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威廉姆斯的影子

文/王黑

9月2日，美国网球公开赛女单比赛第三轮中，美国选手塞蕾娜·威廉姆斯（小威廉姆斯）1:2不敌澳大利亚球手汤姆贾诺维奇，无缘十六强。

这是41岁的小威廉姆斯第86次参加网球大满贯赛事，也是最后一次。早在8月初，她就以登上《Vogue》杂志封面的方式，亲口宣告了退役。

从2022年美国网球公开赛揭幕以来，小威的表现就引人注目。她的前两轮比赛，入场观众人数屡屡打破美网纪录。

在网球运动生涯中，小威廉姆斯共获得过23个大满贯单打冠军，14个大满贯双打冠军，2个大满贯混双冠军，4块奥运金牌。

小威廉姆斯

如今，她要离开心爱的网球赛场了。

猛兽

我是从2002年开始看网球的。那一年，法网、温网、美网三项赛事的女单决赛都被小威和她的姐姐维纳斯·威廉姆斯所统治，而妹妹小威无一例外最终取得了胜利，职业生涯首次夺得年度世界第一。

威廉姆斯姐妹就以这种统治性的方式刻画了我对网球这项运动的认识。而在过去的20年中，威廉姆斯姐妹在场内场外的风格及所取得的成就，都自然而然成为我眼中“网球”这个名词内涵的一部分。

但对彼时的网球世界来说，这对姐妹的形象，与网球运动的传统形象多少有些格格不入。黑人女孩，这当然是其中一项因素。尽管美国人吉布森早在半个世纪以前就夺得了大满贯，但是黑人选手在网球运动中仍然不多。

更特别的是风格。两人有力的肌肉、快速的发球，都显示着一种“力量网球”的风格，而网球向来被看作是一项凸显优雅的运动。格拉芙、塞莱斯、辛吉斯，在威廉姆斯姐妹之前，统治了上世纪90年代的球星们是以聪慧的头脑控制着灵动的步伐、支配着巧妙的落点来注释网球运动的精神内涵。

威廉姆斯姐妹的出现，则如同金属撕裂丝绒，给人以石破天惊之感。与性格相对内敛、优雅的姐姐相比，性格相对火爆的小威更是如此。

就像后来我们在无数比赛中看到的那样——她发出时速高达200公里的发球，比男子选手的平均时速还要高。对手很难接到这样的发球，这样小威就不费吹灰之力发球得分。

假使对手接到她的发球，回球质量恐怕也不会太高。小威再以她后面并不算太迅速的跑动，给对手一记重重的回击，同时伴随一声怒吼，又一分应声而来。

当然，很多时候她也会失误，或者打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出界球，然后与判她失分的裁判争吵不止。足球界有“野兽”特维斯，篮球圈有“魔兽”霍华德，“兽”用来形容男运动员，是一种让人接受的说法。但用在女运动员身上，就很少见了。但正是这样的小威，她重击、嘶吼、愤怒的模样，和她冠绝竞争丛林的姿态，我愿以“猛兽”称之。

勇猛而有力，并不应只由男人代表。

姐妹

小威初现网坛时，总是顶着“维纳斯妹妹”的头衔。两姐妹只差一岁，但大威是一直走在前面的那个人。

在两个女儿很小的时候，父亲理查德就为她们写了长达78页的网球生涯规划书，然后像一个非典型“虎爸”那样，让两个女儿投入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中。

网球是一项颇费花销的运动。足球、篮球都可以在街头进行，而网球需要专门的场地，合适的球拍，精致的服装、球鞋，还有单独指导的教练。每一项都让一个普通的工薪黑人家庭不易承受。

大威是最早崭露头角，并凭借实力获得免费训练机会的那一个。而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威，则通过学习姐姐在网球学校的训练录像来增长球技。小威常说，没有维纳斯就没有塞蕾娜。

但同样的，不想仅以“维纳斯妹妹”的身份示人，是小威超越姐姐，而后超越所有竞争者的巨大动力。

在官宣退役的《Vogue》杂志中，小威是这样讲述自己和姐姐的：“如果你看过《国王理查德》（注：威尔·史密斯主演的关于威廉姆斯一家的电影），就知道我小时候的网球打得很一般。那时候我难过于自己没能像维纳斯那样得到很多机会，但这也帮助了我，让我更加努力，变成了一位斗士。

“我跟随维纳斯全球旅行参赛，充当她的击球搭档。如果有签位空出来，我就上场比赛。我仰望着我的姐姐。如果不是做维纳斯的影子，我不会成为现在的我。每当有人说，我只是某人的小妹妹，都会让我燃起斗志。”

可以说，小威身上，有姐姐维纳斯的影子，父亲理查德的影子，自学网球充当教练、养育五个女儿的妈妈的影子，有一个普通黑人家庭的影子。

一位母亲

2017年，在威廉姆斯家族之外，小威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某种程度上说，女儿奥林匹亚是年纪最小的大满贯冠军——2017年年初，在母胎中生长了两个月的奥林匹亚，随小威一同夺得了当年的澳网女单冠军。这也是她的第23座大满贯单打冠军，骄人成绩位居网球公开赛时代所有男女球员中的第一位。

当年澳网之后的一年半时间里，小威没有参赛。她经历了剖腹产、肺栓塞和产后抑郁，艰难地生下女儿。

一年半后的美网，36岁的小威重回赛场。美网决赛的球网对面，站着的是20岁的混血女孩大阪直美。

小威如此渴望第24个冠军，在回归的渴望和重压之下，面对裁判的几个也许有些模棱两可的判罚，小威说出了那句日后被许多人提起，也为她引来了许多非议和讥笑的“名言”：“我是一位母亲。”

她多次以她作为一名母亲的身份来向裁判施压，说自己不会说谎，裁判的判罚真的错了。可是那位球场上的权威丝毫不为所动，最终小威输掉比赛，目送与自己颇有些相像的大阪直美成为新科冠军。

小威说，如果她没有去生育女儿，她相信自己能拿30个大满贯。但是，没有如果。就像“一位母亲”从来无法成为竞技体育的解释，无法获得胜负的同情。

“史上最佳”

GOAT（Greatest of All Times），翻译成中文是“史上最佳”。如果常看网球，会知道对于这个名头，男子网坛那边，费德勒、纳达尔、德约科维奇激战正酣。

“史上最佳”很少出现在关于女子网球的讨论里，但是在今年美网小威的比赛中，观众席上人们把这四个字母大大地写在她的名字之下。

大阪直美说过：“我不是想要贬低费德勒和纳达尔，但我真的认为小威是这项运动最伟大的存在……她在网坛留下的伟业，甚至不能简单用言语来总结和表达。她改变了这项运动很多，让许多以前根本没听过网球的人进入这个运动项目。”

威廉姆斯姐妹是千禧一代球员，她们的形象是随着消费爆炸和互联网兴起而走入千家万户的。千禧年代的网球世界，拥有库尔尼科娃上场比赛时的超短裙，克里斯特尔斯和休伊特的恋情登上报纸，萨芬职业生涯摔坏超过一千把球拍，其中不乏烂拍被好事者拿上eBay拍卖。

姐姐维纳斯创立了自己的时尚品牌，而小威，没有一位女运动员比她登上过更多的时尚杂志封面。她不吝啬地展现自己昂扬的胸脯和粗壮有力的大腿。走红毯的裙子似要以被冲破的形态无声地宣告：姐就是这么有力量。

小威以各种形象，将女性运动员的影响力和商业价值提升到了新高度。网球作为最国际化、职业化的个人运动，所产生的女性偶像，为全世界平凡的孩子带来了力量。

就如大阪直美所说的，“如果没有塞蕾娜、维纳斯以及她们一家，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

小威即将离开网球场，但她的影子将长久地投射在这项运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