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拌汤的记忆
2022-12-15章华
◎文/章华
我虽然并不擅长厨艺,但是,我做拌汤这一吃食绝对是得了我妈的真传,足以引以为傲。
可能因为我是我妈最小女儿的缘故吧,我打出生就没能吃上我妈几口奶水,因而,自小头大身小、面黄肌瘦且体弱多病,幼年时期磕磕绊绊都是常事,甚至几次命悬一线。幸而福大命硬,得以侥幸从鬼门关死里逃生。
日子久了,我妈终于琢磨出:贫瘠的土地,难以扶养起茁壮的苗子,养我这个娃娃实在是磨人,急不得。所以,她只能常常给我做各种软和、好消化的汤饭吃,其中拌汤就是我的最爱。
我记得幼年时,家里但凡来个客人,只要看到我,就会不无担忧地说:“这娃咋恓惶成这了(“恓惶”虽然也有“可怜”之意,但更多的是“令人心疼”的意思)。”彼时的我,每每听及此言,心眼俱热,眼泪珠珠不由分说的在眼眶打转转。
因此,我妈对于养育我格外用心,恨不能把我拴在她的裤腰带上,生怕稍有闪失,我就要祸害一家子。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许是久在病中的缘故吧,好像吃什么都是苦的,药是苦的,蛋糕是苦的,鸡蛋羹是苦的,平素里所有难吃的和好吃的,仿佛都商量好了似的,在我这里都是齐刷刷的一个“苦”字,任凭大人怎么哄骗,都无从唤起我的食欲,唯独我妈做的拌汤,能让彼时蜷缩在那荒芜的黄土高原上,那间高大且空旷的厦房里的土炕上病恹恹的我,嗅到淡淡的饭香味,品尝到一点点生命里难得的欢愉。
那些经由我妈悉心调制的拌汤,酸辣得当,稀稠适度,色泽鲜亮、咸香有味。在她的拌汤里:面絮不论四时,像是被她的手齐齐捋过一遍,轻薄软糯,只有汤里的菜蔬,伴随着世事的变迁和岁月的斗转星移而变化。它们时而随风摇曳、时而低吟浅唱,令挑剔的我,百吃不腻,永生难忘。
冬天时,我妈做的拌汤里漂浮着绿莹莹的菠菜叶叶和焦黄的葱花碎,还有轻薄如云的鸡蛋絮絮;夏天时,我妈做的拌汤里有红薯粉条的圆润和黏稠、西红柿汤的亮红和酸爽、青菜的绿意和滑溜,当然,也少不了轻薄如云的鸡蛋絮絮和隽永的葱花香味。
我,要感谢我妈为我做的拌汤!是它们,将我一步一步,从曾经的死亡边缘拽回,并且在我漫长的前半生里,硬生生将我原本羸弱的底板,一步一步反转过来,终于让我长成今天这般壮实的模样。虽然个头已经没法再长高,但是,也总算是达成了她的一个心愿——那就是,活下来!并且勇敢地活下去!
现在的我,想到我妈,想到年迈的她日渐佝偻的身形和日益浑浊的双眸,仿佛看到她在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煎熬中,如何无助、无奈与伤痛,禁不住泪湿衣襟……
也许,我能鼓捣出我妈做的拌汤的味道。
我做的拌汤里面,如今不分四时,都可以有红薯粉条的圆润和黏稠、西红柿汤的亮红和酸爽、菠菜的绿意和滑溜,当然,也少不了轻薄的鸡蛋絮絮和隽永的葱花香味……
但是,我总觉得,在我做的拌汤里,永远缺少一种味道,而这种味道,只蕴含在我妈为我做的拌汤里,因为,这种味道,它独属于我妈。
我想,此生最爱的味道,永远是这种浓浓的,蕴含在平常日子里一餐一饭中的叫做“母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