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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扶阳理论探析视网膜色素变性的防治

2022-12-20于韶闻刘勇

中国中医眼科杂志 2022年12期
关键词:元阳扶阳肾阳

于韶闻,刘勇

视网膜色素变性(retinitis pigmentosa,RP)是一种以进行性感光细胞、色素上皮功能丧失为主要特点的常见致盲性眼病,该病具有明显遗传异质性[1]。目前,本病尚无规范成熟的治疗手段,在疾病早期进行基因增强疗法、终末期实施细胞替代疗法虽取得了一些初步进展,但不能大规模实施,因此寻找行之有效的治疗手段仍是眼科医师的关注点。中医又称本病为“高风内障”,多立足于患者先天禀赋不足。通过总结历代医家理论并结合长期临证发现,在扶阳理论指导下,中医治疗RP 能取得较理想疗效。

1 扶阳理论治疗RP的理论基础

1.1 扶阳理论的概述

扶阳理论的学术渊源自先秦起,《易经》[2]谓:“一阴一阳之谓道”,《素问·阴阳应象大论》[3]曰:“阴阳也,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治病必求于本”,万物起源于阴阳,治病当以阴阳为纲;《素问·生气通天论》[3]云:“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故天运当以日光明”,揭示了阳气在阴阳关系中的主导地位。后世医家在《易经》《黄帝内经》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各抒己见,张元素[4]认为:“命门为相火之源,天地之始,藏精生血”,强调命门为五脏六腑生成之根源,命门之火温煦周身,与人身生命活动紧密联系;温补学派的代表人物张景岳[5]认为:“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阳之为义大矣。夫阴以阳为主,所关造化之源,而为性命之本者,惟斯而已”,他主张阳为主、阴为从,万物的生长、人体的发育与衰老均以阴阳消长为根本,阳气则位于主导调控的首要地位。后世医家郑钦安以《黄帝内经》为宗,结合《伤寒论》学术思想,又博采温补学派的理论精髓,抓住阳主阴从的关系,深入钻研,发扬创新,创立了火神学派,其主要学术主张为阴阳为纲,首重扶阳,临床强调温扶阳气,元气为本。

1.2 扶阳理论的临床应用

黄元御[6]谓“阳盛则壮,阴盛则病。病于阴虚者,千百之一,病于阳虚者,尽人皆是也”,强调了临床阳虚致病的广泛性,因此将匡扶阳气、固本培元作为治疗的重要原则。郑钦安创火神派,提出“阳者阴之根也,阳气充足,则阴气全消,百病不作”[7],他认为阳气作为人体生命活动的动力与内在生理机能,其强弱亦代表个体的抵御外邪能力的强弱,阳气充足则邪不可干、病无所生;并且在重视阳气的基础上,进一步延展阐述肾阳的重要性,提出了“人生立命全在坎中一阳”[8]的理论:“真气命根也,火种也,藏于肾中。”元阴元阳即肾之阴阳是人之立身根本,肾阳充则阴邪自消、人体疾病转归的方向趋善,强调了肾阳的重要性,临床尤重肾阳,治病首推扶阳,“阳气无伤,百病自然不作”[8]。对于疾病的临床辨证与治疗原则,郑钦安[8]云:“万病总是在阴阳之中”“病有千端……苟能识得阴阳二字,而万变万化之机,亦可由此而推也”,强调了病情变化通常不出阴阳二字,在此基础上,提出“认证只分阴阳”[8],突出要以阴阳作为辨证总纲领。虽扶阳理论强调肾中阳气作用,但人身之阳有上中下之分,“下阳为上、中二阳之根”[8],下焦肝肾之阳虽为心肺、脾胃之阳的根本,但随证时仍要辨证脏腑阴阳。

总而言之,扶阳理论认为大多疾病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阳气虚衰,阳气虚衰则多赖于先天真阳之不足,阳气的盛衰决定着疾病善恶的转化方向,真阳不足,外邪趁入,内邪自生,若使阳气恢复,自然二邪俱灭,病情自愈,身体安康。郑钦安[8]在临床上凡治病但以阴阳为总纲,偏于阴者治以培补阳气,补其真元,遣方用药多用附子、肉桂、干姜等辈助火之源,重视扶阳,尤其强调从先天肾阳入手,意在真阳足而邪自去,是不治邪而实治邪,偏于阳者则治以扶阴,善用石膏、大黄等药辛凉清热[9]。

2 RP的病因病机

RP 属于中医学“高风内障”的范畴,早在《诸病源候论·雀目候》[10]中便有载:“人有昼而睛明,至暝而不见物”。本病相当于《证治准绳》[11]中记载的高风雀目病,又称高风内障,是由先天禀赋不足,脉络细涩,神光衰微所致,临床特征为视物模糊、入夜加剧的内障眼病,现将本病病因病机论述如下。

2.1 肾阳虚衰,阳虚阴盛

《素问·生气通天论》[3]曰:“阳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气生,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虚,气门乃闭。”昼为阳,夜为阴,阳气随太阳的升降而升发沉伏。患者先天禀赋不足,元阳虚损,虽体内阳气不足,但白天可假借天之阳助人身之阳,以维持正常生理系统机能运行,推动精、气、血、津液的化生、输布与转化,使精微物质上充目络,以阳气助筋络之运动便利,故白日视物如常;至暮阳入于阴,因肾阳不足以温煦全身,又不得借天之力,阴寒渐盛,遂入夜渐视物不清,产生夜盲症状。《原机启微》[12]曰:“此阳衰不能抗阴之病,谚所谓雀盲者也”,《眼科金镜》[13]谓:“阳光不足,肾阴虚损所致,乃阳微阴盛”。总而言之,高风内障是先天遗传性疾病,元阳不足而致阴寒内生,阳虚日久则气行不畅,阴盛则寒凝气滞,水湿不化而痰瘀自生,阳虚湿盛、病势缠绵日久,病情呈慢性进行性加重,故见视物模糊入夜加剧。

2.2 脾肾两虚,痰湿阻络

高风内障虽是先天性疾病,亦受饮食不节、劳倦忧思、情志不畅等后天因素影响。郑钦安[8]云:“人日饮食水谷入脾胃,化生精血,长养神气,以助先天之二气……脾胃衰,二气亦立衰,先后互赖,有分之无可分,合之不胜合者也。”脾阳虚衰,先天之气亦损,况高风内障病患者本先天不足,元阳受损,更依赖后天精微之养。肾阳虚衰,肾气不得上温中阳,脾阳亦不足,脾失温煦,生化无力,运化失司,津液运化异常,久而痰浊内生,阻碍目络;脾肾阳虚亦使气行无力,血行不畅,瘀血阻络,水谷精微更不得上济于目。随病程进展,脾肾阳气均无以上荣,视衣失于濡养,则见视网膜萎缩呈青灰色、可透见脉络膜血管;痰浊阻络,血脉闭阻,眼底血管明显变细甚至周边血管闭塞;《素问·阴阳应象大论》[3]云:“肾生骨髓……在体为骨,在脏为肾,在色为黑”,故陈达夫[14]提出眼中一切色素属肾,肾气虚则色素紊乱变性,视网膜散在骨细胞样色素沉着增多、分布范围向周边扩大。

3 RP的辨证论治

3.1 扶阳固肾,温阳通络

因高风内障为遗传性眼病,先天禀赋不足贯穿整个病程,总以先天不足、命门火衰、阳微阴盛作为主要病机。治病求于本,先天不足、阳微阴弦,法宜“益火之源,以消阴翳”[8],故治疗应采取相应手段,临床上多以扶阳补肾为先,扶阳抑阴,壮阳补气,辅以活血通络之药,使肾气充足,精血运行敷布,推动精微营养物质上荣于目,眼底脉络得以濡养。以桂附八味丸为主方加减,以补人身立命之元阳,峻补先天禀赋之不足。方中附子为大热大辛之品,性善走窜,善通十二经纯阳,既善补命门之火、回阳固肾,合桂枝又可温阳通络,二者得养阴药之柔润之力,补而不峻,温而不燥;地黄滋阴补肾,山茱萸补肝益肾,山药健脾益肾,三药阴阳相济,滋阴填精,使肾气充盈;泽泻、茯苓健脾利水、渗湿泄浊,疏利三焦,助桂枝化气行水;牡丹皮活血化瘀,既调达气血、通利脉道,又补中有泻、令补而不瘀;桂枝通阳化气,归肺、心、膀胱经,心为脉之宗、血之主,肺朝百脉、主治节,膀胱通利三焦,故桂枝可助阳气畅达、引药力输布全身;诸药合用,共奏温肾阳、化肾气之效。

郑钦安[8]认为,凡一切阳虚诸症均可用附子等温热药,“桂、附、干姜,纯是一团烈火,火旺则阴自消,如日烈而片云无。况肉桂、附子二物,力能补坎离中之阳”,附子辛甘大热、温肾壮阳,桂枝助阳化气、通络且助药力上行于目,二者性刚烈极,足使阴寒得消,壮命门之火,可控制病势进展,改善视力及视野。故临证见目暝倦卧、半身畏冷、肢冷脉微、恶寒身重、腰膝酸软、少气懒言、舌淡苔润、不思水饮、喜饮热汤、脉沉细微、二便自利等肾阳虚衰表现,理当重在扶阳抑阴,应在原剂量上重用附子、桂枝,专主回阳。

真气乃藏于肾中之命根火种,以沉潜为顺,上浮则逆,若患者病程日久,耗精伤气,若元阳甚虚,不能制阴,则阴阳离和,此为肾阳虚衰而不密固,肾气收摄无力,格阳外出,真气上浮而成虚火导致,实已阴寒盛极,较之前病情更为严重,此为上热下寒、阳虚火浮,出现阴盛格阳,出现失眠、舌质红、口舌生疮、牙龈肿痛、大便不通等症,可加入黄柏清热泻虚火,砂仁以纳气归肾,意在引火归元,元阳归位。“阳气若伤,群阴即起,阴气过盛,即能逼出元阳”[8],阴盛极可致格阳于外,阳浮于外,不得潜藏于内,出现真气外浮症状,此为真阳不足、虚阳外越,临床见午后低热;若格阳于外,入夜欲下交于肾而不得,可见夜间多汗;真阳外越,浮于体表,亦可见面目浮肿、皮肤发斑等;此阳浮于外而成假热真寒之象,应重用附子,回阳固脱。此外,血肉有情之品可改善人体虚损状态,增强机体功能,对此类先天不足之证效果显著。肾阳虚损甚者可加用如鹿茸峻补元阳、填精益髓,紫河车温肾益气、养血益精,此类药物血肉有情,既可填肾精而益肾气,使肾气生化有源、肾阳化源有根,用之则事半功倍。

3.2 补肾健脾,化痰祛湿

由于高风内障以先天不足为主要病因,病势进展缓慢,病程冗长,病情进行性加重,久病必然阳气受损。《素问·生气通天论》[3]曰:“阳气者,烦劳则张。”现代生活方式快,工作生活压力较大,素日情绪紧张,形劳肢疲,耗损阳气。现代人体质多虚,今人因禀赋更薄,肾阳虚不可上济脾土,脾胃运化不行,痰湿内生,阻遏中焦气机疏利,加之后天嗜食肥甘厚腻、生冷刺激之品,亦不利于脾胃运化。症见神疲气短,乏力畏寒,舌体胖大,边有齿痕,舌质淡白,苔薄白润,脉沉弱。《医理传真》[8]云:“余谓凡治一切阴虚、阳虚,务在中宫上用力。”郑钦安遵仲景之法,须知“无先天而后天不立,无后天而先天亦不生”,认为“人日饮食水谷,入脾胃化生精血,长养神气,而先后天之阴阳二气始旺,故治病用药机关,当在后天脾土上用力”,临床应从脾胃入手,健补脾胃而起到固本培元之效[8]。以姜附茯半汤为主方加减,以求达补肾健脾、温阳化湿之效。郑氏《医理真传》[8]云:“姜附茯半汤一方,乃回阳救逆,行水化痰之方也。”方中生姜味辛温而归胃脾,辛热散寒,温中化痰;附子重补坎阳,扶阳固肾、补火助阳,使真火盛而阴寒消;“水者,痰之本也,水去而痰自然不作”,用茯苓以健脾行水,化湿祛痰;佐半夏辛苦散结、降逆化痰,使痰涎尽去,标去本实,自然目络畅通,精微输布,身体康健,延缓病程进展,改善患者的视功能。

素体阳虚之人,其阳气的气化、温煦、推动作用减弱,必影响人体内气血津液输布的正常状态,久而痰积血瘀,故临床易见患者全身脉证与脾肾阳虚相悖者,此乃本虚标实也,需细察之虚实兼夹,慎审之寒热错杂,主从脉证治之。脾为生痰之源,肾为生痰之本,若脾肾阳气亏损,运化水湿无力,积聚日久而痰浊内生,缠绵不去,久之郁而化热,可出现头重如裹、肢体沉重、脉沉细弱等症状,症见痰湿积聚,脉乃阳虚本质,故用上方再加黄连、黄芩、半夏、陈皮等药急去其标,在健脾燥湿、补肾温阳的基础上祛湿化痰;血气者喜温而恶寒,脾阳虚则中阳不可鼓充全身之气,肾阳虚则无以温阳推动气血运行周身,故见畏寒肢凉、胸闷气短、脉沉迟细涩等症,此脉为阳虚致瘀之象,此时仍应以补阳为主,加用川芎、丹参、水蛭、土鳖虫等行气活血、散瘀通络之品,攻补兼施,使攻坚而不伤正。

高风内障病的患者即郑氏所云“久病与素禀赋不足之人”[8],本就先天肾阳不足,病程日久,更损肾元,其病势总体为阴盛而阳衰,且今人体质多虚,又嗜食肥甘厚腻,易伤脾胃之阳,化源不足,肾阳必衰,患者阳常不足,阴常有余,实乃临床应用扶阳法的常见适宜证,故临床凡遇此类眼病患者,即使脾肾阳虚脉证不显者,亦可参用扶阳之法治疗,可取得较好疗效。

4 病案举隅

张某,男,51岁,主因“双眼视物模糊20年,加重6 个月”于2020 年12 月1 日就诊于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20 年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夜盲,随后视野渐进性缩小,于外院诊为“双眼视网膜色素变性(RP)”,未予系统治疗(具体不详)。6 个月前,患者因自觉视力下降加重来诊。眼科检查:最佳矫正视力,右眼0.15,左眼0.12;眼压,右眼10 mm Hg(1 mm Hg=0.133 kPa),左眼11 mm Hg。双眼前节未见异常,双眼晶状体混浊(+),双眼眼底视盘边界清、色蜡黄,视网膜动脉变细,动静脉比值约为1∶2,全视网膜骨细胞样色素沉着。视野检查结果示:双眼管状视野(图1A、1B)。刻下症:双眼视物模糊,平素声低懒言,腰膝酸软,畏寒肢冷,下肢不温,纳可,眠差,小便调,大便干,舌淡苔薄水滑,脉沉细。既往体健。否认家族遗传病史及近亲结婚史。西医诊断:双眼视网膜色素变性(RP);中医诊断:高风内障(肾阳不足证)。治疗以扶阳固肾为主,方药为加减桂附八味丸:炮附子30 g,肉桂15 g,熟地黄30 g,山药15 g,酒山萸肉15 g,桂枝9 g,茯苓15 g,泽泻15 g,牡丹皮9 g,醋鸡内金30 g,炒白术12 g,烫水蛭9 g,川芎15 g,炙甘草6 g,14 剂,每日1剂,水煎400 mL,早晚温服。

二诊(2020 年12 月18 日):最佳矫正视力,右眼0.25,左眼0.25。患者自觉视力明显提高,畏冷症状明显改善,纳眠可,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视野较前好转(图1C、1D),予出院。嘱患者出院后随诊。

图1 患者张某治疗前后视野图像

随访:随访1 个月,患者病情稳定,双眼视力维持在0.2~0.25,眼底动脉充盈情况及视网膜颜色均有所改善。

按语:因患者发病较早、病程日久,且形体不足,先天禀赋较弱,观其舌脉及全身症状,故判为肾阳不足证,需清虚火而温下阳。在桂附八味丸基础上重用附子以峻补坎阳,加肉桂以补火益肾,桂枝助阳化气,山药、酒山萸肉补肝益肾、涩精固脱;醋鸡内金、炒白术健脾行气,防脾失健运而药力输布不利;牡丹皮清热泻火,泽泻利湿泻湿,烫水蛭、川芎活血逐瘀,均祛邪导滞以助脉道通调、目络畅达;再加炙甘草益气通阳、调和诸药,共奏补肾固阳之效。

5 小结

《证治准绳·七窍门》[11]云:“高风内障……至晚不明,至晓复明也,盖元阳不足之病。”肾为元阳之本,先天遗传、元阳不足为高风内障病主要发病因素,同时后天脾胃不足、阳气下陷、痰浊内生亦影响疾病的转归。因本病尚无特效治法,属于难治之证,本文讨论了基于扶阳原则辨证治疗该病的临证思路,对干预本病的发生与转归、帮助患者提高生活质量具有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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