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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业转移与区域共同富裕:区位选择、实现机制与可行路径

2022-12-06王春凯梁晓慧

河南社会科学 2022年10期
关键词:中西部共同富裕劳动力

王春凯,梁晓慧

(1.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人文社会发展学院,陕西 杨凌 712100;2.北京师范大学 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北京 100875)

共同富裕既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目标和实践追求。2021 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求是》杂志上发表重要文章《扎实推动共同富裕》,文章指出:“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把握发展阶段新变化,把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上,推动区域协调发展,采取有力措施保障和改善民生,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为促进共同富裕创造了良好条件。”“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较大。”[1]一方面,我国已进入扎实推进共同富裕的历史阶段,具备了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条件;另一方面,区域间、城乡间的发展差距依然很大,需要有效的应对措施和切实的可行路径来有序实现共同富裕。特别是在当前,伴随着国际贸易形势的变化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世界格局正发生深刻变化。形势的转变使得“市场和资源两头在外的国际大循环动能明显减弱”,“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成为当下以及未来实现共同富裕的新引擎[2]。我国具有人口众多、地域辽阔、区域间资源禀赋差异大和全产业链完备等大国经济特征,具备形成国内大循环的条件。而国内大循环离不开产业在区域间的合理布局和区域内生产与消费的内循环,产业在空间内的转移与再布局无疑是实现区域共同富裕的重要可行路径。

区域内的产业转移与升级不仅是促进中国从低附加值和劳动密集型的“中国制造”向高附加值和资本密集型的“中国创造”迈进的关键,更是保持中国全产业链优势的枢纽,能够为中国将来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打下坚实的基础。改革开放以来,东部地区由于独特的政策优势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率先承接国外产业转移,大力发展制造业和高新技术产业,经济迅速发展,成为引领中国经济发展的排头兵。大量的劳动力和资金技术向东部地区汇聚,带动了东部地区经济发展的同时也拉大了区域间的差距,并逐渐形成东部地区资源和市场两头在外,源源不断的产品由东部地区生产销往中西部地区。当下,中国已处于初步共同富裕阶段,但当前初始阶段的共同富裕还是总体上的、不全面的、不均衡的共同富裕[3]。为了推进区域共同富裕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必须采取合适的路径和方法来缩小东中西区域之间和城乡之间的发展差距,把区域协调发展打造成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路径。区域协调发展要求人口在空间的适当分布、资源在空间的优化配置,目的是最终实现地区共同富裕[4]。随着东部地区生产成本的上升和产业结构升级的需要,产业逐渐由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或国外转移,为中西部产业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区域间的产业转移是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的关键方向,这可以使承接方和转移方达到双赢的结果。一方面,产业转移能够推动承接方的经济发展、就业增加和资源优化配置;另一方面,产业转移能够使转移方淘汰落后产业,实现自身产业结构的迭代升级。因此,本文基于产业转移的规律,系统分析国内产业转移的区位选择,以及通过产业转移实现区域共同富裕的机制与路径。

一、产业转移与区域发展格局的形成

产业转移理论起源于赤松要(1935、1962)关于日本纺织业发展模式的总结,学者们继而采用“雁阵模型”的产业转移梯度理论来刻画“日本—亚洲新经济体—东南亚”的产业转移轨迹,其核心思想是一国(地区)依据比较优势承接先发国家失去比较优势的产业,待发展成熟后再转移到下一梯度的国家(地区),表现为不同时期产业在不同国家的梯度转移与升级。刻画产业梯度转移的“雁阵模型”形象地呈现了工业化革命以来全球产业演化规律,各国依据比较优势发展产业,实现全球产业分工与合作。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东部沿海地区依赖于便利的地理区位和政策优势承接国外产业转移,工业化进程迅速推进,逐步实现了全域工业化,推进了东部地区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全域工业化的实现,苏南地区依赖的是集体主导的乡镇企业,浙江依赖的是民营经济的村村点火,而珠三角地区则依赖于招商引资的“三来一补”“两头在外”的模式。沿海地区工业化的迅速发展,推动了城市化和农业现代化,使得城乡一体化程度较高,实现了城乡融合发展。产业的发展带动了劳动力的流入和技术的积累,税收来源的扩大也为城市提供了良好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形塑了东部地区产业—经济—财政—公共服务循环上升的发展形态。但与此同时,东部地区的产业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低端,引致中西部地区只能成为原材料和劳动力的输出地[5],形成东部地区原料和市场“两头在外”的发展格局。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认为,边际报酬递减规律将使得区域发展最终走向收敛,但在现实经济活动中存在着大量的规模报酬递增现象。改革开放以来,生产要素源源不断向东部地区流动,东南沿海地区对内陆地区产生强大的极化效应,造成区域间的发展差距依然较大。在区域发展格局的路径依赖下,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初始发展条件的差异,使得不同区域分工模式越发固化,逐渐形成“循环累积因果”效应,由此造成区域发展差距拉大和中西部地区社会问题凸显。

区域发展不均衡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的重要表现之一,区域差距的拉大对地区家庭和经济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例如中西部地区第一代农民工为了家庭发展而外出务工,造成了家庭结构的破碎和家庭功能的不完整[6],对家庭积累和家庭发展能力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冲击。一些中西部中小城市也尝试通过修建新城和工业园区来实现经济快速发展,但由于引进的产业无法有效发展而造成地方债务增加,进而不得不依赖土地财政,导致人口持续流失。这些都造成了城乡差距和区域差距进一步拉大,影响了区域共同富裕的实现。

产业发展是实现地区经济发展的引擎,但中西部目前已不可能复制东部产业发展的模式进行全域工业化,进而全域城镇化。东中西部地区的区位差异和资源禀赋差异意味着不能简单地把东部城市化、工业化、农业精细化的逻辑照搬到西部[7]。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东部地区由于具备区位优势、产业基础和集聚效应,依然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增长极。如何平衡区域发展差距,无疑是未来区域共同富裕最重要的一环。而中西部如何承接产业转移,承接何种类型的产业,进而培育出区域发展增长极,引领中西部地区快速发展,则是推动区域共同富裕、实现国内整体产业结构升级和保持全产业链的关键。

二、共同富裕视域下产业转移的区位选择

东部地区产业转出是产业结构演进的必然趋势,实现东部地区产业结构升级意味着需要依据比较优势逐渐淘汰低附加值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向高附加值的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型升级。中国辽阔的国土资源,差异化的区域资源以及日渐完善的交通等基础设施拓展了产业承接地的选择范围。但产业转移是一项相对系统的工程,承接地的要素成本、制度安排、上下游配套产业、交通基础设施、财税政策、营商环境等一系列因素形塑产业转移的路径与效应。产业转向何处,成为决定地区经济发展和社会结构变化的战略性问题。

(一)产业转移的承接地选择争鸣

从区位的视角看,东部地区产业转移主要有三个选择:一是向东部地区的毗邻区就近转移;二是向中西部地区转移;三是转移到东南亚等国外地区。对此,不同的学者进行了有争议的探讨。一些学者认为,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以东部地区为核心的经济带是造成区域差距的根本,由此解决当前区域发展不充分不均衡问题的关键是推动产业重新布局。以“胡焕庸线”一带为产业转移承接地,形成中国工业化的“第二波”,并由此向西部推进和延伸,构建区域工业发展新格局[8]。中国作为一个“大国经济体”,幅员辽阔、地区发展存在巨大的差异性,中西部地区劳动力等生产要素成本相对低廉,具备承接东部沿海地区劳动密集型产业的条件,东南亚国家短期不具备中国的制造能力和劳动力素质,国内有充分余地吸纳产业转移[9]。部分学者则认为东部产业并不一定向中西部转移。陆铭等指出产业转移梯度理论建立在劳动力不能跨国流动的前提下,只能解释国家之间的产业转移;国内劳动力市场的统一和劳动力的自由跨区域流动并不意味着产业转移能够成功。他们认为产业不一定会转移到中西部,更可能是向东南亚等地区转移[10]。进一步的研究认为,关于中西部地区能否承接产业转移不能一概而论,进行一味的肯定或否定。中西部承接产业转移的关键在于:中西部具备产业转移的基础,但并不意味产业转移能够成功;中西部可以承接东部地区的产业转移,但产业转移是有条件的。具体而言,中西部县域层面因招商引资而进行的工业化建设,缺乏产业发展的经济基础和配套设施,无法形成强有力的工业发展格局,只有地级市及以上的大中城市才有可能承接产业转移[11]。

对于产业转移争议的主要焦点并不在于产业是否应该向中西部转移的价值层面,而是中西部对接东部地区的产业转移能否成功的实践层面。即中西部地区如何承接产业转移才能够成功,进而推动地区经济发展?产业转移的条件是什么?笔者认为,产业转移的关键在于实现中国东部和中西部地区的区域内循环,形成区域产业联动升级的发展格局。产业转移的担忧主要在产业转移失败并由此带来的地方债务和无效投资。笔者认为应从两个方面看待产业转移:一是产业转移是有条件的,中西部地区具有产业梯度转移的理论基础并不意味着产业转移一定能够成功;二是中西部承接产业转移的关键点在于产业转移的承接地选择和产业链的塑造。中西部地区产业发展不可能选择东部地区遍地开花的发展模式,如何选择产业转移的承接地,形成区域内产业集群和产业链,形塑区域产业发展增长极,是推动中西部未来持久发展的关键。

(二)产业转移地的区位条件分析

理解产业转移承接地的区位选择,城市规模和空间距离是两个关键因素。城市规模决定了产业的集聚效应,而距离大城市的空间距离则决定了产业链上下游的分工与合作。城市规模越大,产业集群效应越明显;越靠近大城市,越能够进行产业分工与合作,形成一定范围内空间集聚的产业链条。因此,区别于以往东部和中西部(包括东北)的区域划分方法,笔者基于国内产业转移的区位可选性,将国内产业承接地划分为东部大城市毗邻区、中西部大中城市及城市圈、中西部农业型县城三种类型。

东部大城市毗邻区,由于距离大城市较近且靠近沿海港口,能够与大城市形成有效的分工,利用自身廉价土地和配套设施承接产业转移。空间距离决定了毗邻区可以与原有产业集聚区形成互联互通,实现产业链上下游的分工与合作,降低交易成本;同时空间距离较近使得人员交流更加便利,可以在空间上实现高素质专业人才的共享,加之相似的营商环境,有助于在区域内形成分工有序、合作共赢的发展格局。伴随着交通条件的不断改善,毗邻区可以就近承接产业转移,实现与东部大城市的联动发展。近年,部分产业从苏南迁移到苏北,从江浙沪地区转移到安徽等长三角边缘区。例如2018年华为将制造工厂由深圳迁往东莞,主要在于东莞具有明显的区位优势且拥有完备的电子信息产业链,能够为华为降低成本和增加效益。东部大城市毗邻区既可以享受核心区的辐射带动作用,也可以就近获得沿海技术与人才等支持,能够成为产业转移的承接地。

中西部地区大中城市与城市圈内的市县,具有承接产业转移的区位优势。首先,中西部大中城市往往劳动力资源丰富,交通便利,具有完善的配套设施和营商环境,能够为产业转移提供较低的成本和良好的配套设施。中西部本地区人口向中心大城市汇聚,保证了产业转移的劳动力需求。研究发现,中西部地区的长江城市群和成渝城市群,人口流动向中心城市集中,而一般城市和外围县市流动人口比重下降(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报告,2018)。其次,位于城市圈内的城市与大城市地理位置临近,受大城市的辐射带动作用强,能够承接大城市的产业链延伸,与毗邻的大城市形成产业分工格局,实现功能互补,成为产业配套的卫星城。例如位于成渝城市群的宜宾在2019 年引入宁德时代,推动锂电产业的转移升级,并逐步构建成完整的上下游产业链,带动了区域经济增长。长株潭城市圈的湖南长沙县通过发展工业园区,推动产业结构向第二和第三产业推进,积极融入城市圈的产业分工体系,实现了城乡高度融合发展。中西部大中城市和位于城市圈的城市,具备产业转移的劳动力资源和配套设施,能够在特定区域形成分工与合作,实现区域整体经济的发展。

中西部县城大部分为农业型县城,其人口呈明显的外流态势,且距离大城市较远、产业基础薄弱、营商环境较差、配套设施不足,造成产业转移后往往无法带动地方经济的增长,更加容易形成地方债务。笔者调查发现中部某县在2020 年通过招商引资从深圳引入100 多家LED 产品生产工厂后,面临招工难的问题而陷入发展困境。中西部农业型县城为了短暂的经济发展承接产业转移,容易陷入产业转移的梯度陷阱,不仅无法拉动地方经济的增长,还造成一些地方负债累累,到处是闲置的工业园区[12]。《2021 中国县域经济百强研究》显示,2020年百强县(市)中,东部地区占到65 席、中部地区占到22 席、西部地区占10 席,县域经济发展极不平衡,东强西弱态势明显。且中西部百强县(市)也主要位于大城市毗邻区或城市圈内,例如湖南长沙县、河南巩义市和新郑市、安徽肥西县、湖北仙桃市、新疆昌吉市等。中西部地方政府招商引资使得县域之间的竞争日益激烈,无法形成工业化发展所需要的工业基础。普通农业型县城的产业转移之所以陷入困境,主要在于产业发展不仅需要原料和市场,更重要的是生产过程中具有链式衍生的特点,需要具备稳定的上下游供应。而普通农业型县城往往难以提供便利的上下游产业链,仅仅是劳动力和土地成本并不足以抵消迁移所带来的其他损失。而大中城市或者位于城市圈的中小县城,能够在一定的空间距离内形成产业集群,维持稳定的上下游产业链,为转移企业提供生产过程需要的零部件和配套服务。中西部农业型县城承接产业转移存在一定的风险,盲目的招商引资只会造成产业转移的梯度陷阱,无法实现县域经济的发展。

那么,普通的中西部农业县就不能发展产业吗?笔者认为县城只适合发展某一产业,根据其资源禀赋特征和产业基础,将某一产业做强做大,在区域范围内形成特色产业。例如山东曹县作为农业型县城,主要发展棺材制造行业,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依赖出口带动了地区发展。湖南一些县城主要发展特色产业,例如醴陵电瓷、浏阳烟花、双峰小农机、新化文印等,有效推动了县域经济的发展。还有位于中原城市圈的河南临颍县,粮食生产丰富、交通便利、物流体系完善,与双汇集团形成有效的产业链,2015 年成功引进上好佳食品、喔喔食品等亿元项目42 个,汇聚了盼盼、亲亲、六个核桃、雅客、南德调味品等食品企业,借助当地的农业资源优势,形成农业全产业链条,从小麦原材料到食品加工、从包装灌装到电商物流,一体化的发展模式使得临颍形成了有竞争力的食品产业集聚区,有效推动了当地工农业的融合发展。农业型县城发展工业需紧紧依赖本地资源禀赋特征因地制宜地发展,贪大求快式的发展只会造成资源浪费并陷入发展困境。

因此,东部大城市毗邻区、中西部大中城市及城市圈存在产业转移的基础条件,而中西部普通县城并不存在产业转移的基础条件。不同地区的区位条件和资源禀赋决定了产业转移能否成功,如表1所示。

表1 产业转移承接地的区位条件分析

(三)不同类型产业的转移

产业转移主要指制造业的产业转移,按照资源密集类型,可以将制造业分为劳动密集型产业、资本密集型产业和技术密集型产业。生产服装、食品、电子配件等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受劳动力成本因素上升影响最大,可以转移到中西部劳动力比较充足的地区。比如富士康作为全球最大的电子产品代工企业,2010 年落户到劳动力丰富的河南郑州。中西部地区劳动力资源丰富,具备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转移的基础。人口资源密集的地区,可以主动承接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转移,不仅能够推动产业结构升级,同时可以避免劳动力跨区域流动就业,增加本地劳动力收入。同时需要注意的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对技术的要求相对较低,但对劳动力的工作时间有较高的要求。而中西部本地劳动力往往是嵌入当地社会家庭之中的,很多人外出务工回流到中西部地区主要是为了照顾家庭,往往排斥严格的工厂管理体制。因此,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到中西部当地,应根据当地社会基础因地制宜地灵活安排劳动生产,提高劳动生产效率[13],助力劳动密集型产业与劳动者家庭社会双向发展。

以信息通信产业和软件产业为代表的技术密集型产业,受成本上升的影响较小,且便于运输,但对人力资本要求较高,可以布局在中西部的大中城市。重庆承接电子信息产业的转移成为全球最大的笔记本电脑制造基地,主要就在于电子行业运输成本较低,且不需要布局在沿海港口附近。对于运输成本要求比较高的产业,考虑到水运的成本较低,可以布局在长江中下游的沿江城市。高速铁路的进一步完善不仅降低了原料的运输成本,而且强化了人员之间的信息交流频率。中西部具有交通优势的有河南、湖北、湖南、安徽、四川、陕西等省份,便利的交通有助于提高转移产业的集聚效应。

除了不同的类型产业转移需要注意,强化产业转移的集群效应也尤为重要。产业集群能够提升产业竞争力,强化产业链的发展,减少上下游的运输与交易成本,推动区域产业结构整体升级。安徽合肥连续十几年引进家电制造业,集聚了海尔、美的、格力、TCL、长虹、美菱、荣事达等十多家国内外家电品牌,一举成为全国家电生产中心。合肥采用产业集群的发展战略,使得产业链生态形成和交易成本下降,带动了区域经济发展。

因此,应针对不同产业特点以及不同地域的资源优势进行转移产业的布局,充分发挥区域比较优势,减少产业承接地之间的恶性竞争,在区域范围内形成合理分工,促进区域产业整体效能的发挥,推动区域共同富裕。

三、产业转移与区域共同富裕的内在机制

共同富裕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实现整体收入的增加;二是形成合理的共享格局。一方面,产业转移有助于促进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产业结构的迭代升级,实现区域整体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产业转移能够为中西部地区低收入群体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和发展机会,减少区域发展差距,实现生产要素和劳动力在区域间的优化配置,实现区域的共享式发展。产业转移与共同富裕的实现具有强逻辑的内在机制,能够为区域间的共富与共享提供动力。

(一)产业转移实现对劳动力人力资本再造,扩大中等收入群体

区域产业布局不均衡是造成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经济差距扩大的主要原因,实现区域均衡发展的关键是产业在区域间的合理布局。产业转移一般会伴随着资本、技术、生产组织以及管理方式的转移,同时产业本身也在重塑劳动力人力资本。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有助于提升劳动力的工业技术水平,促进技术工人的产生,从而促进劳动力人力资本的提升,提高企业的生产效率和劳动者工资收入。相比服务业,制造业是实现人力资本积累的产业基础,制造业本身具有较长的产业链,对劳动力技能产生多样性的需求,激励劳动力不断进行人力资本投资[14]。同时,服务业中的生产性服务业从业人员具备较高的人力资本水平,而生活性服务业往往从事家政、保洁、餐饮等行业,服务业的快速发展在带来经济增长的同时容易造成内部从业人员的两极分化,扩大收入差距。不同于服务业中生产性服务业和生活性服务业收入差距明显的两极分化,制造业是培育中等收入群体的重要基础,能够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促使社会阶层形成橄榄形的社会结构,推动共同富裕。

(二)产业转移减少中西部地区劳动力流动成本,提升家庭发展能力

中西部地区承接产业转移,不仅有助于增加地方财政收入,改善地方基础设施和提供更好的公共服务,实现公共服务供给的均等化发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质量,同时产业的空间重组有助于劳动力就近就业,避免劳动力远距离跨区域流动就业,增强劳动力的家庭发展能力,提升劳动力的消费水平,实现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有机结合[13]。过去的劳动力跨区域流动就业虽然为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注入了强有力的动力,但与此同时也造成了中西部地区的家庭不完整性增强,劳动力不得不跨区域流动就业,留守妇女和留守儿童等一系列问题损害了家庭发展能力,不利于经济社会的长远发展。区域间的产业转移将带来劳动力、技术、资本、土地等资源的空间优化配置,劳动力就业结构与产业结构将更加匹配,有助于提高劳动力人职匹配度,比如产业转移后中西部地区过剩的农业劳动力可以被转移的制造业吸收,提高了劳动力的配置效率和生产率,有助于低技能劳动力从农业中解放出来进入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实现低收入群体的就业增加和改善制造业的生产成本,推动区域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

(三)产业转移有助于推动区域间要素市场一体化建设,实现区域协同发展

我国资源具有分布不均衡性,改革开放以后东部地区产业迅速发展造成生产在东部、原料在中西部的分工格局,要素市场需要通过跨区域的配置实现生产与消费的统一。区域间的要素错配不仅造成了交易成本巨大,而且容易形成区域间的市场分割,经济发展的趋势具有路径依赖性,一旦走上某一特定的发展路径,往往会进入锁定状态,在既定的方向上进一步得到强化,形成累积循环因果关系。中西部由于区域位置和资源利用不当或区域政策因素,使得原有的资源优势难以高效利用,造成这一区域的发展模式只能在低层次上徘徊。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区域发展逐渐进入锁定效应,扩大了区域发展差距。产业转移有助于实现要素市场与产品市场的统一,提高要素在区域内部的配置效率,减少跨区域的要素交易成本,提高中西部地区的企业生产效率,推动中西部经济实现资源禀赋与生产发展的一体化建设,实现区域协调发展。

四、产业转移与区域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

通过产业转移实现区域共同富裕,关键是在中西部地区构建以城市圈为核心的产业分工与合作的发展格局,同时强化制造业与服务业的协调发展,加强顶层设计和进行产业合理布局,推动区域一体化发展,形成共富共享的区域发展格局。

(一)围绕城市群构建产业分工与合作的发展格局

中西部部分地区人口稠密、可供大力开发的国土面积相对较少,应按照当前国家城市群发展的战略布局,引导产业和公共服务资源向资源环境承载力强、发展潜力大的城市圈和大中城市布局转移,通过大力发展中西部地区城市圈以及大中城市来带动地区经济发展,发挥引领作用,带动周边经济的增长。产业转移到中西部地区并形成强有力的竞争力,需构建以城市群为转移中心地的区域协调发展格局,使产业在区域内形成上下链紧密结合、分工合作、竞争有序的发展体系。目前产业转移存在的主要问题是,转移地相邻城市同质化竞争、产业布局上下游缺乏、部分中心城市资源过于集中等。城市之间的竞争容易造成重复建设和无效投资,无法形成强有力的增长力。在地方主导领导的短期化任期和产业长远发展目标相矛盾时,容易造成城市工业无法形成良好的发展格局。因此,要进行长远规划,加强顶层设计,强化区域发展规划一体化建设,提升区域内不同层级的城市有序分工与合作,带动区域整体发展格局的优化,实现以产业化带动城镇化、以城镇化推动城乡融合发展,促进区域走向共同富裕。

(二)构建制造业与服务业协同发展的产业格局

不同产业的劳动生产率存在显著的差异性,劳动生产率由低到高依次为农业、建筑业、服务业和制造业,产业结构按照相同次序梯度调整能够有效实现区域的经济发展。产业结构升级并不意味着第三产业占比提高就是产业结构升级,由于服务业中的生活性服务业并不具有较高的劳动生产率,而生产性服务业本身派生于以制造业为核心的第二产业。目前一些中西部城市经历着“去工业化”的过程,工业产值不断下降,服务业发展迅猛[5]。没有制造业支撑的服务业,本身是依赖于劳动力外出务工的转移支付来支撑起中西部城市的服务业发展,缺乏长远发展的动力,往往会造成发展差距持续拉大,无法实现区域间均衡发展。中西部大中城市应主动承接制造业的产业转移,在土地政策、税收政策、营商环境以及公共服务的提供上给予优惠条件,推动制造业和服务业协同发展,避免产业发展空心化、金融化和去工业化,着力发展实体经济,避免“脱实向虚”;同时推动农业现代化,延长农业产业链,大力发展农产品加工业,实现区域全产业的链式发展。

(三)加强中西部地区劳动力素质培训,推动产教研用融合发展

中西部地区具备产业发展的要素成本基础,在土地、劳动力以及政策支持上具有一定的优势。但转移企业关注的并不仅仅是劳动力的成本,更加关注的是劳动力的生产效率。与东部地区相比,中西部劳动力素质较低,高素质人才和专业技能型人才缺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企业的转移意愿。因此,中西部地区应加强劳动力培训,为转移企业提供人才储备。要进一步加强对返乡劳动力再就业引导,返乡劳动力往往具备较高的专业素质,能够较好地适应转移企业的生产要求,实现劳动力收入增加与产业发展的深度融合。同时,要强化中西部地区产教研用深度融合,深入推进高校、研究机构和企业的互通互助,加强科技成果的转化与应用,为转移企业提供良好的技术支持和科技服务,推动转移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五、结论与启示

我国区域发展呈现明显的不均衡性,因此依据区位特点、产业发展规律和资源禀赋特征等因素,建立多层次、梯度性的产业与区域协同发展路径,是推动区域共同富裕的关键。区域共同富裕必须坚持差异化定位、分类施策的原则有序推进。东部毗邻区、中西部大中城市和城市圈是产业转移的优先选择路径,能够形成辐射带动作用推动区域共同富裕。中西部普通农业型县城由于资源禀赋和基础设施较差,不具备产业转移的基础条件,其承接产业转移可能面临地方债务风险,应审慎承接东部地区的产业转移。因此,产业转移与区域共同富裕实现的关键在于转移地的区位选择,从而在区域内形成产业带动经济发展、中心带动周边发展的格局,实现区域共同富裕。

产业转移到中西部地区不仅能够拓展我国战略回旋空间,应对较高的外部风险和不确定性,而且能够减小区域发展差距,推动区域共同富裕。共同富裕是本质富裕和共享发展成果,而不是平均主义和均等发展。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将县城分为大城市周边县城、专业功能县城、农产品主产区县城、重点生态功能区县城及人口流失县城五种类型,分类引导发展,为产业转移指明了方向。因此,推动中西部地区形成以大中城市为核心的产业集群带或环城市圈产业集群带,实现人口在特定空间范围内的集聚,实现欠发达地区的人均收入水平增长,是实现区域共同富裕的重要路径。具备资源禀赋的县城可以发展特色工业型县城,带动区域经济的发展。而农业型县城,则以发展公共服务为主,打造衔接城乡的重要节点,服务于“三农”发展和百姓生活,提高人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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