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提取及设计应用研究

■傅 雷，李一帆，石 畅，梅小清，王逸轩

(南昌大学建筑与设计学院，江西南昌 330031）

藏式建筑文化是藏族人民在历史的长河中，受自然环境、宗教文化、气候类型、生活习性等因素的影响，并通过长期劳动实践形成的一种地域文化。藏式建筑与汉族中原建筑均是由不同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孕育而生，形式与内涵的差异较大，且西藏地区地理位置相对独立封闭，故藏式建筑充分体现了民族优秀独特的地域文化。藏式传统民居作为藏式建筑的基础类别，与藏族人民生活紧密相连，是藏族文化外在表现最好的载体之一。然而，近年来由于文化创新意识的淡泊和现代生活方式的改变，藏式传统民居逐渐尘封在西藏局部地区和文献古籍之中，其传承与创新工作落后于汉族传统民居。综上所述，为了更好将藏族文化与现代技术进行有机结合，发展西藏经济和弘扬文化自信，针对藏式传统民居建筑文化展开研究工作及文化因子的提取，利用科学系统的研究方法，将地域文化融入家具与室内装饰中，为多元民族文化的发扬光大与科学创新设计研究开辟新的道路。

1 文化因子与藏式传统民居研究现状

文化因子（Cultural Factor）能够集中体现文化体系中的典型因素，具有代表性强、可视化高的特点，被广泛运用于文化研究分析和再创造设计中。中国是文化大国，国内对于文化因子的提取研究由来已久，学者赵勤等就江西赣傩面具文化，挖掘提取其显性因子和隐性因子，将显性因子分为形态因子、纹样因子、色彩因子，隐性因子包括语义因子，创建系统的赣傩面具文化因子基因图谱并应用于各种产品设计之中[1]。学者江帆通过资料收集，建立赣南客家围屋资料库，提取出文化因子并应用于家具创新设计中[2]。学者秦琴川等构建了关于唐代古塔设计因子的系统模型，借助AHP层次分析法提取了古塔层数、塔身比例等设计因子并进行重组，结合现代审美应用于家具装饰中[3]。学者宋晓薇等利用形状文法提取蒙古服饰因子并应用于桌面音箱和幼儿积木设计中[4]。曾宁莎在硕士论文中讨论了藏式建筑装饰视觉元素的提取以及在地方旅游产品包装设计中的应用[5]。

上述研究或讨论了文化因子的提取和基因库的建立，或研究了层次分析法在创新设计中的利用过程，或探讨了藏式建筑装饰元素在设计中应用的可行性，唯独缺乏针对结合了家具与室内装饰的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的提取研究和模型建立，同时系统科学的研究方法相对少见。因此，本文以现保存相对完好的西藏民居为例，就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的提取和系统模型的构建展开研究，过程中贯穿AHP层次分析法、形状文法，分析文化因子和背后隐性语义以构建系统的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层次模型，根据重要程度排序展开具体家具与室内装饰创新应用研究，以期填补国内相关研究空白。

2 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研究框架

在正式研究步骤的开启前应当理清研究框架，梳理研究逻辑与关系。本研究大致由以下几个步骤构成：第一步，通过历史性研究法收集相关资料，选择具有代表性的典型因素留下步备用；第二步，利用AHP层次分析法构建文化因子系统模型；第三步，利用形状文法逐个提炼模型中因子的特征；第四步，通过AHP层次分析法量化计算出各文化因子权重并进行重要程度排序，在重要性基础上重组新的因子系统模型。最后一步，将重组因子系统模型应用于实际设计创新案例中，研究框架（图1）。

■图1 研究框架

3 资料收集

藏式传统民居建筑相比奢华雄伟的寺庙、宫殿要更加简朴平凡，确也是最能反映西藏民族历史发展的活化石。藏式传统民居位于中国西藏高原地区，最早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西藏地区民居就已经初现雏形并长足发展，是西藏地域文化的优秀代表[6-7]。藏式传统民居是本土宗教信仰、人文艺术、气候环境等因素的集中体现，对于地域文化研究具有重要价值，研究过程中不能脱离背后的文化本质，因此资料收集前需要大致了解。

藏式民居的宗教色彩浓厚，这是由于西藏人民普遍信仰藏传佛教，建筑装饰多绘制雕刻佛教吉祥图案，体现于建筑的墙体、屋顶之中，同时风格上一定程度受到汉族建筑的影响，独树一格[8]。其二，藏区位于青藏高原西南处，自然环境恶劣复杂，西藏人民以欢快明艳的建筑色彩表达自身乐观不屈的民族性格，高饱和度用色一反周围以灰色系为主的自然环境，屹立于高原之上，令观者耳目一新。其三，藏式民居从生产方式层面上分为帐篷式民居与固定式民居，帐篷民居主要集中在牧区，固定式民居多位于农区，本文以研究西藏固定式民居为主，结构建材多就地取材，通常由木、砖、泥等本土材料建造而成。

在资料收集和前期调研的阶段，查阅相关书籍文献，搜寻藏式传统民居的相关资料。经过后期汇总精炼，将相关资料分为民居建筑形态、色彩、纹样、材料，方便进行下一步的分析研究。

4 文化因子层次模型构建与因子分析

基于AHP层次分析法，构建层次模型有利于梳理各文化因子之间的指标层级关系，并进行合理科学的归纳，再逐一按层展开文化因子的分析研究，最后基于形状文法和计算机软件辅助提炼出各文化因子的形态。

4.1 基于AHP层次分析法的因子层次模型构建

美国运筹学家、数学家萨蒂（Saaty.T.L.）于20世纪70年代初提出了一种层次权重决策分析方法，命名为Analytical Hierarchy Process（层次分析法），英文缩写为AHP[9]。这种方法可以将与最终决策相关的因子分解为多层，通过定性指标模糊量化的方法计算出各个因子的权重，从而通过最终排序得出重要程度排名[10]。AHP被广泛运用于各学科领域，在设计学中，涉及设计因子的提取和模型构建问题中，AHP的介入可以帮助研究人员科学地确定设计因子的权重值，从而掌握各因子的重要程度。本研究以藏式传统民居为研究对象，忽略次要资料并展开重要资料研究，选择的文化因子皆为藏式传统民居形式外观层面的表现元素，这些元素可以通过视觉感官或触觉感官直观地刺激到人类大脑中枢，在本研究中包括形态因子、色彩因子、纹样因子、材料因子，同时分析各因子背后语义，语义即人通过观察接触表面元素后在内心蕴蓄产生的潜意识感受。借助层次分析法分析不同因子的相互关系，分清上下级关系与同级关系，由宏至微构建出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层次模型。文化因子层次模型（图2）。

■图2 文化因子层次模型

4.2 因子分析

4.2.1 形态因子

形状文法（Shape Grammar）是由George Stiny（乔治·斯蒂尼）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的理论，这一理论用于寻找隐藏在形状符号背后的规律，以归纳区分不同种类形状符号并按照相同规律利用现代计算机创造更多形状。形状文法早期多运用于包括建筑、城市、绘画等领域，近年来被拓展用至工业、平面等领域的外观形态设计中[11-13]。在藏式民居文化因子研究中，形状文法能够帮助提炼线条符号，精简视觉图像。藏式传统民居形态上主要包括碉房式、井干式、干阑式三种。藏族碉房是西藏地区以泥土、石块、木材等建材制作而成的固定式民居房，外观上方正稳定，结构上一般高层住人，下层圈养家畜。碉房式建筑还有一种特殊变种，名为碉楼，主要作军事用途，形式上常见有四角、六角等，其中四角碉楼最为普遍，碉楼墙体通常不上色，以材料原色显现与周围环境相融为一体，十分豪放质朴。干阑式建筑不同于落地稳固的碉房，以木构架空底层，在其上方建房，这是由于干阑式建筑所处的潮湿多雨、树木林立的西藏森林区域决定的。井干式建筑同样多见于盛产木材的森林地区，是将木材平放向上累加而成，转角接头处木材交叉咬定的井字型房，也叫木楞房。形态因子提炼见表1（表中图片摘自《西藏藏式传统建筑》）。

表1 形态因子提炼

4.2.2 色彩因子

色彩是人类初次接触空间或物品时，通过视觉感官首先留下印象的因子，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藏式传统建筑的色彩艳丽璀璨，强调色块对比，让人耳目一新，但其背后脱不开藏族人民数世纪以来宗教信仰和自然环境的影响。藏族人民祖先为游牧民族，藏族早期建筑的色彩受到原始宗教苯教的影响，之后的松赞干布时期佛教传入西藏并演化形成了藏传佛教，因此，藏式建筑色彩结合了多方面因素并经过长期的发展最终形成了现阶段的藏式建筑色彩体系。其一，白色是藏式民居最为常见普遍的色彩，来源于白色乳品，也是对于天上神即白年神的崇拜，佛教教义中白色也代表了纯净和神圣，因此白色被广泛应用并大面积涂抹于建筑外墙；其二，黑色常见于民居建筑窗套饰面，藏族人民相信这样可以辟邪，黑色也表达了对地下神即黑年神的信奉；其三，黄灰色是民居外墙的常见颜色，是泥石结构民居外表面最本质原始的建材本色，朴实原始。而黄色涂料却通常用于宫殿庙宇，民居无权越级使用，故不在讨论范围之内。最后，朱红色和蓝色多用于点缀民居局部构建和室内装饰，如门斗拱、天花、佛堂等。色彩因子提炼见表2（表中图片摘自《藏式建筑装饰装修》、《西藏藏式传统建筑》）。

表2 色彩因子提炼

4.2.3 纹样因子

纹样是民族传统文化的体现，藏式传统民居丰富多样的纹样因子是除形态和色彩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外在显性因子，题材多变，装饰性强，具有很强的民族特征，在建筑内外的承重构建、家具陈设等地随处可见。藏式民居纹样背后蕴含了强烈的宗教色彩与外来文化，是藏族人民精神上对于宗教世界的认知结果，也是功能与美学、现实与精神的完美融合。藏式纹样从题材上包含有几何类、人物类、吉祥类、动物类、植物类等。其中最为常见的几何纹样有万字纹、回纹、方格纹、菱形纹等，绵延连续的纹样表达了轮回永恒的宗教含义；吉祥纹样中最著名常见的有吉祥八宝图、十相自在图等，表达了西藏人民对于佛陀的崇敬之情与美好生活的向往；动物纹样有孔雀、鹿、马、象、龙等，包罗万千，这些纹样或是由于中原文化影响，或是与佛教神话相关，或是来自本地部族。纹样因子提炼见表3（表中图片摘自《藏式建筑装饰装修》《西藏藏式传统建筑》《藏饰 数字化藏族传统装饰纹样》）。

表3 纹样因子提炼

4.2.4 材料因子

材料是人类的视觉感官和触觉感官皆可感知到的，除了肉眼可以观察到其表面之肌理纹路，通过身体的触摸同样可以感受到光滑或粗糙、温润或凉手等材料特征。藏式传统民居材料多就地取材，也有少量外地运输而来。其中木材是常见的建筑材料，较硬则做承重柱梁之用，较软则做门窗之用；夯土与土坯皆是以本地黄土为基础原料混合其他材料制作而成，具有很强的地域特色；石料多用作民居基础与建筑墙体，是西藏常见的必备建筑材料。材料因子提炼见表4（表中图片摘自《西藏藏式传统建筑》）。

表4 材料因子提炼

5 重组因子模型构建与设计应用

再次利用AHP层次分析法进行指标权重计算，基于上述因子层次模型，通过定性转定量的研究方法得到各级文化因子相对权重，从而得到重组因子模型，最后将其运用于设计策略的制定过程中。

5.1 重组因子模型构建

上文将挑选出的典型藏式建筑文化因子构建出了层次模型并一一做了研究分析。基于AHP层次分析法中的标度与RI取值，选取数位研究相关领域的学者专家进行因子重要性判断，基于定性转定量的方法对同一层级指标进行两两比较并打分评价，得到文化因子比较矩阵。标度及其含义见表5。矩阵阶数为1至10的RI取值见表6。

表5 标度及其含义

表6 矩阵阶数为1至10的RI取值

通过RI取值表得到平均随机一致性指标。计算出随机一致性比率CR为0.0054<0.10，该结果表明该矩阵通过了一致性检验。之后二级指标按照同样的方式进行计算，得到的CR结果均小于0.1，证明了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一级指标判断矩阵与二级指标判断矩阵均合理且不存在矛盾冲突。同时计算得出所有文化因子权重，其中一级指标层因子重要程度排序为形态因子、纹样因子、色彩因子、材料因子，以上排序得出形态因子相对最为重要。二级指标层中形态因子重要程度排序为C11、C13、C12，得出形态因子中C11相对最为重要。色彩因子重要程度排序为C21、C25、C22、C24、C23，得出色彩因子中C21相对最为重要。纹样因子重要程度排序为C35、C31、C34、C32、C33，得出纹样因子中C35相对最为重要。材料因子重要程度排序为C41、C44、C42、C43，得出材料因子中C41相对最为重要，且C42与C43重要程度几乎相同。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层次模型计算结果见表8。

表8 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层次模型计算结果

表7 文化因子一级指标判断矩阵

最后，根据以上计算结果，选取重要程度前3的因子创新排序，构建重组因子模型，形态因子为C11、C13、C12，色彩因子为C21、C25、C22，纹样因子为C35、C31、C34，材料因子为C41、C44、C42。重组因子模型见表9。

表9 重组因子模型

5.2 文化因子在家具与室内装饰中的具体应用

根据上述研究结果，将形态因子、色彩因子、纹样因子、材料因子中重要程度高的，具有典型代表性的因子与设计实践相融合，从而实现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再创新，同时设计的过程中注重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和审美标准[14]。

5.2.1 家具设计应用

家具设计实践中的座椅设计，首先需要考虑到座椅设计的人体工程学和尺寸问题，其中上层椅面高420 mm，椅面进深以及宽分别为425 mm和500 mm；扶手至椅面的高度为200 mm；下层椅面高170 mm，进深和宽为280 mm和500 mm，这层有放置陈设杂物的功能，椅子整体符合大众身高尺寸，具有多功能的特点。

休闲椅的设计实践：其一，文化因子应用方面，首先将形态因子C13应用于椅子外观造型中，将藏式干阑建筑下层架空，顶层半围合的形态特点融入其中，形成了椅子扶手与靠背相连的一体化设计，同时抛弃多余累赘的部件，利用藏式民居的斗拱结构支撑每层椅面以及扶手，以此表现出特殊的轻盈秀丽的语义特点，同时也具有明显的藏式民居的外观特征。其二，色彩的选择上利用色彩因子C21白色和色彩因子C25朱红两种色调来表现，其中白色占据了椅子表面的大面积，代表了藏式民居中的常见颜色，奠定了椅子的整体主色调，给人以纯净神圣之感，红色用于小面积的点缀效果，醒目大胆的朱红与低调的白色形成视觉碰撞，表达了藏族人民豪爽乐观的性格特点。其三，纹样的应用上，选择二方连续的纹样因子C34回纹装饰在椅面与扶手边缘处，连续重复的纹样表达了佛教中对于世间万物永恒轮回的宗教观，同时视觉上更加精致考究，纹样因子C35吉祥结纹进行简化后装饰在扶手局部表面，华丽吉祥。最后，材质选择材料因子C41木质，选用白橡木，手感温润亲肤，再在局部表面涂红色，如此既有肌理之美，又给人纯净大方之感。通过文化因子的应用，最终得出休闲椅设计。

茶几的设计实践茶几面高400 mm，形态上引入形态因子C11，将12角碉楼多面高挺的特点用于几身设计中，同时利用纹样因子C31宝瓶纹装饰在茶几表面，色彩、材料上与休闲椅相似，保证氛围一致，最终得出茶几设计。家具设计方案见图3。

■图3 家具设计方案

5.2.2 室内装饰应用

室内装饰应用方面，需要考虑到空间的形态、色彩、陈设等方面[15-16]。将形态因子C11中方形窗应用于室内之中，色彩上以色彩因子C21、C25、C22为主，墙面为白色，在窗户四周以黑色装饰，同时将朱红作为点缀装饰在空间中，表达藏式民居的宗教元素和民族元素。将藏式元素挂饰作为装饰品悬挂于墙面，视觉上赋予了整体空间强烈的民族文化意象[17]。综合上述分析，形成一套囊括了家具与空间的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在设计中的应用研究，实现了美学与功能，文化与设计的有机结合，由宏至微体现了具有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内涵的家具与室内装饰研究。家具与室内装饰方案组合效果图见图4。

■图4 家具与室内装饰方案组合效果图

6 结语

综上所述，新时代下国家民族融合精神的推进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塑造进程当中，针对少数民族建筑展开文化研究与设计运用，具有现实意义与价值。本研究收集相关资料并分析研究选出的典型文化因子，构建了文化因子层次模型，利用层次分析法得出权重及重要程度排名，再构建新的重组因子模型，最终将其应用于设计实践，证明了藏式传统民居文化因子在创新设计中应用的可行性与科学性。同时，在强调文化自信的今天，该研究具有具有巨大的创新潜力和经济文化价值，助力藏族民族文化的复兴与发展，带动西藏地区文化建设。最后，研究中定性转定量的理性研究方法与藏族传统建筑艺术的感性表现之间的碰撞，为类似研究提供了借鉴。尽管本研究就藏式民居展开设计讨论，但西藏建筑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在研究深度上尚有待提高，期望与其他学者共同推进相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