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异化理论与人工智能的现代性救赎
2022-12-22许洪位
许洪位
(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作为观察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科学理论体系,马克思异化理论在承认资本逻辑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有利于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和人类现代化进程这一历史进步性的同时,也揭示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广泛作用于经济社会生活所不可避免地带来资本主义社会全面异化的现代性负面效应。在对资本主义社会整体陷入现代性危机的理论考察中,马克思认为现代性问题的核心本质和最终指向是人的主体性和人的类本质问题。在解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导致人的主体性丧失和人的类本质耗散的过程中,马克思明确地将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和人的异化作为在经济社会领域解码现代性危机的三个重要支点,从而为人们透视和超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引起的现代性危机提供了正确的认识工具和行动利器。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为剖析市场经济条件下人工智能的现代性危机、实现使人免于技术奴役的现代性救赎和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一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马克思异化理论的逻辑谱系
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具有的制造一切现代性问题的揭露和批判是马克思建构异化理论的逻辑基点。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能够在理论上证成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和人的异化的产生原因,而且能够在逻辑上串联起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和人的异化之间的因果关系,因而使马克思异化理论形成了整体意义上的科学理论体系。
(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参与了马克思异化理论的逻辑证成
在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范畴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个理解资本主义社会从产生,到发展,到最后因被社会主义所取代而走向灭亡的基本逻辑的核心概念,主要包括生产资料私有制、雇佣劳动制度、资本的增值与积累、生产的专业化分工、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和市场的自由竞争等基本构成因素。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不断涌现的种种弊病和分析资本主义社会为什么会乱象丛生的过程中,自觉地运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个核心概念及其蕴含的基本构成要素来分析和证成资本主义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和人的异化,从而为构建完整的马克思异化学说提供了坚实的逻辑基础和理论支点。
一是马克思科学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之所以出现机器与工人相对立的技术异化,其原因不在于技术及其物化形态的机器本身,而在于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市场的自由竞争和不断追求资本增值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塑造出来的“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
欧洲工人阶级起初把机器大规模应用于生产所导致的工人阶级被排挤出生产过程和由此造成的普遍失业与生活贫困、工人在机器生产条件下的劳动强度不断提高所带来的肉体疲惫与精神紧张等悲惨处境归咎于机器,从而掀起了以破坏机器、捣毁工厂为主要诉求的“卢德运动”。但是,“利用机器的方式和机器本身完全是两回事”[1],尽管马克思承认在正常生产条件下,生产的技术化和机器的采用客观上会产生“在应用它的劳动部门必然排挤工人”的负面效应,但他并不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造成工人的社会性失业、普遍性贫困和身心伤害的系列困境是由技术及其物化形态的机器造成的。他通过对机器生产的本质属性和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过程的深入考察,科学揭示出“机器本身对于工人从生活资料中‘游离’出来是没有责任的”[2],机器取代、排挤和奴役工人的技术异化从根本上说“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产生的!”[3]
1.在马克思看来,技术及其物化形态的机器在一个工业部门中的广泛应用,往往会使为这个工业部门提供生产资料的相关劳动部门的生产得到相应扩大,从而能够“引起其他劳动部门就业的增加”[4],这就使得机器正常应用于社会生产更多的是引起劳动力在不同生产部门之间的交换流动和重新配置,而不会引发大规模的工人失业。但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作用下,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就加剧了机器与工人之间的对立和矛盾。“社会的生产无政府状态的推动力,使大工业中的机器无止境地改进的可能性变成一种迫使每个工业资本家在遭受毁灭的威胁下不断改进自己的机器的强制性命令。”[5]资本家们为了在激烈的自由市场竞争中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和实现资本增值,纷纷采用机器生产和不断更新机器设备,其结果就是机器在各行业全面替代和排挤工人,不仅导致工人劳动力价格即工资的普遍下降,而且还带来了工人阶级的规模性失业和普遍性贫困。
2.马克思还揭示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作用下,技术及其物化形态的机器在生产过程中的广泛应用造成了“科学作为独立的力量被并入劳动过程而使劳动过程的智力与工人相异化”[6]的技术异化后果。一方面,人本来是操作机器进行生产的劳动主体,但是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却把“工人变成了机器的单纯的附属品,要求他做的只是极其简单、极其单调和极容易学会的操作”[7],从而使工人的生产劳动越来越脱离人的主体性,越来越演变为人对机器的依赖性。另一方面,由于机器在生产过程中的运转速率和生产速度远比工人的手工劳动更快,因而为了不使生产过程因“人机脱节”而陷入中断,工人阶级就必须不断提高自己的单位生产效率,进而使自己的生产速度适应、趋近甚至超过自动化的机器生产速度。但正是在这个“工人去适应机器生产”的过程中,工人的劳动强度被不断抬高,机器对人的奴役和工人阶级对机器的依赖被无限强化,由此制造了工人在机器化生产劳动中的肉体疲倦和精神痛苦。
二是马克思正确分析了人同自己生产的劳动产品相异化、人同自己的生产行为相异化、人同人的类本质相异化和人同人之间的生产关系相异化的劳动异化的制度性根源乃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的生产资料私有制、雇佣劳动制度和生产的专业化分工。
1.作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核心,生产资料私有制从根本上“制造”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劳动异化。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之所以存在普遍的劳动异化,其根源就在于资本家不劳而获却占有大量生产资料,而作为劳动主体的工人却与生产资料相分离。一方面,劳动创造物质财富的过程,是人运用生产工具作用于生产资料,进而将其转化为劳动产品的过程。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由于生产资料被资本家占有,工人“自由得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实现自己的劳动力所必需的东西”[8],因而为了维持物质生存,就只能出卖劳动力,在资本家的工厂里利用资本家占有的生产资料从事生产,进而获得勉强维持劳动力再生产的工资,这就使得劳动本来是形成和体现人的类本质的生命活动,但在现实中却异化为穷困潦倒的工人不得不借以维持肉体生存的手段。另一方面,由于生产资料所有制决定着劳动产品的归属关系和分配方式,因而工人在资本家的工厂里利用资本家占有的生产资料所生产出来的劳动产品并不归自己所有,而是全部归资本家所有,这就使得劳动本来是创造物质财富的重要源泉,但在现实中却使作为劳动主体的工人陷入极端贫穷的境地。
2.雇佣劳动制度的实行加剧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劳动异化倾向。马克思尖锐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的雇佣劳动制度和所谓的“工资”制试图掩盖资本家剥削工人阶级、榨取剩余价值、实现资本增值和造成劳动异化的罪恶本质。在雇佣劳动制度下,资本家用所谓的“工资”来购买工人的劳动力,从形式上看体现了劳资双方的平等交换;但事实上,资本家给付工人的工资只是折抵工人在必要劳动时间内所创造的价值。在实践中,资本家往往打着“工资”的幌子给工人规定超过必要劳动时间的工作时长,从而使工人在剩余劳动时间内创造的剩余价值堂而皇之地被资本家无偿占有。由此,雇佣劳动制度造成的结果便是,工人的工作时间越长,生产的劳动产品和物质财富越多,资本家获得的剩余价值就越多,而工人也就越贫困,就越感到“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9]。
3.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的专业化分工是加速劳动异化的“催化剂”。“分工提高劳动的生产力,增加社会的财富,促使社会精美完善,同时却使工人陷于贫困直到变为机器。”[10]在马克思看来,生产的专业化分工是现代化大生产的重要体现,是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必然结果,其本身具有提高劳动生产效率、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积极效应,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作用下,生产的专业化分工被严重扭曲为资本家获取剩余价值和超额利润服务的制度工具,从而导致工人的劳动不再是对象性劳动,而是变成异化、外化的劳动。具体而言,一方面,生产专业化分工的普遍实行,进一步强化了机器的生产效率,从而极大地降低了对劳动力的需求,造成了人口的相对过剩和工人的失业贫困;另一方面,生产专业化分工人为地将工人长期固定在流水线上,使工人每天重复进行大量、单一、单调和机械的生产劳动,不仅造成了工人劳动技能的片面化,使工人在事实上沦为生产线上反复进行同种操作的机器,也导致了工人思维方式的局促化,从而分割了完整意义上的人,使现实分工状态下的人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本质相背离。
三是马克思系统阐明了在资本主义社会,人同人的本质相异化的深层原因,揭露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精神生活领域中不断遮蔽人的本质、制造人的异化。
1.“马克思并不是直接将人的主观精神异化归属为工人劳动异化的直接结果,而是在更广泛的社会层面上,把所有人的意识和主观精神世界的异化现象看成是整个资产阶级私有制关系的必然产物。”[11]在马克思看来,以私有制、资本逻辑为构成要素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在物质生产和经济生活领域制造了人与技术、人与劳动的关系异化,而且在思想文化领域催生的错误价值观也严重误导和扭曲了人们的精神世界,从而使人在思想境界上偏离人的本质,沦为理想庸俗、道德沦丧的“行尸走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核心在于不断追逐资本增值,体现的是一种金钱本位的价值观,它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充满铜臭味的通过“钱生钱”的资本积累能够迅速实现资本增值的逻辑,来鄙视通过艰辛劳动创造财富、改善生活的价值理想;它把金钱关系作为人际关系的核心,使金钱货币和利益交换取代人们在社会生活共同体中的类本质关系,进而不断刺激人们追求金钱和物质满足的欲望,在精神思想领域制造以拜金主义、享乐主义为内核的商品拜物教。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催生的这种价值观,造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理想庸俗、道德沦丧、人情冷漠、人性扭曲,“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12]。
2.令马克思更为担心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的社会两极分化可能会引起社会风气的整体性败坏和伦理道德的全面性堕落,而这样的社会文化环境将会成批量地生产出与人的本质相对立的人,进而制造出一个世风日下和彻底非人化的社会。“‘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3]在生存的物质利益面前,一切的道德、伦理、价值、尊严和礼仪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作用下,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不断制造和加剧着社会贫富的两极分化,而两极分化带来的思想精神后果便是因长期失业而陷入绝对贫困的社会底层群体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存,往往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以至于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勾心斗角、违心忤逆、贪污盗窃、抢劫诈骗、卖淫贩毒、暴力掠夺等思想精神上“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14]。然而,在这种文化氛围中生活的人们,即使维持了生理意义上的人的现实存在,追求自由全面发展的人的本质也已荡然无存。
(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推动了马克思异化理论的体系构建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证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和人的异化的产生原因,而且还搭建起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和人的异化三者之间的内在逻辑关联,从而使马克思主义异化学说形成了内容完整、逻辑严密的科学理论体系。在马克思异化理论的逻辑谱系中,劳动异化促进技术异化,技术异化加剧劳动异化,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共同指向人的异化。
首先,劳动异化促进技术异化。一方面,技术的发明创造和机器的生产应用,来源于人的生产劳动,是人的生产劳动的结晶和产物。技术和机器作为静态意义上的生产资料,其本身并不具有自我异化的属性,技术和机器只有与人的生产劳动相结合,才可能出现取代、排挤、折磨工人的技术异化。对此,马克思明确指出“机器和纱一旦中断了同活劳动的关系,机器就会生锈,纱就会成为无用的赘物,而且还会腐坏”[15]。另一方面,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家为了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一个明智的办法就是在总的工作时长不变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压缩工人的必要劳动时间,从而相对延长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而要实现这一目的,就只有通过生产技术化和机器的广泛采用来提高工人在单位时间内的生产效率。正是在技术和机器大规模应用于生产的过程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介入其中并施加影响,从而扭曲了技术和机器的本质属性,使技术及其物化形态的机器不断地表现出将工人排挤出生产劳动过程、工人大规模失业和普遍性贫困、工人劳动强度不断提高、工人劳动力价格下降等异化特征。
其次,技术异化加剧劳动异化。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技术和机器的使用极大地提升了剩余价值的生产空间和资本的扩张能力,从而在更大范围和更大程度上加剧了生产过程中的劳动异化。随着生产技术化水平的不断提高和技术机器的大规模应用,资本主义社会逐渐形成劳动力的相对过剩。一方面,劳动力的相对过剩会造成作为劳动主体的工人与生产劳动相分离的规模性失业,进而导致工人的普遍性贫困。另一方面,劳动力的相对过剩也会使得继续留在工厂从事生产的工人要创造比以前更多的剩余价值,进而提高了工人的劳动强度,以至于工人在劳动过程中感到不自由、不愉快,不是自愿从事生产,而是饱受肉体折磨和精神痛苦,也即加剧了工人与生产行为的劳动异化,使“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16]。同时,生产的技术化和机器应用于生产尽管会使工人在单位时间内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但结果却强化了工人与自己生产的劳动产品之间的异化关系,使“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生产的影响和规模越大,他就越贫穷”[17]。
再次,资本逻辑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驱使着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从而共同导致了人在物质生存意义和精神伦理意义上的全面异化。一方面,资本的扩张性和增值逻辑推动着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在物质生产过程中加速制造人的异化。资本家为获取更多剩余价值和超额利润,常常采取延长劳动时间、加大劳动强度和大规模使用机器生产的办法,不仅导致工人在劳动过程中的主体性丧失,使本该操作机器的人沦为受机器支配的奴隶,而且也造成工人与劳动和劳动产品之间的对立,使工人的类本质因蒙受遮蔽和耗散而难以实现。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催生的金钱至上价值观与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带来的人们的生活困窘相附着,促使因技术异化和劳动异化而被排挤出生产过程的失业群体和底层群众为了生存,被迫出卖肉体和灵魂,从而塑造了人在思想精神上的异化,使本该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异化为现实中片面的人和单向度的人。
二 马克思异化理论与人工智能现代性危机的批判性解读
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实质不是对劳动、技术和人本身的批判,而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及其导致的人的主体性丧失的现代性危机的系统性批判,是对造成劳动异化、技术异化和人的异化这一现代性后果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核心——资本逻辑的集中性批判。它在剖析现代性危机的核心表征和内在本质上既具有唯物主义哲学的价值关怀,在阐明现代性危机的现实根源和具体表现上又具有政治经济学的科学视野,从而形成了解读现代性危机的“经济学——哲学”新范式,为认识和把握市场经济条件下,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因受资本逻辑的扭曲而涌现出来的现代性负面效应提供了科学的解码工具。
(一)马克思异化理论揭示了人工智能现代性危机的核心表征与内在本质
在马克思异化理论看来,现代性危机的核心是人的异化问题,人工智能作为自动化技术的最新样态和高级形态,它的现代性危机就其本质而言是人与自动化技术、智能化机器之间的关系异化所造成人的主体性丧失和人的类本质遮蔽。
首先,马克思主义作为人的解放学所具有的人本价值和人文关怀,决定了对人的现实境况的关注和对人的未来命运的关怀始终是马克思异化理论对现代性危机进行批判性解读的主题主线和核心价值;而人工智能作为人造物,它在现实中表现出的与人的主体性和本质相对立的现代性危机,其实质和核心依然与人的前途和命运高度关联。
“对人之现实生存境遇(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批判和对人之未来解放状态(共产主义现代性)的建构”[18],是马克思异化理论的逻辑主线、鲜明主题和核心价值。马克思异化理论对现代性危机所作的现代性批判,其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围绕人的主体性、人的本质、人的价值而展开的,其终极目的也是要实现共产主义社会中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因此,马克思异化理论的目的和意义绝不止于揭露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现代性危机,而是在对现代性危机进行批判的基础上,重塑被现代性危机耗散的人的主体性,使人回归自由全面发展的本质,从而最终实现人的解放。正是在这种逻辑主导下,马克思对技术异化加剧劳动异化并导致人的异化的现代性危机所作的现代性批判,其逻辑布展都是以人的主体性和本质作为中心线索,进而论证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对人的主体性和本质造成的损耗,其最终指向也是促进人的主体性和人的本质的回归。人工智能作为人类创造的智能化、自动化的先进技术形态,它所带来的现代性危机在本质上仍然是科学技术及其物化形态在生产领域取代人、排挤人、奴役人和折磨人的技术异化问题,对其进行现代性批判的理论关怀也仍然是使人免受来自人工智能更大程度的奴役,进而使人工智能更好服务于人类的解放和福祉。
其次,从人与现代性的关系来看,人是现代性的现实主体,人的主体性意识的觉醒推动着人的现代性意识的产生;现代性作为“人类所特有的自觉向前的时间意识”[19],只有依赖于人这个现实主体才能存在。人与现代性的这种关系从根本上决定了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一切现代性问题的产生和凸显归根结底是由于人未能正确处理好与现代性之间的关系所造成的。
现代性体现为人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不断向前发展的认识自觉,对自由、科学、理性、开放、个性等的追求构成现代性的精神内核和价值诉求。然而,人们对现代性蕴含的基本价值的追求,在现实中往往因过于理性地追求现实利益最大化的最优解法,以至于不能很好地实现理性主义与人本主义、工具主义与价值主义之间的平衡,进而使“现代性越过了自身的边界而走向了自己的反面,现代性问题由此凸显”[20]。人工智能作为人的知识和理性的技术产物,本应发挥服务于人的主体性和类本质,通过降低人们的劳动强度、增加人们的自由时间,使人们在学习各种技能和参与劳动生产的过程中实现人的类本质和自由全面发展的作用;但在追求物质财富和利润最大化的逻辑支配下,人工智能不仅不能服务于人的“理性”目的,反而带给人们的是人工智能对人的更大程度的排挤奴役和人的主体性丧失的现代性危机。
(二)马克思异化理论阐明了人工智能现代性危机的现实根源和具体表现
对现代性危机的原因溯源和揭露批判贯穿于马克思异化理论形成和发展的全过程,而对现代性危机进行批判的重点则在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核心——资本逻辑的批判。按照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基本观点,正是资本逻辑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人工智能技术的扭曲效应,造成了人工智能作为人造物,却与人相对立并导致人的异化的现代性危机。
首先,对引起现代性危机的原因溯源是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关注焦点,马克思异化理论对资本逻辑造成的技术异化和由此加剧的劳动异化并最终导致人的异化的机理揭示,同样适用于对人工智能的现代性危机的原因解密。
“把现代社会的危机归罪于科学和理性形而上学,离开对资本逻辑的批判,离开对现代性社会最本质方面问题的揭示,只能是看到问题而非本质问题,就无法提出现代性危机解决的方案。”[21]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乱象丛生和建构马克思主义异化理论的过程中,明确地将技术异化和劳动异化带来的人的主体性丧失和人的类本质遮蔽的现代性危机归咎于资本逻辑。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一旦参与经济大循环,其不断追求自我增值的扩张性逻辑便会使其形成一种超脱、客观和神奇的强大物质力量,通过迎合和放大人们的物质欲望、影响和调节人们的现实利益,以看不见的手来“指挥”和“操控”人们的经济行为。资本逻辑的这一特性,决定了“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原则在给现代社会带来‘普照的光’的同时,也带来了自身无法克服的诸多病症”[22]。
对于人工智能而言,资本不断追求自我增值的逻辑同样是制造人工智能现代性危机的经济根源。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下,人工智能的迅速发展和广泛应用,将比传统的机器生产带来更大规模的劳动力相对过剩,从而不仅使作为人造物的人工智能与人自身相对立,将作为劳动主体的工人大量地排挤出生产劳动过程;而且工人的规模性失业也会引发进一步的连锁反应,带来诸如道德沦丧、秩序混乱等一系列更为严重的社会危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明确地指出“造成现代社会危机的根源是现代‘资本’”[23]。
其次,对现代性危机的揭露批判是马克思异化理论的重要内容,马克思异化理论揭示了在资本逻辑的扭曲下,技术异化加剧劳动异化并造成人的异化的现代性后果。相比于马克思所处时代的生产技术,人工智能作为具有更高精度的技术形态,在引起人的主体性丧失和人的类本质遮蔽的现代性负面效应上更为显著(见图1)。
图1 劳动异化、技术异化与人的异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支配下的现代性危机
1.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下,人工智能的鞭笞效应带来了人们的社会适应危机。人工智能作为高知识技术形态,不仅在试验开发和物质生产过程中造成了对大量中低技能劳动力的排挤,而且其广泛应用于经济社会生活的衍生品也具有十分显著的知识技术排他性。人工智能及其衍生品的知识技术排他性,在客观上形成了人工智能的时代潮流,建构起对人的选择性淘汰机制,进而使得年纪偏大、知识文化水平较低、学习能力较弱的中老龄群体,经济能力不足以支撑使用人工智能技术及其衍生品的人们在人工智能社会往往陷入“格格不入”的被动地位和社会边缘化危机,在工作生活中遭遇各种限制和不便。
2.在资本逻辑的扭曲下,人工智能的替代效应引发了普遍的物质生存危机。“人工智能作为自动化偏向性的技术进步,将使得不同层次的就业者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更多的智能机器设备开始替代常规型的就业行为,技术性失业现象日趋显著。”[24]一方面,企业在追求资本增值和利润最大化的动机推动下,通过广泛采用人工智能技术而将大量中低劳动技能的劳动力排挤出生产过程;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尽管能够创造新的经济业态,但是其吸纳的主要就业对象不是早已被人工智能排挤出生产过程的低劳动技能人口,而是少数的知识精英和技术人才。就业是民生之本,人工智能造成的就业极化和大量普通劳动者的规模性失业,使得失业人口的经济收入减少和物质生活困难成为一个普遍性的社会问题。
3.在资本逻辑的影响下,人工智能的极化效应加剧了严重的社会稳定危机。人工智能将大量中低劳动技能人口排挤出生产过程所造成的规模性失业,一方面导致了大量底层劳动者因缺少经济来源而普遍贫困化,制造了知识技术工人和普通工人之间的阶层分化;另一方面,却使资本家获得越来越多的剩余价值和超额利润,由此形成和加剧了社会的贫富分化。而社会一旦陷入两极分化,必然会引发阶级阶层之间的对立,推高社会底层群众的违法犯罪,进而对社会关系的和谐、社会秩序的稳定构成严重威胁。
4.在资本逻辑的诱导下,人工智能的物化效应导致了显著的能力退化危机。人工智能作为人造物,就其价值初衷来说,是用来帮助和代替人类从事艰苦环境和具有危险性的生产劳动,以便使人们从过去大量和繁重的生产劳动负荷中解脱出来,增加人们的自由时间,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然而,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由于资本增值逻辑和利润最大化的驱使,一方面,资本家通过人工智能将工人排挤出生产劳动过程,从而使人与生产劳动相分离,阻碍人们在对象性劳动中提升劳动能力和形成人的类本质;另一方面,资本家通过制造符号崇拜和消费幻想,诱使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大量和长期依赖人工智能衍生物,从而导致人们滋生不愿参加劳动实践的懒惰心理,丧失主动性思考和创造性思维,而这同样会损害人的主体性,与人的本质南辕北辙。
5.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人工智能的风险效应催生了巨大的精神伦理危机。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揭示了工业技术革命带来的现代性社会的特点之一就是经常变化和充满各种不确定性。而正是这种变动不居和不确定性把人们带入了一个风险性社会。随着市场经济深入演进和资本逻辑的裹挟,人工智能的加速发展会强化劳动力在不同生产部门的迅速流动、加剧社会经济生活的快速变化和不确定性特征,进而导致社会风险的不断增加。社会风险的激增往往又会使身处其中的人们产生对未来担心的心理和精神压力,引起人们的不安、迷茫、恐惧和焦虑情绪,导致人与人的关系缺乏信任。同时,人工智能广泛应用于生产过程所造成的规模性失业,也会使得底层群体为了维持基本的物质生存而不得不陷入背离人的主体性和本质的道德堕落、伦理失范的精神异化泥潭。
总之,马克思异化理论对资本逻辑引起的现代性危机的全面审视和深刻批判,对技术异化加剧劳动异化并由此造成的人的异化的本质揭示和逻辑阐明,提供了解读人工智能现代性危机的科学范式,为化解人工智能的现代性负面效应,使人工智能朝着实现人类解放、增进人类福祉的正确方向前进奠定了理论基础。
三 马克思异化理论破解现代性危机的出路探索与人工智能的现代性救赎
马克思异化理论不仅全面剖析了现代性危机制造劳动、技术与人的主体性和人的类本质相对立的严重后果和具体表现,深刻揭示了现代性危机产生的现实根源和内在本质,而且还着重于从“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中找到人类自由解放的力量”[25],探索克服现代性危机、实现人的解放和福祉的科学路径。具体而言,在马克思异化理论看来,要避免技术异化加剧劳动异化并由此导致的人的异化,把人从自身创造的各种物所产生的现代性危机中解救出来,就必须驾驭资本逻辑,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实现劳动的价值还原和技术的属性回归。马克思异化理论对破解现代性危机的出路探索,为市场经济条件下,摆脱资本逻辑对人工智能的支配和扭曲,化解人工智能的现代性负面效应指明了正确的前进方向。
(一)马克思异化理论探索化解现代性危机的方法论原则
马克思对现代性危机所作的现代性批判是一种辩证的和直接切入本质的科学批判,既不是对劳动、技术及其物化形态的机器进行批判;也不是对劳动和技术异化带来迅速发展的社会生产力进行批判,而是从物质资料生产方式中的生产关系维度来探寻化解现代性危机的正确答案。正是马克思异化理论坚持辩证、科学和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方法论原则,从而为化解人工智能的现代性危机,使人工智能更好地服务于改善人们的生存境况和实现人类的解放提供了科学通途。
一是马克思异化理论对现代性危机所作的现代性批判是一种辩证的批判,它不是对劳动和技术本身的批判,而是对劳动异化、技术异化以及由此导致的人的异化的批判。
马克思一贯高度评价劳动尤其是生产劳动的积极意义,反对任何鄙视、不愿劳动的错误倾向,认为“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26],把劳动看作创造财富的重要来源和实现价值的唯一源泉,将其视为促进生产力发展、实现人类解放和改善人类福祉的根本途径;指出劳动是对象性的活动,人们正是在生产劳动实践中形成了人的意识、类生活和类本质,从而使人与动物区别开来。同时,马克思对科学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也始终秉持乐观主义的态度,认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是推动社会进步的神奇物质力量,并把科学技术看作是人类解放的重要条件,指出科学技术“通过工业日益在实践上进入人的生活,改造人的生活,并为人的解放作准备”[27]。在他看来,作为人造物的科学技术及其物化形态的机器,在社会生产生活中之所以走向排挤人、奴役人的对立面,其原因同样不在于技术和机器本身。正是在把劳动和劳动异化、技术和技术异化辩证地区别开来的基础上,马克思科学地揭示出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大规模失业、社会贫富分化、伦理道德败坏等非人化的现代性危机并不是劳动和技术造成的;而是由劳动异化、技术异化造成的。
二是马克思异化理论对现代性危机所作的现代性批判是一种直接切入本质的批判,不是对物质资料生产方式中的生产力进行批判,而是对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进行批判,其特点在于“着重从协调人类自身关系和利益的社会生产关系变革来指明人工智能通往人类解放之路的现实途径”[28]。
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显然,马克思异化理论对现代性危机进行批判的不是资本主义社会中迅速发展的生产力,而是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导致人的异化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一方面,马克思重视社会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指出如果没有社会生产力的巨大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29],认为资本主义社会迅速发展的生产力体现了现代化大生产的时代特征,奠定了未来走向社会主义的物质基础。但是,另一方面,马克思又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实际上是建立在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基础之上的,是以牺牲广大工人阶级的利益为代价的;尽管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能够促进资本积累和扩大再生产,进而推动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但这种以工人规模性失业、社会贫富分化和道德伦理堕落为代价来换取社会进步的道路是不可持续的;随着劳动异化和技术异化的程度不断加深,资本主义社会的现代性危机将不断累积,一旦这种不断扩大的现代性危机超过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所能容纳的空间,就会爆发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和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从而最终阻碍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因此,在马克思看来,要从根本上克服现代性危机,就必须彻底变革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消灭剥削和雇工劳动制度、废除私有财产和生产资料私有制、克服生产的无组织性和无计划性。对此,马克思明确强调工人阶级应“学会把自己的攻击从物质生产资料本身转向物质生产资料的社会使用形式”[30]。
(二)马克思异化理论对人工智能现代性救赎的方法论启示
马克思异化理论对资本逻辑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是造成现代性危机的现实根源的揭露,对克服现代性危机必须从根本上变革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科学路径的阐明,为市场经济条件下,改革和完善生产关系,规避资本逻辑对人工智能的扭曲,使人工智能更好地服务于社会生产力的繁荣进步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启示。
一是巩固公有制经济作为国民经济的主体地位,发挥公有制经济对资本逻辑扭曲人工智能所造成的现代性危机的对冲作用。马克思历来重视生产资料的所有制问题,指出“在所有这些运动中,他们都强调所有制问题是运动的基本问题,不管这个问题的发展程度怎样”[31]。在马克思看来,生产资料公有制能够从根本上避免作为劳动主体的人同生产资料相分离,能够避免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是保证人的主体性、防止人的异化、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制度前提。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必须坚持公有制经济的主体地位,不断做大做优做强公有制企业,持续提升公有制经济的生产效益和在国民经济中的影响力、控制力,巩固党和政府执政的经济基础,从而为政府通过提供再就业服务、加大财政补贴力度、健全社会保障体系等措施,以对冲私有资本在资本增值逻辑和利润最大化的驱动下,因大面积采用人工智能技术而导致社会性失业和贫富分化等现代性负面效应提供强大的财力和物质保证。
二是构建公平公正的社会分配制度,逐步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进而消解人工智能因受资本逻辑的驱使而造成的社会贫富分化和由此导致的物质生存危机,减轻人们因失业和对未来生活境况的担忧而引发的现代性焦虑和精神伦理危机。“机器与人工智能技术可以使财富充分涌流出来,但必须有合理的社会制度才能使这些财富得到合理的分配,从而才能使人类的劳动时间溢出效应转向有利于人类走向更美好的生活,否则就只能成为加剧两极分化的‘加速器’。”[32]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要避免人工智能在资本逻辑支配下,形成拉大收入分配差距的“马太效应”,就需要构建平等和谐的劳资关系,鼓励采用人工智能技术进行生产的企业探索实行员工持股分红的内部收入分配机制,形成劳资双方利益共同体;根据人工智能在生产过程中的财富转化程度和带动生产力发展的贡献率,逐步增加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不断提高工人的最低工资标准;发挥税收调节收入分配、财政补贴中低收入群体和社会保障体系的兜底作用,鼓励企业家开展社会慈善事业等三次分配,从而缩小收入分配差距,稳定人们的未来生活预期,减轻人们对未来生活境况的后顾之忧,实现人工智能的发展成果由全民共享。
三是建立科学合理的国民经济产业结构和与之相适应的劳动分工结构,从而发挥人工智能把人们从繁重危险的生产劳动中解放出来的积极作用,避免由于对人工智能的过度技术依赖而造成的人的思维和能力退化,减缓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所带来的社会性失业。马克思认为,只有当人们的劳动是为自己劳动,而不是为资本劳动时,人们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劳动主体,劳动才不仅仅是人们谋生的手段,而是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33]。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要避免劳动因受资本逻辑影响而外化为与人相对立的异己力量,一方面,需要根据人工智能具有更持久、更精准和生产效率更高的技术优势,来协调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的社会分工,在让人工智能代替人们从事全天候、高危险、高难度的繁重工作的同时,使人们利用人工智能增加的自由时间来学习其他技能和从事其他劳动实践。另一方面,人工智能尽管具有超越人力的技术优势,但却不具有人的意识,因而人工智能即使能在物质生产领域代替人,但却难以满足人的精神文化需要。对此,应当大力发展第三产业特别是精神文化消费产业,从而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冲抵人工智能因受资本逻辑的扭曲而带来的规模性失业。
四是加快发展教育科学文化事业,提高人们适应人工智能时代的科学文化水平,培育与人工智能生产的技术要求相符合的劳动力结构,从而化解人们在人工智能时代的社会适应危机,阻抑人工智能将大量中低劳动技能的工人排挤出生产过程的规模性失业问题。马克思十分重视对工人和学生的劳动技术与生产技能教育,认为这是适应现代化大生产和生产技术化的客观要求,明确提出要“把技术学校(理论的和实践的)同国民学校联系起来”[34]。教育特别是劳动技术教育的目的之一就在于为社会生产的连续性提供源源不断的符合时代和社会需要的劳动力。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要避免人工智能因受资本逻辑的影响而将人排挤出生产过程的现代性危机,一方面,要大量培养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软件工程、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互联网等和人工智能生产的技术要求相适应的专业技术人才。另一方面,要大力普及科学文化教育,不断提高人们的知识文化水平,增强人们在人工智能社会的适应能力。同时,还要处理好技术理性主义与人文主义的平衡,对不擅于使用人工智能及其衍生品的老年人群体开辟特殊的人工服务通道,减少他们适应人工智能社会的技术障碍。
五是加强政府对人工智能新业态的宏观规制与科学调控,弥补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逻辑导致人工智能现代性危机的市场失灵。马克思曾尖锐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生产无政府状态是造成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和社会政治危机的重要原因,指出未来的理想社会应加强社会生产的计划性,避免生产的无政府主义状态。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要克服资本逻辑带来的人工智能现代性危机,就需要政府根据人口结构的代际更替和新陈代谢的总体进度,培养适应人工智能时代要求的劳动者,对人工智能的产业化发展和生产性应用进行有序引导,避免因一哄而上、无序竞争导致在短时间内引起大规模的社会性失业;政府应强化产业政策的风向标作用,调节社会资本的投资范围和扩大再生产领域,避免社会资本在人工智能产业的过密发展和内卷效应,促进劳动力在不同产业部门之间的有序平稳流动,从而使人工智能的迅速发展和广泛运用实现合规律性与合价值性的有机统一,更好地服务于人的解放和福祉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