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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早期彝族史诗之美学价值和现实社会功用
——以早期楚雄彝族史诗为例

2022-12-12苏文韬

云南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彝人楚雄州楚雄

苏文韬

(云南民族大学图书馆,云南 昆明650500)

在中国文学史中,少数民族史诗一直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这些史诗中蕴含的哲学、伦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历史学、美学等社会科学的内容十分丰富。少数民族史诗是我们了解少数民族历史的一部活字典,更是我们感知祖国优秀灿烂的民族文化的聚宝盆。在卷帙浩繁的少数民族史诗中,早期楚雄彝族史诗除了用文字的形式反映出早期彝人对自然界的认知,描绘早期彝人对美好社会的向往外,还通过形象塑造等方式创造了独特的美学价值。这一现象在楚雄彝族史诗《梅葛卷》《查姆卷》《阿鲁举热》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这三部彝族史诗中不仅流露出早期彝人审美意识的萌动,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类从蒙昧时代向文明时代过渡中特定的社会意识。研究早期楚雄彝族史诗的美学价值,不仅具有美学、历史学、社会学层面的学术意义,而且对于我们更好地传承优秀民族文化,加快民族团结进步步伐,推动彝族文学的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社会现实意义。本文就早期楚雄彝族的《梅葛卷》《查姆卷》《阿鲁举热》三部史诗中的美感现象、自然美、社会美,及其美学规律的现实社会功用进行一些探究。

一、早期彝族史诗中的美感现象分析

楚雄彝族地区流传着许多关于彝族族源的说法。这些说法大多以神话、故事、史诗的形式在民间流传,当地俗称“侃古今、说根谱、侃查”。其中以史诗形式说唱族源为最主要的方式,目前比较权威的史诗是《梅葛卷》《查姆卷》《阿鲁举热》。其中,“《查姆卷》是楚雄彝族讲述天地、日月、风雨、人类、民族、衣食等万物起源的一部史诗”。(1)杨继中、芮增瑞、左玉堂:《楚雄彝族文学简史》,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第65页。“《梅葛卷》是彝族的一部创世史诗。”(2)杨继中、芮增瑞、左玉堂:《楚雄彝族文学简史》,第85页。“《阿鲁举热》是楚雄彝族的一部英雄史诗。”(3)杨继中、芮增瑞、左玉堂:《楚雄彝族文学简史》,第105页。这三部史诗关于彝族族源的说法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却反映出早期彝人对美的主客观世界的感知,亦即早期彝人的“美感”。现代美学认为,美感是审美主体对客观现实美的主观感受,是人的一种心理现象,即人类的审美意识。据此,我们可以推知三部史诗中的美感现象不是凭空而来,它是早期彝人对他们所处的客观世界的美的意象性感知,即他们对美的事物的一种主观感受。

这三部史诗,用说唱的方式,反映了早期彝人对人类起源及起源后的生产生活的认知。这三部史诗都对生产劳动给予了极大的肯定,即将生产劳动以及劳动成果判定为美的东西,这正好印证了当代美学所认为的“美感的最终根源和动力来自于社会实践”(4)张涵:《美学大观》,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270页。,也即来自于生产劳动。如《梅葛卷》在“开天辟地”一章中说,“远古的时候没有天地,格兹天神派了五个儿子,四个姑娘来造天地,五个儿子喜欢赌钱……吃喝玩乐……一天天懒过去,一天天混过去……四个姑娘心灵手巧,个个喜欢干活”(5)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6页。,结果造天的儿子们把天造小了,造地的姑娘们把地造大了。从这几行诗句中可以看出,早期彝人对干活造地劳动行为的赞赏,对赌、懒和消极造天懈怠劳动行为的憎恶,这显然是早期彝人的一种美感萌动。

在《梅葛卷》中的“造物”一章中,对盖房、狩猎、畜牧、种包谷、种荞子、造工具等使用很多行诗句。如“哪个来盖房……帕颇的九个儿子……帕颇的七个姑娘……树林中盖了九间房”。(6)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47—51页。“牛从哪里来?大理苍山上,露水落下来,红露水变红牛,黄露水变黄牛,黑露水变黑牛”。(7)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63页。“猪从哪里来……打烂白石头,白猪钻出来,打烂黑石头,黑猪钻出来”。(8)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64—65页。在造工具这一章中,讲到天王生的九个儿子七个姑娘要耪田种地,没有造农机用的铁和铜就到处去找寻,找到铜花铁花后,啄木鸟去拣时烫得甩也甩不掉,还是人类来拣铜铁,送到几个地方却找不到打铜铁的人,最后送到牟定城才有了打铜铁的人。《梅葛卷》造物这一章,讲述的是彝人的祖先从动物向人类过渡的劳动场面,其中彝人已经感知到住山洞不美,住房子才美,同时也感知到使用牛来种田,用铜铁做工具进行的生产才是美的行为。这种最初审美意识的产生,除了将人与原始动物区别开来外,难能可贵的是肯定了只有劳动才能创造美。这里不仅将审美联想与审美感知连在一起,而且审美感知的形成源发于对审美表现的肯定和否定。

史诗《查姆卷》将彝人的祖先分为三代,分别为“独眼时代”、 “直眼时代”和“横眼时代”。最接近人的这一代横眼晴人,他们种粮食、麻和绵,织绸和缎,找金银铜铁锡块。如神涅侬撒萨歇指点阿朴独姆兄妹,“再给你一把种子,你们要勤耕苦种田,庄稼遍地长,粮食吃不完”。(9)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285页。“哪个来种棉……歇索的三个儿子,剖开孔雀头,不见脑浆只有三颗棉花子……歇索的三个儿子来到地里种棉花”。(10)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307—310页。“泽梗子地方,黑夺方地方……阿勒阿德两兄弟,他们认得藏金银的地方,他们认得藏铜铁的地方……兄弟俩走遍五座大山,找到了藏在山中的宝藏,他们要挖出金石头,挖出银石头,挖出铜石头,挖出铁石头,挖出锡石头,挖出五种矿”。(11)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320页。

《梅葛卷》主要流传于楚雄的姚安、大姚两县,《查姆卷》流传于楚雄双柏县的安龙堡、大麦地两个乡镇。两部史诗中对种田、造工具等实践活动的描写都塑造了劳动者的形象,描述了具体直接的自然和社会环境。如《梅葛卷》中塑造了“天王生的九个儿子七个姑娘”的形象,《查姆卷》中塑造了“歇索的三个儿子”和“阿勒阿德两兄弟”的形象。这就说明早期彝人的美感是通过对外界具体形象的直接体验形成的,其形成的过程是有源点的。现代美学认为“审美过程始终要在形象的,具体的,直接的感受中进行”(12)张涵:《美学大观》,第271页。。值得注意的是这两部史诗中所描述的盖房子、种田、狩猎、造工具等社会劳动都发散出了美感的社会功利性的意念。也就是说,劳动的结果对早期彝人的祖先是维系繁衍和生产的必需品,因而是有用的,是美的东西。值得注意的是,两部史诗虽然都是楚雄彝族的创世史诗,但是由于产生的地域不同,其中描述的劳动方式和过程却有一定的区别,如对造工具的描述区别还很大。这种审美方式显示出审美主体不同的个体直觉性,亦即审美趣味方面的个性差异性。虽然两部史诗都是楚雄彝族先民的作品,但由于产生的地域不同,进入早期彝人审美视野的事物就不同,反映出早期彝人在价值的取舍上受到环境影响的特性。关于这一点,只要我们对两部史诗进行细致的比较,可以从很多诗行中看到。

二、早期彝族史诗中的自然美辩析

楚雄彝族史诗向外传递着许多自然美的意念,这些意念,在一定程度上生发着早期彝人的自然观。史诗中关于自然美的表现大多是在“造人”之后,虽然在“造人”之前史诗中的一些诗行也传递出自然美的意蕴,但是表现得不像“造人”之后那么浓郁,那么直接,反映了早期彝人在大自然面前感受美的非自觉性意识,说明了早期彝人在大自然面前的茫然性,映证了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化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人们同它的关系完全像动物同它的关系一样,人类就像牲畜一样服从它的权利”(13)中央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2页。。史诗中对“造人”之前的大自然的肯定是早期彝人的自然美的原始意念的萌动,如《梅葛卷》中格兹天神的儿子姑娘把天地造好后,“请飞蛾来量天,请蜻蜓来量地”(14)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7页。,“打雷来试天,地震来试地”(15)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9页。。“天上没有太阳,天上没有月亮,天上没有星星,天上没有白云彩,天上没有红云彩,天上没有虹,天上什么也没有”,(16)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13页。是格兹天神的儿子杀死猛虎,用虎的各类器官来造没有的东西,“虎眼莫要分,左眼做太阳,右眼做月亮,虎须莫要分,虎须做阳光,虎牙莫要分,虎牙做星星,虎油莫要分,虎油做云彩……”(17)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17页。

《查姆卷》中讲到远古时候,天地连成一片,不分白昼,天地浑浊分不清,没有山川河流,也没有日夜,众神之王涅侬倮佐额派龙王罗阿玛到太空中种活一棵梭罗树,又派长子撒赛萨若埃到一千重天上种棵梭罗树造成日月。“派撒赛萨若埃,到一千重天上种棵梭罗树……四匹叶上四朵花……白天黑夜两朵花,轮流开在太空间,白天开花是太阳,夜晚开花是月亮……”(18)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查姆卷》,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33—236页。这两部史诗中的飞蛾、蜻蜓、雷、老虎、梭罗树等,都是生活中常见的自然物,他们在人类产生之前,也就是史诗中的“造人”之前就已存在。早期的彝人对它们予以肯定后,它们成了彝人最早的审美对象,被早期彝人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马克思讲过的“人化的自然”,无形中贴上了自然美的社会标签,表现出了早期彝人喜爱自然的情感。在对这些自然物作为美的肯定中,早期彝人“对周围的现实……产生审美知觉的过程中出现人的感情状态”(19)[苏]奥夫相尼柯夫、拉祖姆内依,冯申译:《简明美学辞典》,北京:知识出版社,1981年,第109页。。

两部史诗中“造人”之后的描写表明早期彝人对自然美的感知已十分浓郁,变成了一种自觉意识。最为典型的就是他们对葫芦的称赞,葫芦这种自然物成了他们心目中至高无上的东西,直接赞美的对象亦即审美对象。令人惊奇的是虽然《梅葛卷》和《查姆卷》产生于两个地域,但两部史诗中都将葫芦当成了庇护人类躲过灾难的方舟。《查姆卷》中讲述直眼晴这代人心肠实在差,神要重新换掉这代人,于是发大洪水淹死这代人。为了让阿朴独姆兄妹俩躲过灾难,神给了他们一颗大瓜种,然后大瓜种长成的葫芦有房子大,兄妹俩进葫芦飘在水上躲过灾难。《梅葛卷》中格兹天神造人后分为三代,第三代人心不好,格兹天神要把这代人换掉,派武姆勒娃下凡,用洪水漫山川换人种,给了好心的学博若的小儿子三颗葫芦籽,小儿子和妹妹种的葫芦像囤子。洪水来临时兄妹俩搬进葫芦躲过了灾难。此外,“造人”之后,史诗中的早期彝人与自然之间发生了直接关系,这些自然物在他们的社会生活中的地位、作用、意义、价值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些自然物在他们的心目中成了最美的东西,能够维系他们的生存和发展。如《梅葛卷》中造工具这一章节,赞誉了自然物铜花铁花,铜水铁水。 “铜的用处多得很,铁的用处多得很,打出铁来一团团……拿出就能做工具……安上铁犁头……开始犁生地……荞子长得好,颗颗像葡萄。”(20)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88—90页。此外,《梅葛卷》中还用了两个章节说明了自然物盐和蚕丝的用途,并给予赞誉。在这两个章节里,盐和蚕丝这两种自然对象被直接打上了人类实践活动的烙印,使得早期的彝人得以从中直观自身,说明早期彝人在加工改造这两种自然物时,认识到了自己的才能和智慧,引发了意识中的愉悦,体会到了自然物的美妙。这里展现了自然美与人类的关系,“自然美是人类实践活动的结果。它是人和自然关系的产物,它是人类在认识、改造大自然的实践活动中产生和发展的”。(21)张涵:《美学大观》,第300页。而《查姆卷》在“造人”之后即横眼晴时代,对自然物“麻和棉,绸和缎,金银铜铁锡”的生产过程十分肯定,不仅赞誉这些自然物品,而且称颂它们的用途,从中显示出了早期彝人的自然美的观念。值得注意的是, 《查姆卷》用一个章节多行诗句赞美了造纸和笔的自然物竹子和香獐, “竹子作笔管,獐毛做笔头,做成纸和笔……不管风季和雨季,让彝家子子孙孙读书和写字”。(22)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336页。在这些诗行中,早期彝人自然美的观念已然完全释放,已将读书和写字当成了美的行为,由自然美向着更高一级的社会美过渡。美的观念已不再像“造人”前一样,显得是那样的不直接,甚至带有茫然性。

三、早期彝族史诗中的社会美赏析

楚雄早期彝族史诗《梅葛卷》和《查姆卷》中流露出了早期彝人的许多社会美的观念,这种观念在另一部史诗《阿鲁举热》中表现的最为直接。这种社会美的观念比早期彝人自然美的观念更为高级,其中渗入了早期彝人的理性思考,标志着早期彝人美的意识的飞跃。这其中的社会美已不再是早期彝人的茫然意识,已打上了主观能动性的烙印,具有了欣赏的价值性。

三部史诗中对社会美的欣赏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类型。

(一)对于社会劳动产品的美的欣赏

《梅葛卷》盖房子一章中,叙述了人类由洞穴中居住,搬到通过劳动形成的劳动产品房子中居住的过程,并十分欣赏劳动产品“房子”。“哪个来盖房?帕颇来盖房……各样房子都盖齐,各样房子都盖好……住的住好了,天王地王都喜欢”。(23)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55页。《梅葛卷》中还十分欣赏蚕丝这种劳动产品,“蚕丝挑出来,丝线纺出来,白茧纺出白丝线,红茧纺出红丝线,黄茧纺出黄丝线,各色丝线都纺好,用它来绣花衣裳”。(24)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96页。《查姆卷》中对劳动产品同样表达了欣赏美的心态,讲述了列贵埃们六个姑娘织出了绸缎后,“城墙上晒红绸子,城楼上晒黄缎子,皇帝见了动心,都府见了红眼,县官见了笑成泥一团……后代的子孙啊,穿上了绸和缎”。(25)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320页。这几行诗句流露出了早期彝人的社会美的意识,其美的观念已经表述得十分明晰。

(二)对于社会人的美的欣赏

三部史诗中对作为社会主体的人的美的意识也多有流露,对人的内在美以欣赏的方式予以肯定,对内在不美的人予以否定。如《梅葛卷》中,对两只眼睛朝上生的这代人予以谴责:“这代人的心不好,他们不耕田不种地,他们不薅草不拔草……这代人心不好,糟蹋五谷粮食。”(26)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梅葛卷》,第23—24页。史诗还写到,对于心不好的人,格兹天神用洪灾惩罚他们,把这代人换掉。如《查姆卷》中讲述了独眼睛这代人的不美之处,“独眼晴这代人,道理也不讲,长幼也不分,儿子不养爹妈,爹妈不管儿孙,饿了就互相撕吃,吵嘴又打架,时时起纠纷”。(27)楚雄州文联编:《彝族史诗选:查姆卷》,第233—236页。面对这代人的不美行为,神仙之王涅侬倮佐颇召集众神商议,用洪灾换掉这代人。

在另一部已整理发表五百多行诗句的史诗《阿鲁举热》中,早期楚雄彝人的社会美的美学观念流露得更为直接。这部史诗中的“阿鲁举热”被早期楚雄彝人描绘成了一个“英雄”,其英雄的形象塑造得十分成功。史诗中的阿鲁举热是“鹰”与人的儿子,长大后沦为部落头人“日姆”的儿子,受尽了苦难。好心的汉族大哥给了他三只鹅,鹅为了感谢阿鲁举热的不杀之恩,给了他神箭、神线。神箭神线法力无边,他就用神箭和神线消灭了日姆。日姆死后,世间还不太平,天上有七个太阳,晒得万物枯焦,还有六个月亮照的大地昼夜不分。阿鲁举热为民除害,射下了六个太阳五个月亮,只留下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还制服了蟒蛇、石蚌。史诗用多行诗句描写了阿鲁举热的英雄壮举,这些描写背后折射出了早期楚雄彝人对美的意象和美的社会价值的认识。这部史诗中的人物性格各异,其中社会美的意象十分突出。如阿鲁举热勇敢机智,汉族大哥热情善良,日姆贪婪邪恶,日姆的小老婆阴险毒辣。值得注意的是,这部史诗将阿鲁举热塑造成了一个悲剧性人物,他战胜了日姆后将日姆的太太和小老婆据为己有,最后在其小老婆的算计下淹死在海里。这样的情节安排,让人在惋惜阿鲁举热悲剧命运的同时,还对日姆的小老婆的阴险狠毒感到愤怒,从而产生出一种心理对立的社会美效应,陶冶和净化了人的心灵,达到让观赏者在怜悯与痛苦中洗刷心灵上的灰尘的目的。

(三)对于社会环境美的欣赏

三部史诗中发散出的社会美的一个共同点是对美的社会环境的认可、追求与向往,让人读后产生美的联想。如《梅葛卷》中追求的“太平”主要靠造物来获取, 《查姆》卷中追求的“太平”主要靠惩恶扬善来获取,《阿鲁举热》中追求的“太平”是靠英雄战胜邪恶势力和征服自然来获取。阅读三部史诗中这些追求太平的不同举措,让我们有了一种有看见“甲”而想起“乙”的审美的冲动,能够进阶地品味“太平”世界里的更美的事物,它反映的是早期楚雄彝人的社会美的观念的衍生,体现了人们关于至善至美的生活和观念的完整而具体的感性形象。三部史诗中的社会美还体现在它的艺术美上,如《阿鲁举热》这部史诗故事情节较为完整,情节中的矛盾高低起伏。而《梅葛卷》和《查姆卷》中多处出现的比喻将自然人化,特别是多次出现的排比句式,加深了阅读者对美的事物的关注。三部史诗中共同具备的艺术美是发散着浪漫主义情怀的,如《查姆卷》中到天上种梭罗树,罗塔纪姑娘挑海水洗太阳和月亮;《梅葛卷》中请飞蛾来量天,请蜻蜓来量地。《阿鲁举热》中阿鲁举热骑着飞马飞到海的两岸,以及射下日月等。这种浪漫主义的创作手法,体现了早期楚雄彝人社会美的特性。

四、早期彜族史诗美学规律的现实社会功用

早期楚雄彝人的三部史诗不仅蕴含着丰富的美学价值,更为重要的是其内蕴的美学规律对我们今天振兴彝族乡村,发展彝族文化具有现实指导意义。这里所谈的美学规律,亦即三部史诗中流露出的自然美学和社会美学之规律。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深刻领会马克思对美的规律的阐释,美的规律是在人的社会实践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和层次上才出现的,并具体地表现在人的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和人的塑造等各种领域中。按照这一阐释,这三部史诗反映的是早期楚雄彝人从原始公社解体向奴隶制过渡时期的社会意识,是早期楚雄彝人的社会实践发展到一定阶段和层次的产物,体现了人对大自然的尊重,对改造世界和人类本身的肯定,其弘扬真善美的朴素价值取向和浪漫主义美学对于建设美好社会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我们要用三部史诗中彝族先民勇于改造自然和人类本身的精神和战天斗地的浪漫主义情怀,激发彝族群众发挥主观能动性,变“输血”功能为“造血”功能,像史诗中的早期彝人一样不惧困难去创造美好生活。阅读三部史诗,我们要充分把握其中的美学规律,并以之引导彝族群众培树健康的经济文化、村落文化和彝族本体文化。

(一)培养树立健康的经济文化

三部史诗中流露出了浓厚的经济文化,如民族化的种植养殖,这种经济文化是早期彝人的实践活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形成的,对这种经济文化的肯定本身就发散着一定的美学思想。当前随着现代化在彝族村寨的推进,彝族传统的经济正在消退,经济文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这种现象的根源除了对本民族的经济文化缺乏自觉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对彝族文化自身的美学规律认识不足。须知,只有带有个性化特征的经济,也就是民族化的经济,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稳脚跟。如果市场上都是同一类型的经济,其市场交换价值是难以实现的。三部史诗中的经济文化符合美学的基本规律,虽然简单甚至原始古朴,但是可以启迪今天的彝族群众去发展具有民族特色的经济文化。

(二)培养树立健康的村落文化

彝族村落长期的发展历史使得彝族村落呈现出稳定性、独立性、天然性和民族性的特征,沉淀着浓浓的历史、建筑、宗教、文学、饮食、习俗、哲学和伦理等方面的文化内涵。今天,随着彝族村寨现代化步伐的加快,一些彝族传统建筑被钢筋水泥支撑的小洋楼代替,传统的彝族村落文化受到毁坏,令人不胜惋惜。传统的彝族村落文化到底具不具有社会美的价值,在充分理解三部史诗中流露出的美学规律后,我们得出的答案是肯定的。彝族传统的村落文化在世界上具有唯一性,三部史诗中对建房造物等基础环境的营造的描述,反映的是早期彝族先民对居住环境美化的认知,我们应该运用其指导我们发展健康的彝族村落文化。彝族村落经过长期的发展,不仅内含美学规律而且具有美学的特质。一切建筑物都既有职能的、技术的特质(舒适、实用、坚固、经济),也有审美特质(表现一定思想内容的艺术形象)。三部史诗对创造居住环境的描述是非常独特的,那些独特的创造方法本身就是一种具有民族性的美,符合美的规律。今天我们运用这种规律,并不是用它原始的创造方法,而是吸收它适应自然、天人合一的精神。

(三)发展彝族文学、丰富彝族文化

应合理运用三部史诗中的美学规律来指导我们发展彝族文学,丰富彝族文化。三部史诗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是早期彝人审美联想的萌动,这种想象既有反映又有表现,这种既感性又理性的手法符合我们今天所谈的美的规律。彝族文学发展到今天虽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毕竟还没有出现像藏族的史诗《格萨尔王》、小说《尘埃落定》,蒙古族小说《长生天》,白族电影《五朵金花》,壮族电影《刘三姐》那样有影响力的作品,同时其诗歌散文的创作发展与其他民族相比相对要缓慢一些。从1949年至今,虽有不少彝族作者从事文学创作,但反映彝族典型的个性化形象的作品不多。三部史诗塑造的文学形象虽然粗陋简单,但是其塑造手法上将反映与表现相统一的特性,是非常值得我们广大彝族创作者学习和借鉴的。这种符合美的规律的创作方法告诉我们,在创作过程中既应当注重再现彝族群众的现实生活,使创作的作品真正具有彝族特色,同时又不能对彝族现实生活进行机械性照相和简单再现,而要在理性思考的基础上提炼升华,从而创作出具有彝族特色的美学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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