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凭文章入榜,靠诗词传世
2022-12-15老本杰明
◎ 文老本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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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唐宋八大家,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既然定位唐宋,那么唐朝的诗仙李白、宋朝的婉约派代表柳永……为什么没有位列其中?
其实,所谓的“唐宋八大家”,全称是“唐宋散文八大家”,是指唐代韩愈、柳宗元,宋代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曾巩八位散文家的合称。
李白、柳永是中国诗词领域不可逾越的巅峰,如果评选“唐宋诗词八大家”,这两位必须要入选,但是世人所知的八大家,仅限于“散文”大家。
“八大家”的由来,是因为明朝人朱右选了这八位老先生的文章,编纂了一本《八先生文集》;后来又有唐顺之纂《文编》,唐宋两朝,也仅仅选取了这八位老先生的文章;到明末时,茅坤继承了前面两位编者的说法,编选了《唐宋八大家文钞》,由此,“唐宋八大家”的名号开始流传。明清两代文人,作古文都以八位老先生为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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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八大家以文章著称。按当今的说法,所谓文章,包含政治、经济、哲学、时评以及各个门类的散文,而不是诗词歌赋。
大诗人李白,自视甚高,把一众凡夫俗子不放在眼里。他还没当上官,只是打算去长安做个“长漂”,就写出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名句。怀才不遇、放浪形骸的文人形象简直呼之欲出。但是李白不明白,在他的时代想要做官,拿不出有独到见解的文章,诗写得再好,对当权者来说也不过是旁门左道。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柳永身上。柳永柳三变,大宋帝国流行歌曲词作者之王,市井民俗文化最杰出的代表。“忍把浮名,换了低斟浅唱”“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最后这一首流传开来之后,引起“国际纠纷”,金主完颜亮看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胜境,遂决定投鞭南下,引发了一场宋金大战。
柳永的词作如此之火,却被同时代的士大夫瞧不起。以写香艳宋词著名的晏殊,身为当朝宰相。柳永仕途不顺,去走晏殊的后门。在柳永看来,大家都是写爱情题材的,晏殊大人应该理解我吧!见了面,晏殊问:“贤俊作曲子吗?”柳永答:“只如相公,亦作曲子。”晏殊冷冷地说:“殊虽作曲子,不曾道‘针线闲拈伴伊坐’。”
晏殊感觉柳永把他跟自己相提并论,贬损了宰相大人的身份,本宰相虽然写香艳之词,但格调高大上(其实并非如此),看看你柳三变写的什么——一边跟歌妓相依相偎,一边还看她做针线活,三俗嘛!
柳永一生四次参加科举考试,均未中。据说有一次成绩考得很好,名单送到皇帝面前做最终圈定,皇帝(应该是宋真宗,也有说是宋仁宗的)看到柳永的名字就说:“这不就是那个‘忍把浮名,换了低斟浅唱’的柳三变吗,且去低吟浅唱,何要浮名?”
打击太大,免不了牢骚满腹。此后这个柳三变就到处说自己“奉旨填词”。这就有嘲讽圣上之嫌疑了。得亏他身处北宋,社会宽松,要是换个朝代,恐怕早就发配充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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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们大约都明白了,在漫长的封建社会,文人是以“文章”安身立命的。只有写出有分量的文章,才能显露你治国平天下的真水平,虽然文章诗词都需要文采,但是文采后面还要有你的思想,你经国济世的远大抱负。没有过硬的文章,你就“且去填词”吧!
这就不得不提曾巩了。这个名列唐宋八大家的人物,很多人几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其实,曾巩的散文写得非常好。他生于1019年,距今1003年了。欧阳修评价曾巩:“过吾门者百千人,独于得生(曾巩)为喜。”苏轼写诗赞曾巩:“醉翁(欧阳修)门下士,杂沓难为贤。曾子独超轶,孤芳陋群妍。”王安石在给曾巩的诗中写道:“曾子文章众无有,水之江汉星之斗。”南宋的朱熹对曾巩推崇备至,说它的文笔“峻杰”“平正”“好懂”“简庄静重”。
曾巩身后,有《元丰类稿》和《隆平集》传世。从文集来看,他的兴趣主要在于史传、策论一类。以《越州赵公救灾记》为例,文章开始先交代越公在饥荒到来之前所做的各种准备,怎么发放粮食,什么时间发放,在哪些地点发放,针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发放措施,以及对弃婴的收养等等。这些细节,曾巩都详细记录下来。文章的结尾,还要表扬赵公其人赈灾有方、敢于担当、勤政为民的高尚人格和光辉形象。这样的文章,在当时肯定有极大的感召力,很像当今记者的长篇通讯。古往今来,传颂千百年的新闻稿实在是凤毛麟角,但曾巩做到了。
史家认为,曾巩对中国文坛的影响一直延续到清末民初,直到五四运动倡导白话文,曾巩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这未免是一种遗憾,但更是历史的必然。
曾巩其人,为什么被历史的尘埃湮没?正是因为他的诗词歌赋不出众,没有优质诗词托底。与他命运相似的唐宋八大家里,还有苏洵苏辙父子,这二位文章写得也好,但诗词实在一般般。若不是因为苏轼的关系,估计也早被大家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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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回头再看被人千古传颂的唐宋八大家成员:韩愈、柳宗元、苏轼、王安石、欧阳修,哪个不是散文写得好,诗词也写得好?
韩愈被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除了有《师说》《进学解》《论佛骨表》这些脍炙人口的文章,他的诗歌也很了得,至今被人们津津乐道的诗至少有两首,其中一首便是《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其一,写的是长安春色:
天街小雨润如酥,
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
绝胜烟柳满皇都。
另一首是给唐宪宗递上《论佛骨表》之后被贬潮州,携家带口走到蓝关(今西安市蓝田县),牢骚满腹,心如死灰,于是苦难出神篇,写出《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
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边。
相比韩愈,柳宗元也不遑多让。跟韩愈相似的是,后世一致认为他文章的成就大于诗,但他的诗至今脍炙人口,我在这里只列举一首《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此诗被后人誉为“唐诗第一”。至少在我看来,即使位列唐诗第一稍显偏颇,也绝对是写景唐诗第一。
至于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光提名字我们都能背诵出他们的名句: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诗词美好,令人过目难忘。
我想要不是有他们五位的诗词托底,以文章入榜的唐宋八大家,名字也不会响亮到现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