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和他的拖延症

［美］大卫·奎曼 郝舒敏

作为普通人的达尔文

有人认为，达尔文有拖延症，在《物种起源》出版前的那些年，他除了抚养孩子，就一直在游手好闲：在显微镜下解剖藤壶，在笼子里养鸽子……他在《园艺年鉴》上发表了许多小论文，文章主题多为盐、井用桶绳、果树和老鼠色的小马之类，没有一篇文章与物种演变有关。他在水疗疗养中心一待就是几个月，身裹湿毛巾，泡冷水浴，备受折磨。达尔文这段时期的行为举止出人意料，人们称之为“达尔文的拖延”。

学界对这段时期达尔文的表现众说纷纭，每种解释似乎都有证据但又都难以服众。查尔斯·达尔文性格复杂，勇气十足但为人腼腆，悟性甚高但总是苦恼，他头脑聪明，有一副柔软的心肠和一个像涂料混合机一样不安定的胃。倘若达尔文性格单一，坦率易懂，那他也不会如此有趣了。

除了远离社会、投身科学，达尔文也喜欢赚钱，并且不仅通过当作家赚钱，他还时刻关注投资事务，通过购置农场，出租获利。1848年，达尔文的父亲过世后，达尔文和兄弟姐妹以不公開的方式分割了宅邸，这带给达尔文一笔高达45000英镑的巨额财富。接下来几年，他和妻子埃玛共同的年收入高达3700英镑，他们将其中一半用于再投资。

与家庭遗产和投资收入相比，达尔文出版作品的收益真是太少了，但也不至于少到不值一提。他的《“小猎犬”号所到地区的地质史与博物学考察日记》第一版收益为零，第二版的收益尽管数额不大却也让人满意。突然之间，达尔文从一般作家变成酬劳丰厚的专业作家。14年后出版的《物种起源》在科学界树起一座高耸的里程碑，前两版给达尔文带来616英镑13先令4便士的收入，但这只是开始。

达尔文并不贪婪，他只是出于习惯，善于统计财富，注重细节。他手头有许多收支簿，记录了从结婚到离世共计43年的收支情况，如1842年付给管家帕斯洛25英镑的年薪、1863年个人花在置办鞋靴上的18先令等。

工作狂达尔文

1846年，达尔文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还有一个孩子即将出生。他总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直到埃玛年近50也不例外。埃玛一生总共生了10个孩子，其中3个夭折。她受孕次数之多实属罕见，孩子夭折率之高也非同寻常。

最终，达尔文为孩子们的身体健康苦恼不已（孩子们大都体弱多病），认为他们或许是遗传了自己的体质，他因此愧疚不已。

达尔文曾在自家宅邸后面租了一块土地，这块地位于草场西侧，种了桦树、角树、山茱萸等多种树木，还用冬青树围了栅栏。有一条砾石小路绕地一周，达尔文每天在这条小路上散步思考，后来人们称之为“达尔文的思想小路”。

这条环形小路不长，大约只有0.25英里（约400米），所以，达尔文有时会走上好几圈，每走到一个特定地点，就会像踢算珠一样把石头踢到路边，记录圈数。他常常看着孩子们嬉戏玩耍，观察鸟巢，享受日常事务带给他的平静和慰藉。

身体健康、不受疾病干扰时，达尔文工作努力，毫不停歇——用现在的话说，他是个工作狂——勤勤恳恳，从不间断，研究项目一个接一个，没有假期也没有庆功会。达尔文不是那种完成著作就打开香槟庆祝的人。

1846年10月1日，也就是达尔文改完《南美地质观察》校样的那天，他打开了一瓶保存已久的标本，这是他从“小猎犬”号航行带回来的，里面装着十几只藤壶，种类奇特，形态极小，会在特定的海螺壳上钻洞。11年前，他在智利海岸附近的乔诺斯群岛上收集了这些标本。现在，达尔文打算解剖这些小动物，将它们辨认清楚，写篇论文。

开始之时，达尔文心情愉快，以为这项工作不会花太多时间，但他没有预见到藤壶分类学将会占据他整整8年时间。

拖延8年才继续的《物种起源》

1854年初秋，达尔文终于结束了看似遥遥无期的藤壶研究。他在日记中语气沮丧地抱怨道，藤壶研究项目花费了他将近8年时间。四卷蔓足亚纲著作的最后一卷要到几周后才出版，但在9月9日他就把标本打包好了。他早就受够了需要眯着眼进行的解剖、费力劳心的绘图和显微镜下藤壶抖动的蔓足，迫切地渴望开展下一项研究。根据另一份日记，同一天，达尔文“开始整理物种理论的笔记”。

这些笔记就在桌子中央。他已经花了16年思索物种演变，不断完善自然选择学说，阅读生物学文献发掘相关事实，思考收集到的关于野外适应性和变异的资料数据，提炼1842年完成的大纲和1844年拟好的草稿中的论点。

在此期间，他出版了8本书（不包括由他编辑的《“小猎犬”号的动物学》），其中7本是专业书籍，一本是人们喜闻乐见的旅行纪事。他成了一名擅长处理棘手动物群体分类的专家，在专业知识上得到了重要奖项的表彰认可。他曾经担心“唯有详细绘制过许多物种的人才有权审视与物种有关的问题”，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这种权力。

那么，是时候把物种理论公之于众了吗？不，还不是时候，达尔文还没有准备好。他开始做进一步的实证研究，填补证据中的一些空白。1855年年末，达尔文起草了一封正式信函作为请求信，打算寄给海外的联络人和熟人。这封信的标题点明了达尔文的需求，正文措辞仿佛一份分类广告。

标题是“兽皮”，正文开头如下：“任何品种的家禽、家鸽、家兔、家猫，甚至家犬的毛皮，只要个头不太大，都可以。在人迹稀少的地区经过几代人培育的家畜非常重要。”他请求各位朋友帮他一个大忙——寄一些标本。除了带有羽毛或毛皮的兽皮外，达尔文还想要家畜肱骨和股骨，头盖骨数量也越多越好。他希望看到饲养在波斯、牙买加或突尼斯等异国他乡的家养动物可能会有的变化，乐意支付运费和剥皮的费用。正是这些标本对写出《物种起源》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Rene//摘自《不称职的英雄：达尔文与难产的〈物种起源〉》，广东人民出版社，本刊有删节，吴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