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2：青蛇劫起》：一场题旨重构视域下的影像神话实验

李智伟 张珂

从唐传奇记载的《白蛇记》，宋元话本记的《西湖三塔记》，明代冯梦龙所著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再到近代鲁迅编撰的《论雷峰塔的倒掉》，白蛇故事已成为我国极具辨识度和影响力的神话故事。由追光动画、阿里巴巴影业等联合出品的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是现代语境下对传统神话题材的艺术演绎，其中保留了青蛇、白蛇、法海、许仙等人物身份及关系，但其讲述的内容、描绘的空间则与传统的“白蛇传”并无直接关联。导演黄家康以衍生式改写的方式重新解读经典神话，讲述了“小青为小白复仇、历经艰险又被小白所救”的全新故事，赋予传统神话故事新的时代特征。

一、现代语境下《白蛇2：青蛇劫起》的主题呈现

北京大学教授戴锦华认为神话题材电影改编，重要的是讲述神话的年代，而非神话所讲述的年代。①参见：戴锦华.诺兰的影片折射出美国怎样的社会症候？[EB/OL].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9118286.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以民间传说《白蛇传》为创作蓝本，采用现代电影语言进行改编，在解构传统神话故事的基础上，实现了叙事主题的生动呈现。

（一）年轻态的创作导向

在现代语境下，电影空间呈现不连续、分散等典型特征，创作者通过将镜头对准现实生活，积极捕捉当下，帮助观众建立虚拟与现实的有效联系。[1]《白蛇2：青蛇劫起》秉持现代化、年轻态的创作导向，对传统神话故事进行创新改编，讲述了主人公小青的人物蜕变。情感表达是该片的核心，为了更好呈现小青无畏、愤怒等细腻情绪，影片更新了人物表情系统：细致入微的表情描述在赋予观众较强代入感的同时，更好展现了人物角色不屈不挠的无惧心态。

（二）“男性”气质的女性形象

女性形象是女性成长叙事的核心，也是用镜头语言撰写女性人物的重要方式。在现代语境下，女性主义倡导回归现实生活，积极打破传统男性视角的女性刻板形象，客观记录女性的成长与自我认同。传统“白蛇传”故事创作多遵循白蛇与许仙爱情线的叙事逻辑，并未突破传统叙事框架。在民间传说中，青蛇原本是青峰山的“青蛇大仙”，是男儿身，一日偶见白蛇，便想与其结为夫妇。但法力不敌白蛇，便化作常年陪伴白蛇的姐妹，由此可知，青蛇对白蛇的执着用情正源于此。影片中，为了对抗国师的弟子小道，小青宁可与小白共同冰封于困妖阵中——通过挖掘小青性格中的“雄性”元素，刻画、塑造了带有“男性”气质的女性人物形象，回应了现代社会的女性叙事语境。

（三）双重叙事主旨的立体升级

现代叙事语境下，为持续激发观众的情感共鸣，创作者需要以“个人成长”主题来增添叙事的丰富度、饱满度，促进观众产生情绪代入感。[2]《白蛇2：青蛇劫起》在描述主人公小青成长历程的同时，并行了“姐妹情深”的主旨：小青不顾一切冲出修罗城救小白，是彰显亲情的时代内容，实现了叙事主旨立体升级。片中，小青义无反顾救小白的执念，正是对“缘分”的复写表达；而当小青历尽磨难，回到西湖时，惊喜发现小白也在寻找她。由此，影片形成了完整的闭环叙事结构。

二、审美旨趣：《白蛇2：青蛇劫起》的叙事艺术

对经典神话IP进行“衍生式”改写，能够有效突破传统的叙事框架、思维认知的局限。创作者借助经典神话故事的影响力来吸引受众，并且打造出全新的叙事空间。

（一）叙事结构：经典IP的时空并置

美国电影理论家大卫·波德维尔、克莉斯汀·汤普森认为：我们可以把叙事看作是一连串发生在一定时间和空间之中的具有因果关系的事件。①参见：杨晓林,陈曼青.回环式叙事结构电影论[EB/OL].http://cgrs.szlib.com/Qk/Paper/765541.神话题材影片借助自身流传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影响力，及时回应社会话题，创设充满想象的场景氛围和全新的时代面孔，增强了神话题材动画电影的“现代性”。[3]为契合当代受众的审美认知，《白蛇2：青蛇劫起》对主人公小青的角色形象进行了重构，从飘逸古装升级为现代装束，在描绘人物性格时，则凸显了浓厚的现代气质。该片引入现代视觉符号给予传统神话人物新的时代身份，突破了单一文化内核，在“情与理”“虚与实”“大我与小我”的对立统一中，实现了神话题材的艺术化表达。

（二）叙事范式：传统文化的现代阐释

美国学者克利福德·吉尔兹提出在阐释中不可能重铸别人的精神世界或经历别人的经历，而只能通过别人在构筑其世界和阐释现实时所用的概念和符号去理解他们。②参见：王海龙.视觉人类学的阐释学根基[EB/OL].http://www.cssn.cn/kxk/whrlx/202009/t20200930_5191633.shtml.经典神话故事改编的电影内部往往自有一套符号系统，用以阐释其叙事逻辑。[4]神话题材电影多以“神仙”“妖魅”的情感故事为主线，因人物角色具有超自然性，故其叙事逻辑多为虚拟的“非写实”，影片整体呈现出“超现实”特点及奇幻浪漫主义色彩。《白蛇2：青蛇劫起》中元素混搭，既有修罗、罗刹等佛教元素，风火水土等五行元素，又有古希腊哲学元素及机车党、越野车等现代朋克元素。该片以开阔、包容的创作思维，形成了新的叙事风格。在人物塑造方面，该片以“小青”为叙事轴线，重点体现小青的人物成长，有她与小白离别时的“姐妹情深”，亦有她面对强权法海的倔强无畏，由此塑造出一个善良坚毅的现代女性角色。

（三）叙事逻辑：人物命运的因果循环

美国电影研究者迈克尔·艾伦认为，发展起来的技术体系都是朝着一个目标发展的，那就是要削弱观众的“现实感”，并带之进入一个逼真可信的人造世界。③参见：吴桐.别让技术的滥用遏制了观众的想象力[EB/OL].https://www.shobserver.com/news/detail?id=113192.当下，年轻受众群体的审美趣味不断受到新神话主义、魔幻文化思潮等因素的影响。[5]《白蛇2：青蛇劫起》中白蛇与青蛇的情感纠缠，既是支撑小青勇闯修罗城的信念，亦是连贯“缘起”与“劫起”的叙事逻辑。从社会心理学视角看，执念实质上是对自我实现的价值诉求，是身份焦虑的直接体现。在现实隐喻方面，影片所塑造的修罗城是普罗大众的生活投影，执念是小青的“劫”，也是现实社会中每个人为了理想而奋斗的生活信念。只有心存执念的人及妖怪才能进入修罗城中，不论是高大威猛的牛头帮主和还是神秘莫测的罗刹门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且城内的众生并没有“非黑即白”的明确是非观，由此体现出创作者对“善恶皆是相对”的哲学思考。

三、古今一体：传统故事的现代表达

神话是文学艺术的源头，是对世界起源、自然现象与生活奥秘进行阐释的故事表达。在传统“白蛇”故事及相关影视作品中，白蛇、许仙是主角，青蛇多为配角，以辅助剧情的身份出现；而《白蛇2：青蛇劫起》则完全以小青为主角，重新演绎了白蛇与青蛇的神话故事，探索了经典神话的现代表达方式。

（一）视觉升级：古今交错的审美基调与文化风格

电影语言指电影的视觉与听觉语言，是追求影像奇观效果的重要手段。[6]《白蛇2：青蛇劫起》秉持现代审美语境、文化语境的基调，引入数字电影制作技术，将现代朋克风与古典国风相结合，探索了新的美术风格与创作空间，为观众带来独特的视觉冲击力。片中，当小青身处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时，质疑到“这是什么所在”，接着牛头人出来，旁白“自落入此城，每时每刻都在生死一念之间”响起，为观众带来差异化的视觉想象。该片采用现代审美与传统奇幻审美融合的创作方式，打造出“独属于东方人的浪漫”，满足了国内年轻受众的审美需求与心理期待。片中的修罗城是对传统“白蛇”故事进行重构的全新虚拟空间，其中大量使用了“古今并存”的建筑符号。在视觉方面，影片采用动作捕捉技术，描述了枪战、飙车、功夫等一系列令观众热血沸腾的现代动作场景。而当小青与蒙面少年来到“黑风洞”时，创作者又营造出“水彩与残影”并存的浪漫古韵场景，体现出浓厚的东方古典文化气质。

（二）空间升级：虚实交织的空间氛围

20世纪，神话题材影片的想象空间多依赖绘画技术来建构。面对新的媒介环境，数字技术不仅赋予影片更加真实、生动的视觉质感，还可以拓宽神话题材影片的想象空间。《白蛇2：青蛇劫起》中的修罗城是不同朝代、空间的人共同生存的聚合环境。城内的看守所、街心广场、荒废街道等古代建筑与现代建筑并存，营造出古今一体的叙事场景。该片不仅展现了充满古风韵味的楼宇亭台，还将现代气息融入其中，观众看到妖怪骑着摩托车、背着冷兵器穿行在高楼大厦中——修罗城既是虚幻空间，也是为了镇压心怀执念的妖怪而创设的特殊空间，影片由此完成了虚实交织下的叙事空间升级。

（三）内容升级：新旧交替的审美想象

意大利电影理论家帕索里尼认为电影就本质而言，是一种新语言，电影语言是为了叙事的需要而创造、产生的。[7]旧有的“白蛇传”为影片创作提供了基础蓝本，但并不意味着影视化创作要局限于原有框架。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通过赋予青蛇“女主人公”的人物身份，突破了“白蛇”传说的束缚，实现了影片叙事效果升级。影片不仅仅是对“白蛇传”进行单一重构，而是通过融入现代人的“执念”心理，塑造出全新主角来拓宽故事空间，实现了新旧交替的审美想象。

结语

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作为追光动画“新传说”系列的诚意续作，为观众构建出古今一体、充满现代美学质感的视觉空间，并探寻了传统故事与现代语境有机融合的叙事方式。该片以超现实的审美想象为创作指引，彰显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写意美学，实现了时尚气息与历史厚重感的相互交织与一体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