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瑞峰：一个人的“林海雪原”

于丹 张丽妍 许海霞

冬日午后3点，日影渐斜，深藏于内蒙古大兴安岭北部原始森林腹地的莫尔道嘎暮色已近。身着军用耐寒作训服、背着工具袋、身旁只有一条阿拉斯加犬陪伴的柴瑞峰完成了山顶一座基站的检修，雪中跋涉准备前往下一个站点。

这片土地草木葱郁，年平均气温在零下5摄氏度～零下7摄氏度，冬天最冷时曾达到零下54摄氏度，年结冰期8个月以上。在这个山高林密、总面积1.2万平方公里的祖国边陲小镇，中国电信内蒙古呼伦贝尔分公司莫尔道嘎支局支局长柴瑞峰，这名80后青年独自巡检已持续13年。

“第15名”

2009年，1988年出生的柴瑞峰入职刚刚成立的莫尔道嘎电信公司，成为这里的第15名员工。

莫尔道嘎镇是一个因林业而聚集的小城。因林场改革，人口逐渐流出，如今常住人口只有5000余人。柴瑞峰的同事多是林业工人家属，也随着这一波浪潮纷纷辞职离开。2016年，中国电信内蒙古呼伦贝尔分公司莫尔道嘎支局只有柴瑞峰一个人了。

在莫尔道嘎，整个北部原始林区有1.2万平方公里，柴瑞峰负责54个基站，600多公里的传输线路，4700个电信用户的通信服务保障工作。办公室离镇区最近的基站10公里，最远的400多公里，大部分基站都建在山顶上，那台被柴瑞峰称作“大黄蜂”、陪着他巡检的黄色皮卡车只能开到山脚下，要检查必须徒步攀登上山。

红旗1119基站是林区内一座典型的高山基站，飒爽的名字背后是海拔1119米的高度，柴瑞峰想要到达这里检修，就必须沿途走过4公里的山路。

到达山顶时，他已汗流浃背，等到故障排除完毕，未及下山便已近黄昏。

冬季出门巡检，柴瑞峰天不亮就要启程，途中他是不敢休息的，“有的基站要八九小时才能到，方圆百里没有人家。晚上看不清冰包路况，容易掉下去”。

“冰包”是冬季原始森林中最常见也最危险的存在。它由高寒地区的暖泉水沿着山坡流淌、堆积到公路上迅速结冻形成，最大的冰包有10公里长，可达两三层楼的高度，中空的结构使车辆行驶在上面时极易发生危险。

巡检途中，每次遇到较大的冰包存在于悬崖边上，柴瑞峰都会把自己这侧的车门开着——万一不行就跳车逃生。

如此小心，柴瑞峰还是掉进去过几次。

第一次掉进冰包时，皮卡车被坚硬的冰块卡在半空，水箱和油箱被尖利的冰碴磕漏了，四个轮子只能空转。林子里没有信号，但好在柴瑞峰出门前给对方打过电话，约定了8小时后没到就拜托对方沿路找一下自己。在零下40摄氏度的冬天，等待救援的12小时里，柴瑞峰生了8堆火，没有吃一口东西。

“有意义的事”

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最深处的边境线上，戍边官兵护佑着祖国的北端。有的战士两三年没有下过一次山，通过通信网络了解外面的世界、与家人取得联系是这群年轻战士的渴求。

柴瑞峰负责着边防连队官兵的民用通信保障。除去日常通信故障的检修，每到防火关键期，柴瑞峰也会前往各基站进行网络维护，与戍边官兵们同吃同住，成为祖国边境线上的一名“编外战士”。

在赶赴连队维修的路上，一旦遇上封路，或掉进冰包，柴瑞峰总会拢起火堆，这样就能等到人民子弟兵沿路寻找而来的救援；另一边，在没有电网供电的驻地等待柴瑞峰到来的战士，会特意延长柴油发电机的发电时间，为“柴哥”留一盏灯照亮——这场“双向奔赴”持续了近13年。

柴瑞峰的每次到来都能给这些战士带来一些新鲜的气息，“新鲜”是因柴瑞峰代表着这片小天地跟外面世界的重新连接。比如，有时他会带镇上的瓜果蔬菜给战士们尝鲜；每次他都会带上一个生日蛋糕，他想给这些为国戍边的战士们增加一些仪式感。

对于这个蛋糕，柴瑞峰总是感到很抱歉，因为到达驻地时蛋糕没有一次是完整的，“路上太颠了，奶油花总是颠散了，要不就是水果颠掉了”。但不管蛋糕是什么样子，扎堆过生日的战士们是开心的，柴哥和他的“大黄蜂”的出现就像年轻人开盲盒，不管怎样都有惊喜。

每到冬季大雪封山，边防公路寸步难行，补给的水果蔬菜更是难得。常有战士把烂掉的一半苹果削掉，再把好的递给柴瑞峰。“柴哥”心里知道这是他们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了。

在柴瑞峰的记忆里，印象深刻之处似乎总与这些“最可爱的人”有关：一次下连队检修，等熔接完光缆准备离开时，一抬头发现一只黑熊正在前方四五米的地方盯着他。强装镇定的柴瑞峰转身便爬上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松树，“嗓子都喊劈了”，直到战士们赶来解救才摆脱险境。

还有故人把一腔热血洒在了这茫茫雪原，柴瑞峰清晰地记得那位数次在他掉进冰包时前来救助的连长。这位连长2015年英勇牺牲在边境线上，连队里为他立了一尊雕像，柴瑞峰每次过去都会去看看他。

柴瑞峰常年看着身处同一片大好河山的战士们在雪中跋涉，“身后即是祖国”让责任感与使命感燃起的同时，也被写进了每个脚步踏过的雪窝里，印在了碾过冰包的车辙上，他从此“再也没想过离开”。

“远山”何往

这片茫茫的原始森林有一种紧贴高天厚土的真实：在原始林区工作的这13年，柴瑞峰几乎遇到了熊、狼、猞猁等活跃于此的各种野生动物，与自然的“馈赠”周旋；他曾雪夜驱车几百里，为仅有7户人家的村落检修；也曾在瓢泼大雨中，忍着客户醉酒谩骂带来的委屈修理网线……

线路巡检时，柴瑞峰身旁常跟着一只或两只阿拉斯加雪橇犬，他冒着风雪簌簌穿梭在山林中，颇有些侠客行的古意。

这两只雪橇犬是2016年公司同事先后送来的，稍微消解了柴瑞峰单枪匹马的孤独感。柴瑞峰给它们起的名字随意又特别，“两只分别是周一、周二送来的，就叫星期一和星期二。”

有了“星期一”和“星期二”，工作不再那么枯燥漫长。刚开始，两只三个月大的小狗在莫尔道嘎镇时常跑丢，五花八门的“出逃”也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些乐趣，但进了山林，“星期一”与“星期二”总是牢牢贴在柴瑞峰的左右，寸步不离。

柴瑞峰给两只狗分别做了小书包，上山前也会做好分工，“一般都是我背着维修设备，它们替我背点水和食物”，配合十分默契。

从2020年开始，中国电信呼伦贝尔分公司开始以“援藏”的方式，支援莫爾道嘎支局——每年派一名同事与柴瑞峰共同工作，一年期满后，再派下一名同事前来轮换，从此他的巡检不再孤单。

自2016年起，荣誉纷至沓来。柴瑞峰先后荣获“内蒙古自治区五一劳动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中国电信十大感动人物”等荣誉称号……一到过年时，柴瑞峰也会手里拎着中国结，选一片特有的雾凇景观，胸前挂着无数坚守时光凝结而成的奖章，喜气洋洋地录制祝福，高高兴兴地做一回“门面担当”。

柴瑞峰用13年如一日的执着与坚守，践行着永不变色的红色电信初心，将“请党放心、强国有我”的青春誓言写在祖国大地上，写在林海雪原中。

行迹至此，在人生的密林中，通往远山的路在哪里，下一座高山又在何处？

脚下的路一直都在，只等着勇士笃定而行。

（摘自“中国青年杂志”微信公众号，豆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