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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英国科幻文学沙龙对多丽丝·莱辛流散意识的影响研究

2022-12-17刘玉环

关键词:莱辛沙龙科幻

刘玉环

(长春工程学院 外国语学院,长春130012)

“流散”(diaspora)原是植物学名词,“指种子或花粉‘散播开来’(to sow/to scatter across),植物得以繁衍”[1]113。用于社会学领域时,流散指“在自己传统家园之外生活的人或人群”[1]115。“流散意识”即“脚踏两块大陆的感觉”[2],也就是流散者对自己身处故国与居住国之间越界生存状态的认识。流散意识表现为对理想家园的向往,对居住国的疏离。流散者的“理想家园”可以是留在身后的故国,也可能是前方的“希望之乡”。

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1919—2013)在波斯出生,在非洲长大,“二战”后回伦敦居住,是地理空间意义上的流散者。莱辛作品中体现出流散意识,这与莱辛的越界经历有关,也与战后英国科幻文学沙龙活动的影响有关。

流散与科幻文学有着不解之缘,科幻文学可以突破现实的束缚,借助文学想象穿越固有的思维界限,所以星际探险、星际殖民等时空穿越流散题材在科幻文学中占有重要位置。通过参加科幻沙龙活动,莱辛阅读了大量科幻文学作品,更加关注科学发展,这有助于莱辛打破固有的思维界限,形成流散意识。反过来,这种流散意识也体现在莱辛后期的科幻文学创作中,主要表现为借助文学想象跳出九天云外,在广阔宇宙中探索全人类历史的走向,关照全人类家园的边界。

一、莱辛对科幻沙龙的接受过程:从误解到接受

莱辛流散意识的形成得益于科幻沙龙的影响,但莱辛对科幻沙龙经历了一个从误解到逐渐接受的过程。

在战后伦敦,科幻小说家经常在一家小酒吧聚集。对于莱辛的加入,那些科幻小说家表现出小心翼翼的态度,这主要是因为在当时的欧美文学界,科幻小说处于边缘位置,得不到公众理解。相比之下,莱辛已经在文坛崭露头角,其作品主要关注现实问题,似乎与科幻毫不相关。起初,莱辛也感觉自己与科幻沙龙格格不入,认为这是一个无聊的团体。然而,通过接触,莱辛逐渐意识到这些作家视野开阔、思维超前,远远超越了他们所处的时代。

在那个普通的房间里,在那个平常的酒吧中,实际上进行着这个国家最先进的思考。当时皇家天文局说把人送上月球是荒谬的想法,但这些男人所谈、所想正是卫星通讯、火箭、飞船、太空旅行以及电视的社会用途等。他们与全世界和他们有相似看法的人紧密联系在一起。[3]34

在科幻沙龙里,莱辛认识到需要打破狭隘的家园界限,以宏大的宇宙视野来关照人类社会。当时科幻作家普遍认为“地球是人类的摇篮,但人不能永远活在摇篮中”。这启发莱辛在广阔宇宙时空中来审视人类的历史。

二、科幻沙龙对莱辛流散意识形成的推动作用:对科幻文学的关注

科幻沙龙活动推动了莱辛流散意识的形成。通过参加科幻沙龙活动,莱辛阅读了大量科幻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借助文学想象探索广阔的宇宙时空,这促使莱辛打破重重界限,形成流散意识。通过阅读,莱辛意识到科幻文学与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相比具有独特优势,提出“我为他们的开阔视野、丰富阅历、新奇想法以及能够开展社会批判的可能性感到兴奋”。[3]33也就是说,科幻文学可以呈现新视角、新想法,有助于以不受官方制约的方式开展社会批评。

对于莱辛来说,科幻文学是战后英国文坛的一股清流,有助于打破当时英国文学界的狭隘视野。莱辛经常对战后英国文坛的沉闷感到遗憾,指出“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激动人心的文学发展阶段,而是处于沉闷阶段。我们不是在创作经典名著,而是在创作大量微小的、灵动的智慧小说。总之,当代英国文学太过本土化。愤怒的青年文学极端本土化,他们的视野被他们对英国生活和标准的直接经验所限”。[4]相比之下,科幻文学中探讨的前沿话题令莱辛兴奋。“科幻文学中有我们这个时代最好的故事。要是你刚从传统文学中走出来,那么翻开科幻小说,或是和科幻小说家在一起,感觉就像打开一扇古老风格的闭塞小屋的窗户。”因此,莱辛提出应重构经典,使优秀科幻小说在文学经典中占据一席之地。

三、科幻沙龙对莱辛流散意识形成的推动作用:对科学前沿的关注

通过参加科幻沙龙活动,莱辛对科学前沿更加关注,这也有助于其流散意识的形成。

首先,科幻沙龙活动使莱辛意识到科学在现代社会的重要性。在莱辛看来,科学对现代生活的影响日益加深,人们越来越借助科学而不是文学来认识世界。“如今科学是前沿阵地,人们不会像19世纪那样从最新的小说中寻找关于人类的新闻了。”同时,莱辛也意识到科学与文学并非泾渭分明,科学的发展为文学创作提供了素材和思路,特别是对科幻文学创作具有启示意义,因此滋生了利用科幻文学创作来改变世界的想法。

其次,科幻沙龙活动使莱辛进一步增强了对科学前沿的兴趣。莱辛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高等教育,但受家庭教育和社会活动所影响,莱辛很早就对科学发展非常关注。在南非时,莱辛家里除了订阅时政报刊外,还订阅科学杂志,莱辛提到,“在我们家,《自然》(Nature)、《观察家》(Observer)和关于英国政治的通讯一块到来。”[5]同时,莱辛的父亲对考古和历史感兴趣,莱辛提到“我父亲送给我一些考古方面的杂志,因为那是考古的伟大时代”[6]。通过参加科幻沙龙活动,莱辛对战后世界科学前沿发展更加关注。

在宏观层面,莱辛最感兴趣的是极地考察和太空探险,这有助于培养莱辛从宏观层面探索人类历史走向的兴趣。关于空间探索,莱辛记忆最深刻的是1958年,这是世界空间探索历史上具有重要发现的年份:“关于1958年,我的记忆中好像有一丝微光,一丝诱惑。这是因为1958年是国际地理年,没有哪个年份更令人激动,令人好奇了。当时每条新闻都包含新信息,关于太空和太空旅行的信息,还有来自南极的信息。对我来说,南极是天涯海角,是一个极具诱惑的地方。就是在那一年,全世界决定将南极作为全人类共有的大陆,共同开发,共同探索”。[3]288

从这里可以看出莱辛对极地考察、太空探险的关注,莱辛将这些写入自己的空间小说中。莱辛称自己的科幻小说《天狼星实验》(The Serian Experiment,1981)的写作“直接源于自己近50年来对罗伯特·福尔肯·斯科特(Robert Falcon Scott,1868—1912)带队的两次英国北极探险的着迷”[7]162。莱辛之所以对北极探险感兴趣,主要是因为这种地理探索是一种寻求超越的活动。在莱辛看来,“这种打破日常可能性的需求……也许是我们最深层的需求。”[7]177人类本身就有对现实的超越性,只有不断超越现实,打破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才能体现出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北极探险家斯科特表现出的‘神圣的不满’就是莱辛笔下许多人物对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所感到的不满。”[8]

莱辛也对探月成功感到兴奋。在短篇小说《有关一个受威胁的城市的报告》(“Report on the Threatened City”,1971)中,莱辛提到人类登月成功:“最近他们登上月球的那件事,受到成功登月地区群体的大肆宣扬,也受到整个星球上所有居民的追捧。”[9]小说《金色笔记》(The Golden Notebook,1962)中也提到“他们已经在探索怎么向金星移民,怎么灌溉月球,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重要任务”。[10]

莱辛还为俄罗斯卫星发射成功而感到骄傲:“新时代开始了,俄罗斯人造卫星上天是这个时代最显著的标志,因为这是航空新技术的第一个产物。很多人为了目睹卫星在空中划过的一瞬间而彻夜守候。那天夜里,我待在屋顶,一直祈祷卫星划过夜空时不会被云遮住,但我还是没能看到那一幕。尽管如此,我仍兴高采烈、欣喜若狂,好像自己取得了巨大成就一样,我想这是因为我们都感到这是属于全人类的进步”。[3]303

在微观层面,莱辛对生物医学的发展很感兴趣,这有助于莱辛想象生物医学灾难所导致的世界末日景象,探索人类历史的走向。莱辛提到俄国作家布尔加科夫(Mikhail Bulgakov,1891—1940)的科幻小说《不祥的蛋》(The Fatal Eggs)反映出的生物危机意识及其现实指向。在小说中,一位动物学教授发现一种具有特殊功能的“生命之光”,农场场长决定利用红光来发展养鸡事业。但他订购的鸡蛋受红光照射后,却孵化出无数巨大的鸵鸟、蟒蛇和鳄鱼。它们疯狂攻击农场居民,引发全国恐慌。最后,寒流袭来,这些热带动物受不住严寒,纷纷死去,危机解除。莱辛由此想到H.G.威尔斯(H. G. Wells,1866—1946)小说《星球大战》(Star Wars)中火星人被他们毫无抵抗力的病毒所击垮的情节。在莱辛看来,这与美洲历史上印第安人因传染病大量死去的历史事实相似。因此,科幻小说并不是与现实无关,而是以隐晦的、更加深刻的方式反映现实,预示现实。

四、莱辛科幻小说中的末日书写体现出的流散意识

莱辛的流散意识体现在其科幻小说的末日书写中。在这些小说中,莱辛体现出宇宙视野,即把人类历史看作宇宙历史的一部分。莱辛的末日书写并不表明莱辛希望人类灭绝,与之相反,莱辛实际上始终着眼于人类的进化。莱辛小说中的世界末日并不意味着人类彻底毁灭,而是总有幸存者在精神方面幸存下来,把进化后的人类意识传承下去。从精神角度看,莱辛笔下的世界末日并不是人类的末日,而是人类摧毁僵化自满状态、实现意识提升的良机。

莱辛的小说《八号行星代表的产生》(The Making of the Representative for Planet 8,1994)就是一个例子。在小说中,八号行星风调雨顺,人类生活完美无忧。然而,由于宇宙间冰川纪循环往复,八号行星风雪弥漫,无休无止。不久,八号行星上百兽僵死,人类灭绝。然而,有50位人类幸存者在精神方面存活下来。他们在灾难中实现了意识提升,随老人星到新星球上开始新生活,历史开始新的循环。

小说中的世界末日实际上充满乐观气氛,因为在灾难后,人类将迎来新生。为了寻找获得拯救的途径,幸存者不知不觉跨过黑墙,即刚刚毁灭的人类文明所在的位置。在途中,他们看到其他地方、其他时代的人如何生活,从而跳出自身之外,认清了人类的发展历史。此时,幸存者认识到任何事物都有生有死,人类如此,星球同样如此,所以不再因毁灭而号哭。灾难过后,幸存者摆脱了肉体束缚,能够任意变换形状,轻盈而自由。“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全新的,都是变化的。我们经历了彻底变化,每个分子、每个原子都经历了变化。”[7]136他们还获得了全新的眼睛,这种眼睛没有固定视角,“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随时变化,所以能够不断看到新景色,不断生活在新世界中”。[7]157凭借新眼睛,他们看到了八号行星的不同变化阶段,看到八号行星之外的整个世界。认识到世界末日是冰川纪带来的正常发展阶段后,他们开始积极迎接变化。正因幸存者实现了意识提升,所以未来又有了希望。这未来不是过去的延续,而是实现意识提升后全新的人类生活。

总之,莱辛流散意识的形成与战后英国科幻沙龙的影响有关。通过参加科幻沙龙活动,莱辛阅读了大量科幻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借助想象探索广阔宇宙,这促使莱辛打破重重界限,形成流散意识。同时,科幻沙龙活动使莱辛更加关注科学前沿,对极地考察和太空探险的关注推动莱辛从宏观层面探索人类历史走向,对生物医学的关注促使莱辛想象生物医学灾难导致的末日景象。莱辛的流散意识体现为科幻小说末日书写中的宇宙视野,其笔下的世界末日不是人类的彻底毁灭,而是人类摆脱僵化、实现意识提升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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