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好》：穿越电影的杂糅和移情

龙 霄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

近年来，诸如《夏洛特烦恼》《你好，李焕英》等穿越题材的喜剧电影获得了不俗的电影票房成绩，这在一定基础上反映了当下电影市场对这一类型电影的喜好。电影《哥，你好》于2022年上映，这部穿越电影融合了奇幻、爱情、喜剧等多种元素，用穿越将父与子之间的矛盾和父母间温馨隽永的爱情串联起来，化作既诙谐幽默又温暖治愈的故事。

1 类型杂糅、反差的风格调性

电影《哥，你好》遵从了当下电影的一个创作思路——类型元素的杂糅与反差。电影里小伍穿越时空回到自己出生前，见证了父母的甜蜜爱情。如果就此将电影简单地归结为一部喜剧类型的穿越电影，则略显简单，因为在喜剧元素之外，影片依靠平行时空的结构模式，将故事架构在现实与过去之间，又恰当地融合了亲情、爱情、怀旧等多种类型元素，所以应将其定义为一部风格杂糅的泛类型化电影。电影《哥，你好》在叙事、人物与情节桥段的设计上，都体现出这种杂糅、反差的风格调性[1]。

1.1 不同类型元素杂糅

电影的开头，主人公小伍意外地穿越到了20世纪80年代父母初识的时候，他的出现阴差阳错地改变了父母相遇的人生轨迹，于是儿子小伍开始撮合父母。电影“我帮我爸追我妈”的设定有迹可循，好莱坞20世纪80年代经典科幻片《回到未来》正是类似的设定，此类设定也被后世很多电影效仿[2]。不过，《哥，你好》的喜剧元素是电影最大的亮点。比如，小伍第一次穿越到过去时降落的地点——澡堂，此时陆春丽等一众女性入场，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小伍被误会成了流氓，而追逐自己的正是母亲陆春丽；再到小伍穿越到妇产科产房，面对手术台上躺着的小伍和台下的陆春丽，医生说出“你们到底谁做手术”。这些看似无规律、偶然性的穿越，其实是奇幻的想象与喜剧元素融合在一起的效果。电影利用这些错位设置提供的戏剧情景，创作出接连不断的戏剧冲突，为观众提供笑料。

另外，执导过电影《老师·好》的导演张栾，继续在《哥，你好》中打造极具年代感的怀旧氛围。在《哥，你好》中，张栾导演通过怀旧场景、怀旧造型将观众拉入20世纪80年代，并将花衬衫、阔腿裤以及工厂、居民区这些时代符号一一展现出来。浓浓的怀旧元素不仅营造了那个时代的氛围，同时也外化了故事中淳朴自然的情感。

1.2 人物形象反差制造喜剧效果

演员马丽自出演《夏洛特烦恼》中性格大大咧咧、爱笑、女汉子性格的马冬梅后，逐渐在影视剧作品中找到了一条和本身女性形象有极大反差的风格路线。但在电影《哥，你好》里，马丽饰演的陆春丽一反女性角色在恋爱关系中被动的常态，积极主动追求老伍，上演了一场女追男的轻松诙谐的爱情故事。和陆春丽形成反差的角色是伍红旗，这个角色身上凸显出来的特点与陆春丽相反，作为男性角色的他在感情中是被动的一方，在感情生活里，身为男性的他需要被女性照顾。电影里，人物反差会制造出喜剧效果，同时由此塑造了特殊环境下的人物：陆春丽身上有20世纪80年代工厂女工身上坚毅和智慧的一面，是时代里优秀女性劳动者的缩影，她谨记“三八红旗手”的身份荣誉，用严苛的标准不断要求自己，更将个人融入集体中。

1.3 “游戏通关”式叙事

电影《哥，你好》中，小伍穿越时空的方式呈现出反复、多次且无节制的特点，好像是玩家进行游戏的过程。在这“游戏式”穿越的过程中，笔者从中总结出电影“游戏通关式”递进的叙事方式。

电影里人物的每一次穿越，也是游戏设定中一次阶段性的任务，每一次穿越都契合电影里关键的情节点，电影就在这样的穿越任务中展开层层递进的叙事。电影开场时，患有阿尔兹海默病的父亲意外掉进湖泊里陷入昏迷，小伍所要做的就是寻找父亲的存款。在翻箱倒柜中他找到了“任务的道具”，即父母的戒指和日记，从而引发了穿越。小伍穿越到过去见到了年轻时期的父母，但自己的意外出现搅黄了父母的相识。在第一任务阶段里，小伍的穿越交代了时间背景和人物关系，不过这次任务是失败的，因为他改变了日记中本来记录的父母的邂逅，所以在第二次穿越中，小伍弥补了上次穿越的失误，成功撮合了父母，开启了父母恋爱的剧情，任务通关成功。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小伍帮助父母挫败了“反派”强哥将工厂私有化的计划。可见在这部电影中，情节的推动凭借一次次穿越的游戏任务来完成。

另外，关键情节点的设置与剧情人物相关联的道具起到了重要作用。上文谈到的“任务道具”——父母的日记和婚戒，作用相当关键，它们能够帮助小伍穿越回去。电影通过设计打造婚戒而引发的乌龙事件，让小伍看到父母彼此间的信任，为了弥补父母的遗憾，他留下了可以穿越的道具——婚戒。但自己出生那一天父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为何离世，父母身受何种打击，故事里仍有悬念和疑问，所以小伍继续寻找答案，接着他找到了在过去时间里留给父亲的戒指，开始穿越并尝试着改变事件发展的方向。

所以，电影《哥，你好》在以穿越为中心的叙事里，穿插了喜剧、爱情、亲情甚至怀旧等多种元素，不同类型的元素使得《哥，你好》杂糅、反差的特征更加明显。

2 主人公移情

移情，是源于精神分析的一个用语。在艺术手法的运用上，移情的作用就是将人的主观感情移到客观的对象上，反过来又用被感染了的客观对象衬托主观情绪，使主客一体，这样能够更集中地表达强烈的感情。

电影里的移情是观众由电影里人物情感状态引起的并与之一致的情感体验，是一个替代性的情感反应。观众在意识里或是潜意识里都有着成为主人公的愿望，电影就提供了这个替代性的满足[3]。

参照同类型电影《你好，李焕英》，能观察到此种类型的电影成功之处即在于能够让观众在电影中移情主人公找到真实的自己，并满足现实的心理需求[4]。观众在《你好，李焕英》里体会到的那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或者是《哥，你好》中父子的矛盾、成长中母爱的缺失，都跟随着主角穿越的过程得到弥补：观众在观影过程中移情于电影主人公，拥有像主人公一样可以穿越到过去的能力，弥补现实的遗憾或者改变过去的错误，从而在精神上得到安慰；现实生活中的种种缺憾，借助电影得以短暂逃离，郁结于心的苦闷或者不满得到了疏导和解脱。

故事的开始，一对关系紧张且冲突不断的父子老伍和小伍出场。在小伍看来，父亲对他是冷漠的，他也无法得知这份冷漠背后的真正原因，糟糕的父子关系成为两者之间难以化解的矛盾。一个偶然的机会，小伍竟穿越时空，撮合起了父母。在这一过程中，小伍和老伍建立起了相互信任的“兄弟情”，身为儿子的小伍成了父亲口中那个帮助对方的“哥”，父子之间的身份达成了互换，同时小伍也重新认识了父亲年轻时的另一面。

上文已经谈到，电影《哥，你好》塑造了具有反差形象的人物来制造喜剧效果，电影也利用反差的手法来展现小伍父母的爱情。一方面，年轻时的老伍是个稳重老实的知识分子，遇到不平之事会见义勇为，但是内敛羞涩的性格让他在恋爱中成为被动的一方；另一方面，小伍的母亲则是别人眼中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找不着对象。在电影设定的特殊时代背景下，老伍和陆春丽的性格反差反倒让他们在爱情关系中形成互补。电影通过细节展现小伍父母的爱情：陆春丽不顾临盆的风险积极参加工厂技工大赛，就是为了给她和伍红旗打造一对婚戒；在戒指太小伍红旗面对 “断肢”的乌龙事件面前，他也坚定相信陆春丽。虽然电影用诙谐的处理方式来消解实际的紧张感，但也展现出父母之间的信任。同时，当陆春丽手捧鲜花、头戴头纱向伍红旗求婚时，小伍作为“亲临”父母结婚现场的见证者，也弥补了他在成长过程中未能见证父母爱情的遗憾。虽然此处的捧花是假的，但父母的感情是真的；头纱是临时的，但婚姻是终身的；戒指是连夜赶工的，但爱是细水长流的。物质条件相对匮乏的年代，这样朴实的婚姻无须太多装点，足以贯穿往后的岁月，也足以解释伍红旗终身不忘陆春丽的原因。

现实里的人没有机会亲眼见证父母年轻时的爱情，通过这类穿越电影，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满足了一种心理需求：弥补了现实生活中的遗憾，心理的欲望或悔恨得到了洗礼。观众从小伍的视角得以见证父母年轻时的爱情，感受到父母曾经也是“正年轻”的青年男女，事业上他们是为集体、为社会作贡献的工人，他们从来没有被认真关心和理解过的心理世界，也在电影里被观众理解。

影片中，观众跟随小伍亲身经历了父母相识、相恋、结婚的全过程，父子之间隔阂的原因也被揭晓，观众看到了小伍作出牺牲自我的艰难选择，《哥，你好》在故事高潮部分展现了令人动容的奉献精神：在小伍眼中冷漠的父亲和缺席他成长的母亲，其实早在他出生之前就用尽一切给了他无尽的爱，电影落幕时观众被这样真挚的情感击中内心。

“穿越过去，弥补现在”成为当下穿越主题电影热衷表现的思路，这也是当下观众对于现实生活充满遗憾或不满的心理体现，所以此类穿越电影的出现总是能吸引观众走进影院。

3 创新与反思

丰富的想象力，令人捧腹的喜剧桥段，像《哥，你好》这样的穿越喜剧电影在当下电影市场上热销，吸引了一批创作者和投资者的注意，随之此类电影的数量也逐渐增多，其中影片的质量参差不齐，这进一步造成了观众的审美疲劳。

作为一部穿越题材的电影，“现实与过去”平行的叙事结构决定了创作者需要掌握严密的叙事逻辑，驾驭复杂的情节和人物关系。形式和结构是服务于内容的，穿越题材的电影亦如是。穿越时空只是表现故事内容的手段，如果创作者只是热衷于穿越电影在票房上的成功、奇观化影像的展现，以及多种元素糅合和反差的调性，开始盲目跟风创作，而忽略了电影情节逻辑和科学依据的合理性，最后呈现出的结果就会给观众造成理解混乱。

《哥，你好》在内容上虽然将穿越时空与父母爱情、亲子关系进行了很好的结合，但电影里的情节并不完善。例如，电影里小伍穿越到母亲临盆时，此时小伍尚未出生又岂能有自主的意识和行动能力呢？自电影上映后，这点也就成为网友质疑的重点，这也说明穿越题材电影需要缜密的逻辑为情节内容作铺垫。

另外，在表达的形式上，穿越电影“过去和现在”不同时空对立、平行的概念，是需要具体的影像画面去区分和表现出来的。这就需要电影创作者用丰富的想象力和创新能力去完善电影情节，注重细节的呈现，丰富视觉影像。在《哥，你好》里，小伍穿越的方式过于随意，“戴戒指然后阅读日记”进行穿越更像是创作者主观的臆断，缺乏现实科学理论依据，《哥，你好》的科学想象和哲学思辨匮乏且形式单调，这也是影片侧重于喜剧桥段而造成的。此外，小伍的职业是一名游戏代练，以这样的身份进行角色穿越，创作者可以在电影里构建“游戏+电影”结合的表现空间，但从电影实际的影像结果来看，这一表现空间并没有得到充分展现。电影里小伍穿越到的20世纪80年代，也缺乏相关历史背景和真实事件对应，造成电影营造的时空不过是一种悬浮的想象，缺乏真实性。

《夏洛特烦恼》《乘风破浪》《你好，李焕英》等同类的穿越电影取得巨大票房收益，后来的创作者会不自觉地进行模仿，创作的思路会被“成功的先例”限制。穿越、喜剧、怀旧等风格杂糅在一起成为此类电影拼贴的卖点，喜剧的桥段超过了电影本可突破的内容深度，怀旧的视觉画面取缔了本该在电影里呈现的奇观视觉，简单的穿越方式也只是流于噱头。当下国产穿越电影如果持续保持着雷同和缺乏创新的状态，长此以往穿越电影势必会造成观众的审美疲劳直至逐渐淡出观众的视野，所以穿越电影的改变也迫在眉睫。那么，当下如何去进行创作呢？

一是要重视科学的理论依据。不同风格元素杂糅的穿越电影在喜剧类型的主导下也需要体现出合理的科学想象，不应该让过度的娱乐去消释这类电影严肃科学的一面。2014年的电影《星际穿越》依托于“黑洞理论”改编成电影故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晦涩的科学知识，不过自电影上映后，围绕“黑洞理论”等相关科学理论的讨论，帮助观众培养起一种科学的思维方式，这也是该穿越电影成功之所在。即便类型反差、杂糅的风格调性在表达层面遵循“重喜剧”的中心，但仍需要将科学合理性作为构成戏剧性的一个逻辑起点[5]。二是要重视在真切的生活体验和艺术性的创新上努力，丰富“穿越”的内涵，创新“穿越”的形式，让“穿越”符合现实的人情，只有创作出真情实感才能感染人心，否则就会远离现实又缺乏创新，国产穿越电影将无法摆脱创作内容及质量中的问题和困境。三是对不同类型的杂糅，目的应该是使影片在内容上更为丰富，突破单一类型带来的一些限制，使电影的趣味性、思想性更加浓厚，带有对人性的反思和人文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