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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格”发展的逻辑动因与审美趋向

2022-12-21郑雪礼

名家名作 2022年19期
关键词:义肢虚拟空间博格

郑雪礼

一、什么是“赛博格”

“赛博格”(Cyborgs)即“控制论的有机体”(cybernetic organism)的缩写,最早见诸1960年在《航天学》杂志上刊载的一篇题为《赛博格与空间》的文章,彼时的“赛博格”指一种“适应太空环境的机械人”,正如文章撰写者弗雷德·克林斯与内森·克兰所认为的那样,为适应外太空生活,人类应当改造自身而非改造外太空环境。这种改造人体的结果便是“赛博格”。唐娜·哈拉维的观点则使得“赛博格”更具生命意旨,她将赛博格定义为“一种有机控制体,一种机器与有机体的结合体,既是一种社会现实也是一种虚拟创造”[1],即人类与机械体的有机结合,一种“技术化人类”。

“赛博格”的发展具有阶段性的特征,呈现人体与机器不断融合的趋势。一方面,人类逐步向机械靠拢,基于硅基、机械材料创造新人体,如医生使用人造器官维持患者的生命、为残疾人群安装义肢;另一方面,机械向有机物靠拢,人类通过对生物技术、人工智能的开发,创造出与人类思维相拟合的机械人,进而影响“赛博格”的体系建构。

在人类与机器不断融合与博弈的过程中,人类需要时刻把握人机融合中的主体地位,以意识规限机器,同时也要注意机器本身的独立性,发挥机器自动化提供的便捷属性,以促使更高形态的“赛博格”产生。

二、“赛博格”生成的逻辑动因

(一)作为工具的“赛博格”

马克思·韦伯曾提出事物发展遵循的“合理性”概念,其中便包含以追逐功利为动机,以效果最大化为旨归,漠视人类情感价值和精神价值的“工具理性”。“赛博格”在本质上是人类对工具有效利用的结果,它的发展不可避免地指向一些相对功利性的目的,如人体机能的提升、日常生活的便捷,它在工具理性的影响下不断发展,逐步演变出了多种形态。

“赛博格”作为技术化的人类,它的发展需要借助“机器义肢”这种工具来完成,诸如现阶段的远程义肢、虚拟义肢、智能义肢、外化义肢等,它们对“赛博格”的建构产生了不同的影响。首先,通过远程义肢这种受主体意志控制参与实践活动的义肢形态,人类能够打破地域阻隔,实现对“超级身体”的使用,远程操控的无人机便属于这一类。其次,作为存在于数字空间中的义肢形态,虚拟义肢也是带有“赛博格”意旨的工具,它可分为两类:一是人类肉身在数字虚拟空间中的投射,即一种肉身的虚拟映射,如人类在VR、体感游戏中的映射身体,在网络办公会议上的虚拟投影;二是在数字虚拟空间中构建起来的数字身体[2]。再次,作为基于肉身构塑的人机结合体,智能义肢是人类将种种辅助性机械加装于肉体,并对肉体实行机械化改造的结果,如《阿丽塔·战斗天使》中的少女阿丽塔,以人类头脑统御机械身体,展现出非凡的力量。最后,外化义肢是一种数字人类为自己制作的外化仿生义肢,属于人工智能的再创造。虽然外化义肢还未在现实中广泛存在,但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数据再造人体的实验将很有可能出现,届时,精神与物质的二元关系将再次倒转,数字化的“人造意识”将创造出作为物质载体的现实义肢,肉身异变为安装和运行程序的载体。

从宏观视角看,机械义肢被广泛运用于医疗、教育、军事领域,在创造经济效益的同时也带来了人类审美方式的改变;从微观视角看,它们就像是人类进行审美活动的一副“眼镜”,其中的“镜像”未必真实,却更加清晰,诸如远程书写系统、手势遥控装置的广泛运用,在为文学审美创造间隔的同时,也为人类的阅读创造了新的方式。

(二)指向空间的“赛博格”

亨利·列斐伏尔的社会空间理论将原有立体式的空间概念泛化,深入至社会文化层面。如果说传统的空间是物质性的,那么列斐伏尔的空间就是兼备物质性、精神性与社会性的,“赛博格”在产生及发展过程中,借助媒介技术创造出了不同类型的空间,它们促使“赛博格”走向了更高级的阶段。

首先,“赛博格”的发展与一种物质空间相联系,即“赛博空间”(Cyberspace),指在计算机以及计算机网络里的虚拟现实。这里的物质空间并非现实世界中存在的实体,而是存在于文艺作品中的可感知景观,它们往往是虚拟与现实相结合的产物,并需要人类凭借机器加以感知,如电影《头号玩家》中的虚拟世界“绿洲”能够提供诸多玩家同时在线的服务,但人类需要以VR眼镜、体感装置为媒介才能更好地打破虚拟与现实的界限。人类通过技术消解现实与虚拟的界限,以更加“具身化”的方式在虚拟空间中加入政治与文化符号,不断满足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由此,更高阶段的“赛博格”产生了,从过去人类仅凭VR眼镜感受“赛博空间”,到当下使用穿戴式体感装备进行沉浸式体验,再到未来将智能芯片植入人体,促成人类对虚拟空间的全面感知,“赛博格”所依托的技术随着人类欲望的增长不断深化,人类使用的各类“义肢”也呈现出便捷化、内置化的发展趋势。

其次,“赛博格”根植于一种异化的精神空间,而这种空间又驱动着“赛博格”发展。从技术视角来讲,“赛博格”依托的技术多样且复杂,机械装置一旦试图内置于人体,极易产生排异反应,风险性较高,如人工心脏TAH、人工肺ECMO虽然能够在短期内维持病患的生命,但无法从根本上替换失效器官;从文艺作品中的虚拟空间来讲,由人体的机械化改造导致的不良后果数不胜数,如《黑镜》中的老人因沉溺于虚拟世界而无法回归现实,《赛博朋克2077》中的“赛博格”由于人体的过度改造患上了精神疾病,“赛博格”发展的异化属性在此凸显。威廉·吉布森在《神经漫游者》中指出:“媒体不断融合并最终淹没人类的一个阈值点,赛博空间意味着把日常生活排斥在外的一种极端的延伸状况。”[3]吉布森预见了一种人类沉溺于虚拟空间的危险状况:底层民众以相对便捷的手段进入虚拟世界,并迅速“上瘾”,从而脱离现实世界中的物质生产,拉大贫富差距。《头号玩家》便展现了这一状况,众多底层民众几乎抛弃现实世界,成为金融寡头的“电子民工”,他们在虚拟世界中劳动,赚取虚拟货币,一旦他们在游戏中破产,那么在现实中也会一贫如洗。在此过程中,人的精神世界被消费欲望牢牢控制,精英阶层也逐步为科技欲望所支配,人的主体性渐趋消解,沦为媒介的附属品。

最后,列斐伏尔将社会空间视为人类实践与社会关系的产物,而霸权是影响空间的基本要素。从后现代的视角来看,西方社会充斥着霸权关系与矛盾冲突,在《头号玩家》《银翼杀手》《复仇者联盟》等影片中的社会空间拥有高度发达的科技体系,但经济问题仍是横亘在不同阶级人群间的“巨石”,社会财富依旧掌握于精英阶层之手,这种不合理的社会空间以机械复制的形式产出“赛博格”所需的机器,并借助媒介手段潜移默化地影响消费者的社会观念,使消费者成为商品化的“赛博格”,人类的主体性与身体的自主性被剥夺,代之以压抑人性的机器成为人类追求的对象。

“赛博格”在各类空间的影响下不断发展,同时又对空间起到构塑作用。从文化研究的视角看,这些空间往往受到资本主义权力意志的影响,以消费文化影响消费者,并从中攫取财富,人类只有广泛发挥意识的能动作用,理性看待机器的辅助作用,才能够保持自身的主体地位。

三、“赛博格”发展的审美趋向

通过技术升级与机械伦理的发展,“赛博格”在向“人机共生”的目标飞速前进,在这一过程中,人类不仅需要直面诸多现实困境,而且需要认识到“赛博格”发展的审美趋向。

(一)“赛博格”发展面临的现实困境

在文化层面,“媒介帝国主义”依旧存在,西方国家凭借媒介融合的深入发展与信息传播渠道的扩张向外输出政治与文化观念,进而将发展中国家作为商品的倾销地,在攫取金钱的同时磨灭消费者的自主性,使之成为赛博格机械的完美载体、商品拜物教下的消费狂徒。

在伦理层面,“赛博格”的产生打破了人类与机器间相对独立的关系,滋长了功利主义思想,如果说病患使用人造器官是一种无奈之举,那么人类在文化领域对机器的过度依赖则是受消费社会影响的表现。机器的过快发展产生了许多问题,如网络安全、个人隐私、网络知识产权等,它们均关涉人类与机器的和谐发展与制度合理性的建构。

在审美层面,“赛博格”借助媒介技术,将文艺活动带入了一个涵盖甚广的空间之中,“赛博格”及其衍生的文化符号均被纳入文艺研究的范畴。在文艺作品产出巨大的当下,人类扮演着生产者与消费者的双重角色,他们不仅使用移动设备阅读电子书、观看影视化改编的经典作品,而且会以自媒体文艺创作者的身份自居。经典文艺作品的“灵韵”在机械的加持下逐步丧失,观众却对此习以为常,并欣然接受由机器带来的“定式的理解”与“他人的理解”,从而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

(二)“赛博格”发展需要的审美趋向

从“控制论”的视角来看,肉体与机器均具备信息输出与接受反馈的能力,人类能够进行逻辑判断,并基于这种判断对资源进行控制,而机器在既定的机械运行模式下同样能够达成“控制”的效果。由此,起到“控制”作用的任何一方都不再是另一方的附属品,机器与人类的关系呈现出由混杂到共生的趋势,这就需要人类在“赛博格”发展中关注“人机互动”的问题。

其一,“赛博格”发展需要坚持意识主体性。在以“人类中心主义”为基点的传统语境中,人类的身体较之于意识拥有更强的延展性,身体能够以机械形式广泛延伸而意识则必须居于一点,但后者会起到运用理性、把握身体的主导作用。在“赛博格”出现后,机器进一步发展并作为义肢实现了与意识的联动,传统的身心二元对立变成了“身体—义体—意识”三者首尾相连的三角关系。此时,人类应当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将机器视为一种弥补缺憾的工具而非一味地追求技术的进步与文艺场域的扩大,在人工智能、生物技术、基因改造等工程中关注并探讨技术伦理的问题,最大化地发挥意识的能动作用。

其二,“赛博格”发展需要提升虚实互动性。虚拟空间遵循对现实空间的“模仿原则”,并在人体与机器的互动中展现审美价值。现阶段的虚拟空间是不完全的,建造者往往会抹去一些存在物的细节,诸如人体毛发、墙面裂缝等,以适配计算机的硬件条件。此时,虚拟世界的游玩者能够感受到一种虚实差异,这为他们创造了审美间隔。在电影《盗梦空间》中,“梦境师”柯布通过使用“保持旋转的陀螺”来分辨梦境与现实,只有在梦境中,陀螺才不会停止旋转,此时的陀螺便是平衡虚拟与现实的工具。在社会空间中,平衡虚实关系的手段还有多种,创作者可以对虚拟世界的时代与人物做改编处理,即使读者能够感受文艺作品的虚构性,又不至于让作品失去想象的活力;也可以“打破第四面墙”,在文艺作品中穿插作者的议论或对读者进行发问,引导读者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以理性的态度对作品进行评判。由此可见,人体与机器的互动创造了浩如烟海的、多种形式的文艺作品,而在审美过程中,平衡虚实关系至关重要,它创造了审美间隔,保护了现实基于虚拟的主体地位,为“赛博格”进入审美场域做了铺垫。

四、结语

“赛博格”的产生有其逻辑动因,一是工具理性在科技发展中起到了推动作用,二是消费社会中物质、精神与社会空间的形成创造了有利条件。同时,“赛博格”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它面临着技术、伦理、审美等一系列的困境,所以其在未来发展中需要保持一定的审美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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