坦》的创作。最后,只有玛丽·雪莱的故事成型,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作。
该小说于1818年发表,之后的两个世纪,因其丰富的内涵一直活跃在评论家的视野。人们从女性主义、怪物身份认同等角度解读作品。[1](P95)此外该小说被多次改编为电影、戏剧,并因为其科学预见性引起了关于医学伦理及克隆技术的讨论。[2](P72)西方科幻界认为它是西方科幻小说最早的源头,[1](P95)玛丽·雪莱也被誉为“科幻小说之母”。在凯伦·卡宾纳(Karen Karbiener)为该书所做的介绍中,有这么一句话“Was Mary herself conscious of how much of herself and her experience she was using to create Frankenstein?”(玛丽本人有没有意识到她在《弗兰肯斯坦》的创作中融入了多少自己的思想和经历?)(作者译)[3](P31)然而,因为当时的时代背景和社会性别角色的限制,在小说中玛丽的思想并非显而易见,而是需要读者像剥洋葱一样,去掉层层外衣(unfold several protective outer layers)[3](P32)才能发现。贝斯·纽曼(Beth Newman)指出《弗兰肯斯坦》“纵聚合式的叙述框架”(a paradigmatic example of the frame narrative),[4](P145)文中通过沃特船长的信件引出维克多的故事,维克多的故事里又包含怪物的自述......Anca Vlasopolos也通过分析《弗兰肯斯坦》隐含的故事框架强调了其文本的“模糊性”(deeper obscurity)。[5](P125)本文通过对《弗兰肯斯坦》的分析,揭示作者在作品中的自我指涉,反映其充满矛盾的而又模糊的创作意图。
一、彷徨在启蒙思想与封建束缚之间
18世纪后期,英国社会经历着重大的变革。工业革命迅速发展,壮大了其海军力量,使其成为新一轮的海上霸主,殖民领域大大扩张,英国因此得名“日不落帝国”。同时,工业革命也奠定了制造业的基础,使其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转变。玛丽父亲戈德温的好友查尔斯·兰姆(Charles Lamb)是东印度公司的职员。[6](P143)据安妮·梅勒(Anne Mellor)所述,戈德温经常带着年幼的玛丽与兰姆一家共餐,兰姆也是戈德温家的常客。[7](P2)可以推测,通过兰姆,年幼的玛丽经常能够听到有关印度的消息,英国在印度的殖民进展和权力扩张成为玛丽成长记忆的一部分。同时,启蒙运动从意识形态上有力批判了封建专制和宗教愚昧,宣传自由、民主、平等的思想。在当时社会大变革的背景及其父母思想的熏陶下,玛丽·雪莱有超越普通人的前沿意识。她在《弗兰肯斯坦》响应了时代的号召,表达了对自由、平等的追求。
怪物遇到的菲利克斯一家和他的未婚妻就是启蒙思想的典范,也是玛丽向往的理想生活。尽管菲利克斯一家一时落魄住在茅草屋中,然而他们美好的品质和优雅的仪态并未因为物质的贫瘠而减少。父亲德拉西(De Lacey)与儿女之间互尊互爱,菲利克斯(Felix)与妹妹阿加莎(Agatha)互帮互助。菲利克斯正直而善良,他的未婚妻——美丽的阿拉伯少女莎菲(Safie)可爱而勇敢。菲利克斯一家来自法国巴黎,这里正是启蒙思想的发源地,他们带来了知识,为怪物打开了认识世界的窗户。怪物在观察他们的过程中学会了语言、萌生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和对幸福生活的追求。玛丽通过怪物的眼睛表达了自己对理想生活的向往。
维克多的好友克莱瓦尔(Clerval)是日内瓦一个商人的儿子,与维克多截然相反,他不喜欢自然科学,却对学习东方语言情有独钟。他富有想象力,喜欢冒险,学习波斯语、阿拉伯语和梵语,最大的理想是去印度推动殖民事业。此外,小说以沃特船长写给妹妹萨维尔夫人的信开篇。沃特在气候恶劣的海洋航行,尽管面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考验,前途未卜却不放弃追求财富与梦想。这些都是当时英国社会殖民扩张和对财富的追求在小说人物思想和行为上的体现。与沃特船长所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萨维尔夫人待在温暖舒适的家中,不用面临风雨的考验,可也仅能通过哥哥的书信了解外面的世界。玛丽通过对萨维尔夫人的描写暗含了自己对外面世界的渴望。维克多上大学,伊丽莎白不能同行,她幽幽地抱怨没有机会充实人生,增长见识。这些都表示了启蒙思想已在英国浪漫主义时期上层女性心中萌芽。
然而,思想的解放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克莱瓦尔保守的父亲,作为封建思想的代表人物之一,对儿子的“不务正业”嗤之以鼻并极力反对。此外,19世纪的英国社会,男主外女主内,父权特色鲜明。男性享有受教育权利,在政治、经济、学术、宗教等公共领域占有绝对主导权,女性在婚前附属于父辈,婚后附属于丈夫,很少有机会接受公共教育和参与公共事务。在上层社会,女主人就是“家里的天使”,“客厅的花瓶”,负责美丽、取悦丈夫。社会对女性的期待也仅为“好母亲、好妻子”。男女地位极不平等,女性是被动的,处于从属地位,可这从作者的名字也可看出一二。婚前,玛丽随父姓,全名为Mary Wollstonecraft Godwin,与Percy Shelley结婚后,随夫姓,名为Mary Shelley,其中间名Wollstonecraft取自母亲的姓,在多数情况下都被省略。
因此,尽管受到启蒙运动的影响,但玛丽扔逃脱不了当时社会大环境的束缚以及父权社会对性别角色的定位。在《弗兰肯斯坦》中玛丽只能以隐晦的方式表达思想,展现出模糊的创作意图。作者对弗兰肯斯坦的母亲卡洛琳,未婚妻伊丽莎白及女佣贾廷丝的描述都仅限于善良、富有牺牲精神并且容貌姣好。在性格方面,伊丽莎白和贾廷丝都深受卡洛琳的影响,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无任何个性可言。小说中的女性角色千篇一律,乏善可陈。[8](P5)起初,这部小说重男轻女的角色安排引起了评论家的注意,他们企图发掘小说中女性角色的闪光点,结果却不尽如人意。[9](P49)伊丽莎白和贾丝廷的存在似乎只是怪物报复维克多的工具,面对命运的捉弄,他们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愤懑情绪,有的只是对不公命运的逆来顺受。
二、游走在科技进步与自然破坏之间
在《弗兰肯斯坦》中,主人公维克多视自然为女性,使用现代科学技术“探索大自然最隐蔽的角落”。[7](P10)孕育生命乃是女性的天赋自然权,维克多却利用现代技术在实验室单性创造了新生命,潜意识中理所当然地剥夺女性权利,是当时社会女性任由男性主宰的被动和从属地位的文化体现。因为他对女性生育权的篡夺,怪物生命激活的那天晚上,他做了个噩梦。在梦中他的未婚妻在他怀抱中死去,变成他母亲的尸体,衣服的褶皱爬满墓穴的蠕虫。这个梦是他攫取女性生物功能和文化力量的象征性体现,是他对自然的干预和破坏。维克多的梦境暗示因为他的窃取,他的未婚妻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
1814年,玛丽与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几天后夭折。丧子之痛及对生育的恐惧体现在《弗兰肯斯坦》的创作之中。在小说中,玛丽将重生的希望寄托在维克多的实验中,通过男性创造生命来解放女性,但却以维克多创造出“丑陋的怪物”宣告其实验失败,体现了玛丽对科技潜意识的恐惧。创造了生命之后,维克多认为没有哪个父亲如他一般值得孩子感恩戴德。可现实恰恰相反,他的怪物孩子在人类社会不被接纳、处处碰壁,倍感孤独,于是祈求维克多为他创造一个女性伴侣,在人类社会之外创造一个“世外桃源”,繁衍生息。起初维克多是同意的,并着手创造新生命,但在快成型时,他犹豫再三还是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劳动成果,并将残骸付之大海。维克多意在维护父权制度,只创造男性,不创造女性,不允许怪物们自然生育后代。但另一方面,这也显示了维克多对科技使用的为所欲为以及对生命权的随意践踏。
在《弗兰肯斯坦》中,玛丽既赋予了维克多如造物主般神奇的科技创造才能,又对他不负责任的态度进行了严厉的惩罚。科技的进步篡夺了女性的天赋生育权,打破了自然的平衡,其结果是“怪胎”的诞生,这样的怪胎在人类社会得不到立足之所,进而产生反社会人格,策划了一些列谋杀案对科技创造者进行报复,最终导致两败俱伤,怪物消失,造物者家毁身亡。“小说主人公最终死于自己所创造的怪物,这对人类应如何控制自己科学发展的后果提出了某种警告”。[10](P138)玛丽一方面对科技进步充满期待和幻想,另一方面也对科技滥用的后果充满畏惧和不确定性,因此让科技创造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对世人以警示。1997年,世界上第一只克隆羊多利产生,这距《弗兰肯斯坦》的发表已过去了近两个世纪。玛丽在一百多年前就通过文学作品预测了科技创造生命的可能,同时玛丽也很早就预测了如果对科学技术和自然毁坏之间的矛盾,如若科技不加约束将会对自然环境及人类社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从《弗兰肯斯坦》中我们清晰感受到玛丽的这种矛盾心理。
三、困扰于社会与家庭的二元对立之间
在《女权的辩护》中,沃斯顿克雷福特描述了男性凌驾于女性之上的社会结构的危害。[9](P48)在《弗兰肯斯坦》中,玛丽也无声地揭露了父权制度的弊端和男主外女主内导致的人物命运悲剧。家是一个人可依靠的情感源,遇挫时重新振作的避风港。然而,维克多却无法将科学研究与家庭生活有机结合。上大学之后,两年的时间里,他不写家书,不联系家人,日夜不休在实验室工作,将自己的精气神都倾注在制造新生命上。完工后,成功的喜悦消散,取而代之是厌倦压抑、精疲力竭、噩梦萦绕、担心恐惧,无人与他分担,无人为他解忧。与家庭的脱离及情感依赖的缺失导致维克多价值观偏差,进而也无法很好地履行其主外的社会职责。他内心困顿挣扎,身体健康每况愈下,最终导致了他精神恍惚而自我毁灭。
再将视线转移到小说中的三位女性:维克多的母亲卡洛琳、领养妹妹(也是未婚妻)伊丽莎白及女佣贾丝廷。卡洛琳落难之际受到老弗兰肯斯坦的帮助,她心生崇拜与依赖嫁与他为妻。在维克多的心目中,他的母亲端庄优雅、美丽贤淑、亲切和蔼、勇于牺牲,这些特征正是十九世纪英国中上层社会女性的典范,好妻子好母亲的标准。他们一家在意大利旅游时领养了美丽的小伊丽莎白,作为礼物送给维克多为伴。这里伊丽莎白被物化为礼物,选择领养她主要因为她金发碧眼、外貌出众,在一群黑皮肤衣小孩之中格外显眼。卡洛琳后来在照顾得了天花的伊丽莎白时不幸感染去世。卡洛琳走了,伊丽莎白继承衣钵,继续履行照顾家人的职责。卡洛琳和伊丽莎白体现了上层社会男性的择偶标准,美丽、顺从,而女主人们只能囿于家庭,没有机会接受教育、无法提升自己应对社会上各种复杂状况的能力。
相比卡洛琳和伊丽莎白,没有外貌优势的贾丝廷只能作为威廉姆谋杀案的牺牲品。尽管指证贾丝廷谋杀证据不足,但因她自己话语含糊而被人怀疑。在宣判时,她本有机会为自己洗脱罪名,但她说话思路不清、逻辑不明,无法找到法官陈述的漏洞而为自己有效辩护。她只会打感情牌,祈求法官鉴于其人品相信她并未谋杀威廉姆。然而,在讲究证据的法庭,人情显得多么苍凉。作为一名天主教徒,在忏悔时,被神父威胁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她因为社会经验的欠缺,面临不公时无法抓住解决问题的主要矛盾,以致最后她自己都认为她就是杀人凶手。伊丽莎白相信贾丝廷是无辜的,在探监时,她唯一能想到安慰贾丝廷的方法就是发誓用眼泪和祈祷融化那些铁石心肠的人。在复杂的社会环境里,眼泪和祈祷从来只是软弱的代名词,于解决问题毫无益处。这些都说明十九世纪囿于家庭的女性在面对外面世界时的局限与无助。
四、挣扎在思想独立和行为依赖之间
玛丽幼年丧母的经历体现在《弗兰肯斯坦》的创作中。她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父亲给她提供了丰富的精神食粮,鼓励她涉足文学领域,过有创造性的生活。但她的父亲常年忙于事业,无暇照顾家人,在玛丽两岁时给她找了继母,继母独断专横,与玛丽一直不和。在玛丽14岁时,为了躲避家庭矛盾,被父亲送到亲戚家寄养,一养就是两年。在玛丽人格成型的关键期,父亲不在身边,玛丽一直对父亲心存抱怨。她所缺乏的是母爱和家庭的温暖。因为孤独,她常常到母亲的墓地和母亲说话。因此,在创作《弗兰肯斯坦》时,她给予自己情感的补偿,维克多作为她的男性替身,在青少年时期拥有父爱母慈、双亲健全的幸福生活。
母亲的女权思想对玛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1812年,年仅15岁的玛丽敢于冲破封建思想的束缚,与已婚的珀西·雪莱私奔,其父戈德温极度生气,父女关系几乎破裂。因为母爱的缺乏,她极度依赖父亲,对父亲潜意识的崇拜暗藏在小说的创作中,造成《弗兰肯斯坦》中的“负俄狄浦斯冲动”。[9](P52)维克多在上大学之前母亲感染天花病死,玛丽潜意识中“杀死”了母亲,以期独占父亲。玛丽与父亲决裂却又希望和解,她渴望母爱却又期望母亲消失。
在十八九世纪,男性无论在社会还是家庭都处于主导地位。女性依靠男性给予经济来源和社会地位。男性将感情置于对事业的追求之后,而感情却是女性的全部追求。在《弗兰肯斯坦》中,伊丽莎白不停给维克多写信,而维克多沉迷于实验及对事业的狂热追求之中无暇他顾。提及贾丝廷,伊丽莎白在信件中贾丝廷是“a great favorite of yours”(你的最爱)。[3](P31)隐隐流露出与维克多的分离焦虑、对这段感情的不安及对其他女性的嫉妒。这是玛丽·雪莱与珀西·雪莱的感情在小说中的映射。维克多是珀西在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两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在感情中处于主导地位,尽管玛丽思想解放,但她对珀西开放的恋爱态度仍然心存焦虑。贾丝廷是玛丽的妹妹克莱尔在小说中的映像。克莱尔是玛丽同父异母的妹妹,跟随玛丽与雪莱私奔,之后一直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克莱尔对雪莱极度仰慕,而雪莱在玛丽怀孕、生产期间也毫不顾忌玛丽的感受,与克莱尔一同出游、与朋友们一起聚会而把玛丽抛诸脑后。玛丽的寂寞无法排遣,就把自己感情上的纠结、不安诉诸于小说,而玛丽的人生则在小说中得以映现。
为维持血脉的纯正,近亲结婚在上层社会非常普遍。愿望是美好的,但这种现象却导致了其后代的孱弱及最终的毁灭。在1818年出版的《弗兰肯斯坦》中,伊丽莎白是维克多有血缘关系的表妹同时也是未婚妻,玛丽·雪莱影射了当时的社会现象。为了避免引起“乱伦”的争论,玛丽在1831年的版本中将伊丽莎白的身份修改为‘an aristocratic Milanese foundling’(一个来自米兰的贵族弃儿)。[3](P33)在1818年的版本中,玛丽是根据自己为原型创造的伊丽莎白。在外貌上,伊丽莎白有一双淡褐色的眼睛,虽然活泼可爱,但也不乏柔美的气质;在性格方面,她思想复杂、敏感聪明、深情易受伤。而在1831年的版本里,伊丽莎白变成了传统审美中金发碧眼的美人,性格上也失去了棱角,变得“泯然众人”。玛丽襁褓中丧母,缺乏父爱,与雪莱私奔,经历了五次怀孕,一次小产,四个孩子夭折,更悲伤的是1822年,珀西·雪莱接友人时在海上遇到风暴溺水而亡,留下玛丽与独子相依为命。这种种的磨难使玛丽失去了年少时的激进,因此在1831年小说的修改中,为了适应当时社会的价值观,玛丽更多地隐藏了自己的思想,造成了女性角色刻画不鲜明。
一部好的文学作品耐得住时间的沉淀和评论家的显微透视,拥有极强的生命力。该小说出版两个世纪以来,引发了社会各界对作者生活、父权制度、父母责任、自然规律、科学技术、基因工程的关注、思考与讨论。[2](P73)作为科幻小说的鼻祖,一直入选为青少年经典阅读书单。美国一些公共图书馆与社区组织、大学、图书馆赞助商等发起合作,以“弗兰肯斯坦”为名进行展览,普及工程、计算机科学、机器人学、基因理论等专业知识。
囿于当时的社会状况,玛丽将自己的思想和经历隐晦地体现在《弗兰肯斯坦》的创作中,体现了其矛盾的创作心理和模糊的创作意图。然而,经过层层透视,我们仍能发现她无声地批判了父权制度,将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善良而柔弱的女性生生逼成所谓的“杀人恶魔”;控诉了封建思想,将本该生动活泼的各色女性生生塑造成千篇一律、毫无个性的花瓶;预见性地揭示了科技进步与自然破坏之间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