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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式“X得不能再X”的构式义及认知理据

2022-12-16韩淑俊

关键词:量级固件构式

韩淑俊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主观极量指说话人主观上认为认知主体所具有的某种性状达到极性程度[1],现代汉语中的常用构式“X得不能再X”表达主观极量,标示程度达到极值。例如:

(1)他断然拒绝了“南京方面以高级公务员荐委”,只身躲在上海小得不能再小的房子里开始创办《观察》杂志。(1993年《作家文摘》)

(2)黄先生兴致勃勃地说,以前一提起潮州的旅游景点,想到的就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潮州八景。(2003年《新华社新闻报道》)

(3)曲络绎亲手炒过很多重量级的员工,一颗心早已经职业得不能再职业了。(李可《杜拉拉升职记》)

例(1)至例(3)中“X得不能再X”表主观极量义,例(1)“小得不能再小”表房子极小,已达到小的极值,例(2)“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表极为熟悉潮州八景,已达到熟悉的极值,例(3)“职业得不能再职业”表可极为理性地处理雇员解聘问题,已达到理性的极值。

主观极量构式“X得不能再X”在早期研究中被视为一种同语复用固定结构,涉及同语复用现象构式中的重复项“X”多为单音节的形容词,语义为“X到极点了。”[3]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2-3]探索构式的极性语义、句法功能、语用功能和构成成分“X”的准入条件,形成较一致的看法:一是“X得不能再X”表极性义;二是“X得不能再X”中的“X”可以是形容词、动词和名词;三是“X得不能再X”在小句中可做谓语、定语、补语和状语。关承惠和秦洪庆[4]提出,构式“X得不能再X”与构式“A(形容词)得不能再A”、“V(动词)得不能再V”、“X得不能再Y”之间的上下级图式性网络关系。张力和刘鸿勇[5]基于生成语法框架,尝试分析构式中“X”的准入条件,探讨构式的句法生成过程。

学界以往研究提供颇多可借鉴之资源,但尚未清楚地回答:(1)“X得不能再X”构成成分的组合路径何在,语料表现如何?(2)构式中“X” 可以是形容词、动词和名词,构式义是否可以统一解释?(3)构式形成受到何种认知机制的促动?本研究将围绕以上问题,以构式“X得不能再X”为研究对象,以认知语法为理论指导,描述构式“X得不能再X”的形式特征,解释构式的构式义,探究构式形成的认知理据。

一、构式“X得不能再X”的形式特征

不少学者对构式定义加以界定。Langacker[6-7]认为,一个象征单位就是一个音义配对体,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象征单位可形成一个构式。Goldberg[8]关注构式的不可预测性,将构式界定为:“当且仅当C为一个形义配对体时,它就是一个构式,其中,“形”或 “义”的某一方面不能从构式C的构成要素中预测出来,也不能从其他先前已经建立起来的构式中预测出来”。 结构“X得不能再X”的构式义无法完全根据其构成成分进行推测,具有不可预测性,因此本文将其视为构式。

构式“X得不能再X”包括前“X”,助词“得”,否定副词“不”,情态动词“能”,程度副词“再”和后“X”,其中 “得”、“不”、“能”、“再”是固件,位于前“X”和后“X”之间,前“X”和后“X”是同变项,居于构式首尾。助词“得”是结果体标记[9],在《现代汉语八百词》[10]499-500的五个义项中,符合“动/形+得+补”结构的语义是“连接标识程度或结果补语”。例如:

(4)孩子已经高得没法站在椅子上,已经高得不能再戴围嘴了。(赫塔·米勒《狐狸那时已是猎人》)

(5) 楚卿用严厉得不能再严厉的目光盯着他,她发现目光不再起作用了。(王旭峰《茶人三部曲》)

例(4)和例(5)“高得不能再戴”和“严厉得不能再严厉”符合“动/形+得+补”结构,其中“得”是助词,是连接补语的标记,因此,例(4)中“不能再戴”充当前一个“高”的补语,例(5)中“不能再严厉”充当前一个“严厉”的补语。

固件“不”是否定副词或否定情态标记,和助动词“能”组合为“不能”,表示“不许可”或“不可能”。固件“再”是程度副词,在《现代汉语八百词》[14]499-500中有五个义项,符合“再X”结构的语义有二:一是用在动词前,表动作或状态的重复或继续;二是用在形容词前,表程度增加。例如:

(6)山姆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想到了下面的办法:他到黄昏时候再来 ——那是爱拉白拉经常散步的时候抖那些小小的地毯,这件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一半也没有。(狄更斯《匹克威克外传》)

(7)这次我们走的这条路,是人类文明的路基所在,因此即使再冷再险,也算大门一座。(余秋雨《千年一叹》)

例(6)中“再来”就表示“来”这一动作的重复。例(7)中“再冷再险”表示“冷”和“险”程度的加深。程度副词“再”与“X”组合为状中结构“再X”, “不能”与“再X”组合为状中结构“不能再X”表示“X程度不可能增加”或“X动作不可能继续、重复”。最后,助词“得”连接中心词“X”和程度补语“不能再X”,组合为“X得不能再X”,其中“X”分处两端,“得不能再”凝固在一起,其间无法插入其它成分。

以上是构式固件组合路径的讨论,接着观察构式中变项“X”的语料呈现情况。以“得不能再”为关键词在北京语言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BCC)进行检索,共得到1774条索引行。经人工筛选,筛除掉格式为“X得不能再Y”的索引行65条,如“破得不能再穿”、“累得不能再动”、“简练得不能再减去一个字”等,筛除错误或重复索引行28条,最终共得到有效索引行1681行。统计发现:(1)构式中“X” 既可为单音节词、双音节词,也可为三音节词,其中单音节词最多。“X”词频在5次以上的共有63个,其中既包括单音节词49个,如:好、小、熟、低、老等,占77.8%;也包括双音节词14个,如:普通、简单、熟悉、平凡、平常等,占22.2%;还包括多音节词,但词频较低,如单眼皮、女王、宝贝等。(2)构式中“X”可以是形容词、动词和名词,词频由高到低的词类分布为:形容词>动词>名词。在词频为5次以上的63个词中,形容词有59个,占93.4%;动词3个,占6.6%;“X”为名词的情况存在,但词频低于5次,如出现2次的双音节词“文艺”,出现1次的双音节词“女王”、“发小”等。(3)构式“X得不能再X”中的“X”还出现非汉语词的情况,如“2B得不能再2B”、“2得不能再2”、“down得不能再down”等,但这种情况的词频较低,均是2次以下。

二、构式“X得不能再X”的构式义

构式“X得不能再X”具有动态量级义和主观极性义,两者均无法通过构式表层结构加以预测,且独立于语境而存在。

(一)动态量级义

构式“X得不能再X”中的“X”可以是形容词、动词和名词,表一定程度,且“程度具有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4],也就是“量级属性”[5]。石毓智[11]将形容词分为定量和非定量两类,其区别标准为是否可被程度副词(如:很、非常、有点儿等)修饰,不可修饰的是定量形容词,可修饰的是非定量形容词。定量形容词表示一个量点,不具备量的延伸性,如:性质形容词的重叠式(如早早、清清楚楚等)和状态形容词(如雪白、绿油油等),无论是“清清楚楚”,还是“雪白”,均已是程度轴上的某一个固定点,其程度伸缩性均不存在。非定量形容词“是一个程度不等的量级序列或者量幅”[12],具有量的模糊性和延伸性,没有确定的起点和终点,如“高”、“少”等,在程度轴上非固定,具有变化性,占据一定的量幅。语料显示,构式“X得不能再X”中的形容词“X”均属非定量形容词。如例(8):

(8)这全是些不相干的话,爹说纳里纳克夏先生的身体实在已好得不能再好了。(泰戈尔《沉船》)

例(8) “好得不能再好” 中,“好”作为非定量形容词,占据一定的量幅,具有量级性,可以是有点儿好、好、很好、最好,其程度是分量级的。据语料,构式“X”为非定量形容词的用法例示最多,最为典型,其量级义固化于构式,构式由此获得量级义,那么,构式中的“X”为动词时,情况如何呢? 观察例(9)和例(10):

(9)她打量了四周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环境,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杜芹 《用情话叫醒睡美人》)

(10)韦小宝要死了,死得货真价实,死得不能再死了。(令狐庸 《续鹿鼎记》)

例(9)“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中,“熟悉”是动词,本身具有程度差别,可以是非常熟悉、很熟悉、较为熟悉等,这种动作量[2]144-151[13]的可变与可分级特征,就是量级性。然而,例(10)“死得不能再死”中的动词“死”,原本并不表示程度差别,要么死了,要么活着,为何在本构式中却体现出程度差异,在“死”的量级线上具备了延展性?究其原因是构式所具备的量级义对其产生影响,即当并不具备程度差异的动词进入构式时,构式将其量级义强制赋予动词,使其具备量级义。再来观察构式“X得不能再X”中“X”是名词的情况,如例(11)和例(12):

(11)还有一个忘说了,西厂女王虽然女王得不能再女王,但台词和声线尚有优化空间。(微博)

(12)最亲最爱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淑媛媛,不管时间多久距离多远你都不可替代。(微博)

例(11)和例(12)中的“女王”和“宝贝”都是名词,名词通常不表程度差异,但在构式“X得不能再X”中却出现名词性成分,原因何在?这些名词已发生功能游移,具备了形容词的某些属性[5][14],更具体来说,当不具备程度差异的名词进入构式时,构式将其量级义强制赋予名词,使其具备了非定量形容词的程度属性,获得了量级性。例(11)中的“女王”表示像女王一样骄傲、不可一世、高贵、无可挑剔等,这些特点均有程度差别,例(12)中的“宝贝”表示像宝贝一样珍贵、惹人疼爱等,这些特征也具备量级性。

此外,构式的量级义并非静态呈现,而是动态发生的,也就是说,无论是形容词、动词还是名词占据“X”的位置,“X”均指向或程度量或动量的量轴,并会在量轴上发生朝向极量的移动。如例(13)至例(15):

(13)而那个小傻瓜只要能周游世界,跟谁去都行,傻得不能再傻了(歌德《谁是泄密者?》)

(14)他突然露齿一笑,整齐的白牙齿看起来与鲨鱼像得不能再像。(凌淑芬《遇见你,认栽!》)

(15)届时作为发小得不能再发小的我一定准时参加!(微博)

例(13)至例(15) “傻得不能再傻”、“像得不能再像”、“发小得不能再发小” 中,充当“X”的“傻”、“像”和“发小”分别是形容词、动词和名词。“傻”和“像”分别是非定量形容词和具有程度差异的动词,进入构式后,前者在表示“傻”的程度量轴上发生朝向极量的位移,后者在表示“像”的动量轴上经不同量级移向极量。“发小”是名词,本身不具备程度差别,但在构式影响下,具备程度差异特征,并在表“友情坚固”的程度量轴上经不同量级移向极量。因此,构式“X得不能再X”具有动态量级义,而其动态性还可用结构“最X”加以佐证。例如:

(16) 三位“客人”中,这位皮肤黝黑的高加索年轻最轻。(伊恩·弗莱明《谍海恋情》)

(17) 她的声音也轻得不能再轻,她微微仰起她的脸瞧着我,表情带有几分乞求的意味儿。(泯灭《梁晓声》)

例(16)“最轻”和例(17)“轻得不能再轻”都表示极性义,其中“轻”是非定量形容词,具有量级性。“轻”进入结构“最X”后,语义直接指向表示“轻”的程度量轴上的无限极量,而“轻”进入构式“X得不能再X”后,语义首先指向表示“轻”的量轴上某段量级范围,之后发生朝向极量的位移,并最终到达极量位置。因此,“最轻”和“轻得不能再轻”虽都具有极性义,但有本质差别,前者是静态呈现,后者是动态发生。动态量级义是构式“X得不能再X”的第一个语义特征,而其第二个语义特征是主观极性义。

(二)主观极性义

吕叔湘[10]、曾海清[3]曾考察“X得不能再X”中形容词充当“X”时的构式义为“形+到极点”;关承惠和秦洪庆[4]扩大考察范围,将形容词和动词充当“X”时的语义分别总结为“形容词的程度已经达到了极致,不能再增加”和“动词的程度已经达到极致,不能再增加”;张力和刘鸿勇[5]虽未对“X”进行详细的分类解释,但指出构式“X得不能再X”的语义为“极性程度义”。因此,构式“X得不能再X”具有极性义已基本达成共识。但需要补充的是,构式极性义具有主观性,也就是主观极性义。

语言的主观性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15],构式“X得不能再X”体现言者的主观识解,即无论客观情况如何,言者将“X”所表示的程度量或者动量直接凸显为一种主观上的极量,赋予极性义。如例(18)至例(20):

(18)这位小姐可以替我们作证,我们刚才行事,那是和气得不能再和气了。(雨果《巴黎圣母院》)。

(19)非常同意,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东方文化自古就崇尚融于自然,顺应自然,所谓天人合一。(微博)

(20)在他那双又小又单眼皮得不能再单眼皮的眼里,在那副又厚又土的眼镜后面,这种学生虽然成绩还过得去,但却最影响班上的风气和学习态度。(谢天《都市游侠》)

例(18)至例(20)中“和气得不能再和气”、“同意得不能再同意”、“单眼皮得不能再单眼皮”分别表示“和气到极点”、“同意到极点”、“单眼皮特征典型性达到极点” ,这种极性特点并不一定是客观情况,但无论这些极性特征是否客观,言者均从主观上赋予其极性义。

构式“X得不能再X”具有主观极性义,其产生受到构式固件“得不能再”和“X”首尾同现结构的影响。例如:

(21)这个年轻军人想要往回走,可是已经晚了,不能再三心二意了。(库柏《最后的莫干人》)

(22)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人,他们已浑身疲乏得不能再走,伤势重得无法挪动了。(米切尔《飘》)

(23)以嫉羡万分来形容这票小女人,简直贴切得不能再贴切。(凌淑芬《冷冬寒梅》)

例(21)“不能再三心二意”表示三心二意的程度不可能增加、继续;例(22)“疲乏得不能再走”表示疲乏得很,造成的结果是不能继续走,所表达的疲乏程度很高,但并不指向极值;例(23)“贴切得不能再贴切”表示贴切到极致,无论客观上是否极为贴切,言者主观赋予极性义。比较以上三例,我们发现:“不能再X”中的“不能再”是对“X”的一种否定,无法指向主观极性义,因此,在表达主观极性义时,“得”和“不能再”的结合必不可少,并且“得”前的“X”亦不可少;“X得不能再Y”中的“得不能再”表达“X”的程度较高,但高的结果是对“Y”的否定,整体无法表示主观极性义;因此,只有当“得不能再”是构式固件,“X”在构式中首尾共现时,主观极性义才得以显现,成为构式“X得不能再X”的第二个构式义。语言现象的恰当描写是合理解释的基础,基于以上构式义解释,下面将基于认知语法中的认知参照点理论对构式的形成加以解释。

三、构式“X得不能再X”的认知理据

认知参照点理论是指人们在理解某一概念时,倾向于将注意力置于某一感知相对凸显之实体,将其视为参照点,进而定位和通达另一相对不凸显之实体。Langacker[16][17]对该理论进行了系统性介绍和详细阐述,并借助该理论解释英语中多种语言现象,包括物主代词、名词所有格、介词 “of” 的领属构式及话题和类话题构式等。认知参照点理论对于人们认知现实社会颇为重要,“事实上,几乎没有什么语言现象不在一定程度上涉及参照点能力”[18]。国内也有学者运用认知参照点理论对语言现象进行分析[19][20][21],对该理论的应用范围加以扩展[22][23]。

认知参照点理论认为,人们具有“参照点能力(reference point ability)”[24]唤起某一凸显度相对较高的概念实体,进而与另一概念实体建立心理接触(mental contact),先前唤起的概念实体为认知参照点(cognitive reference point),经由认知参照点得以通达的概念实体被称为目标(target)。认知参照点的选择主要影响因素有三:凸显度(prominence)、线性语序(linear word order)和概念的关联性(conceptual connectivity)。认知参照点理论工作原理如下图所示:

图1显示:概念化主体(C)在对社会现实加以认知时,常常基于某种或某些影响因素,如凸显度、线性语序或概念关联性等,锚定一个相对凸显的概念实体作为参照点(R),通过该点,在特定认知辖域(D)内,沿一定心理路径,通达至目标概念实体(T)。由此,从C 至R,从R至T 形成一条心理路径(如图中虚线所示)。Langacker[25]指出,参照点关系关涉有序的心理路径,图1中标示心理路径的黑色虚线箭头具有方向性和序列性,是先从概念主体至参照点的心理锚定过程,后从参照点至目标实体的心理通达过程。

图1 认知参照点理论的基本原理[24]

对构式“X得不能再X”语料进行分析可知,构式形成涉及认知参照过程,构式中“X”可视为凸显程度较高的认知参照点,认知主体通过对“X”量级的认知,达到对目标体“X”极值的认识。例如:

(24)对灵珊来说,这是个奇异的夜晚,奇异得不能再奇异,奇异得令人难以置信。(琼瑶《月朦胧鸟朦胧》)

(25)因为他和秦砚儒是高中同学,所以他对妹妹和秦砚儒的事,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冷玥《爱情追追追》)

例(24)“奇异得不能再奇异”中,言者选取标示奇异的程度量级作为认知参照点理论模型中的认知参照点R,“奇异到极致”是认知参照理论模型中的目标实体T,“奇异”作为在构式中最先出现且在构式结尾复现的词语,具有相当高的认知凸显度,因此,其所指程度量级成为认知参照点,言者受到构式固件 “得不能再”的指引,将奇异程度量级指向极量。例(25)“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中,言者选取“了解”标示动量量级作为认知参照点R,通过固件“得不能再”及“X”的首尾同现结构,实现至目标实体T,即 “了解”所标示的极量的心理通达。基于Langackerde 的认知参照点模型(如图1所示),可以构造构式“X得不能再X”的认知参照点模型。如图2所示:

图2构式“X得不能再X”(X为形容词或动词)的认知参照点模型

图2中,向上的黑色箭头表示程度量或者动量,箭头所指方向是无限量(图中用无限大符号∞表示),与黑色箭头相交的黑色横线表示量轴上的某一个点,三个黑色椭圆表示程度量或者动量的不同量级,三个黑色圆点表示无限个椭圆,也就是无数个不同的量级,这些量级具有动态性,从量轴上的某一个量点开始向无限量移动。当构式“X得不能再X”中的“X”为形容词或者动词时,“X”作为在构式中最先出现且在构式结尾复现的词语,具有相当高的认知凸显度,认知主体将其视为认知参照点R(如图2中的椭圆所示),该参照点内部具有动态变化性,即存在不断变化的量级,然后在固件“得不能再”及“X”的首尾同现结构的影响下,认知主体在表程度量或者动量辖域D内进行心理扫描(mental scanning),最终实现至目标实体T,也就是程度量或者动量极值的心理通达。然而,“X”为名词时并不存在量级,用参照点模型该作何解释呢?例如:

(26)比如被誉为“西方的天书”的爱尔兰作家乔伊斯的名著《尤里西斯》,是一部精英得不能再精英的先锋性小说,竟然在中国翻译出版后成为市场的热点,成为引人注目的大众文化现象。(1985《人民日报》)

例(26)“精英得不能再精英”中,“精英”本指出类拔萃的人,具有较高的概念凸显性,认知主体将其视为认知参照点,构式量级义将其导向程度量“像精英一样出众、出类拔萃的”,之后构式固件“得不能再”和“X”的首尾同现结构将其导向程度量的极值“出类拔萃到极致”,具体心理过程如图3所示:

图3 构式“X得不能再X”(X为名词)的认知参照点模型

图3模型显示,当构式中的“X”为名词时,因其在构式中最先出现且在结尾复现而具有较强的认知凸显度,概念主体将其锚定为认知参照点R1,因构式量级义的影响,在标示实体属性的认知辖域D1内发生心理扫描,最终通达至和名词实体相关的程度量量级范围T1,而T1实现心理通达后获得凸显度,随之成为R2,受到构式固件“得不能再”和“X”的首尾同现结构的影响,在标示程度量的认知辖域D2内进行心理扫描,最终通达至程度极量T2。因此,从R1至T1/ R2至T2的认知参照过程构成包含双次心理通达的认知参照链,当构式“X得不能X”中的“X”为名词时,认知主体正是通过该认知参照链实现到主观极量的心理通达。

总之,构式“X得不能再X”中的X可以是形容词、动词和名词,其词频依次降低,构式语义特征可进行统一解释,即动态量级义和主观极性义。构式中形容词、动词和名词的入句条件是单词本身具有程度量或动量的量级差,或者单词本身可配合构式量级义的要求,发生功能游移,实现程度量级差。构式形成的认知理据是认知参照点理论,即认知主体通过认知参照点至目标实体单次或者双次的心理通达,实现对构式极量义的主观识解。本研究对构式“X得不能再X”的构式义和认知理据进行探究,为同类构式的认知解释提供一定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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