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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攻为补”辨治肺癌术后

2022-12-06万山红周玲名

浙江中医杂志 2022年9期
关键词:肺络热毒扶正

万山红 周玲名 宋 康

1 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53

2 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浙江 杭州 310006

人体之中邪气与正气是一对矛盾体,二者对立统一,祛邪可扶助正气,扶正可祛除邪气。“以攻为补”便是“祛邪扶正”“邪去正安”等理念的延伸。宋康主任中医师系浙江省国医名师,从事中西医结合治疗呼吸系统疾病数十载,对于肺癌术后的中医治疗颇有经验,尤善“以攻为补”辨治该类患者,攻邪以助其正气恢复。

1 “以攻为补”理论阐释

张子和曾云:“医之道,损有余,乃所以补其不足也。”祛邪,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只是排除病邪的侵害及干扰,祛除邪气亦有利于正气的保存与恢复。宋师深谙此理,以“以攻为补”为治疗大法,辨治肺癌术后患者。

1.1 攻邪以扶正:宋师认为,人体以正气为主,在临床辨证论治中“扶正”显得格外重要,但扶正不一定要用滋补药,在一些以邪盛而正虚不显或因邪实致正虚的病证中,如若为了扶正一味使用具有滋补性质的药物有助长邪气复活的弊端,反而不利于正气的保存及恢复,故在这些情况下攻其邪气等于扶其正气。而攻邪扶正也要有先决条件,即正气虽虚但没有虚到极点,若患者正气虚极不耐攻伐,则不适用“以攻为补”之法。

1.2 “以攻为补”绝非“只攻不补”:宋师认为,“以攻为补”本不在攻,而是以攻药居先,其目的在补。张子和曾云:“吾未尝不用补,但必观病人是可补者,然后用补,虽用补,未尝不可以攻药居先。何也?盖邪未去而不可言补,补之则实足资寇。”宋师基于此理,认为治病有先后,补药不可急投、乱投,当邪实未尽去时暂不使用或谨慎使用补法,而是使用攻法。若当邪实去尽,则根据病人体质及病证特点,使用清补、温补、缓补之品。

1.3 “缓而图之”绝非“急攻猛进”:宋师善用攻法,推崇“缓而图之”“缓攻为补”。正如李中梓在《医宗必读》中云:“盖积之为义,日积月累,非一朝夕,所以去之,亦当有渐,太亟则伤正气,正气伤则不能运化,而邪反固矣。”故宋师以不伤正气的攻邪药使用最佳,宁可攻邪缓一些,而避免损伤正气。例如宋师喜用半枝莲、半边莲、白花蛇舌草等相对温和的药物清解肺部热毒,而少用龙葵、蛇莓等带有毒性或攻邪之力太过的药物。

2 肺癌术后病机总览

肺癌可归属于中医学“积”“聚”“瘤”等范畴。张从正在《儒门事亲》中云:“积之成也,或因暴怒喜悲思恐之气,或伤酸苦甘辛咸之食,或停温凉热寒之饮,或受风暑燥寒火湿之邪。”宋师认为,罹患肺癌虽有正气不足的因素存在,但其发生发展主要与六淫邪毒、七情内伤、饮食不慎及嗜食烟酒等因素相关,病理因素主要为气滞、热毒、痰浊、血瘀等,病性以邪实为主。

随着影像学技术的发展及健康查体的普及,越来越多的早中期肺癌被发现。目前针对早中期的肺癌,根治性肺叶切除术+淋巴结清扫术被公认为首选的治疗手段[1]。手术虽能去除肺部肿块,但无法祛除邪实。宋师认为肺癌术后气滞、热毒、痰浊、血瘀等病邪并未被完全清除,加之刀圭损伤肺络,肺络不通则肺气不畅,进一步使血脉流通和津液输布受损,从而加剧痰浊、瘀血等病理产物的产生。肺癌早中期患者,正气尚足可耐受攻伐,虽因手术损伤了气血但仍表现为以邪实为主的症状,如胸痛、气短、咳嗽、痰多、纳食不馨、夜寐不佳、舌质黯苔腻、脉弦滑等。此时攻邪即是扶正,祛除邪实则改变了正邪之间的力量对比,有利于正气的保存与恢复。

3 临证应用

宋师辨治肺癌术后患者,以“以攻为补”为治疗大法,以“清热毒”“行气滞”“化痰浊”“消血瘀”等为具体治法,不但恢复肺脏清润之性及宣发肃降之职,更促使全身气机调畅,血脉通利。

3.1 清热毒:宋师视热毒之邪为诸邪之首,肺癌术后虽摘除肺部积块,但难以祛除热毒之邪,故临床多见肺癌术后患者咽干声嘶、干咳胸痛等症。宋师认为,热毒当清之。在临证治疗中,常用药组有半枝莲、半边莲、白花蛇舌草。其中半枝莲、半边莲入肺经,功善清热解毒,而白花蛇舌草清热解毒消肿之功著,多用于癌症的治疗。虎杖、金荞麦亦为常用药,其中虎杖既能苦降邪热,治疗肺热咳嗽,又入血分,可清热凉血解毒;金荞麦辛凉,辛以散结,凉可清热,有解毒消痈之效。

3.2 行气滞:癌病本与气滞相关,而肺癌手术损伤肺络则加重肺气运行不利,故临床多见患者术后出现干咳少痰、胸闷气短、抑郁焦虑等症状。宋师认为疏利全身气机,关键在于肺、肝两脏,肝气喜升发,肺气性肃降,肝升肺降,升降协调,则全身气机调畅。宋师首重疏利肺气,常用前胡、紫苏子、苦杏仁肃降肺气,枇杷叶清肺降气,炙百部、炙紫菀、炙冬花润肺下气,必用桔梗宣发肺气,药性有升有降,以适肺脏宣肃之性。其次,调畅气机必疏理肝气,宋师常用佛手、娑罗子为一药对,既疏散肝郁以行气滞,又理气宽中以健脾胃。玫瑰花、绿萼梅等芳香之品行气疏肝亦常常使用。

3.3 化痰浊:肺癌手术虽已切除有形之癌块,却并未消除患者体内无形之痰湿之邪,且肺主宣降与通调水道,手术损伤肺脏,使其宣发肃降不利,促使咳嗽痰多,胸腔积液反复,下肢水肿等有形痰湿之邪的生成。宋师在临床中喜用消瘰丸消除痰积,药用浙贝母、生牡蛎、玄参、夏枯草等清热化痰,软坚散结。另宋师认为,治痰应紧扣肺、脾二脏,且治痰必理气,故多用二陈汤合三子养亲汤行气化痰和中。若见痰浊之邪郁而化热,表现为痰黄而难咳出,则加鲜芦根、生米仁清热化痰散结。若见胸水、腹水等反复发作,则以桑白皮、大腹皮、茯苓皮等行气利水。

3.4 消血瘀:肺部癌积阻滞肺络,气血运行不畅,则瘀阻于内,且肺癌手术损伤肺络则难免产生瘀血。故肺癌术后患者常见胸背疼痛,夜间为甚,舌质紫黯或有瘀斑,脉弦涩等征象。宋师于临证中多用风药及虫类药祛瘀通络。宋师认为风药多性温味辛,能散能行,可入血络散血中瘀滞,临床多用防风、独活、羌活、穿山龙、川芎等品,既活血祛瘀又行滞通痹。此外肺癌病人瘀积日久深伏肺络,此时用药不可拘泥于草木轻灵之品,宋师多用僵蚕、酒地龙、炙鳖甲等血肉有情之品,其中酒地龙长于通络止痛,僵蚕既可祛风通络,又可化痰散结,炙鳖甲善于软坚散结,多用于血滞经闭,癥瘕积聚等。

4 病案举隅

徐某,女,71岁。2021年8月13日初诊:患者以“右肺癌术后5月余”为主诉。患者5月余前于外院行肺癌根治手术,病理提示右下肺浸润性腺癌,直径约1.4cm,乳头型95%,微乳头型5%,未见脉管及神经侵犯。术后未行放化疗及靶向治疗等。现患者精神尚可,偶有咳嗽,咳少量白痰,自觉胸闷明显,胃纳一般,二便无殊,夜寐欠佳,舌红、苔白腻,脉弦细滑。肺部查体:两肺呼吸音增粗,未闻及明显湿啰音及哮鸣音。西医诊断:肺恶性肿瘤术后。中医诊断:肺积刀圭后;辨证:痰瘀互结证。治法:清热解毒,化痰消瘀。处方:前胡、苦杏仁、枇杷叶、炙鳖甲各9g,紫苏子、浙贝母各12g,僵蚕、地龙、蝉衣、桔梗、甘草各6g,炙百部、炙冬花、玄参各10g,金荞麦、肺形草、半枝莲、半边莲、夏枯草各15g,鲜芦根75g,生米仁30g。10剂。每日两次,饭后温服。8月24日二诊:患者服上药后咳嗽咳痰明显好转,仍有胸闷,胃纳改善,二便无殊,夜寐仍一般,舌红、苔白腻稍化未净,脉细弦滑。2021年8月21日复查胸部CT示:右肺术后改变,右肺下叶、中叶多发磨玻璃结节影,较大者约4mm。治以原法出入,加强清热解毒、化痰消瘀散结之力。处方:在首方基础上,改金荞麦15g为虎杖15g,新增猫爪草、白花蛇舌草各15g。14剂。煎服法同前。9月10日三诊:患者基本已无咳嗽咳痰,胸闷缓解,胃纳转佳,二便无殊,平素多思善虑,夜寐欠安。上方随症加减,并嘱患者开阔心胸,修身养性,患者持续服中药至今。

按:初诊该病例时宋师首先根据患者肺癌术后咳嗽咳痰等症,注重疏利肺气,以前胡、紫苏子、苦杏仁、枇杷叶清肺降气,蝉衣、桔梗保肺上行,炙百部、炙冬花润肺下气;继因患者处于肺恶性肿瘤早期,正气尚足可耐受攻伐,故用金荞麦、肺形草、半枝莲、半边莲清热解毒抗癌,以虫类药僵蚕、地龙、炙鳖甲祛瘀通络,化痰散结,浙贝母、玄参、夏枯草化痰软坚散结,鲜芦根、生米仁清肺化痰,甘草调和诸药。二诊时患者诸症缓解,可见方药对症,复查胸部CT见肺部仍有结节,故加强攻伐之力,改金荞麦为虎杖,新增猫爪草、蛇舌草增强清热解毒,化痰消积散结之力。

5 结语

“以攻为补”,虽以“攻邪”为治法,目的却在于“扶正”。肺癌早、中期患者手术后虽损伤了气血,但正气尚充足,而手术无法轻易改变热毒、气滞、痰浊、血瘀等相互胶结的内环境,此时攻其邪气,是为补益正气,可见不补之中乃真补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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