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象之外
——樊蕾工笔花鸟画中的“调性”研究
2022-12-08刘泽群江苏第二师范学院美术学院江苏南京210013
刘泽群(江苏第二师范学院 美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1.《鲜果佳味图》 180 cm×97 cm 2017年
2.《一树寒梅白玉条》136 cm×68 cm 2021年
3.《荷花白鹭》136 cm×68 cm 2021年
“调性”在传统音乐理论中,是指曲调的性质、特点,如今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也得到普遍应用,即一种不同于其他,更具个性和格调的代称。把“调性”放到传统国画审美的要求中来,就变成了一种极为内敛的视觉效果。这不同于谢赫六法的“气韵”之说,这里的“调性”更多是后人审美素养的延伸,是绘画审美所要求的气韵、意境、构图、赋彩等的综合提升。诸法皆有,却不唯独其一。
“调性”其实是一种很难把握的审美行为,它具有主观性,是创作者精神的凝结,故而创作的作品能够独立展示其自身的生命气象与精神追求,而不完全依赖于作者的技巧营造。若非如此,其作品就会被束缚在前人框定的枷锁之下,可能在审美的要求上近乎古,但思想与精神其实并非来自作者本身,而是借用于人。“调性”在作品中是作者所表现出来的独立艺术品格与修养,是真正的艺术追求与艺术精神,它是完全独属于个人的一种面貌。正如我们能一眼判断作品“调性”之高低,但却很难细说所见之高低。近代绘画大师潘天寿先生说:“格调是比较抽象的东西,很难讲清楚,要靠多看、多比较,慢慢体会。”这里的格调也就是所谓的“调性”,这是一个人的标签,一个人的精神所在。如何能创作出具有“调性”的作品,我认为可以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借物抒情,二是营造意境。
借物抒情原本是中国古代诗歌的基本特点,但对于工笔花鸟画而言,则是善于抓住动植物与创作者某种情感之间的联系,并进行艺术性的处理。古代绘画史上,因为一些政治或者社会问题,很多画家不能直接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只能通过借物抒情的方式来抒发胸臆、宣泄心志。比如五代的工笔花鸟画家黄荃和徐熙。黄荃一派多为宫廷画家,以富丽堂皇的色彩和逼真的造型表达画家的心语,而徐熙则以山林田野间的汀花、野竹、水鸟、鱼虫之类来表达内心的宁静淡泊和不与世流俗的傲姿,此所谓“黄家富贵,徐熙野逸”。唐代画家张璪提出的艺术创作理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也正印证了表象与内在的联系。创作者通过对自然的写生,结合自己的感悟,产生某种情感,最后将心中的自然反馈到创作中。清人董棨提出“画固所以象形,然不可求之于形象之中,而当求之于形象之外。如庖丁解牛,以神遇不以目视”。所以格调之高,不在于描摹对象,而是创作者将情感融入作品中,达到物我交融、以物达意的境地。
权德舆曾经提出“意与境结合”,清代的方士庶也曾在《天慵庵随笔》中提到意境。意境,是中国古典美学思想的重要范畴,是中国绘画艺术的灵魂。中国很多传统绘画作品是通过时空境象的描绘,在情感与可观对象的高度融汇下体现其艺术境界。唐代刘禹锡在《董氏武陵集记》提到的“境生于象外”,是中国画论关于意境论的一个重要论点,其指出意境所具有的“象”(实)与“境”(虚)的两个不同层次,通过“象”这一直接呈现在欣赏者面前的外部形象去传达“境”这一象外之旨,从而充分调动欣赏者的想象力,由实入虚、由虚悟实,从而形成一个具有意中之境、“飞动之趣”的艺术空间。王昌龄的《诗格》中也有提及,“诗有三境”,即“物境”“情境”“意境”。《文心雕龙》中亦说“窥意境而运斤”。所以,创作者作品中的意境即是其情感和艺术气质的综合,是情感的升华。“境”生于象外,取之于象外,创作时不能完全取决于可观对象,而是要突破有限的物象,达到微妙境界。
4.《 1949年10月常州滆湖晨曦》237 cm×192 cm 2019年
由上文可知,创作一件具有“调性”的作品需要有情感的托付和意境的加持。画家樊蕾就是一位极具“调性”的工笔画家。她的作品使我们仿佛能触摸到艺术家对生命、对自然的虔诚崇拜。樊蕾吸收了宋元工笔花鸟画的精髓—精细不苟的审物精神和借物抒情的诗意表现。同时,她又不满足于事物的外在模拟,而是努力追求,以“意象”来融变自然现实,紧紧把握“象外”的情思、韵致。《宣和画谱》作了这样的论述:“故花之于牡丹芍药,禽之于鸾凤孔翠,必使之富贵;而松竹梅菊,鸥鹭雁鹜,必见之幽闲。至于鹤之轩昂,鹰隼之击搏,杨柳梧桐之扶疏风流,乔松古柏之岁寒磊落……有以兴起人之意者。”作为自然景物的花鸟本身,本无所谓“调性”的,其实是画家借花鸟而寓意抒情,虽然花鸟画不是直接画人,但它的意境还是表现人,流露的是人的本质力量和美感情操。樊蕾在创作中不勉强把现代人的感受塞进传统的笔墨形式,也不过分强调用传统的形式来表现当代人的感受。她尽量摒弃重复的形式语言,有创造性地用新的、富有个性的艺术语言去表达自己的“调性”,把其意念寓于形象之中,使客观对象的自然美升华为艺术美,使其工笔花鸟画勃发生机,展拓了人们的审美观念。
樊蕾的工笔花鸟画,无论是表现枝繁叶茂的春夏之活力,还是描摹斑驳萧瑟的秋冬之效果,都讲究一定的艺术合理性。若仔细看,会发现疏密、动静、层次、空间全藏在线条的穿插、浓淡、粗细中。她能成功地刻画出各种自然禽鸟之神态、体态,离不开其自信的线条笔法。樊蕾根据不同季节、不同环境、不同语境,甚至再细分到禽鸟的不同情感展开创作,她对禽鸟造型的勾勒手法是多样的。比如《1949年10月常州滆湖晨曦》描绘的就是十月金秋的清晨,画中的禽鸟欢愉雀跃,收获季的富足也是自然的一种回馈。樊蕾通过遒劲的笔法勾勒出禽鸟临空腾起的姿态,继而用短而促、细而飘逸的线条刻画出禽鸟在空中扑腾的姿态。羽毛、植物贯以刚劲的细笔绘制,整体设色留白,施以淡彩,呈现出一派苍茫的景象,从而衬托出禽鸟欢愉的状态。因此,整体的画面自然给人如临其境之感。樊蕾擅长营造画面意境,这不仅得益于其丰富的写生经历,更离不开她在线条表现方面的突出能力。所以她能在短时间内将观者带入画面之中,这种特别的方式以及呈现出内心实感的表达便是区别于其他画家和画作的“调性”。
虽然绘画艺术直接表现视觉艺术,但其背后也依循一定的规律。无论是在构图上,还是在造型上,美感的营造与建立如果脱离了根本的内在科学,那么任何一种视觉存在都是不可能的。樊蕾不羁的思想轨迹滴墨于宣纸之上,加上其独到的艺术感悟、扎实的笔墨功夫,其作品表现出鲜明饱满的时代特征,给人以和风庆云的美好、夏云变幻的新奇。其作品既见宋元衣冠,又富现代意味,令人一见倾心、欲辩忘言。更为难得的是其做人作画的态度:不追名,不逐利,不浮躁,不自矜,唯艺是务,唯美是求。
一个成熟的画家要想创新,必须汲取古今中外的艺术精华,学习朋辈艺术的长处,不断丰富自己的艺术修养和艺术趣味。正因为“调性”产生于画家强烈真挚的思想感情,要表达其意,就必须深入地认识对象,千方百计地进行意匠加工。这里的意匠便是情感的高度升华与精湛笔墨技法的融合,由此创作的作品才更加感人、更有意义。
《花开富贵》136 cm×68 cm 20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