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考古中的郑州灿烂篇章

□阎铁成

中国现代考古已经走过百年，经过几代考古人的连续奋斗，取得了重大成就，延伸了中华文明的历史轴线，增强了中华文明的历史信度，丰富了中华文明的历史内涵，活化了中华文明的历史场景，廓清了中华文明起源和发展的历史脉络，展示了中华文明的灿烂成就，再现了中华文明对世界文明的重大贡献。在这激荡人心的百年发展史中，郑州考古工作书写了灿烂篇章。

一、搭建了中国现代考古学发展的平台

中国现代考古学的诞生是以发现和发掘仰韶文化遗址为标志的。1921年，瑞典地质学家安特生在河南渑池的仰韶村发现了史前文化遗址，安特生判定这不会是孤例，便沿黄河继续调查寻找，果然，在今日郑州荥阳，他们又发现了池沟寨、牛口峪、秦王寨、青台等与仰韶村相同的遗址。仰韶遗址与郑州的这些遗址，是最早发现的中国史前文化遗址，它们共同促成了中国现代考古学上第一个考古学文化“仰韶文化”的诞生。

从安特生发现仰韶、池沟寨、牛口峪、秦王寨、青台等遗址开始，中国现代考古学拉开帷幕，郑州也开始在这一舞台上演绎扣人心弦的大戏，10万年前的织机洞遗址、5万年前的老奶奶庙遗址、1万年前的李家沟遗址、8000年前的裴李岗遗址、7000年前的大河村遗址、5500年前的青台遗址、5300年前的西山遗址、5300年前的双槐树遗址、4300年前的古城寨遗址、4100年前的王城岗遗址、3900年前的新寨遗址、3800年前的望京楼遗址、3600年前的二里岗商城遗址、3400年前的小双桥遗址、2800年前的官庄遗址、2700年前的郑韩故城遗址等相继发现，构建起了中国现代考古学的年代框架和坐标。

在郑州近一百年的现代考古工作中，一系列重要遗址的发现，吸引了众多考古工作者云集这里，培育了中国杰出的考古大军。1924年，新郑李家楼大墓的发现，引发全国古代文化遗产研究热潮，极大地推进了文博事业的发展。1952年，面对新中国即将到来的建设高潮，为了迅速解决考古人员极度缺乏的问题，保护好地下的文化遗产，中央文化部社会事业管理局、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北京大学联合举办了全国第一届考古人员训练班，而这个训练班最重要的现场教学放在了刚刚发现的郑州二里岗遗址，也正是这些初出茅庐的学员发掘出了震惊世界的郑州商代遗址。这个被考古界戏称为“黄埔一期”的训练班培育出了一大批考古大家，撑起了新中国现代考古的江山。1993年，新一轮建设大潮风起云涌，为了解决考古力量不足的问题，国家文物局连续举办多期考古领队培训班。基于郑州丰富的文化遗址，培训班连续三期在郑州举办，人员来自全国各地，也正是这些学员，发现了被誉为“中华第一城”的郑州西山古城。今天，这些学员已经成为新时代中国考古工作的领军人。

二、书写了中国现代考古史的诸多创举

在百年中国现代考古史上，有过无数个激动人心的考古发现，而那些标志着中华文明发展历史进程的发现成为考古史上永远的丰碑。依据遗址的历史、艺术、科学价值和考古学科发展上具有新的内容信息和新的认识标准，人们从不同角度先后评出了“中国20世纪100项考古大发现”“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河南百年百大考古发现”“全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在这些标志中华文明历史进程和重大考古历史成就的评比中，郑州占据了显赫的位置，它有4项考古成果入选“中国20世纪100项考古大发现”，有15项成果入选“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有26项成果入选“河南百年百大考古发现”，有3项成果入选“全国百年百大考古发现”，在全国城市中无有比肩者。而郑州的这些考古大发现，项项拓新，件件惊人，开创了中国现代考古史上诸多第一。

郑州李家楼郑公大墓的发现及郑韩故城的考古，让人们第一次通过实物看到了《春秋》中描述的东周时代的繁盛社会。郑州娘娘寨两周城池的发现，让人们第一次看到了西周时代的社会景象。郑州商城的发现，让人们第一次领略了早商王朝建国立都的霸气。郑州王城岗遗址的发现，让人们第一次遥望了夏王朝早期的曙光。郑州双槐树遗址的发现，让人们第一次感受中华文明诞生前夜的璀璨。郑州裴李岗遗址的发现，让人们第一次惊叹中华民族开始迈向文明的精彩气象。郑州李家沟遗址的发现，让人们第一次读到了中原地区由旧石器时代迈向新石器时代的豪迈史诗。郑州老奶奶庙遗址的发现，让人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中国古人类向现代人进化步履的铿锵。此外，第一个陶鼎、第一个陶塑蚕蛹、第一个陶塑人面像、第一组陶塑动物头像、第一缕丝绸、第一尊原始青瓷、第一幅北斗九星图、第一片金箔纹饰、第一组九鼎八簋、第一座版筑城池……更是让人目眩。

这一个个第一，不断拓展着人们认识中华文明发展的新视野，从2700年前的东周到2900年前的西周，从3100年前的晚商到3600年前的早商，从3800年前的夏末到4000年前的夏初，从5300年前的古国到7000年前的文明前夜，从9000年前的文明萌芽到1万年前的文明孕育，从1万年前的氏族社会到3万年前的现代人形成，从5万年前的人类嬗变到10万年前古人的进化，郑州考古的这一个个首次发现，将中华民族、中华文明发展的轴线，不断向前延伸，不断更新丰富，不断刷新认知，不断活化再现。

三、拓展了中华文明绵延发展的蓬勃盛景

郑州考古发现分布于中华文明进程中的各个历史时期，形成了完整的文明发展链条，它向世人证明，中华文明史绝不始自 《春秋》，它至少在5000年以上，中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文明绵延5000年以上从未中断的国家。

郑州李家沟旧石器—新石器过渡阶段遗址，展示了1.1万年前至9000年前人们迈向文明的伟大进程。郑州裴李岗遗址展示了8000年前至7000年前人们肇始文明的精彩开创。郑州大河村遗址、青台遗址、汪沟遗址、西山遗址、双槐树遗址、古城寨遗址等，展示了7000年前至4000年前中国王朝诞生前夜凤凰涅槃的绚烂经历。郑州王城岗夏代都城遗址、新砦夏代都城遗址、望京楼夏商城池遗址、曲梁夏商城池遗址、东赵夏商周城池遗址等，展示了4000年前至3600年前夏王朝的诞生、发展、强盛和消亡。郑州商代都城遗址、小双桥商代都城遗址、白寨商城遗址、关帝庙聚落遗址，展示了3600年前至3100年前商王朝的青铜文明。郑州官庄两周城池遗址、娘娘寨两周城池遗址、郑韩故城遗址、京襄城故城遗址、苑陵故城遗址、华阳故城遗址等，展示了3000年前至2300年前两周时期风云激荡的历史回响。这些考古发现像灯塔，似路标，清晰标志了中华文明一路走来，怎样摆脱了混沌，怎样创造了生活，怎样铸造了城池，怎样缔造了国家，怎样走向了文明，以无可辩驳的客观存在回答了一些人对中华文明5000年灿烂历史的怀疑。

在中国960万平方千米的大地上，文明如此集中展现，脉络如此清晰明了，遗址如此层层相叠，年轮如此环环相扣，内容如此辉煌灿烂的，只有郑州。

四、再现了中华民族雄浑豪迈的创业史诗

郑州的考古发现不局限于某个方面或某个点，而是全方位的。既有王都，也有城池，还有村落；既有宫殿，也有王陵，还有民居；既有祭祀遗址，也有作坊遗址，还有市政设施。全面展示了中国古代社会的恢宏景象。

在居住方面，郑州唐户遗址的8000年前人们建造的半地穴式住房遗存，郑州大河村遗址的5000年前人们建造的“木骨泥塑”房屋遗存，郑州双槐树遗址的5000年前人们建造的“前朝后寝”式宫殿遗存，郑州古城寨遗址的4300年前人们构筑的廊庑式四合院遗存，郑州王城岗遗址的4100年前3万平方米的宫殿夯土建筑遗存，郑州新砦遗址的3900年前建造的大型宫殿遗存，郑州商城遗址的3600年前建造的数十座大型宫殿遗存，郑州小双桥遗址的3400年前夯筑的高台宫殿基址遗存，郑州关帝庙遗址的3200年前的商代聚落遗存，郑州郑韩故城遗址的2700年前的春秋战国宫殿建筑遗存，展示了中国古代社会各阶层居所形成、演变、发展的完整历史过程。

在城池方面，自5300年前郑州先人建造了目前发现的中国最早的版筑城垣西山城池后，城址建造便连绵不断。5000年前的郑州大河村城、点军台城，4300年前的郑州古城寨城，4100年前的郑州王城岗城，3900年前的郑州新砦城、人和寨城，3800年前的郑州大师姑城、望京楼城、东赵城、曲梁城，3600年前的郑州二里岗城、白寨城，3400年前的郑州小双桥城，3000年前的郑州祭伯城、密国城，2800年前的官庄城、娘娘寨城、苑陵故城，2700年前的郑州郑韩故城、京襄故城、华阳故城、常庙城、东周城、圃田城、敖仓城、箜篌城、黄城、负黍城、阳城、大小索城，2300年前的郑州荥阳故城，多达40余座先秦时期的城池展示了自5000年前至2000年前中国城市肇造、发展、成熟的营造史诗。

在市政设施方面，郑州唐户遗址发现了村落中的排水沟渠，发现了护卫村落安全的人工壕沟。郑州双槐树遗址发现了瓮城结构的城门。郑州西山城不仅发现了双重城壕，而且还发现了城门吊桥遗迹。郑州商城发现了水井，发现了用石板构筑的输水暗渠和陶制输水管道，发现了大型蓄水池。郑州阳城遗址发现了三通、四通并带有节制闸门的输水管道。郑州郑韩故城发现了陶制井圈和多种规格的输水管道。它们展示了中国城市市政设施肇始、发展、完备的创新历程。

在制造业方面，郑州赵庄遗址发现的石器打制工场，李家沟遗址发现的夹砂陶器残片，郑州裴李岗遗址发现的陶窑和磨制石器，郑州大河村遗址发现的彩陶作坊，郑州商城遗址、官庄遗址、郑韩故城遗址发现的铸铜、制骨、制陶作坊，郑州郑韩故城遗址发现的冶铁和缫丝作坊，郑州铁生沟冶铁遗址、古荥冶铁遗址发现的汉代冶铁作坊，郑州白河遗址、黄冶遗址、翟沟遗址、曲河遗址发现的青瓷、白瓷、三彩陶、青花瓷、刻花瓷烧造作坊等，都展示了中国古代制造技术的创造和不断飞跃。

在农业方面，郑州老奶奶庙遗址发现了3万年前的稗的存在，郑州裴李岗遗址出土的磨制石铲、石锛、齿式石镰，特别是磨制的石磨盘、石磨棒以及窖藏粟，标志着8000年前中国原始农业已经形成。郑州大河村遗址发现的大豆、莲子等农作物种子，郑州王城岗遗址发现的小麦遗存，郑州古荥冶铁遗址出土的大量铸铁农具，向我们展示了中国农耕文明发展的伟大进程。

在生活方面，郑州赵庄遗址发现的石块上摆放的大象头颅，展示了5万～3万年前人们的精神寄托。裴李岗遗址出土的骨簪、绿松石佩、陶塑羊首和猪首，出土的锅、碗、瓢、勺炊餐具，展示了8000年前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郑州大河村遗址出土的专门用来盛放头饰用品的插簪器，展示了6000年前人们衣饰装扮的讲究。而这一时期郑州各个遗址出土彩陶器上面的纹饰多达四五十种，展示了6000年前至4500年前人们绚丽神奇的审美情趣。郑州商城遗址出土的黄金纹饰、蚌壳项链、绿松石和玉石佩以及精美大气的青铜器纹饰，展示了距今3600年前后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创造已经无处不在。郑州商代墓葬、郑韩国君墓、汉画像砖墓、打虎亭汉墓等出土的数以万计的文物，更令人惊叹古代文化创造的精美绝伦。

郑州的这些考古大发现，展示了中国古代社会的繁荣景象，谱写了早期中国可歌可泣的雄浑豪迈的创业史诗。透过这些创造我们可以管窥那个时代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感受那个时代日新月异的恢宏社会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