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礁岩上惬意的藤壶
2015-09-24复达
复 达
在礁岩上惬意的藤壶
复达
涨潮时,海水渐渐漫上礁岩。藤壶不由眨眨眼,微微一笑。海水底下,它伸伸腰,又拽出蔓脚,喜孜孜地捕食浮游的幼生小动物,美美地饱食一顿。退潮后,礁岩裸露在阳光底下。藤壶又眨眨眼,油然一笑,在湿漉漉的礁岩上快活地沐浴阳光,静看潮水的起伏,聆听礁岩边上海浪的吟唱。这样的情景里,藤壶莫不是过着惬意的生活?
藤壶,是一个很优雅的名字,会让人联想到许多形象化的诗意。在我们岛上,却把它叫做“触”,或者“锉”、“锉壳”。问许许多多的人,触的学名叫什么,大多愣愣神,答不出来。何以叫触或锉、锉壳?想来是渔民人家赤脚在礁石上迈动,脚底被形似马牙的藤壶触了一下,又一下,触动的感觉立时涌上来。一看,这礁石上一枚枚头顶尖尖、底部圆圆的东西是什么呀?叫不上来。那就叫做触吧。这藤壶吸附在礁石上,很坚固,用石头砸一下,也依旧牢牢地趴着,如锉刀一般坚硬,便有人称之为锉,或者锉壳。触或锉、锉壳,感性,又通俗。
岛周边的礁岩上,每每总能见到密密匝匝的藤壶。它们紧紧地与礁岩相依相连,安静得无声无息,像是礁岩的一部分。
藤壶为何生长在礁岩上?一个传说在我脑海呈现。海龙王的女儿即龙王公主一心想上岸,观赏人间美景。海龙王担心岸边礁岩太滑溜,女儿若一不小心就会跌坏,便下令在水族中招“门坎石”,铺在礁岩上为公主垫脚。谁愿意承担这一重任,就可在海里礁上任凭来去,不必再受管束。此令一出,老埋怨海底太沉闷的水族们都争先恐后地报名,竞争十分激烈。龙头鱼凭着自己沾了个“龙”字,第一个应试。它们一条换着一条横卧在礁岩上,让公主踩着走。可龙头鱼们平日娇生惯养,身子虚弱,公主踩上去才走两步,它们便吃不消,东倒西歪。公主不由身下一软,摔倒到它们身上。龙王大怒,狠狠地将它们打了一顿,打得它们既脱鳞,又酥了骨头。水族们吓坏了,不敢再试。此时,藤壶挺身而出。这藤壶原在龙宫御膳房打杂,平日将用坏的酒盅碗盏都一一保存着,这一回派上了用场。它们把破损的酒盅碗盏往身上一罩,一层层附在岩礁上。公主踩上去稳稳当当的,一直走到了岩顶。从此,藤壶们便既可在海底又能在礁岩上生活。时间一长,那些酒盅碗盏就成了保护身子的硬壳。
这样的传说倒是反映了藤壶的一种生活习性,看来确是过着一种惬意的生活。然而,透过这个传说,我感觉要成就自己的事业,过上美好生活,就必须默默地充分准备,耐心地等待,机遇总是会出现在面前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现实中的藤壶却活生生地映现在我的眼前,遍布礁岩,令我油然去探个究竟。结果,一枚枚硬梆梆的与礁岩连在一起的藤壶不由让我刮目相看,由衷地感慨连连。
藤壶坚硬地吸附在礁岩上,身上又背负坚硬的外壳,何以繁殖得那么多?原来,藤壶是雌雄同体,行异体受精,从海水中直接获取精子受孕。待受精后经三四个月的孵化,幼小的藤壶便脱离母体。礁岩上每一枚藤壶就是一位母亲。数不胜数的藤壶孵化出同样数不胜数的幼苗。年复一年,藤壶怎能不遍布礁岩?怪不得菜场上每天总有五六只摊位摆放着藤壶,像是藤壶铲不完似的。礁岩孤寂,藤壶总是悄然趴在它们身上,与之作伴。
幼小的藤壶脱离母体后,并非与母体生活一起,而是必须经过几个星期的漂浮,才能附物而居。想想,成熟的藤壶也只拇指的指甲般大,那幼小的藤壶从母体的缝隙里钻出来,该是何其之小。就是这样小之又小的幼仔,一生下来就要在海里漂泊。潮涨潮落,没有搞得它们昏头转向。遭遇风大浪急时,它们又迎风而上,随波颠荡。这是一种磨难,也是一种意志的考验吧。即使经过长时间的漂泊找不到礁岩,它们也会在桥墩、堤坝和停泊在码头边的船只上安家。只要有硬物,它们就可当作生存的空间。而且,一旦安下家,它们从此就安稳下来,过上笃定安闲的日子。我想,藤壶也许自小经历了苦难的磨练吧,它们才有顽强的生存能力,也才更加珍惜安定和美的生活,不再挪动一步。
当藤壶安顿下来后,它的外壳是轻薄的。轻薄的外壳难以抵挡海星、海螺及飞翔的海鸥的摄食,也容易在恶浪滔天时摇摇欲坠。藤壶就一次次地脱皮。每一次脱皮都是一次痛苦的经历,藤壶咬住牙,坚强地忍受。而每一次脱皮时总会分泌出一种粘性极强的初生胶,从而保证了它更坚固地吸附在硬物上。经过几次的脱皮,藤壶的外壳越益坚硬,头部的壳板不断增厚,形若火山状。当海潮漫过礁石,火山口似的四片活动壳盖会自动打开,滤食海水中的浮游生物。等到退潮后,壳盖则紧紧闭合,以防止体内的水份流失,防御其它生物的侵扰。这样的情状,令我不由不对藤壶产生一种敬佩,它们是那么顽强地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却又那么善于保护自己。大自然也好,社会也罢,总是趋于优胜劣汰的游戏规则之中,只有保护好了自己,才能按自己的方式生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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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年少时在海滩上拾螺的情景。一天,见潮水还在退去,滩涂尚未裸露,我们一帮小伙伴便踅到礁石上。礁石上有牡蛎、芝麻螺,更多的自是藤壶。捡了几把芝麻螺,不料一不小心,赤着的脚底被藤壶触破了皮,细细的血流慢慢地渗溢出来。心里气恼,便找寻来一块石头,狠狠地敲砸藤壶。藤壶如石头一般,一动不动,被砸之处只露出白色的痕迹,跌落几许粉末。其实,我知道藤壶生在礁石上很牢固,狠狠地敲砸它,无非是为了出口气,却想不到竟然如此硬实,如礁石一般。难怪铲藤壶的人要用铁铲,用力地铲,有时还得拿铁榔头敲打铲子,藤壶才脱离礁岩。
礁岩上遍布的藤壶密密麻麻,看上去像是列阵似的,一枚挨着一枚,虽无规则,却使人感到连成一片,洋洋洒洒。这是一个密集的群落。它们依石而居(当然也有吸附在船只两舷底下、桥墩下方乃至海龟、鲸鱼背上的),群聚一起,互为连贯,相互照应。我似乎从未见到过孤零的藤壶。不由地,让我想到了藤壶所具有的集体意志。当这种意志深入在每一枚藤壶之中时,便形成强大的群落,团队的意识就无时不刻地体现在每一枚藤壶身上。即使幼小时漂泊几个星期,它们同样凭着这种意识,总会集聚一起,密布礁岩,形成一个个多姿多彩的群落。
密布礁岩的藤壶,它们在涨潮后摄食,退潮后呼吸新鲜空气,领受阳光沐浴,看上去真个是那样笃定、那样惬意。然而,我又想到,藤壶在这样的状态里,却是任凭潮起潮落,风吹浪打,日晒雨淋,总稳坐礁岩,淡然面对,一副坐看风云的模样。
不是吗?
在岛上的菜场里,我常常见到两种藤壶,一种是普通的,外壳稍微粗厚,浅绿,底部环绕一圈细细的土黄色,另一种称之为“背触”,个头略小,外壳较薄,墨绿的色彩中含有淡淡的紫色线条。何以称为“背触”?原是藤壶的板壳上又生长了藤壶,如大藤壶背着小藤壶,或是藤壶的背脊上还生了藤壶。这更是一种相依相伴的情景。这样的“背触”不仅干净,毫无杂质,而且味道也更鲜。
岛上的人通常把藤壶腌在盐水里,浸上半天即可作为菜肴,柔软,鲜爽,下酒下饭,都是上品。有时,将新鲜的藤壶炖蛋,或者煮汤,透鲜的味道便令人胃口大开。只是这藤壶铲上来后保鲜期不长,要吃上藤壶炖蛋或煮汤的话,就得上小岛。那里的藤壶又多又大。自然,菜场里腌着的藤壶也新鲜,可天天买了吃。天天吃着时,会不会想到藤壶为何铲不完?藤壶又是如何生长生活的?
责任编辑:邢小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