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政治哲学思想研究
2022-12-07刘彬
刘 彬
《吕氏春秋》是秦国丞相吕不韦组织门客集体编撰的一部杂家名著,又称《吕览》。全书二十多万字,分为十二纪、八览、六论,溶儒家、法家、道家等诸子百家学说于一炉,提出了“德主刑辅”的治国方略,其政治哲学思想对现世仍具有积极意义。
一、君王论
《吕氏春秋》对于天的理解,不再是道家的“天人对立”的思想,而是儒家“天人合一”的思想。它认为万物起源于“太一”“人之与天地也同,万物之形虽异,其情一体也。”人不仅是自然天地的产物,并且都根源于“太一”,由精气构成。“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吕氏春秋》对“君权神授”的神权政治加以改进,并融入了自然之天的思想。作为政治主体的君主,只要依靠自身的努力,就可以正确地认识天地、管理万物,为君权的合理性提供了政治理论的支持。“正者执一,而为万物正。军必有将,所以一之也;国必有君,所以一之也;天下必有天子,所以一之也”;所以说国家必立君主,来统一天下的行动[1]。
《吕氏春秋》肯定天子存在的必然性,提出“乱莫大于无天子”的理论。一方面在《恃君》中讲到,人没有利爪无法保护自己,也没有皮毛抵御寒暑的困扰,单个人势单力薄,唯有众人一起互相帮助,合群而居,才能得利。“利之出于群也,君道立也。”圣人设立天子是因为看到原始社会“少者使长,长者畏壮,有力者贤,暴傲者尊”,希望设立天子来管理社会的秩序。另一方面,《荡兵》中讲,“性者,所受于天也,非人力之所能为也。”认为正义的战争自古以来就有,这是人“受于天”的天性,非人力可以改变。在蚩尤之前,人民进行战争,胜利者作为首领。当首领治理不好百姓时,便设置君主。如果君主仍然治理不好百姓,便设立天子。从两个方面说明,天子是维护天下百姓利益而产生的。但天子在维护百姓利益的同时,要贵公去私,以民为务。若谋取私利,就会产生祸乱,导致国家的灭亡。“昔先圣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则天下平矣。平得于公。”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君主要“利民而勿以自利。”
君主不仅要做到贵公去私、以民为务,还要防止骄傲恣肆。《吕氏春秋》认为“亡国之主,必自骄,必自智,必轻物”,就是说导致国家灭亡的君主,必定骄傲自满,必定自认聪慧,必定轻视外物。晋厉公被栾书、中行偃劫持囚禁,没有诸侯去援救,也没有百姓哀怜他,这都是因为他平时奢侈放纵,听信谗言的后果。正因如此,正直的君主要避免骄傲恣肆,礼贤下士,听取贤臣直言纳谏不使耳目闭塞,以免导致亡国。“亡国之主不可以直言。不可以直言,则过无道闻,而善无自至矣。无自至则壅。”君主要听取直言,了解自己的过失,“存亡安危,勿求于外,务在自知。”尧舜汤的贤明,正是因为尧设立钟鼓供给想要劝谏的人,舜设立木柱供给大家书写批评意见,汤设立主管纠正过失的官吏。说明“人主欲自知,则必直士,”只有直士才会如同规矩墨绳一样,及时有效地劝谏君王改正过失。《吕氏春秋》认为“人君之大经”,君主必须做到的三个原则,就是礼贤下士、获取民众的支持、积蓄完备,这是君道的核心。
君主必须诚信,只有君主树立诚信,人民才会归附,万物才能为己所用。“信而又信,重袭于身,乃通于天。”君主诚信才能与天意相通,以此治理人民,四时变化才会顺应天地运行的规律生成万物。管仲劝说桓公对仇敌信守承诺,桓公一匡天下,统一诸侯都是信守承诺的结果。此外,君主想要树立功名,就必须消除妨碍他的因素,才能功成名立。君主做事要专心致志,因为事物不能两方面同时发展壮大,要对其加以选择,如同“冬与夏不能两刑,草与稼不能两成,新谷熟陈谷亏,凡有角者无上齿,果实繁者木必庳,用智褊者无遂功,天之数也”。
二、君臣论
“盖闻古之清世,是法天地。凡十二纪者,所以纪治乱存亡也,所以知寿夭吉凶也。上揆之天,下验之地,中审之人,若此则是非可不可无所遁矣。”“法天地”是《吕氏春秋》提出的政治原则,这里的“天”融入了自然属性,削弱“天”原带有的神秘主义色彩。因春秋时期国之与国相攻造成社会动荡,君权无限扩大等消极的影响。《吕氏春秋》想要改善这混乱的社会局面,提出“法天地”的政治原则,利用自然规律对君权进行限制。认为君主可以效法自然,遵循自然的规律进行治国,主张君主“无为而无不为”“天曰顺,顺维生;地曰固,固维宁;人曰信,信维听。三者咸当,无为而行。”认为君主“无为”,是遵循了天、地、人的规律,顺天、固地、信人。
君主“无为”并不是无所作为,君主“无为”有以下两方面的原因:其一,由于国家的日益强盛,政事也随之变得周密而复杂。君主一人很难完成庞杂的政务,君主要根据相应的政务设立具体的官职,把精力放在管理臣下来进行对国家的把控。君主的才智是有限的,而群臣的智慧却是无限的,善于吸收群臣的智慧博采众长才是立君之本。“夫取于众,此三皇五帝之所以大立功名也。君之所以立,出乎众也。”“夫以众者,此君人之大宝也。”这就是说君主依靠群众的智慧与才能,就可以建功立业,依靠众人是统治人民的根本。其二,君主“无为”,是因为君主不应该亲躬人臣之事。君主做臣子所做的事,就好比“非狗则不得兔,兔化而狗,则不为兔”。通过把君臣分别比喻为兔与狗,来论述君同于臣,则臣同于君;臣若同君,则君无法驭臣的道理。
所以说君要“无为”,因为“圣王之所不能也,所以能之也;所不知也,所以知之也。养其神、修其德而化矣。”圣贤君主有所不能,才有所能;有所不知,才有所知,修养自身的品德就能化育万物,照耀四方,无须事必躬亲、劳苦忧郁。不亲做、不偏听,即利于自身清净平和,也是听任天道顺应天性。“天道圜,地道方。圣王法之,所以立上下。”这是《吕氏春秋》对君主臣辅关系的区分,它认为君主应顺应天道,遵从自然的规律“无为而无不为”;臣应顺从“地道”有所作为,天地的规律不可改变,国家才会昌盛。
君主“无为而无不为”需要做到三个方面:其一,君主要善于“论人”“反诸已,求诸人”。“反诸己”就是要求君主使耳目适度,节制欲望,使思想处于无为的境界。这样就可以知道事物的精妙,事理的玄妙,懂得道的道理。明白道的道理,德行便会如同日月一样彰显美好,吸引豪杰贤士的到来。“求诸人”,就是向别人寻求,要求君主衡量与评定的的方法要做到“内则用六戚四隐,外则用八观六验”,以此来区分识别人的善恶真伪。其二,君主要善于选拔和任用贤人。选拔和任用贤人不能求全责备,“且人固难全,权而用其长者,当举也。”人无完人,作为君主要善于用人之所长,对待自己要按照义的标准,对待别人要按照一般的标准,责人宽、责己严。“身定、国安、天下治,必贤人。古之有天下也者七十一圣,观于《春秋》,自鲁隐公以至哀公十有二世,其所以得之,所以失之,其术一也:得贤人,国无不安,名无不荣;失贤人,国无不危,名无不辱。”用贤、知贤是君主建立功名的关键,可以使君主的名声远扬。其三,君主要正名审分,设立百官,使百官各司其职。“凡人主必审分,然后治可以至,奸伪邪辟之涂可以息,恶气苟疾无自至。”辩正名称,明察审分,是君主治理群臣的权术。“故至治之务,在于正名。名正则人主不忧劳矣,不忧劳则不伤其耳目之主。”所以说君“无为”、臣“有为”,并不是君主没有才能和智慧,而是更加充分地发挥群臣的才能,这样既可以避免亲忧劳苦,又可以博采众长保持国家秩序的稳定,成就大业。
臣“有为”,需要做到两个方面:其一,“古之事君者,必先用能,然后任;必反情,然后受。”臣需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辅佐君王治理国家担任官职,审查自身接受俸禄。“凡官者,以治为任,以乱为罪。”《吕氏春秋》认为,臣不可以无功受禄,要为君主贡献良策依据功劳求取富贵。其二,臣劝谏君王要讲求方法,“上顺乎主心以显贤者”。敢于直言纳谏,不阿谀奉承君主,“故忠臣廉士,内之则谏其君之过也,外之则死人臣之义也。”忠臣对内要敢于劝谏君主的过失,对外要敢于维护臣子道义而献身。
三、德刑论
“性者,万物之本也,不可长,不可短,因其固然而然之,此天地之数也。”人性是天生的不可改变,只能顺应本性进行引导,这是天地的法则。君主治理国家若以道德教化人民、处事公正,便是顺应了天性。“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劝,不罚而邪止。”《吕氏春秋》认为,德与义是君主治理国家的根本。君主用德用义治理国家,君主的道德就会像天一样覆盖万物,像地一样承载万物,充塞于天地之间。倡导君主以德政治国,反对严刑厚赏,认为这是造成烦苛酷虐的根本原因,是“衰世之政”。所以君主治国要以德义为主,以赏罚为辅,赏罚要适宜。“赏罚之柄,此上之所以使也。其所以加者义,则忠信亲爱之道彰。久彰而愈长,民之安之若性,此之谓教成。”君主根据道义与法律进行赏罚,对忠臣义士论功行赏,赏罚有理有据才能得到臣民的爱戴,才能使教化大成。教化大成,就算不施行赏罚也不能阻止人民行善。若君主赏罚爵禄得当,即使亲疏远近、贤和不肖的人也能竭尽全力地为君所用。“凡赏非以爱之也,罚非以恶之也,用观归也。所归善,虽恶之,赏。所归不善,虽爱之,罚。此先王之所以治乱安危也。”
“德也者,万民之宰也。”品德是万民的主宰,所以君主要以德治国,施行德政。君主以德治国的前提,需要自身具备良好的德性,“凡事之本,必先治身”,所以君主首先要“修身”,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具备良好的品德言传身教于人民。其次,君主要施行德政,亲民爱民,赢得民心。“夫以德得民心以立大功名者,上世多有之矣。失民心而立功名者,未之曾有也。”君主施行德治,就会得到人民拥护;得到人民的拥护,君主便可以建功立业,功名远扬。
君主施行德政需要做到三个方面:其一,贤明的君主要顺应民心,爱民利民,把为百姓谋利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以仁爱之心对待百姓,要真正地“除民之害、忧民之利、当世之急”“行德爱人,则民亲其上;民亲其上,则皆乐为其君死矣。”君主施行仁德,爱戴人民,才会得到人民的拥护。只有贤明的君主才会为民解困,心生怜悯。如秦穆公的马被岐山农夫所分食,秦穆公并未责罚他们,反而赐酒给农夫,怕马肉伤害他们的身体。当穆公被晋惠公所伤的危急时刻,是被曾经施加恩德的农夫所救,最终大胜晋国。由此可见王先顺民心,故功成的道理。其二,贤明的君主要体察民情,解决人民生活困苦的窘境。一方面,君主要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因为“饥寒,人之大害也;救之,义也。”所以君主要崇尚农业、重视农业,“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于农”。发展农业不仅可以让人民获得土地之利、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还可以使人民思想淳朴,易于驱使,民力专一。通过土地束缚人民,让人民“死徙无出乡”,以此巩固民力。另一方面,“人之困穷甚如饥寒,故贤主必怜人之困也,必哀人之穷也。如此则名号显矣,国士得矣。”君主不仅要在人民挨饿受冻与艰难窘迫之时施以救助,还要合理妥善地解决国家之间的矛盾,阻止战争的发生,避免兵戎相见。除自然灾害,战争也是造成人民生活困苦的重要原因之一,轻则妻离子散,重则家破人亡。所以贤明的君主在攻克敌国“有道伐无道”之时,不得罪及他国百姓,不可随意烧杀劫掠,要顺应天道、救民之死、除民之仇。贤明的君主应消除无道,伸张正义,只有这样“天下之民,且死者也而生,且辱者也而荣,且苦者也而逸”。其三,贤明的君主要以孝治理国家,孝道是国家的根本与纲纪。“仁者,仁此者也;礼者,履此者也;义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强者,强此者也;乐自顺此生也,刑自逆此作也。”君主主张以孝治理天下,却并未取得好的结果,原因在于不懂得理义,不懂得学习。所以君主要主张学习,通过教育对臣下、子女树立良好的道德规范,提高他们自身的道德修养,唯有这样“身成则为人子弗使而孝矣,为人臣弗令而忠矣,为人君弗强而平矣,有大势可以为天下正矣”[2]。
四、《吕氏春秋》中的政治哲学思想对现世的积极意义
《吕氏春秋》中的政治哲学思想对现世的积极意义,主要包括四个方面:其一,强调尊师与学习的重要性。“故教也者,义之大者也;学也者,知之盛者也”。学习才能懂得礼义,修养自身,施行道义,而努力学习的关键就在于尊师。其二,宣扬忠廉精神。士珍视名节,可杀而不可辱,“临大利而不易其义,不以贵富而忘其辱”。正如现世生活中的我们应大力宣扬忠廉精神,形成良好的道德品质,规范自身。其三,推崇仁孝,将孝道视为治国之本。“民之本教曰孝,其行孝曰养”,只要执行孝道就可以使“百善至,百邪去,天下从”。其四,要树立诚信。君主诚信,就不会受到百姓的指责,国家才会安宁。这四个方面的积极意义可以总结概括为,对教育与尊师的注重,对忠孝礼义道德规范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