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母舰来的那一天
2022-12-07河森堡
河森堡
“教授，快跑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坐着看书！”秦子焦急地跑来，对坐在公园长椅上的荒白教授说。
荒白教授低头读着书，漫不经心地问：“跑？为什么要跑？”
“ 这不明摆着吗？ 那艘巨大的外星母舰一夜之间出现在咱脑瓜子顶上，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动武！”
教授低头翻了一页书，继续淡定地读着。“他们不可能动武。”
“您凭什么这么肯定？！”
“就凭他们能来这儿。”教授缓缓抬起头，扶了一下眼镜，“年轻人， 你知道吗？ 有学者认为，人类历史上其实只发生过一件事，那就是工业革命。工业革命之前，人类的人均GDP（国内生产总值）一直都没有发生本质变化。因为在那之前，主要的劳动力无非就是人和牲畜，效率太低了，再加上其他条件的限制，能积累的价值总是有限的。”
秦子急得甩胳膊，“您想说什么呀？”
教授低头又翻了一页，慢悠悠地说：“因为人类社会积累的价值有限，所以全人类往往进行残酷的存量博弈，这导致我们对同类做了很多残酷的事。工业革命之后，我们开始大规模地利用化石能源，整个人类社会创造的价值总量变多了。于是人类残酷的存量博弈减弱了，转而开始追求全物种的集体增量。即使是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的20 世纪，从统计上来看，暴力事件也比古代减少很多。”
秦子说话都带哭腔了。“您说的这些和外星母舰有什么关系啊？”
教授继续翻着书，说：“年轻人，你知道对一个追求增量的文明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是对暴力的克制。”
秦子几乎急得背过气去，嚷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教授放下书，面容冷峻。“对一个文明来说，提高效率的必然选择是精密的社会分工，但这需要以克制暴力为基础。试想，如果一个物种不能有效地克制暴力，那么其成员会彼此攻击和排斥，还没发展出足够的技术水平就自己崩裂了。”
教授的表情变得更加凛然。“从本质上说，放纵暴力就是对生产力发展踩刹车。人类之所以还困在这小小的地球上，很多人认为问题出在这儿。”他用手指了指太阳穴。“但依我看，还有一部分问题出在这儿。”教授又用指尖点了点胸口，“我们的心冷酷粗粝，彼此消耗伤害，没有聚合成一个整体，因此无法孕育跨星际所需的高技术。”
教授拍了拍身边，示意秦子坐下。“这艘外星母舰能来到地球，他们的技术一定远远先进于我们，而如此先进的技术一定是全物种共同追求增量的结果，所以他们必然配套有和平克制的价值观。”教授眼神笃定地说，“残酷的价值观孕育不出先进的技术，热爱和平说到底其实是一种解放生产力的价值观。”
秦子将信将疑地坐到教授身边。“教授，您是科学家，我敬佩您，可科学家未必永远是对的。”
教授把手按在秦子肩上，说：“这不是科学，而是更底层的哲学。假如你开着吉普车去雨林里观鸟，结果突然遇到一个食人部落的成员，那人跪在你车前苦苦哀求你别吃他，你会怎么想？”
秦子惊讶地说：“我怎么会吃他呢？”
教授说：“食人部落的人看你开着吉普车，随身携带着各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自然会觉得你一定比他强，进而会杀了他并吃掉。”
秦子摊手，说：“他完全是杞人忧天啊！”
教授笑了。“你现在就是那个食人部落的成员，天上飘着的那个是吉普车。”
秦子稍微放松了一点儿，问道：“那他们为什么突然出现吓唬我们呢？”
教授说：“很可能是意外，过一会儿，他们就会离开了。”
此时，母舰外围亮起淡淡的蓝光，伴随“轰隆”一声雷鸣，外星母舰瞬间消失在苍穹尽头。
风中的秦子头发纷乱，眼圈发紅，“教授，您刚才说的还真对了！”
教授合上书，缓缓抬起头，看着母舰远去的天际，喃喃地说：“希望人类有一天可以去拜访他们，只要我们这个物种能够记住增量从何而来。”
（离萧天摘自《教授与年轻人》，中信出版社，本刊有删节，姜吉维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