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瞬间

这篇小说源自初中时的一次“恐慌症”。

记得那是一堂自习课，老师让我们自行复习课文。教室里很快就响起了一片朗读、背诵之声。声音连成一片，耳膜嗡嗡作响。它像个罩子，将我罩进这莫名的空间。是的，不知为何，我觉得那个时刻很莫名——我为何要坐在这里？活在此时此刻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进而我又想到：我为何会是“我”？“存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我任由念头在体内流窜。由于都是大而虚的题目，我的心像是沉进了看不见的深潭，惴惴不安，坐立难宁。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感觉——周边的世界仿佛消失了，如果当时够胆，我简直想要冲门而出。

《存在之虹》里写到了类似的场景：

“……我从午睡中醒来，发现其他同学还在睡着。教室里开着四台电风扇，嘎吱嘎吱地吹来吹去。所有人都穿着同样的红白相间的校服，趴在桌子上，露出一片白色脊背和黑色后脑勺。除了电风扇的声响，世界寂然无声。这是一个静止的时刻，像是时间的琥珀。一种强烈的念头攫住了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念头让其他人消失了，世界只剩下我一人，仿佛一场单独考试，不交出答卷就无法出去。”

可以说，这是一切的开端。如果没有那个时刻，我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写作，用文字搭建起一个个虚构的世界。对我而言，写作就是探索自身“存在”的某种方式。借由写作，借由不同时空的转换，我得以在虚构中体验到更加强烈的“活著的感觉”。写作是无中生有，我相信所有创造性的事物都与“存在”有关。

同时，“存在”又是极其脆弱的。有谁会真的关心我们的存在？生命无论多么痛苦或精彩，终究是一场虚度。每想到此，都会觉得也许“存在”仅是一种幻觉，正如“自我”一般。古代圣贤，如老庄、佛家，都以破灭自我、和光同尘为人生要旨。对于这个问题，我或许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答案，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记住那种感觉，那个感受到自我存在的瞬间。我相信那个瞬间是无比真实的。

李唐，1992年生于北京；高中写诗，大学开始小说创作。出版有小说集《菜市场里的老虎》《我们终将被遗忘》，长篇小说《身外之海》《月球房地产推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