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缅甸研究的去殖民化

2022-12-16德耶彼丹

南洋资料译丛 2022年2期
关键词:缅甸人殖民主义白人

德耶彼丹

2019 年夏天,笔者在仰光大学教授一门名为《去殖民化方法论》的课程。我们阅读了琳达·图希维·史密斯(Linda Tuhiwai Smith)的开山之作。它是笔者在课内外思考这一问题的主要灵感来源之一。从历史系的教员到缅甸的主要女权主义者,不同群体参加了这门课程。大家的反应不一,从第一节课开始,笔者就把去殖民化定义为摆脱扎根于学术界的所有殖民实践和传统的过程,并因此将殖民主义等同于殖民性。在这里,笔者发现纳尔逊·马尔多纳多-托雷斯(Nelson Maldonado-Torres)对殖民性的定义很有用。他认为:

殖民主义(Colonialism)指的是一种政治和经济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主权建立在另一个国家的权力之上,这使得该国成为一个帝国。相反,殖民性(Coloniality)指的是由于殖民主义而出现的长期权力模式,但它对文化、劳动、主体间性和知识生产的定义远远超出了殖民制度的严格限制。因此,殖民性存在于殖民主义之中,并且在书籍中、在学术表现的标准中、在文化模式中、在常识中、在人民的自我形象中、在自我的愿望中以及在我们现代经验的许多其他方面保持着活力。在某种程度上,作为现代人,我们每天都在呼吸着殖民主义的气息。

通过关注殖民性而非殖民主义,我们在挑战学术界去殖民化的过程中分析了统治者和霸权者,这些霸权者包括了教育部亦或是参与起草教学和研究政策的本地和外国顾问。在这篇文章中,笔者努力探讨缅甸的非殖民化和全球南方所在的那些大学与学术机构的学科研究负担。学生们在仰光大学这样的机构中继承了殖民主义的教学遗产,立即认为自己被卷入到延续有毒的遗产行动,从压制非缅甸人的呼声到占据少数民族的领土。我们的讨论主要强调了我们作为知识的寻求者和生产者,如何使用替代性的实践使自己和他人摆脱殖民主义。

殖民主义的负担

缅甸是一个国家和民族在世界舞台上迷失的典型例子。在2021 年军事政变之前的10年里,缅甸被誉为即将加入自由民主联盟的国家。但2019 年笔者在那里停留的7 个月期间,所目睹的是一个领导人和公民都害怕到达未知领域的地方。作为一个在国外工作的缅甸公民,笔者当时就职于美国的一个机构,在缅甸半进半出。大多数时候,美国当地人把笔者当作一个非西方的缅甸女性,而所处的位置使笔者有机会从给予和接受两方面来观察殖民主义。

对于缅甸的学者来说,抵达并在学术界立足意味着学习西方的语言:获取语言技能,找到研究“对象”,并用西方经典的方式书写研究结果。要想成为现代人并被世界教育界接受,就是要像大师们那样行事。正如一位人类学家所言,“如果我们不能把我们的研究与现有的研究进行比较,就不会有任何价值”。这位人类学家正在对缅甸掸邦南部的一个少数民族进行研究,她担心的是,如果她不能与西方现有的群体或民族进行比照,就没有人会理解她的研究对象。她的担心是真实的。只有当其他人能够通过西方熟悉的民族和理论来理解她的研究时,她的研究才会被认为有价值。

去殖民化意味着让她相信,她的少数民族研究本身就存在价值,而不仅仅是当它被放在西方的框架中或与“已知”群体并列时才有意义。笔者试图向她解释,发表她的研究成果和她自己的理论,与把它们放在已知的背景和学术中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然而她并没有被成功说服。对她来说,价值并不是她研究的内在因素,而是从国外引进的理念。笔者所分享的关于非殖民化的内容,对于急于登上世界学术舞台的缅甸学者来说,似乎是一条弯路,而非一条成功之路。在笔者讲课的时候,这些学者已经明白,想象中的学术界有一个预先决定的机构、期刊和学科理论的路线图,以及某些做研究、写作、论证和引用的方式。在西方学术界的某些圈子里,与这些久经考验、值得信赖的趋势背道而驰可能会越来越受欢迎,但对于一个全球南方的新兴学者来说,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①朋友在读完这篇论文后评论道:“去殖民化在伯克利这样的地方更容易做到——它在精英、资源丰富的机构很时髦,但对仰光大学的教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缅甸2011 年(重新)开放之前,最后一位对缅甸宗教进行广泛民族志探究的人类学家是20 世纪60 年代初的梅尔福德·斯皮罗(Melford Spiro)。如果要研究缅甸的精神和宗教,就必须参考他的作品;否则,就会被认为对缅甸的了解不足。同时,他的作品是缅甸农村精神生活的经典之作。当缅甸(重新)开放时,缅甸学者有机会跳过像斯皮罗这样的经典作品,自信地分享他们的发现,并根据他们自己扎根于缅甸的社群研究,理论化地提出新的模式与趋势。但当课程接近尾声时,笔者意识到这种乐观的愿景并非如此。由于我们在西方学术界的表现,对缅甸本地学者来说,50 年的学术匮乏仍在持续。隐性地维持这种代表性的错误意图是当地研究的最大障碍。再加上“我们不够好”思想的影响,那些在缅甸本地或国外接受教育的人所进行的新研究和学术成果并没有取得应有的进展。我们中的许多人通常认为,我们首先需要接受训练,以便能够以西方人看待我们的方式那样看待我们自己的世界。我们这些在西方接受学术训练的人首先读的是西方经典,甚至不知道我们自己的经典所在。以当地标准判断的我们自己的经典甚至可能永远不存在,因为只有西方的标准被认为是有真正价值的。而西方想了解我们的情况,仍然是选择研究课题的线索。

东方人接受东方主义是令人沮丧的。许多人会认为,问题在于专制政权下薄弱的机构和教育系统的失败。但仅仅改善国家机构和制度并不能解决问题。马拉米·布巴(Malami Buba)就尼日利亚的不发达状况提出了很好的问题,在此我们可以借用他的问题:

这可能是接受一种制度的结果,而这种制度的本质与我们的认识方式过于格格不入?目前,有什么调解力量可以推动我们实现更快的社会经济增长和福祉呢?或者说,在我们的思维被本地化和相对化以造福我们的集体非洲社区之前,是否需要彻底打破西方的主导范式,实现巨大的转变?①马拉米·布巴(Malami Buba),《文学、语言和对知识的追求》,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历史系组织的会议上的主旨发言,以纪念阿卜杜勒卡林·班古拉(Abdulkarim Bangura)教授出版的《托因·法罗拉(Toyin Falola)和非洲认识论》,2015 年10 月3 日,星期六。

从历史观点来看,缅甸是由英国人所构建的,殖民机构进行的研究课题也与帝国的优先事项相一致。缅甸研究总体上遵循了英国(以及更广泛的西方)的思维和行动体系。英国或西方对某些课题的好奇心——从长颈巴东少数民族和纳特人(Spirts)到自由民主和罗兴亚人——解释了研究经费和论文的不平衡分布,以及某些课题的重要性和价值的必然性。当新的缅甸学者试图用西方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国家,或者找到一个具有全球影响力的话题时,一切都会被卡住。我们可能知道一个主题——例如,不断变化的拉佩特(lahpet)亦或是腌制茶叶的消费模式。但谁会关心腌制茶叶呢,尽管在拉佩特的消费中反映了一层丰富的文化、历史和政治信息。拉佩特(lahpet)已经从一种接待食品变为一种单品菜,即主人用漆盘精心或简单地展示给客人吃,以满足仰光附近卫星城镇中时间不足的移民工人的需求。不足为奇的是,目前还没有关于这一话题的研究。

我们用感官(嗅觉、味觉、视觉)体验的事物在西方学术界没有内在价值,除非其他人,最好是白人学者,重视它们。一个超脱的客观学者的经验性发现被认为是揭示了真理。然而,那些经历过、体现过、甚至享受过地方和人民感受的学者的研究结果却被认为是主观的、原始的、不雅的,因此不可靠,也无法为进一步研究所复制。

我们失去了我们自己熟悉的世界的方向,同时试图找到吸引西方价值和欣赏的东西。我们逐渐失去了在我们自己的认识论中认识、思考和描述世界的方法。相反,我们努力用不同的认识论和语言向全球观众描述我们自己的世界,而这些观众已经被训练成以他们自己的条件接受我们。卓越止于自我。或者说,对(普遍的)卓越的追求阻止了自我,侵蚀了一个人的信心,把原来的局部自我变成了一个可接受的普遍自我。作为缅甸人是不够好的,穿着缅甸斗篷的个性是不够好的。缅甸人认识事物的方式并不可靠。缅甸人重视的东西可能没有全球的价格标签。

去殖民化的层次

面对持续的殖民主义,仅仅对区域研究或任何学科研究进行微调是不够的。但是,还没有人准备好迎接大锤的到来。正如奥德雷·洛德(Audre Lorde)所说,“大师的工具永远无法拆除大师的房子”。然而,我们的一个紧迫任务是“我们如何能够颠覆这个体制”?我们如何能利用我们现有的工具来改变这个体制?听到去殖民化中的前缀“de”,对许多缅甸人来说是一个“惊讶”时刻。在与缅甸学术界的交谈中,从一所私立大学的校长到一所政府大学的本土研究人员,笔者意识到我的同事们是第一次听到“去殖民化”这个词。南北知识的差异造成了我们全球南方人所应听到和参与的最重要词汇的沉默。这个词本身就很有力量。它提醒人们,殖民主义还有另一面,即去殖民化,试图摧毁、破坏和拆除殖民主义。这进一步反映了全球权力的不平等,运动起源于全球北方,如英国的“为什么我的课程是白人的”运动。在全球南方,特别是像缅甸这样的国家,殖民历史和殖民主义的遗产太强大了,以至于无法表达异议,也无法偏离正常的、纪律性的期望。西方的机构必须首先不受纪律约束,并找到替代性的做事方式,以帮助学术好莱坞之外的机构减轻负担。从殖民主义内部来看,很难想出避免抄袭大师的工具。

在《去殖民化方法论》课程中,当我们讨论缅甸的研究趋势和课题时,我们得出的结论是:政府机构的大多数研究课题不仅以缅甸为中心,而且对少数民族的研究也是为了支持缅甸作为一个幸福联盟的说法而展开的。少数民族学生更倾向于选择他们所在地的大学。由于政府机构实行的殖民主义,少数民族的排斥感是真实的。关于当代社会、不公正和小社区或边缘化声音的(不)安排的话题在以大学为基础的研究中并不存在。缅甸目前在150 多所大学和学院中没有设立社会学系,这并非一个巧合。一位少数民族教师分享了他的经历,他无法对传统的司法实践进行研究,因为他的课题不在提倡的法治(或中央政府起草的司法实践)和国际捐助机构资助的和平进程的研究主题之内。他还暗指了压迫的双重支柱:非政府组织主导的和平研究议程;以及政府主导的、以缅甸为中心的研究项目。研究生们也强调,他们的研究课题仍需所在部门的审核。使用与政府叙述相反的其他来源,如采访见证历史事件的普通公民或关于他们的日常经历,被认为是不可靠的。与经验等级制度纠缠在一起的殖民性,是阻碍缅甸新形式的历史写作或非殖民化项目的一个障碍。无论是从西方还是从缅甸的大多数人那里,公共机构还没有足够的空间和权力来去殖民化。

我们该何去何从?

在全球范围内,学术界的非殖民化正在发生,尽管由学生进行,而且往往处于边缘。“跨界人文”(Humanities across Borders,HaB)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作为一个研究和教学团体,它主要由来自全球南方的学者和教育家组成。通过地方、实践、文字和食物,一群亚洲和非洲的学者试图找到不寻常的脉络和合作,目的是“恢复人民的声音”,并最终颠覆现行体制。学术—活动主义与全球公民运动同步,通过创新的研究方法解放受压迫的思想。使用大米、蓝靛和文字作为干预或研究的镜头,当地学者和学生被赋予权力,并被展示出记录、叙述和向世界其他地方分享他们当地社区的方法。当他们在写食物相关的内容时——无论是咀嚼槟榔还是普通的茶叶沙拉——学生们可以从正确理解历史的负担中解脱出来,正如一位缅甸的历史系学生所说。这样的新方法和方法论应该受到全球北方的欢迎,事实上也应该被制度化。课程和地区研究的非殖民化可以从小的步骤开始,其中一个步骤是解除掌握典范或模仿西方的负担。

去殖民化不能作为民主的目的论解释发挥作用,因为去殖民化主要为被殖民者服务,而不是为殖民者或实行殖民主义的人服务。但是为了重新获得人格、尊严和信心,去殖民化是一种授权工具。正如塔克和杨(Tuck and Yang)所说,去殖民化不应该是一个隐喻,亦不应该是实现某种目标的手段,如民主,它在缅甸等国家提出,作为其国家建设项目的最终目标。去殖民化既是一个起点,也是一个过程,以夺回被殖民主义夺去的东西。我们通过将彼此从殖民主义中解放出来,来建设和平、发展,并瞄准一个政治目标——无论是民主还是其他什么。在2021 年2 月缅甸发生政变后,去殖民化形势就更加紧迫了。如果我们不能实现去殖民化,不能从新殖民主义军队手中夺回我们自己或我们的物理和象征性场所和空间,我们都将无法获得自由。现在的去殖民化比以往更有意义。

评论:你所参与的缅甸研究有多种族主义?①该评论部分作者是迈克尔·查尼(Michael Charney),密歇根州弗林特市人,是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国际研究与外交中心(跨学科研究学院)和历史、宗教和哲学学院的全职教授,教授课程主要为全球安全、战略研究和 亚洲军事史。他于1999 年在密歇根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研究课题是若开邦宗教社群主义出现的历史,并出版了一些关于东南亚军事史和缅甸政治及思想史的书籍。他曾在(新加坡国立大学)高级研究中心担任博士后研究员,研究宗教和移民问题,曾在东京大学亚洲高级研究所担任项目教授,过去20 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工作,并于2016 年当选为该校董事会成员。他也是媒体上关于缅甸事件的定期评论员。

最近有多少学者参加过关于东南亚或其某些方面的研讨会,其中绝大多数的参与者是否为白人?以“上座部佛教研究”为例,在现实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上座部佛教徒都不是白人,且关于此研究的所有老师、学生以及研究员大部分都不是白人。那么在一个西方典型的上座部佛教研究中的参与者中,又有多少不是白人呢?虽然有一些例外,比如一些大学里的课程里有非白人的参与者,但如果我们谈论的是大型的上座部佛教研究所呢?当然,上座部佛教研究和缅甸研究并不是一回事,但如果我们仔细考察缅甸多民族族群现象,穆斯林、基督徒、万物有灵论者、印度教徒、锡克教徒及许多其他信仰者在缅甸也都有代表,但其中又有多少人真正参与了正式的缅甸研究?比如以前提到过的在亚洲研究协会(Association for Asian Studies,AAS)里的缅甸研究小组?即便不挑一个专门的研究所,而是检查担任那些研究小组重要职位的人,又有多少是非白人呢?或者说,又有多少是在缅甸境内做研究的呢?并且在这些关于缅甸研究或者是上座部佛教研究的出版物中,又有多少被引用的文献是来自非白人群体?在一个关于非白人国家的研究的学科、组织和事件中,存在着白人学者管理、参与并针对的听众也是白人的这个现象,这是否是有问题的?那么,关于缅甸的知识生存过程是如何在本质上变成“白人”的?

对提出这样问题的一种反应可能是:这也代表了种族主义。学者们应该是“色盲”的状态。②色盲者分不清颜色,在此理解为,学术界应该像色盲患者一样,无法区分有色人种,因此这里理解为一种客观状态。——译者注如果是“色盲”(即无法分辨有色人种的状态),人们可能会很容易地回答:为什么一切都那么白?③为什么我们所看到的学术领域都是如此的白人中心?——译者注笔者的质疑并不表明,任何参与其中的个人都是种族主义者,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但它确实显示,一门学科在塑造知识和引领学科走向的方式上可能是种族主义的,它如何提问,为谁提问,以及在结构上将谁排除在外,这都是种族主义的。种族主义深深根植于全球学术知识交流的结构中,非白人的缅甸人在该领域为白人学者做着基础性的工作,获得微薄的报酬,而白人学者则由此获得学术成就,并从工作晋升中收获财富。学术界的权力结构将当地(“in-country”也可理解为草根)非白人群体置于类似殖民地金字塔的底层,而“组织内”(in-organisation)的白人学者则位于金字塔的顶端。金字塔顶层薪酬高,底层却最低,并且,顶层对底层劳动力的依赖程度很高,然而底层对“顶级”会议和研讨会的参与度非常低。

这个问题源自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大部分被我们所熟知的学术领域,从历史学到语言学,都是在殖民时期出现的,掌握在欧洲人和美国白人手中,以一种对他们、对西方白人有意义的方式来塑造关于世界的知识。正如前几代批判性的学术研究向我们表明的那样,这种以白人群体为知识接收者的塑造方式,使得非白人群体对其文化、宗教等感到落后和自卑。因此,我们缺乏由非白种人塑造的、能够容纳它们的领域,除非他们的写作方式符合白人学者的沟通习惯,能够被白人受众所理解,且满足白人对其知识结构的认可。换句话说,考虑到如果你有一个研究非西方主题的领域,而你与之辩论、引用、邀请发言和聆听的人都是白人,那么你或你的前辈们塑造你的领域的方式很可能存在结构上的种族主义。如果你提出的关于上座部佛教或缅甸的问题对上座部佛教徒或缅甸人来说不够有趣,那么你可能是问错了问题,用错了语言,或在错误的场所进行。也许正是因为美国以及西方和全球南方之间财富的不平衡,非白人没有同样的教育或经济机会。这些不平衡也是由殖民主义和新殖民主义造成的。

最近,开始于南非的去殖民化努力已深入到各地和学术界。身处境外的缅甸学者也一直在表达这些担忧。2020 年,德耶彼丹在《缅甸研究》中首次提出了这个问题,她的论文标题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缅甸研究领域的去殖民化》(Impossible Feat? Decolonizing a Burmese Academy)。随后,在2021 年,Chu May Paing 和Than Toe Aung 也在夏威夷大学马诺阿分校举行的第20 届国际研究生会议上发表论文《回击缅甸研究中的白人学者》(Talking Back to white Researchers in Burma Studies),反对白人研究员对缅甸的看法和研究。这些学者共同对白人学者研究缅甸的方式、他们在该领域被赋予(或接受)的权威,以及因此而续存的本体论和认识论的殖民化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在此不再详述他们的论点,但请注意,他们已经提到了笔者的一般观点。

可以说,英国的学者们可能比其他地方的学者们更清楚这个问题,部分原因是殖民主义是不可否认的存在,他们必须努力解决这个问题。相比之下,美国的学者们似乎仍然坚持这样的神话:美国也是一个被解放的前殖民地,他们在拯救其他那些无法在现代美国版的“白人负担”中自救的人。需要注意的是,东亚在对缅甸的学术研究以及在与缅甸学术界接触上,他们比白人主导的缅甸研究,更能平衡白人和非白人观点。也许日本、韩国或中国的缅甸研究可以为学术界提供一个模式,也许对西方学者来说是有用且可借鉴的。

那么,研究缅甸的美国学者在多大程度上把非白人的缅甸学者作为平等的对话者,而不是作为主要来源(他们从这些人那里获取数据,但不尊重他们的学术贡献)?有多少人在他们的文章中讨论了非白人对重大历史学辩论的贡献或对人文或社会科学的贡献?有多少人与非白人合作?你会发现大多数都没有。笔者撇开使用缅甸语及缅甸人进行研究但不把他们作为共同作者的做法。而当我们审视自己时,我们会怎么做?

造成这种学术问题有很多原因,我们可以称之为“近乎排他性的白人引用”(near exclusionary white citation,NEWC))。在缅甸研究中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有以下6 点原因:

(1)大多数研究缅甸的西方学者不是为他们所研究的社群写作,而是为那些支付他们薪水的机构写作。

(2)大多数研究缅甸的西方学者,或者说很多人都关心晋升问题,而这取决于高级学者中的同行印象,他们大多是白人(又是一个结构性的种族主义因素)。

(3)大多数研究缅甸的西方学者没有把缅甸人当作平等的人,而是当作臣民(包括隐喻和字面意思)。

(4)大多数研究缅甸的西方学者不参与使用缅甸语的辩论,大多数缅甸人也不参与只有英语、德语或法语的文献的讨论。

(5)殖民主义也是由少数缅甸精英所维持的,他们与英国人合作以维持这个制度,我们应该记住,每个人都可能被结构性的种族主义所塑造,因此,有些缅甸学者只关心高级白人学者认为重要的内容,或者他们认为自己比其他缅甸人更好,因为他们在国外受教育或在国际学校上过学。

(6)把殖民作为研究课题在一定程度上是错误的——许多西方研究都集中在殖民时期,即19 世纪和20 世纪初,当然,这么多的材料(不是全部)都被英国所馆藏,对于那些生活在欧洲的人来说,很容易获得。如果更多的历史学研究集中在20 世纪50 年代、60年代、70 年代等,那么对缅甸人来说这将是一个优势,因为该时期的研究所需的一切基本上都在缅甸境内。

我们所有人都可以绘制一条新的路线来解决这个问题,并希望能改变这个领域。但是,如果你真的有兴趣塑造一个新的领域,让缅甸人,所有的缅甸人,包括男人和女人平衡地、充分地参与,那么请你问问你自己,你与这个领域的接触在多大程度上存在种族歧视。看看你最后发表的文章,看看你自己。如果你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你就是结构性种族主义在学术界兴起的原因之一。现在医治还不算太晚,“近乎排他性的白人引用”的现象是可以治愈的,但我们等得越久,它对每个人的伤害就越大。所以请不要只看笔者所发表的文章,请继续了解笔者在这里试图接触的缅甸学者的工作。

猜你喜欢

缅甸人殖民主义白人
白人的暴行是如何将昔日被奴役者在重建时期争取到的进步变革一手粉碎的 精读
帝国视阈与殖民主义电影中的地方和江南风景
新西兰杀戮事件凸显白人极端主义在全球影响之广
影史上第一个黑人与白人接吻的镜头,是他剪辑的!
缅甸的风土人情
缅甸领导人为何都“姓”吴?
民族主义、现代性、东方主义、后殖民主义
——晚近西方学术语境中的韩朝历史编纂学
史蒂文森小说《金银岛》的后殖民主义解读
缅甸人名字中藏着属相
后殖民主义翻译策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